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拥有过去的辉煌，不知道多少宫殿化为了废墟。
也不知道多少妖族的人失去了性命。
战争早已经没有了一开始意味，双方这次打得彻底过了火, 恨不得与另一方不死不休。
事实却是他们早已两败俱伤。
帝俊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是这确实是现在的真相。
妖族若想要恢复到原本的辉煌，怕是要过上数千年才行。
他揉着眉心, 望着一个个妖族匆忙在宫殿之中行走，脸上全都是对未知未来的恐惧。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当初, 他最初的愿望是想要让妖族获得无上荣耀，让谁也不敢轻视欺辱妖族。结果到了现在，反而是他们裹杂于战争之中，心神惶惶, 连未来是什么样都不能确定。
怎么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呢？
帝俊重新睁开眼睛，金色双眸重拾昔日的勃发之气。
他随手招来一个下属, 闭眸问道：“人族和终爻……他们怎么样了？”
自那天离开以后，帝俊还从未看过终爻的复仇，除了那次教训了一下西方须弥山那两人以外，之后便沉寂起来, 就算是帝俊, 一时间也摸不透终爻的心思。
难道他就真的这么放弃了？
越是如此，帝俊心里反而有些不安。
来的人是白虎，他望着越发阴晴不定的帝俊，小声汇报道：“终爻那边没有什么动静，至于人族……他们供奉起了三教弟子, 为其塑像膜拜，得以在巫妖大战中安全存活。”
帝俊动作一顿，右手轻挥，选了一处人族的景象看了起来。
里面人族面容欣喜，一派欣欣向荣之像，仿佛巫妖二族的战争完全没有给人族带来危机一般。
帝俊心中一梗，继而迅速翻找水镜，越看，他的脸色越难看。
这太讽刺了。
他们巫妖二族已经打得两败俱伤，反而是人类，过得越来越好，甚至比以前更好，好到都已经超乎他的想象了。
水镜中的人类没有了战争安危带来的威胁，衣食住行完全可以自己自足，除了每个小部落里都会供奉上一尊泥塑以外，这些人类的生活和以前一点变化都没有。
“为什么这些弟子会照顾他们？”帝俊甚至还在西方看到了一群西方教弟子，这对于厌恶终爻的接引准提来说，让自己的弟子去帮助人类，除非有利可图，否则绝对不会这么心甘情愿。
“这，妖教学院的学生说，帮助了人类，就可以被他们塑像立碑，歌功颂德。”
“就因为这个？”帝俊不相信。
白虎小心翼翼斟酌用词：“供奉越是真挚，这些弟子获得的功德越多。这些功德可以使得他们在修炼一路上少走弯路，之后突破也会更加安全。”
怪不得。原来是有功德可以谋划。
这些也在终爻的算计之内吗？
“得到人类信仰最多的是谁？终爻？还是女娲？”
“都不是。”白虎神情复杂，“目前争夺信仰的只有西方教以及玄门，至于终爻、女娲娘娘，他们并没有参与进去，人类也不过是为他们最开始竖碑立像。不少人说人族可能抛弃了他们，只给了一个人族之母的名称，却从未见过他们特意去争着帮助人类，让他们多多供奉。”
“人族之母……”帝俊低低呢喃这个名字，半晌，他捂着脸笑了起来，“可笑，真是可笑，终爻，这次确实是你胜于我了啊。”
不费一兵一卒，甚至连出现在他面前都没有，却已然让他知道，他已经输了。
人族的胜利对于他来说便是最大的羞辱。
费尽心思最后得到这样一个结局，果然是很令人痛心。
他这些话都埋在心里，在白虎看来就是天帝忽然狂笑然后承认输给终爻。
难道天帝感受到人族摆在山沟沟里用来每天骂他们的塑像了？
那个塑像那么厉害，天帝竟然开始说胡话了。
白虎琢磨着下次一定要打掉那个用来骂他的塑像。
“天后呢？”帝俊忽然来了一句。
“刚带着人干掉了巫族的句芒，据说去寝宫休息了。”
帝俊望着橙黄的天空，感慨一句：“是时候结束一切了。”
白虎心中一惊。
“让剩下的人都聚到这里吧，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是。”
待到白虎离开，帝俊独自进入寝宫之中。
