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地发现,棺材并没有钉死,至少盖子并没有严丝合缝盖上,而棺材底部还黏着新鲜的泥土,还有几根枯草。
居然真的是今天挖出来的。
安星宇的眼睛扫视过棺材,视线落在几个大汉足下鞋印上。因为过于沉重,他们的双脚都微陷进泥土中。安星宇注视得出神,被一旁队友轻轻一碰,低声说:“你想什么呢?”
安星宇摇摇头,没说话。
大约题目做多了,他刚刚试图通过脚印深浅算出棺材重量,现在想来也没必要。
“新郎到——”
村里老人拖长音吆喝,有些沙哑的音色似乎具有极大穿透力,丝毫未被锁呐声盖过。
下一刻,乐声大作!
四个挑夫抬着一顶白色花轿出现在道路尽头,他们脸上挂着一模一样的笑,表情和花轿两端挂着的灯笼一样,眼角向下弯,嘴角往上扬。只那眼里毫无笑意。
唢呐、喇叭、铜锣、腰鼓……队伍吹吹打打往这头来。
灵堂里,男人的笑容更大。
“新娘到——”老头儿再次高声喊。
风一瞬间更冷更急,除了剩下的任务执行者们裹紧了衣裳,其他村民无知无觉,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观望。
是真的伸长了脖子。
安星宇望了眼身前的村民,敏锐地发现对方脖子大约伸长了五厘米左右。平常人觉得脖子长些好看,很多女孩也追求天鹅颈,但脖子真正长到这个地步就……实在有些恐怖。
现在不禁止他们说话了,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不是在说新郎新娘天作之合,就是在祝福他们得到红河庇佑,顺顺利利结为夫妻。
几位任务执行者趁机聚在一起,小声沟通。贺楼边叮嘱边张望。
这一打量,贺楼发现了不对劲。
似乎没有见到过年轻人。
村规说,喜宴时必须全村一起。尤其今天是村长家的喜宴,全村的人应该都聚集在此,但他只看到了中老年人,最年轻的也有三十来岁。
可是,村里还有不少孩子。
那么,那些年轻人,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去哪儿了?
等等,以此类推,这个人一定不属于红河村的吧?否则,全村只有他一个年轻人?
正想着,眼前出现一道熟悉的背影,贺楼定定神,立刻走过去,拍拍对方肩膀。
年轻男人回过头来,俊秀面庞有些疑惑,但很快他就露出和善的笑容:“你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好,你叫陆言礼吗?”贺楼勉强笑了笑。
一看见他,贺楼就忍不住想起自己上一个任务的惨烈。大约是心理阴影,他现在站在陆言礼身前,内心深处还有个声音在叫嚣,让他离这个男人远一点。
陆言礼点点头,目露疑惑:“对,你怎么知道的?”他似乎意识过来这样并不太礼貌,伸出手和善微笑,“你们也是来游玩的游客,对吗?我好像看见过你们。”
贺楼伸出手,和他握在一起,对方的力道很适中,一点都没有当初掐住自己脖子的狠辣。他试探问:“我叫贺楼,是和朋友一起来体验乡村风情的,你呢?”
陆言礼笑了笑:“我是一个记者,来这里做民俗调查。”
“民俗调查?”
“对,红河村很有名,这里的村民都非常热情,有礼貌,除了风土人情外,最出名的就是当地的美食和冥婚习俗。”说到这,陆言礼一脸关切地问,“村长特地用最出名的特产美食招待我们,你们刚才应该也品尝到了,怎么样?很不错吧?”
想到那桌可怕的“美食”,贺楼五指虚握了握:“嗯,很美味。”
你到底是真不记得还是装不记得?贺楼很想问,但他害怕对方已经成了鬼魂,自己一问,反而让他想起自己已经死去,从而激发他的杀性。
很多恐怖片里都是这样,鬼在不知道自己死亡的情况下,和活人无异,可是一旦他们回忆起自己已经死去,那就会变成无比恐怖的厉鬼!
活着的陆言礼已经够难缠了,贺楼完全可以想象,如果对方死了,只会变得更加凶狠、残忍。
就算对方活着,贺楼也不想再和他扯上关系。
他离陆言礼站远了些,一群人伸长脖子张望新娘出棺的仪式。
一只鲜红的绣花鞋,从白色花轿里伸出来,踏在地面上。
第24章
不,不是冥婚吗?新娘不是死了吗?
为什么新娘会从花轿里出来?
