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深处滋生,正从某个地方悄无声息地蔓延。
四宫涉也三人不约而同地背靠背站成三角,各自提防一侧的动静,他们缓慢挪动脚步,躲回那个漆黑的地下室楼梯上。
不论是否危险,他们都决定在这里等待——必须看到那个“巡逻者”的真面目,否则一时的风平浪静换来的则是后患无穷。
中岛敦默不作声地站到最前方,半个身躯贴在墙边,双手扶在冰冷的墙壁上,掌心的寒冷让他慌乱的心稍许平静。
果然又是这样吗?又一次牵连了无辜的人?又一次因为自己的缘故......
不论是孤儿院亦或是茶泡饭,这个诡异异能产生的物品似乎都与自己有关,他不得不怀疑这是场原本针对他的阴谋,而芥川和四宫先生只是不小心被卷入进来......
无言的危机感正步步紧逼,中岛敦动物般的直觉骤然拉响警报,他摇摇头,一股脑把心里乱七八糟的小心思甩飞,沉心静气专心地望向大厅。
幽暗的淡橘色夜灯很小,一盏一盏地分布在四周墙壁,好似萤火,好看,但照明这么大一片区域,杯水车薪。被铁栅栏封死的门窗透不过丝毫月光,只有高顶处彩绘的玻璃窗被月光照亮,透出些许斑斓的影子。
隐约的光亮间,一个庞然大物的轮廓慢慢出现,它垫着脚,自房间中走来,步态悠闲,左顾右盼,如同巡查领地的领主,带着上位者独有的漫不经心。
中岛敦瞳孔骤缩,头猛地抽回,瞪圆双眼压抑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不需要再多看一眼,那“巡查者”他再熟悉不过——白毛黑纹,体长约三米,肉垫踏在地板上悄无声息,牙齿尖锐,爪子锋利,是天生的捕猎者。
那是虎。
先前的猜测又一次充实了论据,中岛敦强忍着内心的愧疚与自责,不自觉地握紧拳头,他忍住自己内心未消却的恐惧,咬紧牙根,想要再一次充当探照者,观察那只虎的动向。
他再一次地,伸出头往大厅里看,突然,他身形一顿,整个人僵在原地。
一只冰凉的手,拽住了他的手腕,用不容置疑的力气将他扣在原地。
原本就发虚的他竟然因为这点束缚困在原地无法动弹。
“芥、芥川,你干嘛?”他侧过头,凶巴巴地睨了一眼,怕招来注意,他连声音都不敢发出,只能用口型说道:“松手。”
芥川龙之介默不作声,用行动回答他——那只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像是镣铐,圈在中岛敦的手腕上,仿佛要融进骨肉里,永远地锁住他。
芥川黑漆漆的双眼被黑暗染了墨,显得愈发深沉,他直勾勾地盯着中岛敦,手腕用力,又把对方拽离楼梯口,眼神在手上转了个圈,学着中岛敦,用口型说道:
“松手。”
中岛敦一怔,顺着芥川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那只被芥川握住的手掌心朝上,紧扣的十指指尖按在掌心,指甲在生命线附近扣出一连串带血丝的红印。
疼痛感是在这一刻才慢慢涌上来,中岛敦无措地盯着自己的掌心,愣了好一阵。
芥川龙之介突然敛住眉眼,他在中岛敦抽回手之前主动放了手,没等中岛敦反应过来,他在兜里掏了掏,摸出一块淡灰色棉布黑色飞鸟图样的手帕,冲中岛敦扬扬下巴。
中岛敦不明所以,大脑宕机,下意识地递出刚才的手。
芥川扶住他的手腕,用手帕一根一根的擦拭中岛敦指尖的血迹,而后皱了皱眉,将手帕折叠,藏起沾血的一面,用另一侧绑缚在中岛敦的掌心。
他的动作实在熟练极了,不光是一旁不发声埋头狂写的四宫涉也感到惊奇,就连中岛敦都为对方轻柔熟练的包扎手法感到讶异。
毕竟芥川龙之介看上去,实在不像有耐心和细心做这种小事的人。
手帕在手背打了个结,翘起来的两个小角像两只兔耳,银灰色,特乖的那种兔子。
灯光从头顶照下来,在芥川龙之介身上洒下一圈暖色的光晕,他的发尾染了淡黄色的光,一向淡漠凶狠的眉眼似乎也在这光线中柔和下来,透出点温柔缱绻的温度,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蝶。
