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分页

板娘顿时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样，她冲过去就想要扯住少年的衣服，没好气地道：“你别碍事！”

　　她抓了空。

　　因为鹿惊手一伸，先她一步抓住江户川乱步的衣领，将他拽到了自己的身边。

　　“明明是你让我给人结账的……”江户川乱步觉得自己要被这群无理取闹的大人逼死了，嘟囔道：“明明一点都不担心着急，结账之后再去汇合又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鹿惊目光微动，看了江户川乱步一眼。

　　绿眸少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透露出了什么信息，他只扁着嘴，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或者说，莫名其妙挨了一脚的流浪猫？

　　名为江户川乱步的少年在极有可能死人了的情况下还坚持让人先结账的不合适行为很快被另一个重磅消息压下。

　　这里真的死人了。

　　在横滨，死个人其实不算什么，但像是这样的餐馆，还是相当计较死人的事情。

　　足足十分钟后，当地警方姗姗来迟，将整个餐馆当做案发现场给封锁了。

　　虽然鹿惊是最后一个进入餐馆的人，点的菜还没有上桌，但他还是被当成嫌疑人之一，留在了餐馆里等候警方问话。

　　受害人名叫山下丽佳，因为口腔中的苦杏仁味，警方立刻锁定她的死因是氰-化-物中毒。

　　这是谋杀。

　　跟她同桌用餐的三人，死亡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名叫高桥惠子，跟死者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两个男人，一个黑头发戴眼镜看上去很斯文的男人名叫山下和也，是山下丽佳结婚一年的丈夫。刚才说要结账的挑染金发男是佐藤真彦，是高桥惠子的未婚夫，山下和也的大学室友。

　　他们会聚在这里一起吃饭，是因为佐藤真彦和高桥惠子订婚了，他们跟山下夫妇有不浅的交情，路过横滨正好见一面吃顿饭，顺便将结婚请柬送到他们的手上。

　　只是，他们哪里想象得到，就吃了一顿饭，山下丽佳居然被投毒，死掉了。

　　高桥惠子受到的刺激不小，这会儿靠在未婚夫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山下和也死了妻子，饱受打击，整个人都恍惚了。

　　警方的第一怀疑目标就是山下和也，因为有太过类似的案子，突然死了妻子或是丈夫，查来查去却查到他们枕边人，因为保险因为婚外情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

　　这样的案子办多了，他们自然先怀疑上了山下和也。

　　当然，除了山下和也外，高桥惠子这个闺蜜和现场第一发现人也嫌疑不小。

　　都是套路。

　　还有餐馆里用餐的其他人，也有那么一点嫌疑。警方不觉得这是临时起意，致死量的氰-化-物又不是烂大街的东西。

　　作为嫌疑人之一的鹿惊托着下颌坐在自己的卡座上，光明正大地放空自己的视线，面上既没有身在犯罪现场的紧张兴奋，也没有见到死亡时的惊恐不安。

　　见惯了死亡的鹿惊自然不会为眼前这点情杀死亡而有丝毫动容，他进这家餐馆是为了午饭。本来听江户川乱步那意思，这家餐馆的上菜就有够慢的了，结果一场谋杀案件爆出，别提上菜，所有人都被聚集到了餐厅里，厨房里都没人做饭了。

　　就很郁闷。

第30章

　　鹿惊很郁闷,郁闷到想要戳穿某个人虚假的作态，尽快结束这一场闹剧。

　　但想要低调的他并不想在警方那里露脸。

　　鹿惊的目光掠过餐厅里的众人。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抓个倒霉蛋，幻术对方一把,让他/她来串一把侦探,揭开这个明明线索清晰但警方的调查人员就是看不出来的真相时，江户川乱步忍不住开口了。

　　“我说你们这些大人还没有演够吗？”乱发少年的表情愤愤,嚷嚷道：“故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吧？故意不让我结账,故意不让我午休,故意不让我吃午饭……太可恶了,你们这是在欺负小孩子！”

　　众人：“？？？”

　　老板娘脸色都变了：“江户川乱步，闭嘴，你不要妨碍警方办案！”

　　江户川乱步扁了扁嘴，委屈巴巴地道：“我才没有妨碍警方办案，明明是他们太拖沓了。既然都知道真相了,为什么不直接将他抓走？”他指向正在安慰未婚妻的佐藤真彦，“前言不搭后语，漏洞一大堆,你们还听得那么起劲，大人都这么无聊的吗？！”

　　众人：“……”

