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不错,你爷爷当年就跟我们这些老骨头夸你,现在看来,他还真不是在炫耀!”
谢意微微弯腰行礼,宋绍均是谢家的老朋友,也是值得尊敬的长辈:“宋爷爷,您太客气了。以后还需要您多指教……我敬您一杯。”
他刚要喝酒,一旁的阿图罗忽然插口说道:“谢先生?不知这一位如何称呼?”他眼神暧昧,在裴昀身上轻轻一扫。
这目光十分无礼,他微微皱眉,没有贸然说话。谢意眸色陡然深沉,眯了眯眼。
宋明美十分尴尬,硬着头皮介绍道:“谢先生,这位是阿图罗先生,他是意大利人。”
“阿图罗先生,这位是谢先生和他的丈夫……”
裴昀看宋明美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此时适时开口道:“我姓裴。”
“裴先生?”阿图罗接过话头,似笑非笑道:“不知裴先生和谢先生身上穿的是哪家的高定?这个款式我很喜欢,可否告诉我,让我也去订做一身?”
“尤其是这个花纹……”他舔了舔唇,十分放肆笑道:“绘画颜料也能用在衣服上?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他这般作态,已惹得谢意微微不悦,只是隐忍不发。裴昀反而微微一笑,朗声说道:“……这有何不可?”
※※※※※※※※※※※※※※※※※※※※
谢意:“这人谁?”
谢意:“眼珠子干嘛的!”
谢意:“不准再看我媳妇了!”
第13章
宴会上的人都耳聪目明,无一不是人精。早有人竖起耳朵,听着这边动静。裴昀轻笑一声,淡淡说道:“阿图罗先生,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夏国的一句古话?”
阿图罗勾唇笑道:“裴先生,我洗耳恭听。”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裴昀自自然然道:“没有人规定绘画颜料不可以用在服装设计上,就像不受欢迎的客人到来,主人也一样热情招待。倘若这位客人能够相处融洽,那么主人自然是大力欢迎、奉为上宾的,一切都看适合与否。”
“适合了,所有材质都可以用在服装上……您说是吗?”
不知是不是夏国语言博大精深没有听懂,还是没想到裴昀会这般直接怼了回来,阿图罗微微一怔,顿了一顿才回应道:“裴先生,您这话是不错,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件衣服是安迪斯高定的作品,如果他们知道衣服被这样改动,不知还会不会认可您的诡辩?”
周围人已听明白是怎么回事,此时窃窃私语:“似乎是安迪斯的高定……这种特殊定制涉及到版权问题吗?”
“就算没有版权问题,自家衣服被涂成这样也会不高兴吧?这就相当于改了别人的画作……”
“这个比喻也没错,反正要看原作者心里怎么想了。要是一个不满意,说不定就从此取消高定资格。啧啧,要是那样就有意思了……”
谢念念在一旁听着,面上流露出几分急切。再怎么对裴昀不爽,她也不想就此被各大品牌拖黑啊。她不知道为什么衣服突然变了,不由得紧张攥紧手指,绷紧手臂要去拿酒杯,冷不丁碰到后面一个男人。
男人并没有在意,冲她微微一笑:“谢小姐,你没事吧?”
谢念念一愣,这男人相貌只能算中等偏上,但儒雅清隽,颇有几分君子之风。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气质的人,不由多看了两眼。
这边角落里小插曲无人注意。场地的正中央,裴昀与谢意已成了众人的焦点。宋明美已在暗暗后悔为什么不早点离阿图罗远些,她和他本也不怎么熟悉,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一起得罪了谢家。她暗自用求救眼神看向宋绍均,宋绍均却老神在在,回了一个稍安勿躁。
姜还是老的辣。宋明美也微微有了底气,淡定看怎么发展。阿图罗夹枪带棒,指责裴昀是在破坏他人设计。所有人都在期待裴昀的回应。唯有谢意不知不觉攥紧了手中酒杯,眼睛一眨不眨盯住裴昀。
裴昀不紧不慢,镇定自若道:“我并没有真的改动衣服。”
他将手中酒杯随意放在一旁,忽然抬手当众脱下了那件西服外套,而后重新拿起酒杯,往衣服图案上随意一泼!
