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脸上便又是轻松的笑意,他打下两个字。
天楚:没有。
杜重山:哦,我差点忘了,你是被他打晕后,在“文明世界”里一直睡到了他进门?那你有空不?上线一起吃个鸡?
天楚:……要睡了。
杜重山:才十点,不至于吧你?啊?
天楚:美容觉。
说完这句话,楚天舒叼着棒棒糖,关闭了电脑。他将棒棒糖夹在手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另一边的显示屏里,还显示着客厅里的场景。隆隆雨声中,那个新来的小编辑抱着抱枕,下巴一点一点,像是快要睡着的模样。
他将面前的软木板翻了个面,呈现在眼前的,立刻从几则新闻报道,变成了几张意味不明的图片和几段用奇妙密码编写的文字。
他拿起一根红笔,在两张图片之间连了一条线。
楚天舒从书房里出去时,客厅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缩在沙发上,均匀地呼吸着。额前的刘海垂在眼前,看上去温和又无害,嘴角还挂着满足的微笑。
不知道是对自身的能力极度自信还是心大,他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屏幕上还停留着恐怖片的最后一幕,厉鬼在120分钟后,终于将主角团团灭了。
楚天舒盯了他一会儿,从书房里拿了张皮卡丘的毯子来,盖在他的身上。
第二天,清晨。
七点四十五,林槐准时睁开了眼。
屋外还下着大雨,他揉了揉脑袋,发现自己身上多了条黄色的毯子。
他把毯子丢开,轻手轻脚地对二楼进行了视察。只见二楼并没有人活动的痕迹,想必是楚天舒已经上三楼去睡觉了。
游戏时间和现实时间的换算存在着极大的不科学性。如果在游戏结束后立刻离开副本,那么无论参与者在游戏里度过多长时间,现实里都只会过去五分钟。
相反,假如游戏者在游戏结束后选择逗留,那么时间将会以10000:1的速度换算。逗留时间最长不可超过两个月。
“所以在游戏里学习其实是一件相当划算的事……”林槐确认楚天舒不在二楼后,偷偷摸摸跑到监控的死角准备进行传送,“消失五分钟,然后回来……”
七点五十九,他的心口开始发热,脑海里也传来了倒计时的声音。
“二十,十九,十八……”
正当他耐心等着计时结束时,异变突生!
三楼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楚天舒,和躲在角落里的他面面相觑。
‘我,我明明计算过,要一眼看到这里是不可能的……’
“你……”
“十,九,八……”
林槐来不及说什么,就看着那个人已经向自己走来。
“三,二,一……”
白光一闪的瞬间,他看到那个人,摸到了自己的衣角。
他露出了“不是吧还可以这样”的绝望表情。
第三卷 村霸倒拔垂杨柳
第51章 楔子
应夏是在八月来到江村的。
“……这孩子一直都内向,不爱说话,唉,都是因为我和他爸爸从小就吵架。之后就麻烦你们照顾了……”
“姐,你和建平——真的离了?”
“……嗯啊。”
“不是,你们怎么就离婚了呢?夫妻之间,哪有不吵吵闹闹的。你们十多年,都这么过来了,怎么说离就离了?”
