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行为令楚休原本拉开车门的时候也停了下来,他利用最后几秒钟,同样带着骷髅往后座去了。
陆言礼用力地抓住了几具冰冷尸骨,缩在后座上等待,他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会是怎样,那个神是否打算要他的命,但他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
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四辆车猛地撞在一起,车头凹陷了大半截,陆言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撞在椅背上,再向前滚落,掉落在撞变形的凸起金属堆中。
他身下垫着一具骷髅,那具骷髅替他承受了绝大多数尖锐金属架的穿刺攻击,车顶同样被撞得凹陷下来,几乎要扎在他背上。
油箱嘶嘶泄露,已经燃起了小范围的火,很快就会发生爆炸。陆言礼被卡在车中央,一时难以逃脱。
但他还活着。
陆言礼深吸一口气,以缓解身上传来的疼痛。
我还活着。
他这么安慰自己,迅速冷静下来,身体上半部分被骷髅和汽车部位卡住,难以伸手,脚尖努力够着门把手往下压,试了几次,总算听见了“咔嚓”一声,而后,门被用力踢开,他飞快从车里钻出来。
陆言礼正要离开,对面却传来呼救声。和他一样,楚休也被卡住了,无法打开车门,他透过一点缝隙看见有人从车里逃脱出来,立刻呼救。
聂允真和时燕都选择了跳车,前者满身鲜血倒在地面,不知是死是活。后者因为抱着具骷髅替自己减缓冲击力,伤势要好些,能站起来走。她也听见了楚休的呼救声,一瘸一拐要走过去。
但……就在她站直身体的一瞬间,一旁树梢上突然垂下一根麻绳,天色太黑,她并没有看清楚,无知无觉地走近绳圈,下巴正好踮进去。
那根麻绳立刻收紧,拽住她脖子嗖一声往上拉,时燕连呼救都没来得及,整个人就被悬空挂在树上。再定睛一看,那根本不是什么麻绳,而是一只冰冷滑腻的手臂。
掐住时燕脖子的手微一用力,时燕便软软地垂下头颅,一动不动了。
“又找到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冰冷嘶哑声响起,紧接着,那只手臂化为青烟。时燕的尸体跌落在地。
陆言礼看了一眼便不在意地收回眼神,飞快向楚休跑去。
和他想的一样,就算时燕从车祸中活下来,也要因为其他原因死去。
楚休比满身血倒在地上的聂允真好很多,起码上半身还能自如活动,就是腿不知被哪个部位卡住了,挣脱不出来。陆言礼没管那么多,从对方身上摸出枪便直接打开保险栓,对着另一扇紧闭的车门砰砰开两枪,再用力一拽,车门总算打开,他也看清楚了对方的情形。
其中一具骷髅被撞成两截,正好卡住楚休的腿,可以看见扎进对方小腿的白骨正卡在车门缝隙里。那截白骨随陆言礼粗暴拽门的动作倾斜,伤口面积更大。
陆言礼却没在意,一把将白骨抽出来,鲜血迸出,他听见楚休强忍疼痛的一声闷哼,毫无负罪感地说了句忍着,又绕到另一边把人拖出来,带着人迅速离开。
楚休被他毫无尊严地在地上拖着走也不敢抱怨,他自然能看出陆言礼也受了伤,能带着他就不错了,便乖乖忍痛当一只合格的麻袋,身后地面拖出一道长长血迹。
幸运的是,当陆言礼把人拖出去二三十米远后,四辆车才齐齐爆炸,升腾而起的火焰照亮了大半郊区,巨大冲击力掀起热浪,不少树木燃起了火焰。
陆言礼深深喘口气。
看来。自己向神许下的愿望还有效,暂时死不了。
“糟糕!得快点离开!”楚休惊慌。
森林失火可不是说着玩的,楚休一把抓住陆言礼,请求道:“你应该是开车来的吧?拜托了。”
他隐约感知到自己身上有对方值得利用的地方,至少在能救下自己的时候,对方不介意伸伸手。
陆言礼回答:“但我拖不动你们两个人。”
言下之意,是让他放弃昏迷的聂允真。
陆言礼是在逼他做选择。
他不会告诉楚休,自己向那个所谓的神许下的愿望是,让他在找到一切真相之前不要死。所以,他才会只受轻伤,车辆才会延迟爆炸,他自己单独开车返回来接人,多半也不会发生山火。
楚休沉默数秒,坚定点点头。
七日灵异游戏只剩下最后一天,而这最后一天的游戏,恰恰不需要太多人。
