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幽兰光芒在炮口吞吐,即将出口的一瞬间,却蓦地消散于无形,就像泡沫一下,啵的一声就没有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信息干扰素么……”杨夜低喃了一句,望向天空的眼神就如这夜雨一样冰冷,他回头,朝身后的人最后吩咐了一句“立刻让人带红雀离开,告诉他,不要再回来这里。”
语毕,杨夜高举起枪,战意凛然。
银白的大船还在云层之上慢悠悠的前行着,透明的光粒从船体下方的数个莲蓬头里面喷洒而出,像夏亚里的萤火虫一样,望出去亮闪闪一片,飘啊飘啊,穿过云层,吸附在一滴滴雨点上,悄然坠落大地。
雨点遮掩住了它们原本就不怎么耀眼的光,地面的灯光更是将它们的行踪彻底隐去。它们就像最一流的士兵,潜入了敌人的大营,不费吹灰之力就瓦解了敌人最强大的武器。
然而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这些遍布栅栏区的光粒洒下来,需要付出多大的财力,足足抵得上栅栏区一整年的收入,一个即使是大国军部也不愿承担的数额。
信息干扰素洒下,所有的能量装置、通讯装置,全部静默。
接下去,所有的一切都将回归最原始。没有通信,没有大杀伤力武器,只有拳脚,装着普通子弹的枪,以及对面的敌人。
火绒草的人早知道他们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所以他们面对炮口也毫不胆怯的冲上,挥舞出拳头,从靴子里抽出匕首,抄起地上的铁棍,举起手里的枪,杀吧!这一场战斗,他们必须要赢!绝对会赢!
没有退路,没有其他的选择,只有这一个信念在支撑!
昔日曾经给予过我们痛苦的人,曾经把我们踩在脚下的人,已经把我们忘记了,因为我们弱小、卑微、不起眼的像一只只可以随时踩死的蚂蚁。可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对方,不会忘记那段岁月,当我们走过那些长长的通道,从栅栏区逃到外面的时候,我们知道我们还会再回来。
就在今夜!就在此时!
还债吧!杂碎们!
“上!”狐狼一个帅气的甩枪,左右开射,在身前扫出了一条路。
宁梧桐从她背后一步跨出,单手拿着刚刚捡取的长铁棍,用力抡出,飒爽的像是古时候骑着战马握着红缨枪的女将军。
棉麻大军跟在后面,踩着雨水,冻得嘴唇发白也依旧目光凌厉,前赴后继。
林子已经放弃了白岚,把她交给火绒草的人之后,踩着灵活的步伐,从废墟上跃下跳入战局。双脚连踢,剪刀腿绞住敌人的脖子把人摔出,落地时,借着雨水的润滑在光洁的地面上滑出五六米,瞬间又杀入另一波敌人之中。
关押处、塔楼废墟、外围,所有人都卯出了最后的力气,再拼一点,再努力一点。
最后的一个小时,鲜血染红栅栏区的地面,混杂着雨水蜿蜒成一条条细小的水流,汇入了地下管道之中。今夜的栅栏区,以献血为祭,终于,把累积了几十年的罪孽全部冲刷干净,长流于地底。
一个小时后,随着杨夜也跪倒在地,栅栏区,灭。
红雀撑着一把跟鲜血一样红的伞,走过伏尸遍地的街道,走到关押区的深处。火绒草的人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他走到一处矮墙旁,蹲下,把伞稍稍往前移,挡在那个浑身上下都是血水污泥的狼狈不堪的男人身上。
“雀儿……”杨夜艰难的睁开眼,看到红雀,眼睛里立刻出现了一抹焦急与关切,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刚一动就又跌了回去。此刻的他如此软弱,以至于所有的感情都泄露了出来,“你怎么还没走……快走……”
红雀摇摇头,蹲下来抱住他,把他搂在怀里,却什么也没说。
杨夜转动眼珠子,看到周围站着的火绒草的人,愣了许久,才露出一抹苦笑,轻声道“原来……是这样……”
小腹处的血越流越多,可没有人有为他止血的意思,即使是抱着他的这个人也没有。杨夜感觉越来越冷,冷得他有些感知麻木,眼皮也渐渐的重得快抬不起来,红雀的脸也在他的眼里越来越模糊。
他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是栅栏区一年一次最盛大的拍卖会。他那是刚入驻栅栏区,年轻气傲,他很享受那种在栅栏区那种掌控权势的感觉,也很喜欢一掷千金的豪迈。他每夜可以找不同的床伴,因为他觉得那些人并不如一件衣服珍贵。然后他在那一天晚上,看到了被带上拍卖台的少年。
他坐在二楼的包厢里,居高临下的往下看。他坐在楼下的展台上,仰起了头往上看。视线交汇处,命运在这里打了个死结。
少年忽然笑了,不同人其他被拍卖者的麻木,愤恨,他笑得生动而活泼。
杨夜忽然很想念当年的那个笑,因为他发现在将死的时候,他所能记起来的只有这一个笑。于是他费尽力气的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抚上红雀的脸颊,艰难的说道“笑一笑吧……再笑一笑……吧……”
红雀依言笑了,就像这十几年里一样顺从。嘴角微微扬起,笑容从两侧荡开,眼角也沾染一点笑意。
最后一个心愿完成,杨夜的手无力的垂下。红雀抱着他一动也没动,两个人就这样靠着矮墙,窝在红伞下。
祁连站在不远处看着,心里感叹一声有情的人实则无情,无情的人却还有情,真不知道杨夜最后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红雀呢?他到底爱没爱过杨夜?看着杨夜流血至死,他又会不会在日后感到一丝后悔?
