不知道自己是在对星期三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坐在他们后面的耶梦加得眯起眼睛,视线向前扫过。
星期三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
埃迪·卡斯普布拉克从来不去人多的地方。
他的母亲对他极为溺爱,充满了保护欲。他明明身体健康,但母亲却始终认为自己的儿子身患重病,身体虚弱。
“爱”可以用很多词语来形容,但通常情况下,“像牢笼一样”肯定不在其中。
埃迪的母亲对他的爱就像牢笼一样,一方面严严实实地护着他,另一方面也不让他走进外面的世界。
他知道母亲是爱他的,所以从来没有反抗过。
母亲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有细菌,到处都很脏,特别是人多的地方。
他记得母亲告诉他的每一句话,他也相信这每一句话,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她的儿子。
那么多年的反复说明,他早已渐渐对整个世界产生了恐惧。
所以他明知搭乘奥古斯塔到德里镇的班车是最快的方法,但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这种新的出行方式太危险了!!!在他心底,母亲的声音大喊着。
而且你永远也不知道那里有多少细菌。
一想到那些玩意儿,他就觉得自己的哮喘即将发作。
……
“我饿了,威廉!”
“别闹,乔治。”
“可是我饿了!!”
“都说了别闹!”
“如果不是你把零食都吃完了,我才不会闹呢!”
威廉坐在大巴上,低着头,陷入自己的回忆之中。
他对自己的妻子说过,他很爱他的弟弟。
或许是回忆真的能美化一个人吧,那些曾经觉得不怎么美好的往事,现在都是那么珍贵。
那是他的弟弟,他血脉相连的亲人,曾经与他心灵最贴近的人。
可是他那么小就不在了,再也没有长大的机会了。
在乔治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威廉总是觉得弟弟没有走,他还在这个家,在这座房子里。
他始终记得乔治死时的样子,缺了一条手臂,浑身是血的样子。乔治就是保持着那个样子在他的身边——他们的身边,看着他们。
他是怨恨他的父母和哥哥没能救出自己吗?
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他爱着乔治,但恐惧着乔治的鬼魂,这很正常。
但是,他想,之前自己是怎么会忘记乔治的?
不,不仅是乔治,还有他的过去——他们的过去。
……
耶梦加得发现,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总是会忍不住一次一次地想起自己生活得最久的世界——那个拥有无数旧日支配者的世界。
明明SCP基金会才是和那个世界一样,有各种无法解释的“异常”存在的。
这个世界……好吧,以人类的角度来看,也不那么平静,不过相比之下,这个世界与旧日支配者的世界一样,都有那么一些“混乱”和“无序”的元素存在。
SCP基金会有一个单位叫休谟指数,是用来计量现实的稳定程度的。一般来说,休谟指数越高,现实就越不容易被改变。
用这个指数来计算的话,SCP基金会的世界虽然各种Type Green(GOC对现实扭曲者的称呼)出没,但平均休谟指数恐怕还是要比另外两个世界高出不少。
所以,这就是她一直无法接受基金会的原因?耶梦加得想到。
因为她不喜欢(她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讨厌”的情绪,“不喜欢”是最贴切的)那种只能自欺欺人地约束弱者的规定,不喜欢那种冰冷而压抑的感觉。好吧,不过她本来就是个旧日支配者,没必要接受人类的组织。
……
阿卡姆,或者印斯茅斯。
它比它更像那两个地方。耶梦加得想到。
很显然,第一个“它”是指德里镇,第二个“它”是指那个有“复活节兔子”出没的小镇。
很少有外来人会光顾阿卡姆和印斯茅斯这样的地方。一来地理位置着实偏僻,二来镇民因为他们的秘密而刻意不把消息传递出去。
第一眼扫过去,这里很是宁静、祥和,再加上这里没有多少游客,仿佛是一个人们想象中的养老的好去处。
显而易见,这个小镇很少有外来的游客,但人们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便转开了目光。
可是耶梦加得能够感觉到,始终有视线在满怀恶意地盯着她——自她走下大巴之后。