“……裴先生!”阿图罗惊讶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安迪斯这件衣服,我并没有改动任何地方。”裴昀轻描淡写道:“不信的话,你可以亲自来看一看。”
众目睽睽之下,衣服上颜料在酒精作用下渐渐消融,竟然露出了白色的初始布料。裴昀将衣服拿起来,轻松一抖,整件衣服便恢复纯白一片,如同刚出厂一般洁白如新。他把外套拿在手上平铺展开,给在场的人大大方方亮看。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天啊,这是刚才那件衣服吗?是什么强效的洗洁精?”
“不可能吧,你这辈子进过厨房吗?还知道什么叫洗洁精?”
阿图罗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几乎想扶着下巴说话:“这不可能!这衣服明明……”
话说了一半,他忽然发觉失言,猛地住了口,脸色瞬息万变,姹紫千红十分好看。
裴昀气定神闲,接过他的下半句话:“你是不是想说,这衣服原本被泼了颜色,弄坏了,所以根本不可能还穿出来?”
阿图罗十分僵硬:“裴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这衣服上的图案,我们大家都是看得到的。我只是好奇这是什么原理。”
绘画颜料是可以用酒精洗掉,但绝不可能洗掉下面那层泼上去的墨痕。而且看款式还是原来那件,也不可能短短几小时内重新赶制。阿图罗此时不复之前肆意张狂,冷汗涔涔道:“裴先生,既然衣服没有问题……”
“衣服没有任何问题。”裴昀与谢意对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裴昀便淡淡道:“不受欢迎的客人,也应该离开。”
阿图罗狼狈退走,谢意暗中打了个手势,一个保镖跟了上去。裴昀把衣服叠好放在手臂上,冲在场众人礼貌笑道:“一点小节目,让大家见笑了。”
——这一刹那,裴昀已是无可置疑的瞩目焦点。
众人暗自咋舌,对这位谢家新“夫人”有了更多了解,心中都各自下了定义,面上无不客客气气道:“裴先生这手真是厉害啊,跟变魔术似的……”
还有一个没头没脑鼓吹道:“我看这衣服是特意做成这样的吧?为了情侣装吗?哈哈哈哈谢先生贤伉俪感情真好……”
裴昀但笑不语,却没有再解答关于衣服的任何疑惑。过了片刻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匆匆离开,回到卧室换了一身衣服。
宴会上觥筹交错,场面已转回谢家主导。谢意亲自接待过几个贵客,回过头来宋绍均老爷子笑眯眯看着他,冲他挤眉弄眼:“谢家老大啊……”
谢意眼皮一抽,彬彬有礼道:“宋老爷子有话要说?”
宋老爷子笑容很是古怪,似乎又是遗憾又是庆幸,神情复杂道:“谢家老大啊,你……你媳妇,刚才是怎么弄的?”
谢意听到媳妇两个字,转了个弯才反应过来,心情微妙:“一点障眼法罢了。”他刻意忽视掉宋老爷子眼巴巴求解释的眼神,假装有事快走几步,也回到了卧室。
衣帽间里,裴昀还在换衣服。谢意走到门口,却止步不前。半响过去,裴昀系好最后一颗纽扣,出来正好迎上他,挑眉疑惑:“谢先生?宴会结束了?”
他余光扫到墙上钟表,似乎才九点多。
谢意神情捉摸不定,深深看他一眼:“……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裴昀略觉好笑,谢意把一群客人丢在外面,就是为了问这个?
他摇摇头无奈解释道:“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颜料是稀释的,酒精本来就可以用来洗掉颜料。至于下面的白色底,那是我特意隔了一层防水——”
用防水颜料在原本的墨迹上覆盖,再小心以稀释过的颜料涂抹出新的花纹图案……裴昀这样做,也是以防万一。他与谢意料想到会有人借题发挥,所以不得不多一手准备。幸好,阿图罗被惊住了,距离又远,没有要求进一步详细检查。否则的话,就会看出那白色的不是布料,而是另一层颜料。
所以,他解决了之后就马上回来换下衣服。
但谢意打断他的话,语气有一丝古怪:“不,我不是问这个。”
裴昀与原来的那个他,相差太大了——他想知道,一个人怎么可能、怎么会、怎么能……一下子变化这么大?变得让他完全不敢相信、变得让他目眩神迷、变得让他心情激荡、变得让他……
谢意忽然强迫自己中止脑海中的思绪。
裴昀一时摸不着头脑,见他不语,自己试探开口:“谢先生?”
谢意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没什么。”
两个人陷入沉默,屋内气氛古怪。老管家忽然敲门进来,低声在谢意耳边快速说了什么。
谢意周身陡然绷紧,脸色黑沉,声音冷冽如寒冬腊月:“……你确定是她?”