里面传来隐隐的啜泣声，声音很小，帝俊却很快就认了出来，甚至记忆犹新。
羲和很少哭，最起码很少在他面前哭。所以每一次羲和的哭泣，帝俊都会深深记下来，警告自己不要再犯。
可惜他又要惹羲和伤心了。
推门走了进去。门窗响动声惊动了羲和，她匆忙将手中的小金珠塞到背后，强笑着望着帝俊：“ 天帝。”
“想孩子们了？”帝俊坐在她的身边，揽住妻子的肩膀，“我也是。我以前怕他们出事，一直拘着他们，却不想反而越发让他们对洪荒大地好奇起来，最后小小年纪就被射死。那时候，他们该多痛苦啊。”
羲和本来止住的泪水又不由得落了下来。
帝俊亲吻她的额头，声音几不可闻：“待到事情结束，你带着河图、洛书便去求终爻帮忙吧。”
羲和一怔，右手迅速抓住帝俊，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他需要这两样东西，你送给他，他会帮助你和孩子的。”帝俊眸色深沉，“除此之外，我也会送人族一个礼物，这些足够保护你们以及剩余妖族了。”
“可你呢？”羲和右手紧紧抓着他，急出了青筋。
帝俊手指抚摸着她的发丝，缱绻又绝情：“我曾经说，要带领妖族走向繁荣，我做到了，可惜，繁荣并不能永存，现在我也该与他一起走向结束了。”
羲和眼睛睁大，牢牢抓住他的手腕：“为什么，我不能陪着你吗？”
“天道欲使我灭亡，我又如何要带着你一起趟这浑水。”帝俊本想用神力控制住她，半晌却选择了放弃，又劝慰了羲和几句，帝俊冷着脸出了寝宫。
东皇太一站在门外，夕阳的余晖打在他的黑色腰带上，内敛又霸道。
“太一，怨恨兄长吗？”帝俊问道。
太一直直注视着他：“我说过，会一直陪在兄长身边。”
帝俊脸上露出微笑，带着他一起向着大殿走去。
白虎这段时间已经将处在各地的妖神叫了过来，他们齐聚一堂，心中惶惶，不知道又要有什么坏消息传来。
帝俊望着已然少了三分之二的妖神，眸中闪过悲痛。
“天帝，妖师说他身体不适，害怕看到昔日同僚触景伤情，便守在天门外，防止巫族小人过来偷袭。”
“小人？”帝俊冷笑了一声，“那便让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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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鲲鹏狼子野心, 帝俊其实早就清楚。
他周围的人一遍又一遍提醒他，鲲鹏此人不可信，然而帝俊还是用他。
不是因为信任鲲鹏, 而是早就知道，这种人利用起来不会心软，抛弃的时候也不会觉得痛心。
他之所以让羲和带着河图洛书离开, 除了最本质的为了给她和妖族留下一夕生存空间这个原因以外，还有一个便是让鲲鹏的计划落空。
鲲鹏自以为隐秘，一直悄悄观察河图洛书的位置, 可是这两样东西作为帝俊的伴生法宝，早就融于他的血水之中。
可以说除了伏羲, 帝俊还不认为有谁在这方面的天赋可以与他比较。
鲲鹏打算偷走河图洛书然后逃跑，帝俊又怎么可能让他如意。
早在之前，他就准备了两份河图洛书，一份真的, 一份假的。
羲和带走真的，至于那鲲鹏嘛, 等到他带走假的，到时候用着假的去求救的时候，帝俊很期待他脸上的表情。
不过可能他已经看不到了。
“此番我将你们聚集在此，是为了说一件事情。”
他很久都没有那么平和的语态了, 以至于其他人都有些惊讶, 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巫妖之争，结局已见分晓。”帝俊不在意哗然的大殿，继续说道，“然而我帝俊不甘，不甘心万千妖族随我覆灭, 之后我与太一会与玄冥进行殊死一搏，诸位若是想走，那便离开吧。去娲皇宫，女娲娘娘那里。娘娘厌恶我，却对妖族有着怜悯之心，到时好生修炼，休养生息。”
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有点交代遗言的意味在内。
诸妖忍不住面露悲愤。
没有什么，比明知死亡依旧赴死更为沉重的了。
“我等愿与天帝同行，共同坚守至妖族最后一刻！”
众妖话语压在帝俊心中，沉甸甸的，让他不由得；露出微笑。