她没有表现出自己察觉对方的样子,也没有四处寻找目光的来源,更没有去思考对方恶意的来源。
因为没有必要——不管对方是谁,都不会,换个词来说,不是她的对手。
……
耶梦加得没带多少行李,她也不认为这个时候旅馆会一个空房间都没有,所以下了大巴之后也没有急着过去找一个房间,而是背着包一转身去了当地的图书馆(没错,又是图书馆),察看起当地的报纸来。
德里《新闻报》历史不长,但二十几年还是有的,也差不多塞满了一个档案室。不过孩子莫名其妙地失踪或是惨死也不是什么小事,差不多都是在头版头条上。
耶梦加得慢慢翻着泛黄的纸张,时不时还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点什么。
她的头脑很好,称得上一句“过目不忘”,写这些下来其实是为了给SCP基金会的人看的——为了表明自己调查的事情的真实可信。
其实她直接把有相关消息的报纸带走也可以,这种东西几年可能也不会有一个人来看,更不会费心去理清楚顺序。可是换个角度想想,真的遇到疑难问题了,再想着把这些东西掏出来也来不及了。
……
直到图书馆闭馆的时候,耶梦加得才慢慢吞吞地离开了。
太阳已然完全落山了,大街上只有几个步履匆匆的行人。耶梦加得在路边向人问了几句,便带着自己的背包走向最近的一家条件还算是不错的旅馆。
说是最近,也还要走过两个街区,穿过一座桥才能抵达,好在她并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人(蛇)。
街区的名字很寻常,她扫了一眼便没有在意。不过那座桥的名字……“亲吻桥”?什么意思?她想到。
一般来说,有这种名字的桥背后一定是有什么浪漫的典故,可惜耶梦加得一点罗曼蒂克的细胞也无,顶多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
不过……她记得,有几个孩子就是死在亲吻桥下的河里的吧?这么想着,在走到桥的正中央时,她俯身朝着下方看去。
从河面到桥的高度大概有七米左右,河水不是很深,但是如果有人从上面摔下去的话,起码也要断个几根肋骨。水流不是很湍急,摔下去的人应该会在几秒的晕眩之后被河水的温度惊醒,然后找到机会自救……当然,这是在没有把周边的其他因素考虑进去的情况下。假如摔下去的孩子是被某些恶霸霸凌的对象,他(她)可能会因为过于害怕而失去理性……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以那么多无法解释的方式。
耶梦加得想了一会儿,双手抓着栏杆慢慢抬起身子,视线很自然地向河流的远方扫过。
“???”她的眼神凝滞了一小会儿。
在河流的尽头有什么东西,它那绚丽的颜色和周围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耶梦加得直起身子,目光聚焦在那个方向。
与地球上的蛇类不同的是,耶梦加得的视力非常好,她没怎么费力就看清了那团颜色是什么。
那是一个穿着色彩斑斓的小丑服的家伙。
第25章 古怪
他(姑且这么叫吧)脸上非常非常白,应该是涂抹了厚厚的一层□□。眉毛、眼圈和嘴巴涂着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彩色,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那种怪异而夸张的感觉却很好地表现了出来,十分具有冲击力。
服装的样式也是极其华丽而古怪的。(作者不大会形容,大家去看电影剧照吧。)
在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黄色的气球——话说回来,这个时代,气球应该很贵的吧?
小丑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视线缓缓移动着,和耶梦加得对上了。
他脸上的表情也发生了明显的改变——按理来说,距离那么远,变化再明显也看不清楚,可耶梦加得却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对方的那种——疯狂而扭曲的感觉。
耶梦加得平静地收回视线,转过身继续向前迈步。
……
这几天,影子跟着星期三辗转了不少地方,但它们的共同点之一就是老旧、腐朽、年代感极为强烈。
虽说德里镇不是这样,可是相比较而言,影子觉得自己宁可去其他地方呆着,设备老旧一点也没关系。
这地方给他的感觉……真的是瘆得慌啊!
