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驻足几秒,荣馨走进去看了看。
桌上放着一块黑色的键盘,还有很大的鼠标垫,一个鼠标,小鱼缸在鼠标垫旁,里面有两条红色的小金鱼。
她低下头,摸了摸荣则的键盘。地上的电脑机箱是半透明的,看起来很年轻化,都是荣馨不怎么接触的东西。
她比荣则大十多岁,荣则走路还摇摇摆摆,她就出国上学了,记事以来,似乎的确没有哪次认真地聊过天。
荣馨想到了今晚的经历,场馆里都是穿着T恤的年轻人,举着灯牌和纸条,青春洋溢地呐喊,每个人都很热情,眼里好像在发光。
喊“黄予洋加油”的人,跟随台上选手完成操作欢呼或叹息的声音,大屏幕上让人眼花的游戏画面,还有FA输比赛以后,主屏幕拍到的那些小孩儿失落的脸。
还有黄予洋在荣则车上,对不知道谁说“对不起”。
她觉得黄予洋已经做得很好了,但好像所有人都更在乎输赢。
在比赛的一两个小时中,观众和选手把她不懂的电子游戏看得比任何事都要重要,激烈的、失落的情绪被放大百倍,参与进场上十人的虚拟竞赛中去。
这三年里,荣则是不是就是这样赢,又这样输的。
她弟弟也会像黄予洋这样,明明表现得那么好,却还是在赛后自责,一遍又一遍地看自己输比赛的视频,一遍遍像队友说对不起吗?
荣馨忍不住这样想了又想。
她离开荣则的房间,替他把门关上,走下楼去,开了瓶从原来家里带出来的酒,倒了一杯,坐在沙发上喝。
明天她和荣则也很忙,有一场邻市的地产发布仪式不能缺席,下午有一场视频会议,晚上要去饭局,明天要去B市出三天的差。
她本想带荣则多见一些人的,觉得这对荣则未来事业的发展有好处。
荣馨早年丧亲时经历太多人情冷暖,难以信任外人,从前都是一个人扛过来,和向修明恋爱结婚后,终于多了一个帮忙分摊的人,但现在又失去了。
她一面喝酒,一面觉得自己可能是随着家庭的变化变得软弱了,变得不再像二十多岁、三十出头时那么独立,才总想寻求依靠。
喝了一会儿,荣馨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放下酒杯,拿起来看,又是个陌生号码。她掐掉了,还来不及设置黑名单,这个号码又打来了。
她想了想,接了起来。
“馨馨。”
向修明在对面叫她。
他好像喝了酒,舌头很大,问荣馨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荣馨懒得和他说话,他又糊里糊涂地说“能不能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原谅我一次,我再也不会伤害你和点点念念了”。
“你一个人这么辛苦,没人帮你怎么行。”
荣馨本来想说荣则会帮自己,但是没开口说,安静地听向修明在那头发疯。
向修明说了许多,最后又说“你弟弟天天打游戏不务正业,能帮你什么忙”。
说不出为什么,荣馨没有太愤怒,反倒笑了笑,问向修明:“你以前不是说荣则在追求理想,有他自己的抱负吗?”
“我为了安慰你啊,”向修明辩解,“我不那么说,难道给你们姐弟俩的关系火上浇油?我难道真觉得他打游戏是什么梦想啊,那种富家子弟我见多了,就是闲的——”
“行了,”荣馨不想再听他失态的疯言疯语,打断他,对他说,“你省省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懂什么。”
说完她挂了电话,把来电设了黑名单,手机关机,丢到一边,又重新端起酒杯,拿着平板电脑,随便搜索一些荣则以前比赛的视频看。
她按时间排序,发现荣则今年的参加胜利后群访的次数比往年密集。
荣馨忽然发觉自己的弟弟穿着那些印着战队标志的、很普通的T恤坐在镜头前,坐在那些在她以前感觉都应该在学校上学的小孩儿队友旁边,回答那些她听不懂的战术问题,其实也不比穿着西装坐在会议室不体面。
荣则好像同样也是闪闪发光的。
喝掉了小半瓶酒,看了一些视频,荣馨觉得自己好像多了解了弟弟一些。
一点多钟,荣则回来了,他看见荣馨在会客厅,微微一愣,问荣馨:“姐,你还不睡?”
