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沾着一抹血红,刘协往下看,见他身上和手上都是血迹,不由大惊失色。他提心吊胆地伸出手去试探吕布的鼻息,万幸还有气。
刘协松了一口气,细细去查看吕布的伤口。吕布胸口上插着一支断箭,箭头射穿了皮甲。许是情况危急,所有吕布没有将箭拔出,只是切断了箭上头的部分。
其余各处并没有伤痕,血迹应该是他人的。刘协犯了难,他既不懂岐黄之术,身旁也没有急救箱,这可如何是好?
担心在吕布在睡梦中死去,刘协伸出手掌,轻轻拍了拍吕布的脸颊:“吕布,醒醒。”
吕布正梦见一只伤痕累累的、有巨大犄角的白鹿,在草原上惊慌失措地奔跑着。白鹿时不时回头,如水的大眼睛里传递着求救的渴望。巨大的雨帘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白鹿的身影逐渐不见,只能远远地听到猎人的吆喝声和它声嘶力竭的哀鸣,十分令人难过。于是他追了上去,只是却不是骑着赤兔马,而是四足着地,吕布疑惑着,心里头却隐隐有一个念头,我现在是苍狼,我要去去救白鹿。
吕布脑袋里萦绕着这个念头,嘴里喃喃地吐出:“草原的白鹿,我的白鹿……”
“啥?”刘协猝不及防地听到吕布呓语,好奇地凑近了去听:“白鹿?白鹿原?”
“吕布,你在做噩梦吗?快醒醒。”见吕布眉头紧蹙,额头上也有汗水溢出,刘协连忙提高了声音,一边拍他的脸颊一边唤道。
在刘协的呼唤声中吕布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逐渐对焦,集中在刘协的脸上。
吕布逐渐清醒,认出了刘协熟悉的眉目,缓缓地吐出两个字:“陛下?”
刘协松了一口气,依旧蹲在他身边,欣慰道:“你终于醒了。”
吕布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这下从方才草原上的梦境里彻底脱离了出来,问道:“你没摔到吧?身上的伤口怎么样了?”
见重伤的吕布一醒来就关心自己的伤势,却不低头查看胸膛上的箭头,刘协愣了一下,胸口莫名有些鼓胀和酸涩,摇摇头:“我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了。”他指了指吕布的胸口,有些难过地问:“倒是你,身上中着箭,不痛吗?”
吕布皱眉:“先不用管它,没有止血的药在,拔了反而碍事。”他这皮甲结实,是用益州犀牛剥了皮做成的,箭头伤口并没有刘协想得那么深。
“可是……”刘协迟疑着说:“还是需要把伤口处理一下才好,咱们在这林子里一时半会好像也不能出去,若是拖延下去,加重了伤情怎么办?”
吕布捂着胸口站了起来,问:“暂时不碍事,我们在哪里?”
刘协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他看着吕布身形有些摇晃,不由有些担心,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你还是躺着吧,等我出去找到救兵再让他们来接你。”
吕布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很短促,但在寂静的此时分外明显。
刘协一怔,心道这箭头不会是有毒吧,怎么把吕布的脑子都给毒傻了:“你笑什么?”
“陛下向来处变不惊,布还是第一次见你现在的样子,觉得有些稀罕罢了。”
刘协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记挂着这个?”
吕布漫不经心地笑道:“陛下总是运筹帷幄,布实在是好奇啊。”
刘协哼了一声:“那你就好奇着吧,我要找路出去了。”
吕布奇道:“陛下还能在密林中辨别方向不成?”
提到这个,刘协没什么底气地说:“我方才是迎着日头走的,那不就是东方吗?”他其实是不想一个人走在这种遮天蔽日的林子里,总觉得比恐怖片还要可怕三分。
吕布淡淡地道:“我追出城的时候贼子是一直往东跑的,往东走离伊川县越来越远。”
刘协:……我就说刚才怎么越走越忐忑不安,第六感诚不欺骗我。
“我们头上已笼上了一层阴云,一会儿怕是有雨。”吕布劝说道:“陛下不要一个人乱跑了,这林子里还指不定有什么野物,布虽然受伤了,也能护得你周全。”
吕布英俊的面庞上一派认真,让刘协不得不信服。但让一个人伤者走路,总觉得十分残忍。
“唉,你还是别乱动,不用管我,我能自己找到官兵。”刘协挣扎了下,还是觉得于心不忍:“这林子离城池也不远吧?就算没有太阳,我还有别的辨别方向的法子。”
“什么?”
