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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是天都第一刺客 第34节

作者:许温柔 字数:25724 更新:2022-01-06 22:20:30

    闵丘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每次看华金,他总是习惯性地第一眼先对上眼,其次再参观他的两颊、小嘴、鼻子,乃至耳垂。不管捏没捏过的,闵丘都不难想象出那些部位的手感非常软弹,捏下去人就会发出“哼哼”、“哇哇”响,像是最低龄的婴儿玩具,捏一下,玩具响了,捏的人笑了。

    而今天,华金的眼袋隐隐发暗,应该是相当严重的没休息好,怪不得思考人生都如此消极。

    正因他会成长、有思想,并不真的是什么“玩具”,所以才需要更好的呵护和保养,该上油、该放风、该充电、该海阔天空,一个都不能少,磕破了皮要赶紧修补,心里堵了个小塞子也得赶快拔掉。

    闵丘语重心长地开导他“你上次不是这样说的,不是要找个空气好的城市,带你妈换个地方住么你想想,记得吗”

    “记得。我说的是广义上的打算,你说那是狭义上的,不冲突。”华金兴致萧索,“以后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闵丘“怎么不知道的咱俩不都说好了吗找个小医院,啊,上个班,每天高高兴兴地混一天,下班回来买菜做饭。”

    “哪里又冒出来了个你”华金惊诧“你以为我说了这半天都在说什么”

    “你自己过也是过,带一个我怎么了”闵丘也惊讶说过的话说完就忘,华金说讨厌人的小屁孩不就是他自己了么

    他虽不是华金的双亲,但如果健忘的是华金的话,他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讨厌。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小地方不一定水就浅、是非就少,没我在,谁向着你是不是”

    “”凝视了他几秒,华金翻了个小小的白眼,眼珠朝天花板转了一个圈,好像把本就不大的此间世界全都从他眼睛里挤出去了,最后落在闵丘脸上,无奈地笑着,含义不明地嗤了一声,“嘁。”

    “我说的对吧”看他的眼睛会动、会眨了,一抬眸如朝阳映波,金粼海潮皆入其中,闵丘总算觉得他们的谈话没那么不知所谓莫名其妙,好歹自个儿说的话往那人心里小走了一圈,而不是像买东西问价一样,嘴巴出、耳朵进就完事的萍水相逢。

    闵丘正过来脑袋,郑重道,“咱俩一起。我保护你。”

    “保护”华金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撸起袖子来跟他比划,“不用。我现在说的打算,是长期的,明白吗不是具体某一两年或到读研的事,而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过安静的生活状态,今天决定完了,就一直沿用下去,一直到我老得考虑不动这件事为止,都不再因为纠结这件事浪费时间。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和别人生活在一起,我”

    闵丘打断道“那我能是别人吗”

    厨房安静而狭小的空间把说话的人声回荡放大数倍,他们之间每说一句话,闵丘就仿佛看到了一颗沙滩上的充气塑料球在二人之间打了个来回。里面不但有个“叮铃铃”的铃铛增加趣味,还灌了一点儿清水用来防风,乍一接触,总是先摸到那一丝冰凉,让他忍不住看到球快到了于是扒掉上衣用胸口将球抢断。

    看到华金呆滞的表情以及虹膜上映出的自己的身影,闵丘仿佛刚好截住了球,感受到了一丝无论四季都熨帖的舒服,学华金平时的语气,黏黏腻腻地说道“这不关键是我不是别人么。”

    华金怔怔地看他,叹口气“你想干嘛”

    “不想干嘛。”闵丘光明磊落地有什么说什么,“你不喜欢小屁孩,咱家也没有小孩啊,谁能动得了你的东西就算哪天来了个串门的我也不知道谁能带着孩子来串门,反正吧,咱把你屋门锁起来不就完了么”

    华金“”

    “你不喜欢话少的还不喜欢没心没肺的,也都没事儿,”闵丘底气十足地摆摆手,“我看附近也没这样的人挨着你啊,要是真遇上了再说,我给你打发他。我想想有这样人过来跟你拼桌吃饭我就朝他盘子里打喷嚏行吗”