贺楼等人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绣花鞋踩在地面。
那只鞋子颜色非常红,即便是在这样浓重的深夜里,踩在有点湿软的深色泥土上,也能看出它的鲜艳如血。
紧接着,一只苍白毫无血色的手,拉开了帘子。
不!不要看!
不能看!
强烈的心悸感,在帘子即将被拉开的瞬间达到顶峰,就在红盖头刚刚露出一点点边角时,所有的任务执行者们都察觉到一股极度阴寒的气息席卷全场。
不能看!
他们无一例外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村民们似无所觉,看着新娘被媒婆扶下轿子,两个大娘上前搭把手,一人一边撑起瘫软的尸体往前走,绣花鞋拖在地上,很快沾上了泥土。
村民们鼓掌叫好。
“新娘子好漂亮!”
“村长家里有福气了,娶进一个好媳妇。”
陆言礼飞速扫一眼新娘,同样低下头。
她被架在两个人中间拖着往前走,鲜红嫁衣与绣花鞋,搭在身侧人的两手苍白僵硬,即便套着玉镯,涂上了鲜红指甲油,那只手看着也不像活人。
媒婆抱着黑白大相框紧跟其后,相框上,眉目秀丽的女孩冷着脸,显然并不很高兴。
在媒婆身后,是整整齐齐两列身着麻衣的乐队和仪仗队。乐声渐歇,漫天黄纸钱飞撒,轻飘飘落在地面,或半空中被风一吹打着旋儿飘远。
新郎很满意,笑容满面,新娘却耷拉着嘴角,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她脸上的不高兴。
分明是不情愿的。
村民们毫无所觉,依旧高兴地叫着新娘子好漂亮,两个人天生一对之类的话语。
“吉时到——”
两个相框摆在一起,男方喜悦不已,女方面无表情。
更叫人惊讶的是,下一刻,村长走到自己儿子的棺木旁,伸手打开了棺材盖子。
一股极端腥臭恶心味道弥漫开来,还不等他们觉得恶心,就只见村长弯下腰去,他从里面,牵出一只化为白骨的手。
“好儿子,我替你找了个好媳妇……”村长笑着说,手上一用力,整具穿着寿衣的骨架被他拉了起来。
“来来来搭把手,他们要拜堂了!”
“过来,一边一个!别耽误了吉时。”
“快快快,吉时要过了!”
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这对新人身上,没有人顾及执行者们,任由他们小声聊天。
直到现在,贺楼不敢直视新娘新郎,他总觉得,如果自己真正看到了对方的样子,就是自己死去的时候!
陆言礼也飞速扫过一眼,随即立刻跟着村民鼓掌,不再多想。
村民们七手八脚帮着两具尸体行礼,就在两颗脑袋按下去的那刻——阴风大作!全场灯笼瞬间熄灭,陷入黑暗。
怎,怎么回事?
贺楼下意识抬头看向陆言礼,可惜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下一秒,他同样陷入黑暗。
*
深秋,难得艳阳高照日。
“贺楼,你们家里那位好不容易找到媳妇,该办酒了吧?”
一个年轻男人从大路上走过,田里正在插秧的大叔高声冲他喊。
贺楼回道:“郑叔,明天就办酒!”
他显然很高兴,能够帮助自己最好的朋友找到新媳妇,实在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一路回家,遇到的所有村民都在问这件事情。贺楼没有一点不耐烦,住在红河村的人是不会不高兴的,他笑眯眯回答了,一路往居住的方向来。
他有好几个很好的朋友,大家住在一起。只可惜,其中一个不小心死了。按照红河村的习俗,青壮年死去的人最好要配个阴亲,否则,他的灵魂将永远不得安宁。
“正豪啊,我们已经替你看好了,那个姑娘很好,你就安心迎娶就行。”
回到家后,贺楼看着大厅里摆放的黑白照,给好友上了柱香。
“楼哥。”门外走进一高挑女性,她笑着说,“真是太好了,虽然这次喜酒摆的比较匆忙,但是家家户户都很热心,需要的东西都借给了我们。吴伯还送了两盏灯笼来。”
“是吗?吴伯做的灯笼!实在太好了。”贺楼很高兴。
喜宴是大事,他们一群好友全都坐在一起,认真商讨。
说起来,他们也是有缘分,大家伙儿都是很多年前,前来红河村游玩的旅客,但是红河村的水土养人,他们游玩后实在舍不得离开,便商量着多住几个月。
几个月后又是几个月,周而复始,他们已经住在这里好几年了,真正成为了红河村的一份子。
只不过,虽然他们都成了一家子,贺楼也发誓他绝对不是对人有偏见,一个遵守规矩的好村民是不会对人有偏见的,但他就是忍不住。
他特别害怕自己好友里,那个叫陆言礼的男人。
尽管陆言礼从来没做什么,对人很和气,但贺楼每次接近他,都会发自内心地涌起一股颤栗感。
他很怕对方。
现在,陆言礼又进来了,贺楼看见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贺楼,你也在。”陆言礼冲他微笑点头,“我帮你说了个好媳妇,过几天,过几天我们就替你办酒。”
贺楼没在意自己的好媳妇,他沉默地答应下来,心里却总觉得有点不安。
哪里——不对?