谁又知道呢。
最后一滴雨水落在祁连手上,祁连抬头,雨停了。
军靴踩着雨水而来的声音从前面的巷子里传来,带起一阵阵回声。祁连看过去,待看到来人时,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放松的微笑,“宁妖精,你总算来了,都结束啦。”
宁夭看到祁连他们没事,也由衷松了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或躺在地上失去了呼吸的,或站着的受伤的,穿鞋子的没穿鞋子的,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从即日起,夏亚将以走私军火罪、贩卖人口罪等等,对栅栏区立案调查,所有人不分国籍,将暂由夏亚军部监管,再与各国进行磋商,不可有任何异议。我谨代表夏亚军部、夏亚政府,立誓于此,栅栏区,将永不复存在!”
厚重的云层终于变得稀薄,露出了月亮的真容。今夜恰好是一轮满月,人工降雨后的夜空万里无云,繁星满天,显得格外的静谧深邃。这是一种磅礴大气的美,美到所有人心里,似乎都变得无限开阔起来。
就像曾有哲人说过,有两种动西,我们越是经常、越是执着的思考它们,心中越是充满永远新鲜、有增无减的赞叹和敬畏——我们头顶的灿烂星空和我们心中的道德法则。
不管我们是否够格仰望,此时此刻,让我们一同欣赏这一片灿烂星空吧。
135、栅栏区的夜(八)
一场冬雨,把栅栏区的夜里里外外淋了个通透。雨幕散去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五十分,可现在是冬夜,天亮的晚,所以那第一缕晨光总是那么的姗姗来迟。三三两两的人或站着,或靠在墙角坐着,直到雨水退去,所有的敌人都倒下,宁夭带来一切落幕的消息,他们才感觉到被雨水浸透了的手脚其实都已经冰冷得有些麻木了。
很多人强自提起一点力气,借着最后的一点夜色消失了。比如狐狼,比如红雀,宁夭等人毕竟人少,除了他自己,其余人也经过了好几个小时的恶战,体力尚且不说,人手也有折损,所以根本拦不住。但更多的人还是留了下来,因为他们都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
静下来的时候,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虚弱的喘气,脚步迈不开了,就只好停下。原本也不打算再动了,他们不是匡扶正义的英雄,铲除栅栏区的目的也并不那么高尚,相反的,走到这一步所淌过的血才真正令人恐惧。或许下半辈子去夏亚吃牢饭还比较靠谱,至少,夏亚的牢饭据说还挺好吃的。
但夏亚的牢饭也并不是真的那么好吃的,至少如果要把火绒草的人一起判罪的话,情报部门得花多少力气满世界搜寻证据,再一个个对号上座,哪个在哪儿犯过事,哪个又暗杀过谁谁谁。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国籍不同怎么愉快的查案。不过,人既然已经到了夏亚手上,天王老子来要也不会交出去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怎么处理还要看宁夭跟楚琛等人的商量结果。
祁大少就从来不会为自己分外的事情操心,这种事儿,天塌下来有宁夭他们顶着,轮不到他一介小商人去烦心。于是他很爽利的就坐到了一块被雨水冲刷的异常干净的青石板上,青石板湿漉漉的,他的衣服也湿漉漉的,整个世界都是湿漉漉的。
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心也湿漉漉的,很好的激发了他的诗兴。
但他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狗屁不通连打油诗都算不上的句子——“啊,好大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