中岛敦的紧张、恐惧、焦虑、不安一瞬间被抹平,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安逸笼罩住他,甚至在芥川收回手后,他的心底还可耻地产生了稍许的眷恋与不舍。
“谢谢。”将不由自主挽留的指尖收回,中岛敦轻抚着手上的布料,“谢谢。”
他又说了一遍,低着头,没有出声,他似乎已经忘了对方看不见他的口型这回事。
芥川隐晦的目光在他发顶掠过,低头乖巧的人虎像极了撒娇的猫科动物,芥川嘴角飞快地掠过一丝笑,随着中岛敦扬起头,很快又收敛了。
大厅的老虎转了两圈,没有找到猎物的他兴致缺缺地摇摇尾巴,踱步到另一个房间去了。
三个人终于放开克制的呼吸,深深吸了口气。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中岛敦问。
“厨房。”四宫涉也把素材那一页翻过去,盯住那张平面图,将它刻在脑海里后,将本子递给芥川龙之介。
厨房和巡逻者去往的方向恰好相反,两者不连通,且厨房有前门后门,逃生也很方便。
“既然需要寻找的东西是茶泡饭,我们偶尔也按照正常逻辑思维来考虑一下吧。”四宫涉也扶扶眼镜,“如果我没有推测错,整个孤儿院的食物总量应该是固定的,随着我们找到的食物越来越多,剩余的食物会越来越少。到后面的时刻,我们根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房间,与其广撒网漫无目的地找,不如一间一间来。”
“至于这茶泡饭。”四宫涉也顿了顿,脸上露出些许难以言说的表情,“我们既然是一起行动,为了防止后面产生分歧,不如先定好规矩。”
“谁先找到就归谁,如果有人饥饿值即将归零,其他人可以赠送给他。”说到这里,四宫涉也心底叹了口气,望了望眼前的两个少年,颇有些孤寡老人顾影自怜的心态。
不管芥川还是敦,一旦出现上述情况,一方绝对会无条件拯救另一方了,而他,大龄男青年,单身汉四宫涉也,或许在敦君小天使的善心下不至于饿死,可万一出现两个或三个人全都食物不足的情况呢?
四宫涉也一向不愿设想最坏的情况,他也知道,说出口除了增加顾虑,平添烦恼,实在没有过多的好处。
于是他只能将这点咽下肚,好奇地看向芥川龙之介手里的碗,“这个,要怎么‘吃’呢?”
芥川也在思考,他盯着碗里白皙饱满的米饭粒,清香的茶汤上飘着昆布条和香松碎,一点肉红色的梅子顶在米饭中央。
看起来是很好吃的样子,可现在既没有汤匙,也没有筷子,难不成是用手抓着吃吗?
他们加快步伐向厨房赶去,端着一碗梅子茶泡饭的芥川一脸黑线,步伐矫健,像极了跑堂的帅气小二。
“还有,如果这一碗饭,我们三个人分而食之会怎么计算呢?”四宫涉也猜测道,“还是说,这个‘游戏’,里面的茶泡饭就像饥饿度一样,一个是数值,一个只是道具?”
说到这里,芥川龙之介也听明白了四宫涉也的意思,他皱了皱眉,在继续端着碗走路和不用筷勺吃饭之间,果断选择了第二种。
他双手捧住碗,凑近嘴边,先喝一口茶汤。
谁知他的唇刚触碰到碗边,一瞬间,茶泡饭连带整个碗都消失不见,与此同时,他手腕上的“胃”缓缓向上跳动一截。
“看来是道具。”四宫涉也摸摸下巴,“一碗茶泡饭提升的饥饿度和十分钟下降的数值相当。”
也就是说,这个孤儿院里,藏着数量庞大的茶泡饭。
中岛敦默默吐槽:“这算什么茶泡饭,根本没有灵魂!”
“虽然吃了个寂寞,不过数值的增加是实打实的。”四宫涉也勾勾嘴角,“而且我猜测,芥川现在的饱腹感应该比先前增强了吧?”
芥川龙之介点点头。
“那就是了。”四宫按了按胃部,“这是在逼着我们找更多的食物,一旦数值掉到红色区域,就算没有惩罚饥饿值见底的死亡要求,可饥饿虚弱仍会影响我们的行动,更别提那所谓的‘巡逻者’是个比我们强好几倍的老虎了。”
“好了,到了。”他们进入厨房,一打眼就看见案板上放着的两碗茶泡饭。
走在四宫前面的芥川目不斜视地路过那案板,在厨房尽头的橱柜里翻找起来。
四宫和中岛敦看着他的背影,相视一笑,端起青碗。
食物到手,四宫涉也舔了舔毫无味道的唇,眨了眨眼,突然开口道:
“说起来,如果我的异能此刻失效了的话,中原先生那边是不是也?”
中岛敦和四宫面面相觑,突然同时在心底祈祷:希望太宰先生/太宰别对中原先生做太过分的事......