第25章
贺楼回去后,替自己的好朋友陈正豪上了一炷香。
相框里,一个面貌平凡的男人动了动,嗅一口袅袅白烟,无神双眼逐渐有了神采,黑黝黝地直直盯着贺楼。
“我知道你很喜欢那个女孩子,放心,明天就送她下来陪你。”贺楼丝毫没有害怕,给照片敬了杯酒,感慨道。
沈娜从门外进来,她看见照片上的男人笑了,同样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向陈正豪点点头:“正豪哥,虽然你以前犯过错误,村里惩罚了你,但现在你改过自新了,村里还是会给你娶个好媳妇的。以后一定要和你的妻子守规矩。”
照片里的男人点点头,沈娜又对贺楼使个眼色,两人走出门去。
因为要办喜事,院子里摆满了白色的灯笼和花圈,灵堂早就准备好,就等着明天摆上来。今天天气不错,乌云低,又不下雨。两人站在院子中间那棵茂盛的槐树底下,望望屋子里,确定陈正豪听不到了才开口。
“怎么办?现在丁从露死活不愿意,还说我们疯了,叫我们清醒一点,记起什么东西来。”沈娜长长吐了口气,不悦道:“冥婚习俗都多少年了,哪有因为她一个人打破的道理?”
贺楼闻言皱起了眉。
他是小团体中的领导者,大家都很听从他的,也正是因为他的带领,小队才能迅速在红河村站稳脚跟。
现在有人居然想不守规矩,这不是让他们在红河村混不下去吗?
“我去看看她。”
沈娜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她现在谁说话都不听,疯疯癫癫的,一点规矩都不守。”
同队一个叫柳厦的男人正好踏进院落,听见他们在谈丁从露的事情,立刻大吐苦水:“楼哥,你出马就好了,平常小丁就很听你的。也不知道她这几天怎么了,跟疯了一样,要不是看在她马上就要出嫁,其他村民哪里能容忍她这么放肆?”
“现在她在哪里?”贺楼眉头皱得更紧。
柳厦说:“因为她又哭又闹说要绝食,现在把她关在地下室呢。毕竟绝食的话,就没那么漂亮了,我让吕秀秀看着她,给她喂点吃的。”
吕秀秀是队伍里另一个女孩,其貌不扬,平常话也不多,但很听柳厦的话。
“好,带我过去。”
几人刚踏出院门,就撞见了拐角站着一个男人,他上下打量几眼一脸愤慨的三人,带着说不出意味的笑,问道:“你们现在就要去送她上路了?”
柳厦见贺楼在看到这个男人后,突然顿在原地,立马上前:“那不然呢?留着她然后我们大家都过不下去吗?”
这个年轻俊秀的男人,赫然就是陆言礼。
柳厦对贺楼非常推崇,如果不是贺楼,他们根本无法在红河村立足,几年的相处时光也令他们彼此间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与之相反的,是和他们一起来到红河村的陆言礼,大家对他的态度都比较冷淡。柳厦明知村规规定,必须对朋友友善,但他就是对陆言礼亲近不起来。
陆言礼淡淡地说:“对朋友语气不好,可是会违反规矩的。”
柳厦一惊,立刻闭嘴。
贺楼定定神,问:“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劝她吗?”
陆言礼转头看了眼屋内,正和黑白照上的男人对视上,就在贺楼以为他不愿意时,他轻笑一声,再度用贺楼看不懂的眼神注视了几人一眼:“好啊。”
这下同行的变成了四人,柳厦走在最前面带路。
他们一起住在村口的小楼房里,一人一间屋子。地下室要穿过院门走到对面柴房,从柴房地面上的一个小门进去。
今天天气阴沉得很,冷风呼呼刮,一声高过一声。柴房里堆了不少纸扎的金银元宝,为了不让那些东西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