    “”华金顺手拈了块流理台上的清洁布到处擦擦抹抹,像跑完十公里在终点还要回答提问一般随便点了点头,“嗯。”

    “你不喜欢别人抱你。”闵丘手臂一伸,毫无预兆地将人和抹布一起揽住,往心口贴近,“别人这样抱你,那是不可能的。”

    “我还没死呢,不可能轮到别人。”一凭空想到脂粉油腻的女子把华金蹭得满脸红花,吓得闵丘抱得紧了些,再设想到面容不清的高大英俊的男人拥着华金,他暗暗又收紧了些,叫了一声“华小金。”

    怀里的人久久未说话,安静得像是一只小小布偶,只有喷在闵丘胸前的灼热呼吸才证明他尚有生命指征。

    这样庸人自扰的想法多少有些傻,可闵丘却就是不能立刻从这浅坑里跳出来。他的一只手滑到华金腰背间摩挲,低声自问自答“你跟我在一起谁会没事过来抱你一下啊那不是想找抽么还有谁摸你肚子了你咋不打他一顿呢”

    华金未动,闷声道“没别人了,就你。”

    “不可能。”闵丘严正声明,“我能那么搓你啊我都是轻轻的,手重也是因为你乱跑。”

    华金侧过脸深吸一口气“你不觉得我说的好像比较像你么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喜欢被人抱,就不包括你”

    “啥”闵丘大惊,堵枪眼一般拿自己胸膛狠狠堵住他的嘴,唯恐这话被游手好闲不干别的专门悬浮在人间举头三尺处的神明听去。他张嘴想说教“你可不能不喜欢我啊”,但转而一想,有他二哥亲身经历作保,腰杆都更直了些,于是一开口改为了“你不可能不喜欢我。”

    他说得太过理直气壮,只差摔出卡来丢在桌上,华金绷着的架子一下泄了气,连推了他几把,露出来了不止八颗小白牙“你你、你真是谁给你的自信去去去,起来起来。”

    华金哂笑得已是满脸“被你发现了”的肯定意味,闵丘一看就明白,可说都说到这儿了,他还是想听一句亲口回答。他循循善诱道“至少也有我喜欢你的那么喜欢我吧啊有吧这是最少了。有没有不会没有吧”

    “哎哎哎,喂”华金几次试图打断未遂,听着闵丘清清亮亮地把话从头到尾问完,听得满脸通红额上出汗,把抹布往桌上像拍惊堂木似的一扔“受不了你了别说了。”

    他开了电视跑到沙发上坐着,闵丘也跟了过去。两人坐在一处,一个聚精会神地皱着小眉头看新闻直播间,仿若胸怀天下,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心无杂念,另一个明目张胆地心猿意马,坐着坐着就滑了下去,脚翘到沙发背上,脑袋躺在人家腿上,默默感慨这早就想换了的布艺沙发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嘛。

    谁也不起身开口提吃饭做饭、家务作业等事宜,皆是默契地不事生产。

    进广告的空档,华金忽然开口“那个。”

    “啥”闵丘以为他要点评时事政治,忙回想方才主播都播报了何事可惜,什么都没看的人自然什么都没想起来,他只知道房顶的吸顶灯和墙角的罗马边还不错。

    华金连眨了几下眼,小声问“你刚才说的你打算坚持多久说个大概就可以了。”

    闵丘“嗯”

    华金的声音越发悄悄“是往多了说的,还是往少了说的,也说一下吧。”

    刚问完,他便自己甩了甩头,一手支在沙发扶手上捂住了自己的嘴“算了,你别说,当我没问。”

    “我说的什么”闵丘脑袋一顶,往上看他,声音敞亮得似乎恨不得广而告之,“哦,你说咱俩啊”

    华金捂着嘴,脸上刚褪去的红晕又被他自己憋得泛了上来“嗯。”

