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门堪堪阖上,竟然又被打开了。
??韩凛伸手抬起江岁晚的下颌,凝视着江岁晚的双眼,道:“你是怎么受伤的?”
??——先前由于室内过于昏暗,他并没有发现江岁晚的额头与左颊上贴了创可贴。
??韩凛仅在腰上围了一条浴巾,江岁晚不知道该将视线往哪里放,干脆闭上了双眼:“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韩凛取笑道:“你刚才不是还气势汹汹地要看我没有穿衣服的样子么?”
??江岁晚处于窘迫中,故作镇定地睁开了双眼,道:“我看够了,没什么看头。”
??韩凛并没有将江岁晚戳穿,将刚换下的内裤、衬衫、西裤依次穿上后,才又到了江岁晚面前,严肃地道:“告诉我你受伤的原因。”
??江岁晚坦白地道:“卧室的玻璃窗被台风吹裂了,飞起来的碎玻璃将我划伤了。”
??韩凛尽量以温和的口吻责备道:“我不是嘱咐你拿胶布把玻璃窗都贴上米字,最好不要靠近玻璃窗么?为什么不听话?”
??“我没有不听话。”江岁晚委屈巴巴地解释道,“你嘱咐我之前,我就已经受伤了。”
??韩凛叹了口气:“所以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不想让你为我担心。”江岁晚小心翼翼地揪住韩凛的一点衬衫,“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你的气。”韩凛缓和了语气道,“除了额头、左颊,你还有哪里被划伤了?”
??江岁晚毫不在意地道:“其它的伤口都长出血痂子了。”
??韩凛却坚持道:“告诉我你还有哪里被划伤了?”
??“手上、腿上都有。”江岁晚又强调道,“真的都长出血痂子了。”
??怪不得江岁晚穿了长袖长裤款的家居服,韩凛原本还以为是因为台风天天气转凉了。
??他瞧着江岁晚,到底还是不放心:“让我确认你没有撒谎。”
??江岁晚将衣袖与裤管都卷了起来:“你看,都长出血痂子来了,我没有撒谎。”
??江岁晚露出来的伤口确实都长出血痂子来了,韩凛柔声道:“把家居服脱下来好么?”
??“我……”江岁晚犹豫了片刻,没有拒绝,将自己身上的家居服全部脱了下来。
??韩凛巡睃的目光令他害羞得想要将自己团起来,他的思绪却是不受控制:我和韩凛现在的样子好像即将要做那件事了,然而,韩凛是不会对我做那件事的。
??韩凛的嗓音骤然在他耳侧响了起来:“转过身来。”
??他立即转过了身去,让韩凛检查他背后的状况。
??江岁晚并没有撒谎,韩凛将掉在地上的家居服捡了起来,亲手为江岁晚穿上后,歉然地道:“我不该怀疑你的,我向你道歉。”
??江岁晚一身的肌肤红得一塌糊涂,声若蚊呐地道:“没关系。”
??韩凛又回到了浴室,脱去衣服,继续洗澡。
??等自己平静下来后,江岁晚才从冰箱里把韩凛之前做的菜拿了出来,从中盛出一部分,装在盘子里,按照韩凛便利贴上标注的加热时间,一样一样地放入了微波炉。
??韩凛洗澡完,将换下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里,加入洗衣凝珠,而后才去了客厅。
??这间公寓并没有单独的饭厅,餐桌被放在了沙发后面。
??餐桌上的猪肚山药汤、水煮牛肉、啤酒鸭、手撕鸡、酥炸藕盒以及清炒腐竹正散发着袅袅热气。
??而江岁晚双手托腮,低垂着双眼,似乎不太开心。
??韩凛走到江岁晚面前,后悔地道:“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脱掉家居服让我检查伤口。”
??江岁晚回过神来,摇头道:“没关系。”
??韩凛没有错,错的是总爱胡思乱想的自己。
??韩凛拿了一颗奶糖来,剥好了,送到江岁晚唇边:“吃奶糖么?”
??江岁晚并没有直接就着韩凛的手将奶糖吃掉,而是从韩凛手中接过奶糖,才将奶糖送入了口中。
??奶糖渐渐融化在舌头上,甜味充满了口腔,但他却没办法让自己开心起来。
??台风走了,韩凛也回到他身边了,他为什么开心不起来?
??是因为刚刚被韩凛怀疑了么?
??不是,韩凛是出于关心,才会怀疑他的。
??是因为刚刚韩凛要他把家居服脱掉让韩凛检查伤口么?