老管家表情也不太好看,一瞬间似乎苍老许多:“我也真没想到会是她……”
两个人低声说了几句,老管家离开了。裴昀自里屋走出来,看到谢意还站在原地。
他似乎心情极坏,面无表情垂眸不语。裴昀走到他面前,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他。
楼下的宴会觥筹交错、纸醉金迷,无数人趋之若鹜。而楼上的谢意,明明是宴会的主人,是享尽无尽荣华的天之骄子,却在这一刻流露出属于凡人的脆弱。
这一刹那谢意不是极致完美的小说男主角,更像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普通人。
裴昀站在他面前,不知为何心中一软,他轻声开口:“谢先生?”
良久,谢意淡淡道:“……弄脏衣服的人,是华姐。”
※※※※※※※※※※※※※※※※※※※※
本文中提到的什么颜料酒精的,都是作者杜撰!不符合实际哒!作者也没学过油画啥的,瞎写!
以及……
很久很久以后……
宋老爷子:“谢家老大啊,那天你为啥欺负我一个老人家?是啥机密就不告诉我?”
谢意:“=.=……不说是我媳妇吗?我媳妇的优点,我一个人闷着乐就行了。”
第14章
华姐?
裴昀略一回想,便想起来华姐的身份。
她是谢家的老佣人,除了老管家之外在谢家做事时间最长的一个。而且她还有另外一层重要身份。她曾经照顾过谢意的母亲,当初那位谢太太。
原著中详细提到过谢意的身世——
谢意的母亲是顾家的千金小姐,与谢家联姻后生下谢意。本来这只是一桩普普通通的无爱婚姻,却耐不住谢父是个作天作地的奇葩。
谢父年轻时候就甚为痛恨自己的原生家庭,这与谢老爷子是个严厉古板的人是分不开的。谢父的叛逆期一直延续到四五十岁,连带着怨恨联姻而来的谢母、以及自己的亲生儿子谢意。
谢母原本身体不好,遇到这种丈夫后更是每况愈下,生下谢意后缠绵病榻,不久就香消玉殒。而在谢意被接到谢老爷子身边抚养之前,都是由这位华姐照顾的。
可以说,这是谢意心目中,相当重要的存在。
宴会还未结束,谢意不好处置。只吩咐老管家盯着些,明天再行处理。
裴昀默然半响,谢意自己转身去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落地窗前他的身影孤单而寂寥。裴昀回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狠厉威胁,竟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他斟酌开口道:“……华姐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谢意沉默着又倒了一杯酒,片刻后神情漠然:“她在谢家工作二十多年,无论什么原因,做了就是做了。我会让她离开。”
裴昀无法反驳。一个在谢家做事这么多年人,不可能不知道这次宴会的重要性。他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华姐会不会有苦衷?”
谢意忽然直视着他的眼睛,双眸里似有千言万语:“如果你知道,华姐所谓的苦衷就是想赶走你,你还会为她说话吗?”
裴昀怔了下,想了一想才道:“会……但我不是为了华姐。我是为了你。”
谢意身体轻轻一颤,眉宇间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心上涌过一阵难以言喻的暖流。
裴昀见他不出声,以为他没明白,淡淡解释道:“华姐在谢家这么多年,又照顾过你,毕竟劳苦功高。一时糊涂做了这样的事,也是本着为你好的出发点……老人家的心思,总不算坏。”
“她想赶我走,也本来情有可原。毕竟我之前……”裴昀知道都是原主的锅,便含糊带过,略有尴尬道:“我之前做的那些事,大家看不惯,都是正常的。如今幸好也没出什么乱子……她不是年纪大了吗?不如让她早点退休,颐养天年去吧。”
裴昀说这番话,并不是圣母,而是真心实意为了谢意。
谢意的童年几乎没有感受过父母亲情,长大之后谢愿与谢念念等都对他不亲近。谢意高处不胜寒,难得有人在他心中留下印记,也难得有人曾给过他几分温暖。华姐做的事确实恶劣,但好在最后转危为安,没有出乱子。
他固然可以报复华姐,怂恿谢意狠狠出气。但待得此事过去了,风平浪静,谢意可能会觉得下手太狠,同时郁郁于华姐的背叛,心上多上一道难以痊愈的疤痕。倒不如明着劝他放下。再说了,只是一个佣人罢了,经过这件事,本来也不可能再留下来了。
裴昀听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