    “你问咱俩在一块儿多久”闵丘干脆像船桨般舒展了双臂,共鸣腔体积越发大,“那你想跟我在一块多久”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不需要考虑的问题,是以他根本没有分脑筋去想,虽问得流里流气,像是故意揶揄华金,实则耳朵竖得比谁都尖。

    华金红着眼瞥他“你啊,两三天吧,不能再多了。”

    “什么”闵丘原本想开个玩笑,现下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了,“怎么就两三天”

    “你两三天就要上房揭瓦作怪一次,我说了我不喜欢带孩子,尤其是不懂事的。”华金捂着嘴的手松开了一点,“特别可爱的才可以适当放宽一点,再乖的还可以再宽一点,很听话的么,一直带带也不是不可以。”

    第117章

    与大多数青春期男生一样, 闵丘和极熟的人有话说, 和完全陌生的人也能进行社会交流, 但若遇到办事要讲情分,偏又和需攀关系那人不熟时,他觉得自己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不受控制, 该笑又笑不好, 像是话本中卑躬屈膝谄媚奉承的小人这感觉真是糟透了。

    眼下,他端着手机,对着屏幕牵动笑肌反复练习“白队长,您好,我是长白山老闵家的老三, 您还记得吗”

    尽管他爹留给他手机号时说是已经打点过了, 但那也是一年多前的事, 万一人家说“不记得”,多么尴尬再说凡是官门中人,又能坐到队长之位, 想必平时半推半就收的供奉不会少,他爹给人家打点到位了没

    一想到华小金那天红着双眼问“那你呢”,问完后又捂着他的嘴,就是不准他说出自己打算和他在一起多久的情景, 看似风轻云淡地说什么“要是有一天不想坚持了,说一声就好,没关系”的模样,闵丘的心都化了, 别说打个电话,就算登门拜访他也一定要去。

    他再一次举起手机,做出一个更近似于言之由衷的笑容,预习道“白队长,您好您好您好”

    如是练习了百多次,闵丘这才拨去电话。

    对方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接起电话道了一句“喂。”

    闵丘“我是”

    看着号码时,他总觉得信心不足,即便对方身居其位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是不是专业、对他的事有没有耐心、他上门咨询于己于华金来说安不安全千万别是羊入虎口。可当对方的声音响起,听着话筒中传来沉稳干练的声音,既不油腔滑调,也不拿腔作势,不是死板的qa,不是捕捉关键字的机器人客服,不是没一句实话的路边“半仙”,闵丘保持了半个多小时的虚假笑容忽地垮了,华小金潮湿的双眼浮上他的心头那副神情他实在不能再看第二次,哪怕多看一眼他都要心血管堵塞。

    他原先准备好的拉关系、套近乎的语气不知掉在了哪里,只得一字一字像站在讲台上做阶段汇报一样“白队长,您好,我是长白山老闵家的老三,您还记得吗”

    对方顿了一瞬,旋即快速回道“记得。我在外面出差,你有事就直说吧。”

    闵丘担心联系得不是时候影响了咨询的效果“您现在忙要不等您回来再说”

    “没事,小闵,你先说。”白队长道,“你特地打电话肯定是有事,就别客气了,能解决的我叫别人先帮你办,办不了的就等我回去再说。”

    他说话丝毫不拖泥带水,却又对闵丘有一种长辈待晚辈的耐心亲和。闵丘一时也顾不得计较这人究竟多大年纪,竟叫他一句“小闵”“是这样,白队长,我绝对没有动过手脚,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恩属卡好像有点不一样,我和一个人结契了之后,中间隔了一年没变化,但是现在我们俩拉个手恩属值也涨,一起吃个饭也涨反正吧,干点什么都涨。”

    每天睡前的那一下,闵丘跟华金要起来觉得天经地义,可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跟外人说出口。

    白队长听完“嗯,这不是挺好的吗”

    “挺好”闵丘心一凉,像是病痛投医而医生竟看不出毛病,还夸他个“小伙子身体真棒”那般失望,“可是我从前听人说,恩属值不是这样累积的啊这样累积起来的,以后办手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白队长声音压低,语速匆忙“我发个公众号给你,你关注一下,先把里面的东西看看,等我回去之后再问你具体情况。”