??也不是,韩凛并没有恶意。
??所以是为什么?
??他究竟想怎么样?
??他一时半会儿想不通,仰起头来,对韩凛道:“吃饭吧。”
??快要到十一点了,外面的小雨停歇了,阳光透过玻璃窗弥漫了进来。
??俩人安静地吃着午饭,等吃完了,由韩凛去收拾。
??韩凛从厨房出来,看到江岁晚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发呆,又到了江岁晚面前道:“岁晚,对不起。”
??江岁晚朝着韩凛笑道:“你没有错。”
??韩凛的头发潮湿着,显得随性而性感,与平日里的禁欲精英气质全然不同。
??江岁晚偏过头去:“你去把头发吹干吧。”
??韩凛却问道:“你脸上的创可贴多久没换了?”
??江岁晚迷茫地道:“我不记得了。”
??“我帮你换创可贴好么?”见江岁晚同意了,韩凛才去拿了创可贴来。
??韩凛刚想帮江岁晚把创可贴撕下,却看见江岁晚用力地将创可贴撕了下来。
??他忍不住问道:“不疼么?”
??“不疼。”江岁晚笑着道,“伤口应该愈合了吧?”
??伤口的确愈合了,但还没来得及长出血痂子。
??韩凛轻手将创可贴贴上,才提议道:“等我把头发吹干后,我陪你去看望你妈妈好么?”
??江岁晚答应了:“好。”
??他明明一直期待着韩凛出差回来,与他一道去看望母亲,但听到韩凛这么提议,他却还是开心不起来。
??韩凛又道:“看望过你妈妈后,我们去医院配药好么?”
??江岁晚困惑地道:“配什么药?”
??韩凛回答道:“去配能让伤口长好后,不会留下伤痕的药膏。”
??“为什么?”江岁晚理所当然地道,“我又不是Omega,留下伤痕也不要紧的。”
??韩凛无奈地道:“我不希望你留下伤痕。”
??“好吧。”江岁晚觉得自己好似在自暴自弃,无理取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凛吹干头发,让江岁晚换上外出服,便开车载着江岁晚去了墓园。
??一路上,有不少被刮断的树枝倒在地上,还没有被清理,积水最深的低洼处足够没过小腿。
??幸好墓园一切正常,连石阶都被晒干了。
??江岁晚没有牵韩凛的手,自己一阶一阶地踩着石阶,到了母亲墓前。
??他望着母亲的照片,陡然意识到了一项事实:我喜欢韩凛,我之所以会鬼迷心窍地亲韩凛,之所以要看韩凛没有穿衣服的样子,之所以会不开心,是因为我喜欢韩凛,而韩凛只将我当成小孩子,我对于韩凛是没有吸引力的,即使我什么都不穿地站在韩凛面前,韩凛都没有丁点儿动摇。
??他伸手抱住了母亲的墓碑,愧疚地对母亲道:妈妈,我上次答应你等有了喜欢的Beta,要带来给你看,没想到,我犯了和你同样的错误,我喜欢上了一个Alpha。
??他在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几乎看不清照片里的母亲了。
??妈妈,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Alpha?
??妈妈,我该怎么办?
第24章
??江岁晚跪在地上,抱着江母的墓碑,背脊微微颤抖着,是在哭泣吧?
??韩凛轻轻地拍了一下江岁晚的背脊,竟是看到江岁晚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因此他当即收回了手,沉默地站在江岁晚三步开外。
??江岁晚想要韩凛更多地触摸他,却又恐惧自己深陷下去。
??他暗暗抹了抹眼泪,亲吻着照片中母亲的额头道:妈妈,我身边这个人是我喜欢的Alpha,他的名字是韩凛,他明明有着冷淡的名字,却很温柔,如果没有他,我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我在人生的低谷遇见他,喜欢上他是理所当然的吧?而他不喜欢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一生这么短,能喜欢上一个人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吧?妈妈,你说对不对?可是妈妈,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能告诉我么?妈妈,你当年发现自己喜欢爸爸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母亲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直起身来,用手指揩去墓碑上的泪水,拼命地笑着:妈妈,希望我下次来看你的时候,我已经不喜欢韩凛了。
??倘若没有母亲的前车之鉴,他必定会在了解自己的心意后,向韩凛表白,不管成功或是失败。
??但父亲的嘴脸,父亲的真心话还历历在目,他不敢表白,失败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的表白只能让自己难堪。
??信息素……Alpha与Omega间存在信息素吸引,Omega信息素与Alpha信息素是互相作用的,信息素交融能产生巨大的快感。
??可是这些都与Beta无关,Beta是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他压下各种令他不愉快的思绪,注视着墓碑道:“我们走吧。”
??“好。”韩凛试着向江岁晚伸出手去,江岁晚视而不见地越过了他。
??往常,江岁晚是很喜欢牵他的手的,但江岁晚的拒绝在他预料之中。
??江岁晚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可他毫无所觉。
??他主动牵了江岁晚的手,江岁晚立刻将他的手甩开了,并对他道:“我不喜欢你牵我的手。”
??江岁晚口中发苦,他其实很喜欢很喜欢韩凛牵他的手。
??俩人到了停车场,韩凛并没有将车发动,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么?”