刘协努力回忆着地理知识:“看树木辨别啊,比如树杆光滑、枝叶茂盛的一方为南方。”
“那就请陛下指个回城方向吧。”
静默了几分钟后,束手无策的刘.纸上谈兵.协无奈地道:“走吧。”
吕布唇角勾起了一丝微笑。
两人许久未见,但毕竟通信频繁,并不生疏。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吕布拄着方天画戟开路,刘协跟在他后头,自然而然地问:“你是一个人追过来的吗?怎么也掉落了悬崖?”
“夜深,没留神。”吕布解释说:“昨日贼子偷运你出城,被几个巡城的发现了,我发现有蹊跷就骑着赤兔马跟了上来,当时在场的零零散散也就十人。赤兔马神俊,将他们抛在了后面。他们并不一定知道我们已坠落悬崖,等于禁派人找到这里恐怕要费一些功夫。”
“京中没有生乱吧?”
“暂时没听说有乱的消息。”
“昨晚那些贼子呢?会追杀过来么?”
“他们应当不会死心,必定会来崖下找我们。昨日陛下叫声明显,他们能判断出我们掉下来的方向,咱们还是得快些离开此地。”
“这个悬崖很深吗?”
“应当不浅,”吕布正色说:“我带兵回京的路上听得兵卒们说起过,此处有一处深深塌陷的大坑,四面都是光滑的断崖,人不可攀爬,周遭足足有十里,人行至此处都得绕路。”
刘协舔了舔干涸的唇角:“奇怪,怎么会形成这种地形的?”
吕布低低咳嗽了一声:“听闻是皇帝和蚩尤打斗时候留下的,自古以来都有。”
“哦,”刘协小声应着:“你要不要停下来歇一歇?”
“不用的,陛下跟上就行。”
自己居然还不如一个重伤号走路快……刘协连忙快走了几步:“可是我看你都吐血了,我发现你的时候唇角都是鲜血,当时给你擦了好久。”
“呃……”吕布无奈地解释说:“陛下,那是马血。”
“啊?”
“夜里我醒来过一次,又累又渴,就凑在马颈上喝了些。”
“那就好。”刘协松了一口气:“我当时看马几乎都四分五裂了,吓得我都没有多看,完全没想到这一茬,想来真是浪费我那匹马了。”
“马血不好喝,陛下怕是咽不下去。”
“唉,口渴的时候也没得选啊。”刘协摸了摸有些起皮的唇角:“你听力应当比我好,能听出来这附近有小河吗,我想喝水了。”
吕布在外打仗多年,自有寻找水源的法子,不一会儿找到了一条小溪。溪水清澈,刘协蹲下身来鞠水大口喝了几下,方才感觉喉咙处的干涩下去了。
“你也喝点水吧,都走了一路了。”他抬起头来说。
吕布指了指刘协的面庞:“方才就想问了,陛下的脸上是沾了什么东西,怎么有些发青?”
刘协气呼呼地说:“看来是他们为了让我装死人,给我涂了乱七八糟的草汁和颜料。”说罢,继续蹲下身狠狠地洗了一把脸,这才站起来问:“现在呢,好些了吗?”
洗掉脸上的遮盖物后,刘协精致的五官完全显露了出来。依旧是眉目如画,但褪去了少年时代的婴儿肥。他皮肤白皙,毫无瑕疵的肌肤在阳光下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泛着柔和的光。朱唇轻启仿若樱桃,上面还挂着一颗摇摇欲坠的水珠,目光流转仿佛一朵枝头的杏花风情。
吕布一时愣住了。
刘协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吕布忽然伸出手,一把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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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一百零四
刘协揪着吕布的袖子,从他身后探出头来。见一包着脑袋的小将提着一把长剑,神情严肃地指着吕布。这小将身后是一披头散发,身形不亚于吕布的大汉,满脸横肉,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宽阔的肩膀上扛着一把大刀,正眼神炯炯地盯着他们。
吕布一手握紧了方天画戟,另一手微微张开,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将刘协护在身后。
刘协并不后退,朗声问道:“对面何人?报上名来。”
小将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拱手礼:“臣曹昂见过天子。”
那大汉饶有兴趣地盯着刘协看,并没有动作,直接无视了天子的喊话。
居然是昨晚上的曹昂,怎么就没摔死他呢?刘协扬起下巴,轻蔑地看着他们:“既见天子,为何不跪?”
曹昂说:“回禀陛下,臣有要事在身,等回到辽东,必将礼节补上。”
刘协嘲讽力全开:“真不愧是曹操的儿子,凡事儿都是你有理,对着天子大逆不道还能说出花儿来啊,你这么能,怎么不自己披上龙袍南面称帝呢?”
曹昂连连摆手,颇有些惶恐:“臣断无此意!”