他看也没看前几天还一起出生入死的聂允真,勉强让自己支撑住身子:“拜托你了,你有什么要求,我也一定会尽力完成的。”
“很好,说到做到。”陆言礼扛起人直接往外跑。
他还记得自己停车的位置,跑了一段时间后放缓了速度,很快找到了车,将楚休放在副驾驶座上。自己迅速上车,踩下油门。
“你没有受伤吗?”楚休刚才一路被硌得慌也不敢说,见他扛着自己还能跑能跳,总觉得受到了欺骗。
话音刚落,陆言礼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淡淡瞥了一眼楚修,毫不在意地擦拭掉那抹红色:“我受了内伤而已。”
楚休:……不敢说话,只能表示感谢。
“不知道现在那群尸虫还在不在。”陆言礼重重叹口气,还是认命地踩下油门,向外驶去。
“这个问题等会儿再说,我还是有一个疑问。”楚休好奇道,“你之前说,市警察局失踪了二十四具尸骨,其中十二具应该属于学生,剩余的十二具彼此之间检测结果完全相同,所以怀疑那可能是我们。”
“但是,那天晚上四辆车相撞,其中一辆是虚假的,我们乘坐的车离开了。为什么现场还是有三辆车?”
这么简单的问题,他们却像被什么蒙住了眼似的,怎么也没想明白,更无人提出怀疑,才导致如此简单的捉迷藏游戏也产生了异变。
想到这儿,楚休不禁抖了抖。
这就是任务背后的可怕之处吗?无知无觉中迷惑住他们的心智。都说任务需要找到生路,但任务却硬是让他们在生路前蒙住了眼睛。
陆言礼边开车边说:“事实上,我也是前不久才发现事情不对。多出来的那辆车,还有车上的尸骨,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他没有说谎,诡异通常毫无逻辑,却又在逻辑崩坏处留下一两条线索。这才是任务真正的困难之处。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哪些诡异背后拥有规律,哪些诡异又是随机出现。
他看起来像是真的不明白,楚休还想再问,后视镜里反照出的景象让他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在他们身后,熊熊烈火轰然升起,一片火红染亮半边浓墨夜色,火光冲天。
陆言礼用力踩下油门,加快速度往外驶去。
在汽车后方不过几十米,是沿着两旁枯树席卷而来的火海,数次蔓延速度快了些,火舌几乎要舔舐到车尾。
车里两人自己能感受到车外灼热的空气,车速已经无限制上升飙到最高速。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出车祸,也没有葬身火海。
就在火焰彻底吞噬掉整片阴冥路区域前,一辆小车冲了出来。
随后,他们就看见,燃起的火焰巨浪像被什么笼罩在树林范围内,仿佛盖上了某个无形的玻璃罩,让那巨浪只能在一定范围内张牙舞爪。
楚休不明白为什么,只能暂时将事情异常推在任务上。陆言礼从后视镜注视着发生的一切,目光微冷。
他知道了,这是那位“神”的功劳。
他什么也没说,放慢速度,行驶在幽深宁静的夜里。
衣领遮住的锁骨下方,有一处鲜红印记,倒十字架与七芒星,红得仿佛能滴出鲜血。
第53章
整座城市还沉浸在安静的睡梦中,没有因车辆狂飙的声音惊醒。陆言礼再往城区开了一段距离后,方向盘调转,驶向另一条陌生的道路。
“现在去哪儿?”楚休问。
陆言礼:“你不是打算去第四中学玩游戏吗?今天就去学校附近。”
谈到第二天的游戏,楚休有些沉默。
七日灵异游戏,前六天已经令他筋疲力竭,时燕和聂允真终于彻底死亡,温青和云茜的轮回乱流之谜也没有解开,还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全知神。
他从来没有哪一次任务像这一次那么无力,但他无法推卸责任,一切都是从他第一天将温青和云茜卷进来开始的。
可……楚休心底深处隐约有种感觉,就算他第一次进入时没有把温青拉入游戏,她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参与进来。而只要有她参与,时空必然会变得紊乱。
就像这一次,游戏本该结束,他们却再一次被拖回了十字路口。他通过几次许愿间接让聂允真和时燕活下来了,但他们还是意外丧生在临近结束时。
他隐约感知到,一切的背后都被什么操纵着。
不,不对,不是因为温青的参与。
而是因为那位“神”!