只是他又怎能让这些妖族陪他一起覆灭呢？有了他们，日后的妖族才能有生存空间啊。
帝俊眸中闪过悲伤，继而朗笑说道：“既如此，我们就一起迎战巫族。”
地面之上，玄冥苦苦支撑于阵法之中，属于他兄弟的位置，除了后土、烛九阴以及蓐收，早就已经干干净净。他们全都死了，血肉滋养着阵法，微弱的神魂留恋地在他们周身飘荡。
盘古真身已经开始虚弱，结实高大的身躯开始有如透明，期间还能看到晶莹的血丝流淌。那是他的兄弟们的血肉化作的。
天空忽然黑压压一片，原本因为妖族暂时休战而平静的天空又开始汹涌起来。
最前方的额帝俊金发乌袍，居高临下望着他们。
“终于来了吗？最后的决战。”
玄冥忽然起身，撤掉了盘古真身。
“玄冥？”烛九阴不解，连忙想要再次支撑盘古真身，然而他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控制阵法了。
“他们早就已经放弃了周天星斗大阵，我们也没有必要再使用盘古真身。”玄冥心中悲痛，“更何况在这么下去，他们会被阵法吸干的。”
他不想自己的兄弟连最后一滴血都要耗费干净。
烛九阴沉默，收回了挽救的手。
虽然平时争执不休，然而他们之间确实是有些兄弟情谊的，这做不得假。
玄冥仰头望向天空，高声说道：“帝俊，看起来你我二人想法一致，既如此，那便战吧！”
帝俊垂眸，启唇：“战！”
-
终爻遥遥望着天空的方向。
巫妖二族的战争将那里打得一片绯红，每一个落下的流星都是一个妖族士兵的尸体，每一朵血花炸开，都是一个巫族身体的泯灭。
“巫妖二族的战斗快要结束了。”终爻摸着手里的白团子，小声呢喃，“太初又出去了。”
甜糕身体一僵，毛也不抖了，瑟瑟缩缩，可可怜怜说道：“大神嫌弃我了吗？”
为什么都有他在手心了，居然还在想别的猪蹄子。
知道他那点小心脏有多脆弱，终爻连忙干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没有，不要担心。”
终爻连忙继续观察双方决战，不再谈论太初。
这一战打得极为盛大，终爻目光穿透层层血雾，看到了真实的情景。
帝俊身上早已千疮百孔，烛九阴与他纠缠在一起。另一边，太一与玄冥早就还剩最后一口气了。
帝俊红着眼睛望着身后为数不多的妖族，再看着存留下来的烛九阴以及后土，周身开始绽放极为强盛的金色光芒。
三足金乌临空，长啸一声，身体如同巨大的火球，膨胀又收缩。
太阳星上，扶桑树光芒闪烁，与之交映。盛大的金光蔓延到了双方的战场之上。
“不好，他要同归于尽！”烛九阴胳膊迅速打飞后土，让她飞出交战的圈子。
炫目的金光蔓延了整片天宇，帝俊仿佛将太阳星上的太阳真火全被抽出，一股脑地冲向敌人。
金色的阵法束缚住了巫妖二族。妖族被锁住，放置到安全的地方，至于巫族，则被打到偏远之地，距离人类的地方远远的。
待那金光结束，一切都尘埃落定。
应龙错愕：“他为何要那么做？”
保护妖族还可以了解，巫族却被打到那偏远之地。
“这是一种示好。”终爻抚摸着白团子，叹息一声，“巫妖二族同时远离立于人类生存的地方，对人类的危机便少了一分。别看他们数量减少，然而一个妖族便可以对许多人类造成威胁。”
“可是巫族？”
“如果巫族全都覆灭，那么人类就会专心对付妖族，有了巫族，还会为妖族分担一些压力。更何况巫族那边也不会真的没有一点措施都没有。”终爻感慨，“帝俊还真是良苦用心啊。”
应龙连忙看向巫族那边。
此时，现今巫族便已剩下平时最为安静的后土了。
她望着满目焦然，空中浮动着的巫族神魂，眼角流下泪水。
忽然，她的身体化为点点金光，一点点化为虚无。
就连终爻都忍不住睁大了双眼，错愕向前一步。
后土的身体正在消失，而在她消失的地方，一道玄而又玄的气息忽然出现，落于冥河之上。
冥河从血海中走出来，望着头顶那个大黑洞，呸呸唾掉口中的沙子，元屠阿鼻出鞘，脚下步步生莲冲了上去：“我倒要看看，谁敢在我冥河头上耍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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