他头发微微乱着,衣服也有点皱巴巴的,看起来顶多二十岁。
荣馨没回答问题,对他招招手,说:“过来,陪我喝点酒。”
荣则听话地去拿了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荣馨和他碰了碰,问他:“予洋还好么?你们去哪了?”
“还好,去了以前的基地,”荣则喝了一口酒,告诉荣馨,“陪他复了盘,送他回去了。”
“山海名居那两套房子吗?”荣馨想起来,几年前,点点幼儿园中班,荣则在那住过一段时间。
荣则侧过脸,平和地看了荣馨一眼,说:“你记得?”
“当然啊,”荣馨回忆着,“那时候你刚从英国休学回来,我跟你吵架你不跟我对吵,自顾自就是不理我,后来我拉着向修明去看过你一次,你忘啦?”
荣则低头看着酒杯,轻晃了晃,说“没有,我记得”。
“那时候你也不太欢迎我们,”荣馨转过头去,看了看一旁的落地灯,平直叙述,“我们就走了。回家我还哭了一场,想叛逆期的小孩儿怎么这样,说休学就休学。”
“对不起。”荣则说。
荣馨回过头看他,荣则也看着她,对她说“我当时太自私了”。
“没关系,”荣馨笑了笑,说,“我是你亲姐姐嘛。”
“你那时候也还小,”荣馨对荣则说,“十九岁的小孩儿眼里就是看不见家里人的。”
“我以后不会了,”荣则对她说,“我会陪你。”
他说得很庄重,眼神认真,像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决定,已经放弃电子竞技,会和荣馨一起待在公司。
荣馨觉得沉重,酒精也让她的大脑昏沉,她移开了视线,几乎有些不舍得去看弟弟的眼睛。
“刚才向修明给我打电话了,又换了个新号码,”她转移话题,告诉荣则,“回来装可怜,想回公司。”
荣则听了,顿了顿,对她说:“以后没见过的号码别接了,我找人帮你设置拦截。”
“别担心。”他又说。
荣馨看了他一眼,觉得她弟弟真的已经长大了,长得很帅气,气质干干净净,变得稳重,是能够让人依靠的成年人了。
房里安静了一会儿,在昏暗的环灯下,他们又喝了片刻的酒,荣馨断续地想着,开口叫荣则,问他:“如果今天比赛你在打的话,是不是不会输啊。”
荣则垂着眼,过了少时,才说:“我不知道。”
“我刚才看了你一个采访,你说今年一个积分都不想掉的。”荣馨说。
荣则愣了一下,抬头看她,好像有点尴尬和不好意思,说:“怎么看这些。”
“那时是这么想的。就说了。”他对荣馨解释。
荣馨看着他,停顿了几秒,不知道自己明天会不会后悔,但是还是顺着冲动,说出了口。她说“荣则”,“你要不然还是回去打比赛吧”。
“回公司其实不急在这段时间,”她看着荣则微微有些惊异的表情,僵直的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酒,“我前段时间刚发现向修明出轨,特别六神无主,就只想你回来,公司这么多高管,不是真的差一个人。”
“今天去看了比赛,觉得……不是像我以前想的那样,也挺有意思的,”她边想边对荣则说,“虽然我看不太懂。”
荣则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荣馨想让气氛轻松些,便与荣则开玩笑,说:“事情要一件一件做,说好了四年,那就今年结束再说吧。就是你能不能快点谈谈恋爱,看看其他二十三岁的男孩儿都在干什么。”
她说完,荣则好像忽然之间怔了一下。
荣馨看得出来,荣则很明显地犹豫了,他好像在考虑,不多时,他对荣馨说:“姐,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用一种荣馨没有看到过的,有些羞涩的、不好意思的表情。
第54章
“大家好,欢迎收看本期电竞倒论,我是你们的水友IAN。”
“日历页翻至7月6日,IPFL的夏季常规赛赛程已经过半,积分榜上的差距随着时间拉大,和春天又有了许多不一样的变化。
“战队粉丝们几家欢喜几家愁,IAN看了很多来自评论区的建议,今天决定专门来给大家捋一捋本赛季最动荡起伏的战队,FA的变迁历程,以及最新的八卦分析。”
“首先是五月休赛期间,FA赛季中补强,YOMVP1转会,引起轩然大波。
“YOMVP1转会到FA之后,不知道有没有好兄弟注意到过,当时小范围地流传过一个流言,说FA不给YOMVP1上训练赛,很可能也不会放进首发名单。