看看公园里随处可见的反同性恋标语——他也算是去过美国那么多地方,可哪里都不像这儿一样想要把所有同性恋斩尽杀绝的态度。
看看那些孩子,几个强壮一些的就这么在街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殴打另一个瘦弱一些的小孩子,还在喊着“让你不在考试时给我们抄答案!”,可是却没有一个行人上前阻止,而是完全无视了,连冷眼旁观也说不上。
“哈哈,用不着现在看这么久,很快你就会发现,这就是这座城镇的常态了。”见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星期三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影子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视线,跟着自己的雇主离开,一只手在衣袋里紧紧地握住了那枚硬币。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他问了一句。
“不,曾经打算来的,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认为没有再来的必要了。直到最近我才知道……”星期三模棱两可地答道。
影子想起之前星期三说过的“it”,没有再接话,沉默着拿着东西跟在星期三背后走向旅馆。
……
坐在旅馆房间内的椅子上,耶梦加得百无聊赖地翻阅着笔记。
这座城镇里死过很多年轻人,括弧,非正常死亡。
当地警方不是对此无动于衷。他们有过调查,也找到过一些线索,可情况却随着调查进度的增加越发扑朔迷离。
有一个孩子据说是被自己的继父杀死的,对方有动机,也承认了这一点,可是却说不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杀了自己的继子的。
因为这些案子通常影响都非常恶劣,所以警方在对方承认之后便没有再追查下去,而只是草草结案。
这倒也怪不了他们——就耶梦加得所知,那种嫉恶如仇,以天下为己任的警|察真的称得上是凤毛麟角,基本上都是选择得过且过地混日子。
……
吃完味道不怎么样的晚饭之后,星期三先一个人回到旅馆去了,影子一个人走在街道上。
他非常不喜欢这里。
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在隐藏着一个共同的秘密,而那个秘密似乎就是星期三来到这里的原因。
这个秘密……不管具体为何,影子都感觉得出来,一定是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这个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山,他的影子在地面上拉得长长的,似乎没有尽头。
影子低下头。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这时,她看到地面上一个巨大的奇怪影子飞快地掠过,他立马抬起头来,向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只鸟,一只巨大的怪鸟,双翅展开几乎有三米长,暗橘色的丑陋爪子上长满了鳞片,每一次拍击翅膀都会飘落下几根草叶,叫声干涩难听。
真是奇怪,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么一只存在感强烈的鸟呢?
影子没有来得及想这些。他鬼使神差地追着对方跑了过去。
因此也没有发现,街上寥寥无几的行人没有一个抬起头看向怪鸟的方向。
……
怪鸟的目的地似乎是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当然,不用想也知道,它是不可能住在人多的地方的。
影子一路不远不近地跟在它后面,它不可能不察觉到,却始终就像是没发现他一样飞着。
他们进入了一片树林里。
这个时候,怪鸟忽然大叫一声,俯冲着用爪子向他攻过来。
影子愣了一下,对方的爪子便轻而易举地划破了他的衣服,割开他的皮肉。他不停的挥手驱赶,仍是被怪鸟锐利的喙啄伤了好几处。
“嘎——”又一声鸟鸣响起。一团黑色的影子急速冲了过来,目标直指怪鸟。
这团黑影的体积比怪鸟小得多,但胜在敏捷。不多时,怪鸟的羽毛被它啄掉了不知几片,形容狼狈地逃开了。
见它逃开,黑影也没有追过去,只是落在了影子边上的一棵树的树枝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影子。
这个时候他才看清,那是一只乌鸦,虽说体型比普通乌鸦稍微大一些,但还算正常。
不正常的是它的眼睛,有些浑浊,看上去,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早已年迈的老人般。
它盯着影子,忽然开口说道:“你该回去了。”
影子:“???”
这几天,他遇到的“有些奇怪的事情”不算少,但像这么不科学的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话说回来,鹦鹉、八哥什么的能学舌,乌鸦会说话,应该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乌鸦见他没有挪步,便又重复了一遍:“你该回去了。这里的事不是你可以处理的。”
影子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和一只鸟对话:“‘这里的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