　　“你这小子,到底在说些什么！”负责审问的警员不耐地看了江户川乱步一眼，半大的孩子,他虽然不至于跟他计较，但也会嫌烦。

　　“我想起来了,这个小子。”抱着未婚妻的佐藤真彦突然抬手,指向江户川乱步,大声道：“我在听到惠子的尖叫声后想要冲过去看她,但这个小子却拦住了我，不让我过去！”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结账。”江户川乱步差点跳起来，绿色的眼睛瞪得溜圆，“明明是你想要结账，结果钱还没有掏出来就要逃走……”

　　“我是去查看惠子的情况！”佐藤真彦表情严肃，“而你出于某种原因，不让我过去。”

　　此话一出，在场的警察看向江户川乱步的表情都有些不对劲了。

　　“是你不肯结账……”

　　江户川乱步还在强调这个，而一名警员已经走了过来。

　　“江户川乱步是吗？”警员的表情严肃，看向少年的目光像是手术刀一样，沉声道：“我有话问你。”

　　“哦。”江户川乱步眨了眨眼睛，虽然他很饿，但大人中的警员要问话，好孩子的他可以配合。

　　警员开始了问询。

　　一开始还是简单的姓名年龄工作之类，没两句就变成了“你今天之前是否见过山下丽佳小姐”和“有关山下丽佳小姐，你都知道什么”。

　　前一个问题，江户川乱步的回答是“否”，但后一个问题……

　　“哦哦，我明白了，让我把大家都明白的事情详细地讲出来，然后你们再给我打分是吧？①没问题，乱步大人接受这次的考验。”

　　江户川乱步的兴致一下子就上来了，他一拍手，张口就来。从山下丽佳的年龄、工作、习惯到她跟在场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大剌剌地剖开了山下丽佳和高桥惠子的塑料姐妹情、跟丈夫山下和也趋近冷淡的夫妻关系以及跟佐藤真彦藕断丝连的备胎感情，直说得在场众人脸色大变，尤其是目标三人，都顾不上难过了，大喊这是污蔑，他们才没有怎样怎样。

　　负责问询的警员脸色也变了，不仅是因为江户川乱步揭露出来的贵圈真乱，更是因为江户川乱步说的这些太过详尽，详尽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跟踪了山下丽佳很久所以才调查出来了这些东西。

　　其余三人的嫌疑多了，江户川乱步的嫌疑也跟着上去了。

　　鹿惊的嘴角轻轻地抽了一下。

　　这是谁家的孩子，就这么放出来，难道不怕半道被人套麻袋打死吗？

　　最难得的是，江户川乱步一顿长篇大论下去，半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反而期待地看向眼前的警员，那意思，该打分了，成年人。虽然他很笨，看出来的东西不多，但他已经很努力了。

　　当然，警员看不出江户川乱步此刻亮晶晶的绿眼睛盯着自己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只怀疑江户川乱步是个跟踪狂，还有相当高的可能是投毒谋害了山下丽佳的凶手。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警员的表情出奇得严肃，厉声道：“坦白从宽，你……”

　　江户川乱步却突然爆发了。

　　“什么‘怎么知道这些’！”江户川乱步的表情满是不耐，愤愤不平地道：“你们这些大人，一个个的，都喜欢藏着掖着不肯说出来，装模作样的太虚伪了。”

　　“江户川先生！”警员陡然抬高了声音，“请回答问题！”

　　江户川乱步的身体一颤，他有些被警员的突然变脸吓到了。

　　“这些基本信息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吧。”江户川乱步的身后，坐在座位上的鹿惊突然开口。他看向警员，目光冷淡，只一眼就将警员通常用来审讯威慑的气势给压了下去，一字一顿：“比如说，投毒害死山下女士的凶手，就是这位佐藤真彦先生。”

　　“你在胡说些什么？！”佐藤真彦差点跳起来，嚷嚷道：“我不是我没有！”

　　“没有？”鹿惊挑眉，他的气势可不是江户川乱步这只只会张牙舞爪的流浪小黑猫能够比拟的。他抬了抬下颌，全然一副大佬气质，某些人再想让他闭嘴也不敢直接开口呵斥。

　　鹿惊观察水平只能算是一般，但这一次的凶手又不是什么伪装技能满分杀人也毫无波澜的人物，简单看上两眼，凶手那细微的恐惧惊慌兴奋，完全无法瞒过鹿惊的眼睛。

　　再看看他的肢体动作，可做证据的东西在哪里都能够一并指出。

　　一旁的江户川乱步不住点头，时不时来上一句别人看来十分犀利但自己完全没有这个认知的补充。

　　佐藤真彦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他认罪了。

　　杀人原因无外乎因爱生恨，这些鹿惊不感兴趣。

　　鹿惊耸了耸肩，他站起身，看来今天中午是没法在这里吃东西了。

　　饭点都过了！

　　一错眼，鹿惊看到那个江户川乱步少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自己，很高兴的样子。见鹿惊看过来，他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大叔，你是个好人！”