    闵丘“”

    怎么这些机关部门也扫码不会还推送“今秋最火”之类的无线购物吧

    闵丘无奈,只得答道“好好,那您发给我。”

    那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公众号,名字起得十分隐晦,看起来像是个低劣过时的广告平台,考虑到受众的特殊性,倒也可以理解。刚一关注,公众号就自动发来了一条消息“恩者,循因而问心,有心之人方可结此因;属,心之相属,虽生死相隔,意不能转也。有此恒心,但行前路,任世事更迭,自将知何方相遇。”

    这几句话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攫住了闵丘的心,他仿佛透过屏幕看到自己着一身布衣长衫,如苦行僧一般徒步走在或山川湖泊、或冰天雪地、或无垠草原、或漫漫沙漠之间,万千景色皆不在他眼中,他只顾闭着眼感应着结契人下一世即将出现的方向这是超乎情爱、亲爱之外的另一种体验,需先感知天地,进而才能搜寻清风与流水带来的消息,也就是说,想寻找结契之人的下一世绝不是仗着结契成功,刷个卡、领个地址、去一下就能找得到的。

    一语点醒了梦中人,配上有些花哨的公众号头像,这话颇有种“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的神秘感,闵丘捧着手机立即设置了个置顶和更新提醒,仿佛得到了突破迷宫的地图指南。

    再往下有几个版块,分别是“涉世妖精管理办法最新版”、“出入境额外手续办理及违规处罚条例”、“恩属卡积累原则”、“恩属值累积小贴士”等等。闵丘捧着手机先从积累的一般性原则入手,钻研了好一阵,收获颇丰,此时方知原来心意相通之人哪怕是简单的相视而笑也可累积,自不用提吃饭、睡觉、讲故事了,更有甚者什么事都不必刻意去做也能增长。与此相对的,若遇到分手、争吵等也有相应的降低惩罚,是以最后附赠了一句话有缘相遇不容易,拆墙炸房莫生气。

    这一公众号不只是答疑解惑,对闵丘来说可谓醍醐灌顶、指点迷津,不过拿给华金看现在还不太合适,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将这新发现共享给大哥。

    可再一想,他大哥整天光说让他管好自己,而且又没有结契对象,看这些也无用啊,说不定还嫌他烦,要训他一顿虽然大哥确实是亲生大哥吧,但是谁也不喜欢没事挨骂,闵丘想想,今天心情这般好,还是不找骂了。

    看完原则,他必然要看下面的“小贴士”,不经意间喝了一碗又一碗的鸡汤,包括冬日里的一杯暖茶、雨夜的无悔等待等等催人泪下的文章,顺手买了页面最下方的“情感常在保温杯”、“恩属增长利器晴雨伞”。跳转到付款界面,卖家名为“白途”他无暇注意,倒是付完款后凝视着288元的晴雨伞他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学校超市288的促销款长得也是这个样子。

    不过闵丘在心底告诉自己,开过光的和没开光的能一样吗就比如他买的这个上千元的玉坠,虽然看起来成色普通寻常,但商品介绍这是九天玉兔亲自开光的,得月老红线扫过,那能和十元店的一样吗一分钱一分货,肯定是不一样的嘛。

    钱花出去了,闵丘十分踏实,比高考还虔诚地研究起攻略来。

    “啊啊”

    夜晚,他像受了天大的冤枉拦下青天大老爷的轿子喊冤一般,仰面躺在华金床上高高低低地开着嗓,胸腔被他自个儿震得嗡嗡酥麻“啊好困啊,要困死了,好想睡觉啊,怎么还不睡觉”

    华金坐在电脑前飞快地点着计算器“五分钟,再五分钟就关机。”

    “啊啊”闵丘仍旧不满地高吟长啸。

    “来了来了”华金终于算好了账,刚要起身又坐了回去,“哎呀,再等一下,我同学给我发语音。”