“这个传言流传最广的时候,其实是FA的第一场比赛前后,伴随着YOMVP1选手泄露训练赛视频的事一起,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当然,比赛结束后,FA和联盟立刻就发布了调查结果,证明YOMVP1与训练赛视频泄露无关,下一场和WBG的比赛,YOMVP1选手首次在FA登场,此后,这则传言也没有人再提起了。
“IAN今天为什么要把这个流言重新翻出来呢?当然是有自己的道理的,请大家接着往下看。”
黄予洋早晨起床,刷了牙,拿起手机,发现IAN难得在早晨更新了视频,便打开来看。
看见视频上几个说FA准备让自己看饮水机的帖子截图,黄予洋愣了愣,把手机放在一边,打开水龙头,捧水洗脸。
夏天的空调房很干燥,冷水打在脸上,让他觉得很舒服,也清醒了一些。
也让他意识到自己昨天输了一场比赛,记起和荣则去了FA的老基地复盘,复着复着气氛又变得古怪。
最近,黄予洋一想到荣则,或者听到与荣则有关的事,心情就会变得反常,出现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脸红以及羞赧状况。
经常想要马上选择一些礼物送给荣则,但如若思考细节,又会发现他并不知道什么礼物能够配得上荣则,以及他输掉的比赛。
黄予洋文化水平不高,想来想去,认为可以把自己像一只屏开到最大的孔雀,得意地走来走去想要荣则只看自己。
昨晚他发现自己的尾翎好像并不是动物园里最漂亮的。黄予洋洗完脸,拿毛巾擦脸,一边听视频内容,一面心想,然而他还是希望荣则不要看到自己的不好看,只记住那些好的。
以后也只有好的。
“有了洋王加持的FA可谓一日千里,从WBG到VO,半程常规赛,未丢一个小分,盘踞积分榜第一,佛来斩佛,魔来斩魔。
“夏季的WBG和ES同样表现良好,但始终比不上FA的势头。
“很多FA老粉丝觉得自己回到了第七赛季,重新遇见了那个锋芒毕露的FA。
“但是——就在这个七月,FA发生了新的变数,他们将全勤了三年的ZRONG从名单上删去,把二队的辅助沈正初加入了首发。
“在所有人的猜测和质疑中,FA输掉了沈正初加入的第一场比赛,以2:1的比分负于DAG,同时,只输了一场比赛的ES成为了夏季积分榜第一名。”
黄予洋擦干了脸,关了视频下楼。走到二楼,碰见了樊雨泽和夏安福,两人看上去睡眠不足,可能是因为打得太晚了。
黄予洋近两点洗完澡准备睡了,还看到夏安福在群里发外卖商家,说想点,问大家吃不吃。
“早啊,”樊雨泽对黄予洋招了招手,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洋哥,我烟抽完了,懒得买,你一会儿给我拿两包。”
黄予洋说好。
下到餐厅,沈正初和印乐已经坐在桌前,沈正初开着一个视频看,好像和黄予洋刚才看的是同一个。
他开着外放,恰好放到黄予洋刚才看到的地方。
黄予洋坐在他对面,给自己拿了个包子,听见从沈正初手机里穿出来的声音。
“在这个时候,荣则缺席比赛的原因,成为了大家讨论的热点。
“几个已经被公关删除的帖子截图,一则传言和一组照片,在各个水友群广为流传。
“照片中,曾经被大家认为家贫欠款,签了FA五年买断合同的ZRONG选手,穿着一身西装,站在某地产的发布仪式的后台休息室里,他的身边是仲善集团的董事长荣馨。
“发帖人称ZRONG是FA的出资人,董事长的亲弟弟。这些天来,他空降集团高层,取代了原本董事长丈夫的位置,在企业内部造成了十分不良的影响。
“ZRONG突然缺席比赛的原因,可能与豪门财产争夺有关。
“说到这里,不了解仲善集团的朋友可以去了解一下,IAN只能说,如果是为了从姐夫手里夺取家业,ZRONG的选择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说到底,也只是他购买的战队输了场比赛而已。”
这天早餐,原本话很多的印乐和樊雨泽都没有说话,餐厅里只能听见IAN的声音。
黄予洋知道内情并不像IAN说得这么丑陋,荣则也不是为了争夺财产才回家,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替荣则解释。
楼下的网络有点卡,视频突然卡顿,餐厅陷入了尴尬的安静。
过了几秒,樊雨泽开口说:“这个仲善,我老家半个市都是他们建的。”
“荣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