“……”
细细密密的说话声像是密不透风的网,从他每一个用于呼吸的毛孔向内深入。
他站在墙角,眯起眼,又睁开眼。母亲和舅舅的身影,便一会儿出现,一会消失。
渐渐的,话题便到了尾声:“姐,我也知道,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北京不容易,应夏呢,就交给我们照顾了。只是咱们这家里嘛,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也知道养孩子不容易。这吃穿住,都要花钱……”
“我知道。”女人说。
粉红色的钞票被交到素未谋面的舅舅手上,从那一刻起,这个男孩的命运便被发生了交接。
拿到了钱后,鲜少相逢的舅舅的表情终于也变得明朗了起来:“没事,咱们家本来就有两个孩子,多一个也就是添双筷子的事,玉秀,你给小夏把屋子收拾出来。”
说着,他又很叹息般地,看向对面的女人:“姐,建平那个人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他们家的长孙是你生出来的,你凭什么给他们腾位置?……男人嘛,在外面花花很正常的,姐也是,你对他要是再多体贴一点温柔一点,他又怎么会出去……”
话音未落,门边便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声。名叫玉秀的女人尖叫着扑过去,在看到完好无损的搪瓷杯时,松了口气。
屋里的两个人都向着门边看来。在看到靠在门边的男孩后,女人没等男人说话,便主动斥责道:“你干什么把东西碰掉了?刚来人家里就笨手笨脚,还不快给你舅舅道歉!笨手笨脚的……”
应夏抿着嘴没说话,女人于是尴尬地笑了笑:“他这个人话少,从小就给他惯的……估计是刚坐了几个小时的大巴,晕车,没回过神。”
“没事没事。”男人收了钱,心情也好了起来,“小夏刚到这里,不适应很正常,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嘛。姐,你晚上才回去吧?要不你带他逛逛?这几年村子里多修了好多东西呢。”
“也对,我带他认认路。”在一切交接完毕后,女人来到门边,“儿子,我们走。”
名叫应夏的男孩没有和她交谈。他抿着嘴,走在了前面。
两个人在稻田里静静走着,女人一边看着两侧的建筑,一边强行露出极欢悦的模样:“……你看那一栋,是孙家新盖的房子吧?他们家以前80年代时就去深圳打工,可有钱了,你看这屋子装的,不比城里的别墅区差。那栋是村长家的……往这边走就是村里的道观,里面有个老道士,很灵的,那边,是座破庙……”
她这样絮絮叨叨说着,像是全然不在意自己儿子的一言不发。半晌,在一棵树下,她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
“舅舅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说,“你以后……这几年就在舅舅这里好好过,啊。”
好半天,她才在蝉声中听见儿子的回答。
“妈,为什么我不能留在北京?”他问。
“应夏啊,妈妈也没有办法。”女人很仓促地笑了笑,像是一朵刚开就被风吹落的花,“妈妈,妈妈现在不能带着你了……”
她伸出手,像是想要摸摸儿子的头:“应夏乖啊,听妈妈的话……”
那只手,却被躲开了。
女人有些错愕,下一刻,走在她面前的男孩却停了下来。
“你要和李叔叔结婚了,对吗?”
“我……”
藏在心里的真正的原因被大白于天下,女人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见男孩压得极低的声音。
“我看到你的短信了。”
一时沉默。
女人再没说出第二句辩解的话,在她能开口前,男孩已经又走了起来。他的嗓子很哑,好像在压抑着什么:“我出去走走。”
“应夏,你要去哪儿?”
“你不要跟着我了。”
“应夏!”
“不要跟着我了!”男孩大吼着,“让我一个人!”
呼喊声在麦田里回荡,女人追了两步,便停下脚步。城里来的男孩却已经拨开麦浪,沉进了极远的金色海洋中。
他先是走,很快很快地走,到了看不见人的地方,便变成了跑。他想自己是跑在操场的塑胶红色跑道上,跑得够快,就能从出发点再开始,跑得够快,就能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
他跑了很久很久,直到中午变成黄昏。最终他脱了力,找了座田埂坐下,大口喘着气,来把自己的眼泪憋回去。
她不要我了,她把我扔了,她不要我了,她把我扔了……她要一个人回去了……
思想在胸口激荡着,他捂住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感到无边的寂寞和荒凉,就好像漠漠麦田中一颗随风而摆的麦穗。
我会回到北京的。他赌气地这样想着,就算是只有我自己,我也会回到北京的!
他擦干了眼泪,把一切失控的情绪都憋回心里。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跑了很远,几乎跨越了整座田野,到了树林边。
而在对面小山坡上,隐入树林间的,正对着他的,是一座红色的小庙。
或许是年久失修,小庙显得摇摇欲坠,连砖瓦也有气无力,透露出死气沉沉的气息,两扇庙门则是虚掩着,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人居住。
他盯着那座庙看了很久,直到身后,传来了有人呼唤的声音。
他转回头,看见的却是一名陌生的男孩。
“应夏!应夏!”那个陌生男孩这样喊着,喊到一半,又开始咳嗽。他拨开麦浪,跋山涉水而来,额头上也带着晶莹的汗珠。他的穿着打扮,是很典型的本地男孩。应夏看着对方,一时有些愕然。
对方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个子似乎比他高一点,然而身材瘦弱,面带病态。在看见他后,男孩松了口气:“太好了,总算找到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应夏却向后了一点,戒备地看着对方。
那个男孩也不生气,拍了拍裤子,咳了两声,就这么坐在他旁边:“村里每个人我都认识的,你今天早上和瑛姨回的村吧,大家都在谈论你。”
他见应夏还是很警惕,于是笑了笑:“我叫任秋,喏,就住在这附近。瑛姨说看见你往这边跑了,让我们帮忙来找。”
说着,他拉起应夏的手:“走,回去吧,都饭点了,再不回去瑛姨都等急了。”
“……她才不会等急。”应夏小声说。
“啊?”