    这个干卿底湿,真是闲得没事可干了,是吧

    闵丘愤怒怎么大半夜的还有事说都十点了,难道不该先上床睡觉什么事是不能明日再议的

    华金戴着新买的耳机闵丘觉得耳机坏了就坏了,不买为好,正好方便他听到华金和别人说什么,可不知为何,他百般阻挠也没能拦住华金的小手眨眼间付了款,硬是买了一副。华金安静听了一会儿,忽惊道“什么远名扬怎么说”

    闵丘耳朵一竖华小金对待游戏向来是波澜不惊,谈笑间千军万马灰飞烟灭的嘛,什么事能让他这般急切难道是灵剑跳河了这又关他大哥什么事他大哥把人家推下水的

    “他铺、铺地啊瓷砖的吗”华金轻咳一声,“啊六楼,那是挺累的,别喊他了,叫他继续睡吧。这事风伤知道了吗”

    闵丘“”

    他大哥最近是觉得亲手装修比游戏攻城还好玩么

    “好好,确实不能怪你,连我都没想到。”华金为难地说,“要不你先别跟风伤说了,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容易开心一点,风伤心理比较脆弱,不适合知道这些事。”

    风过伤心处带了一小队人马转到天都已有两日,闵丘上线去看过一次,简直是杀人不眨眼,一个“小风扇”不知把多少擎苍“铁骑”像“纸骑”一样转死了,何来“心理脆弱”

    “我觉得要先问问秋葬天,毕竟灵剑的主要矛盾还是对他的。”华金少年老成地蹙着眉,沉吟道,“看他打算怎么办。”

    闵丘立时坐起身来。

    华金叹口气,掂着鼠标轻叩桌面“唉,秋葬天那孩子,跑哪里去了哦最近几天都没看到他跟在我身后拉怪了。”

    受公众号的启发,闵丘觉得应当给生活一点儿惊喜来促进感情,他手脚并用地调了个个儿,爬到床尾摆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姿势躺好,压着嗓子幽幽道“你找我”

    华金呆呆地回过头“啊”

    闵丘将薄被轻轻一拉,似遮非遮地裹住自己,在斑驳陆离的电脑屏幕光中抛了个媚眼“不是要找秋葬天么说吧,我就是秋葬天。”

    华金“”

    见华小金张口结舌,闵丘非常满意,心里分出个小人儿在心底嘿嘿笑着搓手他金光闪闪的大号终究还是给他带来了预期的效果,让华金这样的高手也要为之折服倾倒。

    “我是说,”他朝后潇洒地捋了一把头发,“我啊,我就是那个剑客,秋葬天。远名扬也就是我大哥。”

    说完,他邪魅狷狂地勾了勾唇角,自我评价这效果甚好甚好。

    第118章

    “我以前还在想, 什么人会买这种装备, 我还当都是些托儿”华金痛心疾首地看着闵丘登录角色, “你玩游戏花了多少钱”

    “一开始装备都是我大哥给我买的,他掏的钱。”闵丘过去一直不想引人注目,在同学面前较为注意自己的花销, 又因不想和华金距离拉得太远, 是以在华金面前也是如此,手里的钱看起来就是个有钱的一般富二代大学生。眼下突然叫他承认玩个游戏花了共计他和他大哥的几百万,这反差似乎略大于他平时的开销“我花的也没多少啊。”

    “这些这些,还有这个,”华小金拿起鼠标, 在闵丘的账号界面上挨个装备栏划过, 每看一样装备、变装和收费道具就吸一口凉气, “这还叫没多少你哪来这么多钱跟家里要的”

    “咳咳,是啊。”闵丘当然没有什么“男孩子成年了一定要自己努力赚钱”的想法,小啃老、老啃小之类对于他们家来说都属于正常。

    有言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妖的寿命漫无止境,这个风水轮流转不知要转多少次。一旦某妖隐世个百十年,这期间就可能发生通胀、贬值、换代等等, 待再入世时自然是身无长物,少不了要先啃啃亲戚朋友。大家互相之间都被啃习惯了,累积的财富早已备出一部分来准备让自家人啃,只不过闵丘的爹特别有生意头脑和前瞻意识, 是以囤积的家底也比一般妖要丰厚得多,十个八个的闵丘再啃三百年也不成问题。