　　跟那些总是在装傻充愣的大人不同，这位大叔不会将那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藏着掖着。

　　大好人。

　　鹿惊：“……”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这么自然地理解到对方的意思。

　　鹿惊扯了扯嘴角，敷衍道：“你也很不错。”

　　就这脑子，就这观察力，比家里鬼精鬼精的太宰治还要高上一筹。

　　江户川乱步美滋滋地笑了。

　　这个银发大叔是好人，他还夸奖自己了。

　　就在这时，江户川乱步身后响起了一个严厉的女声，是餐馆的老板娘。

　　“你，江户川乱步，你被辞退了！”

　　江户川乱步猛地扭过头，瞪大了眼睛，脱口道：“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老板娘脸色极差，她没好气地道：“像你这样不懂礼貌的家伙，我们店小，要不起。”

　　“我知道你们家的店很小。”江户川乱步眨了眨眼睛，理直气壮地道：“薪水也很少，并没有要不起啊。”

　　老板娘被江户川乱步的话气了个倒仰，谦辞，她那是谦辞，懂不懂！一双眼睛看过来时诡异又恶心，张嘴就扒人的秘密，这样的人却听不懂谦辞，谁信！

　　他是故意的！！

　　“反正你就是被辞退了。”老板娘手一抬，指向门口，“请脱下制服，立刻离开这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失去这份工作俨然成了板上钉钉。

　　鹿惊看着江户川乱步脱下制服，换上一件乡下风格的外套，戴上一顶学生帽，拎着一只单肩包走出餐馆，嘴里还喃喃道：“好过分，大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鹿惊看着蔫哒哒的绿眼流浪猫，复又想起刚才嚷嚷着接下考验让大人们给他打分时神采飞扬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吃饭吗？我请。”

　　江户川乱步的眼睛刷地一下亮了起来。

　　***

　　“大叔，你是一个大好人！”

　　这是鹿惊今天收到的第十三张好人卡，来自于同一个人。而说话的功夫，绿眸乱发的江户川少年举起手，想要第三碗年糕小豆汤。

　　被丢出温暖巢穴还缺少了一个合适的领路人，江户川乱步的各种认知明显与这个世界脱节，完全不懂得气是何物。

　　就像是现在，他专注于碗里甜甜的小豆，一连三碗无视了里面的年糕，大剌剌的浪费行径会让看到这一幕的人皱眉，但事实却是，他只是嫌弃里面的年糕不够甜，就像是某些小孩子理所当然地要将蔬菜从自己碗里挑出去。

　　“等一下。”

　　“诶？”江户川乱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大叔，我还没有吃饱呢。”

　　“我知道。”鹿惊弯了弯唇角，小孩子的某些行为是要规范的，但最好不要强硬地阻止。所以，他将菜单递过来，指了指甜品区的水羊羹，道：“我看你只喜欢里面甜味的小豆，不如试试水羊羹。”

　　年糕小豆汤是煮熟小豆加糖调制出来的羹汤，这样的羹汤煮出来的年糕其实是透着一些甜味的，但在江户川乱步这里显然甜度不达标。反观水羊羹，它的主材料是红豆沙、糖水和寒天，口感上有一些差距，但味道很讨甜党喜欢。

　　“水羊羹？”江户川乱步眨了眨眼睛，绿眸忽闪忽闪。

　　他是铁杆甜党，只是妈妈一直控制着他对甜品的摄入量，连粗点心都不肯让他多吃两口，更别提水羊羹。在……之后，他也没钱吃那些甜品了。

　　江户川乱步的情绪一下子降了下去。

第31章

　　鹿惊皱了一下眉,难道他就只喜欢年糕小豆汤里面的红豆馅？反正没有多少钱，他想要吃，那再吃几碗其实也无妨。

　　“不喜欢的话,那还是年糕小豆汤吧。”鹿惊主动退了一步。

　　“我想要试试。”江户川乱步深呼吸,他冲鹿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美滋滋地道：“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

　　鹿惊发现,江户川乱步似乎完全不知道警惕为何物，他问什么,对方就回答什么,一点不带犹豫的。

　　正是因为如此,鹿惊才意识到江户川乱步表现异常的根源在哪里。

　　这个今年才十四岁的少年无疑是一个举世罕见的天才，他的智商，他的观察力，能够让他轻易凌驾于众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