因为有那个“神”的参与,他们的任务才会变得混乱!可一旦开始,他们就必然会因为各种原因许愿,而后更加深入地陷进那时空乱流中,无法脱身。
楚休说出自己心里的推测,余光注视着后视镜里陆言礼的表情,希望他能够给出一些线索。
他不知道陆言礼已经向那位神祈愿,并以自己成为信徒为代价,换取活下去的机会。
陆言礼安静地听着他的猜测,愈发觉得自己的选择很正确。他能够在缺失线索的情况下推测到这个地步,想必,回去以后会在那个世界替他好好搜集信息。
唯一无法确定的是他回去后,自己为他做的心理暗示是否还能生效?以及,下一次他再来这个世界,如果去了其他地方,想要见面会很难。
“我现在还是难以得出结论,一切背后到底是什么?并不像是单纯的厉鬼或怪谈。”楚休最后总结,“时燕和聂允真,以他们的能力,本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相信对方明白自己的未尽之语。
“因为他们死在了第一轮,所以注定要死,无论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结果。”楚休说完后,陆言礼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还不明白吗?他们的死亡是注定的。温青也好,云茜也好,包括时燕、聂允真……从他们第一次死亡后,哪怕因为你的原因复活,也逃不过结局。除非,他们也和我们一样,付出代价,向神许愿。”
楚休:“如果说我们俩是因为许愿才活下来的,那温青呢?她为什么?”
陆言礼沉默了很久。
经过好一番折腾,天边微明,星点街灯照耀,路边已经有个别环卫工人开始干活儿。车辆飞速略过他们,向着楚休此次任务的终点前去。
“因为,神是全能全知的。”陆言礼的神态突然变的虔诚,他用着楚休在别的教徒面上见过不下数十次的狂热表情夸赞道,“神可让亡者复生,可让时光倒流,可以创造一切!”
“你……”陆言礼突如其来的转变令楚休瞬间毛骨悚然,就好像他突然从人变成了什么怪物。
好在他的变脸不过一瞬间,陆言礼又恢复了冷冷淡淡的模样,继续说:“但是,神并不是真正让人复活。它只不过是把我们放回到原点,让我们重新再走出一条路。”
真正复活?怎么可能呢?他找了那么多诡异,没有任何鬼神能够真正让人复生。一旦相信他们的“复活”,除了需要付出更多代价外,也更容易将自己拖入深渊。
这个“神”也不例外。
“原点吗?”楚休仔细琢磨这句话。
陆言礼比划了一条河流的流淌。
“就像……时空长河,有一句话叫做人永远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神也不例外,它把我们从死亡节点拎出来,在那个时空的我们继续死去,然后,它又把我们放进河流的另一个节点,但那条河已经不是刚才的河了,那里可能会有另一个我们,也可能没有,因为都在同一条河内,可能会产生交集。”
楚休点点头,表示理解。
“神虽慈和,但神的威严不可侵犯。因此,只有付出代价的人,才能获得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们付出了代价,所以可以改变自己的未来,但时燕和聂允真可没有,他们怎么配享有神的恩赐呢?”
换句话说,他们没有付出代价就“复活”,当然会死。
刚才的死局,明显就是冲着他们去的。楚休虽然也受伤严重,但如果“神”真的要他死,他绝对活不下来。
陆言礼的口吻让楚休感到很奇怪,光听语言,很难让人不信这是一位虔诚信徒,可要是看见他的冷淡表情,谁也不会相信他真的是信徒。
不过,他信不信那位神,和楚休都没有太大关系,他现在还在想另一件事。
“所以,温青也是注定要死亡吗?”明明她也许愿了,为什么她也会?
陆言礼说:“她不一样,我说的她注定死亡,是她无论多少次重来,都会因为自己的原因再次把自己送上死路。”她想要保存自己很简单,但她一次又一次都选择了死路,无一不是因为其他人送死。
况且,循环并不是永恒的,许愿需要付出代价,温青又能付出何种一遍又一遍重来的代价呢?
楚休自己也许下过愿望,他学着陆言礼虔诚的模样,试探道:“神的馈赠,必须付出代价才能得到,否则,必将以另一种形式收取?”
陆言礼点点头。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本该死去的时燕和聂允真因为楚休的缘故“复生”,但他们并没有付出代价,那位“神”自然会想办法将自己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