“你别管我,让我自己呆一会儿。”他说。
说完,他闭上了眼。
“可是天色已经很晚了哦。”任秋温柔地看着对方闹别扭的样子,“你再不回去,树林里有野兽要下来了哦。”
“……树林里怎么可能有野兽。”
“是真的,不信你看山上的庙。”任秋看着少年倔强的侧脸,胡编乱造着,“那座庙就是用来祭祀狐大仙的,夜里经过那里,就能看到有鬼火在冒呢。”
然后,他终于在对方细细密密的呼吸声中,听见了回复。
“……我不想回去。”应夏闭着眼。
“为什么不回去?心情不好么?”
“不为什么。”应夏冷冷道,“我讨厌这里。”
“哦……”男孩自以为得到了正确答案,他侧着脸看着对方,劝解道,“你毕竟是从城里来的嘛,刚来几天不适应很正常,等过几天习惯了,你就能适应了。”
“……”
“江村这边天气很好的,空气也很清新,山和水都漂亮,等到春天时,山上漫山遍野的花都是红灿灿的。地里有田鼠,还能下河抓鱼呢。”男孩兴致勃勃地细数着,“山里的果子也好吃,夜里还能看星星……总之,等你在这里呆久了,就是有人请你回去你都不想回去呢……就像我……”
他的话刺痛了应夏的神经。
应夏睁开了眼,任秋以为自己的劝说起效了,于是加大力度说:“你在这里呆着,你妈妈得多担心啊,她肯定急坏了。”
——她不会。
她甚至都没给他,打一通电话。
“走吧,我们回去吧。”任秋又来拉他,“以后闹别扭别跑这么远了,万一出了事,你家人肯定很担心你……”
“……我跟你们这种人不一样的。”他咕哝了一声。
“嗯?”
男孩像是没听清,应夏于是放大了声音:“我和你们这种人是不一样的,我早晚是要回北京去的!”
他吼得太大声,就连乡野里的田鼠也抬起头来。而那个被他恶语相向的男孩,却只是错愕地看着他。
一时的激情澎湃后,是更为深沉的空虚和颓唐。他想站起来,却因为低血糖而腿软,只好坐在田埂上,将头埋进膝盖里。
他想哭了。
他想北京,想他的家,想他曾经的父亲,和弃他而去的母亲。他不喜欢这里,他讨厌江村。几千亩的江村,几千根电线杆,一千多块的手机,却连个电话铃声也不响一下。
好半天,他才在单调沉闷的蝉鸣,和澄碧天空下铺天盖地的、被电线所划分的寂静孤独中,听到了那个人温厚的声音。
“你本来就是要回去上学的啊。”任秋说,“阿尔卑斯,吃不吃?”
他好半天才抬起头,那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感到慌张,就好像一只颠沛流离的野猫,在漫长的毫无目的的流浪后终于听到了来自他人的呼唤声。为了掩饰那份惧怕与慌张,他从对方的手心里抢过那颗快被捂化的廉价糖果。
黏糊糊的。
甜的。
“……你不要伤心了。”那个人笨拙地说着,“不想回去的话,就去我家吃饭吧,我妈的手艺可好了,我姐今天也刚从城里回来呢……”
“……要不这样吧。”男孩突发奇想地想着,“我陪你到庙里面去许个愿吧,那座庙的许愿池很灵的呢,以前我们家就是在那里面许了愿,灵得很呢……”
他絮絮叨叨地安慰着对方,应夏却完全没有将他的话语听进耳朵里。
我会回北京的。他一边舔着嘴里廉价的甜味剂、一边努力发狠去想,我会回去的,我会考试过去,我会工作过去,我会坐火车、坐飞机过去。他会在那里努力生活,过得很好,比所有抛弃他的人,都活得更好!
我会回那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