??江岁晚反问道:“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么?能发生什么事?”
??——发生了能让我的世界翻天覆地的事。
??——我发现自己喜欢你。
??——韩凛,我喜欢你。
??韩凛歉疚地道:“不能告诉我么?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是不是在生气我逼着你脱家居服?”
??“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够好,你很好,很好很好,我没有生过你的气。”江岁晚换了话茬,“你不是要带我去医院配药膏么?”
??既然江岁晚不肯告诉他,韩凛不便再追问,驱车去了医院,没有挂号,没有排队,径直去见了医生。
??韩凛的衣服品味,谈吐气质都不差,江岁晚能猜测韩凛必然出身富贵,想来这个医生是韩凛熟悉的医生。
??医生开了药膏,殷勤地亲自将药膏从领药处取了来。
??“谢谢你,麻烦了。”韩凛接过药膏,又朝着江岁晚道,“走吧。”
??“嗯。”江岁晚跟着韩凛回到了公寓,一进门,便听见韩凛道:“要我帮你涂药膏么?”
??“不用了。”江岁晚从韩凛手里拿起药膏,自己对着镜子将药膏涂好了。
??韩凛顿时感到无力,打了个电话给程秘书,一会儿,有人来测量了那面裂开了的玻璃窗的尺寸,又一会儿,新的玻璃窗已换好了。
??韩凛将全部玻璃窗上的胶带都撕掉了,继而到了江岁晚面前:“你希望我离开这里么?”
??江岁晚笑着道:“这里又不是你的家,你当初是因为我左脚受伤了才借住在这里的,现在我的左脚早已痊愈了,你当然应该离开了,你总不会是想赖在我这里吧?”
??韩凛全然不懂江岁晚为什么变成这样,那个在电话里哽咽着要他快些回来,说着想他的江岁晚究竟去哪里了?
??他忧心忡忡地道:“真的不能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么?”
??“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江岁晚下了逐客令,“你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赶快离开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原来对于眼前的江岁晚而言,自己是多余的么?
??韩凛将行李收拾好,提着行李箱,道:“我走了,你要是有什么困难记得联系我,你要是想我了或是想找我聊天,也可以联系我。”
??见江岁晚并不理会他,他顿了顿,才道:“再见,岁晚。”
??他走出了公寓楼,然而,再也不会有奶糖从天而降了。
??他向着江岁晚所在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便离开了。
??江岁晚已经讨厌他了,那么,等江岁晚长到二十三岁,即使他重蹈覆辙,濒临破产,江岁晚也应当不会为他卖掉惟一的心脏。
??他最重要的目标不就是这个么?
??或许是因为相处得太久了些,他竟然觉得自己非常舍不得江岁晚。
??足足十分钟后,江岁晚才从窗口探出头去。
??韩凛果然已经走远了。
??他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放声大哭。
??他的初恋在刚才结束了。
??之后的两天,他将韩凛放在冰箱里的菜都吃掉了,由于距离做好的时间太长了,味同嚼蜡。
??不过他并没有再吃过韩凛买给他的奶糖。
??第三天,他又学着自己做菜,像上次一样,他因为吃了自己做的菜吐了。
??他堪堪漱完口,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韩凛。
??他犹豫着将电话按掉了,韩凛却又打来了。
??他阖了阖眼,接起电话:“你好,韩凛。”
??韩凛时隔三天再度听到江岁晚的声音,不由有些想念,即便江岁晚将他当做了一个陌生人。
??“岁晚,你好。”韩凛柔声道,“我在你家楼下,我可以上去么?”
??韩凛总是在自己狼狈不堪的时候,来到自己身边。
??“不可以。”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江岁晚又重复了一遍,“不可以。”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