倒是那大汉哼了一声,完全不把天子放在眼里:“公子不要浪费时间说话,打晕了再说。管他是天王老子,我们今天都要把人给带回去!”曹操老儿用一包金银和他做了这桩买卖,反正他一定要带天子回辽东换荣华富贵去,挨饿的滋味,他是不想再受了!
说罢,大汉将肩膀上的大刀拿下来握在手里,朝前方冲来。
吕布只得上前迎战。他身上受伤,还要防备着曹昂趁机偷袭刘协,战斗力自然下降,交战了三十多个回合,都没有将大汉打倒。
曹昂见久战不下,唯恐生变,喊道:“我来助你!”
闻言,吕布反而松了一口气,不用再顾忌天子,从容不迫地面对两人的夹击。
曹昂毕竟年少青涩,被吕布觑得间隙以方天画戟重重敲在右边膝盖上,猝然倒地。
大汉并无丝毫的顾忌,不管曹昂的性命,趁机挥舞着大刀,从侧面往吕布的腰捅去。
“小心刀!”一眨不眨地盯着战局的刘协连忙出声提醒。
吕布听得风声,腰部轻巧一扭,躲过大刀,反手去夺大汉的刀柄,方天画戟掉落在地。两人角力,一时不分上下,刘协看得心焦,捡起来方才曹昂被打落的长剑,朝大汉面部掷去。
大汉头一偏,长剑投掷了个空。只是这一瞬间已经露出了破绽,被吕布夺过大刀,砍翻在地,结果了性命。
曹昂膝盖几乎被方天画戟敲碎,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吕布一戟掷出,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刘协上前,居高临下地问:“曹昂,你们是和谁勾结?”
曹昂双目出神地望着天空,方天画戟穿透了他的手掌,鲜血汩汩流出,他知道自己的一手一脚俱已经废了,眼角躺下来一行清泪,不理会天子,偏过头来喃喃地道:“父亲,子修无颜回去见你。”
“曹昂,你念着父亲,你父亲可不顾及你。”刘协毫不客气地道:“他儿子众多,宠妾不少,怕是早就忘记了你生母长什么样子吧?你以为曹操会以你为荣吗?错!他给予厚望的可是曹丕,最喜爱的可是聪明伶俐的曹植。”见曹昂神情松动,刘协继续一脸冷漠地说:“你还替他卖什么命呢?不如好好交代了同伙,朕不但既往不咎,还赐你在朝做官。”
曹昂惨淡一笑:“陛下对臣的家事倒是所知甚详。”
“我听说你生性稳重,待人宽厚有礼节,如今来看倒是浪得虚名了。”见吕布捂着胸口坐在地上歇息,刘协心中怒气横生,这该死的曹操,就知道搞事添乱!
他冷笑一声,想狠狠踹一下满脸写着生无可恋的曹昂,但碰到曹昂还是收回了脚,顿了顿:“如果你再不识抬举,等朕回到皇宫,就将你的叛乱之举告知天下,再命人制作你的石跪人像,摆在皇宫门口,让你遗臭万年。”
曹昂并没有受激,反而呵呵笑了起来:“如此,也算是偿还我犯上的罪过了。”
刘协皱眉,搞什么,古人不是最看重这种身后事吗?
“小心!”突然,吕布从右后方飞扑过来,将刘协一把抱住,大手也抵在他的后心处。
手握匕首的曹昂见袭击不成,直接将匕首扎进了自己的喉咙。
刘协回头,正见到他手握匕首自杀,顿时大惊失色。
大量的鲜血喷溅了出来,片刻后曹昂就死去了。
刘协怔怔地,过了片刻,心有余悸地摸着胸膛:“他居然想刺杀我。”
“不是想杀,是想拿你当人质,不然刚才的刀子已经刺到我手掌了。”吕布解释说,随即自己摇摇头,横竖两个举动都是大逆不道,区别也不大,没必要再说这个。
“可惜了,我本来以为曹昂是个能说得动的人。”刘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被吕布整个儿抱在怀里的,不由耳根子都红了,连忙站起来道:“你伤口怎么样了?”
吕布胸口的衣服都被伤口裂开流出来的血染红了,他调整了下坐姿,重重地喘了口气:“容我缓缓,一会儿看看这林子里有没有仙鹤草之类的草药,这箭头非拔不可了。”
他们没有找到仙鹤草,却好运地遇到了一片大蓟。大蓟是常见的止血药,吕布一眼就认了出来。
想必还有追兵到此,吕布伤情又加重了几分。两人不敢大意,寻思着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待于禁带兵搜山。一个时辰后,两人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决定暂时在此处歇脚。
刘协扶着吕布在山洞里躺下,自己用清水将大蓟洗干净,用石块捣碎了,他用一片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