第24章 微妙的场合
有一双手,顺着衬衫下攀上来。
沿着腰部紧绷的线条,一寸寸划过,掌心的纹理如同某种无法言说的低语,慢慢诉说着情意,它碾过布满细密汗水的背部,湿滑黏腻的汗水一点点填充进指缝。
中原中也半眯着眼,思维放空,漂浮在遥远的地方,他分辨不清自己的状态,只感受到灼热的火在体内燃烧,有一双手,它像扑灭火焰的冰凉泉水,又像兴风作浪的风,将大火烧得更旺。
他抗拒又亲近,眉毛皱起,偏过头,身躯却忍不住贴近上去,渴求更多。
这副矛盾又可爱的姿态显然被对方看在眼里,那熟悉的嗓音压低了不少,在耳边低声笑,恼人的轻柔气息从耳廓拂过,痒痒的,如同羽毛,酥麻的感觉沿着耳朵一路蔓延到头皮,紧跟着,中原中也泛着淡粉色的脸添了更重的红,色彩如水粉般一点点晕染到耳根、脖颈,最后连同锁骨和胸口也带了粉。
“宰了你......”
他迷迷糊糊地说,话语被贴近唇的那只耳朵听得一清二楚,换来一阵憋笑似的抖,和身上更重的动作,以及只有中也能够嗅到的,那股更加浓烈的红酒味信息素。
“再努把力你就能成功了,中也。”
太宰治鸢色的眼勾着笑意,他松开手,中原中也往下一沉,发出一声闷哼,半阖的双眼因这动作睁大,那双海蓝色的眸子像是浸了水,波光粼粼地漾着柔光,夺目地让人移不开视线。
太宰治怔了一下,脸上露出些复杂的神色,或许没人看过他这样的表情,如同猎人寻到了宝藏,巨龙用尾巴圈住公主,他捧住中原中也的脸颊,手指轻柔地拨开中也额前被汗水沾湿的橘色发丝。
察觉到他的动作,中原中也游离的思绪拉动回来,他沉下眸子,深深地望着眼前的人,思维是断线的,可直觉和本能骗不了人,中原中也的鼻息轻轻扑在太宰治脸上,他没了平日里对太宰治的那副暴躁的姿态,那双总是包裹在手套里的手此刻是赤.裸的,从太宰治脑后的发丝中抽出来,卡住太宰治线条干净的下颌线,有样学样地抬起太宰治的脸。
“混蛋太宰......”太宰治配合地抬起脸,压不住翘起的嘴角,慢慢地,轻轻地贴上去。
接受了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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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散去的。
中原中也忍着宿醉般的头痛,睁开眼,入眼便是一片雪白的枕头和床单,杂乱褶皱得像是有人在上面打了架,他按了按酸疼的太阳穴,看着陌生的房间装潢,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这不是他的卧室。
记忆是在察觉到腰边的那只手时缓慢回笼的,中原中也像是做梦一般看着自己的记忆,等他消化完,整个人雕像一样傻愣在床上。
这里是酒店的客房,大床房,足足能躺三四个人的大床房,此刻是傍晚,位于高层的客房一片寂静,夕阳西下,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晚霞的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潮水般铺满房间,将一切照得透亮。
中原中也沉默了半晌,然后——
回身一脚把太宰治踹下了床。
装睡的太宰治往后一撤,落了地。
他一副衣冠不整的模样,黑色的裤子半搭在跨上,衬衣的扣子歪歪扭扭地开了一半,一大片胸膛从v型的领口露出来,白皙的肌肤上一片红痕,显眼极了。他抓抓头发,那副绷带消失的模样倒是让中原中也愣了一秒——
可美男计不是每次都好用的,更别说是早就对他的这幅面目免疫多年的中原中也。
“你——”
没等中原中也开口说些什么,太宰治突然“哦呀”一声,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控诉道:
“中也你这个渣男!”
中原中也:???
太宰治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控诉道:“我没想到中也你是这样的人,平时看起来绅士又礼貌,没想到居然会强上......醒来之后还是这么一副不想负责的模样,你说,你刚才是不是想说:‘我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是一场意外’?是不是!”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学中原中也的音调语气,前一秒还正儿八经,后一秒又嘤嘤嘤起来。
中原中也:......
你说的强上是指我强行坐到你身上吗?
中原中也:我就看着你演。
原本尴尬的氛围被太宰治搅乱,奔向了另一种尴尬的方向。
中原中也觉得头更疼了,想要打人的心蠢蠢欲动,可身上的难受又太过清晰,麻木了的腰,还有身后某个部位的感觉,以及某种液体慢慢流出来的感觉,无一不在时刻提醒着他,提醒着这里是什么地方,他们刚才究竟做了什么,他黑着脸,按响指关节:
“你想好怎么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