    闵丘抠抠华金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好不容易抠下来,小心地攥到自己手里“你别这样,我就在家玩玩游戏,也没偷没抢,没伤天害理的,又不是吸毒。”

    “还不如吸毒呢,吸毒都没你花得多”华金掐着他的手心,“上周城战,半个小时打进去两万块的消耗”

    闵丘赔着笑脸“啊,是吗差不多吧,呵呵。”

    与城池战挂钩的是领地税收,打下的城池相当于一个小小的国度,在该大陆发生的一切交易都将被系统抽取交易额的1020缴纳给城池领主,是能够提现的真金白银的收益,所以为之付出的攻城、守城成本当然也是如此,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上周的城池战由风伤指挥,人家毕竟是个久负盛名的老英雄,闵丘的操作也是看着他的视频学来的,不可能叫他来一趟把一世英名栽在这里。为了不让风伤输得太难堪,军团方面怎么也得把资源跟上,于是闵丘叫小强把为决战准备的药品也调出来了一部分,用以后勤补给。这一算下来,上周仅一场城池战的支出就不止两万元。

    这里是国内目前最火爆的游戏,又是游戏中最高规格的胜负对决,成王败寇一如千年前的浴血沙场。刀剑不相信眼泪,只问实力有几分,游戏方没逼着谁来攻城,一切都是凭家族自愿参加,所以腰包也得参战的家族来掏。

    华金沉默了片刻,问“你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很多业务啊。”闵丘笼统答道,“主要收入来自种植业吧。”

    除了人参之外,其余他们山头上能种的、能养的他爹也都在经营,什么稀罕、赚钱就种什么,有山精、水灵帮着侍弄,不怕养不成。能打听到门路来上门采购的,往往都是不惜一掷千金以财续命的主儿,来人见此间药草凝天地灵气,聚日月精华,长得如画中仙草一般,干脆便一站式采购齐全,好比一个超高规格的采摘基地。

    华金“大麻”

    “不是,是保健品,”闵丘诚恳道,“贩毒哪有保健品赚得多啊”

    “什么保健品”华金依然不能释怀,“你爸爸一个人在老家种地,你在外面闵丘,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瞎说,哪有一个人种的”再说下去,闵丘就要被想象成拿着老父亲的血汗钱在外挥霍的混小子了,他赶忙打断华金的悲情畅想,“他能雇帮手啊,再说现在都是现代化种植,根本就不用几个人亲自动手,我爸就没事去看看就行了。”

    华金缄口不语,一喘气都像嗓子眼在发出叹息。闵丘将脑海中的见闻东拼西凑起来,胡扯试图安慰他道“你看过电视上自动喷水、加湿的大棚吧里面冬暖夏凉,阴天也到点儿开灯晒太阳,人不进去最好,进去一趟都得穿隔离服。真的,特别现代化,要不抽空带你去我家看看”

    华金不高兴地白他一眼“我怎么能去你家。”

    闵丘“怎么不能去了”

    华金垂着眼,掐着鼠标的数据线接头无意识地一插一拔“我去你家做什么。”

    “你到我家想干什么干什么”闵丘豪迈地一揽他肩头,“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往我家流窜流窜,去了我上山里给你弄点好吃的,沈城吃不着的,要不我带你进去转一圈也行看你是看好山鸡还是水鸡,我就给你掏了它的窝。”

    “你怎么什么都吃”华金拍了他胳膊一把,“不是保护动物吧”

    “这个谁吃之前还问它这个嘛”闵丘不曾细究,眼眨飞快答不上来,“保护动物不是都稀少了么,应该不会那么大几率被我抓着。这么的,你要是不舍得,就掏个蛋也行,掏蛋可好玩了,蛋有孵不出的,未受精卵懂吧我不掏它,它也孵不出来。”

    华金“你能知道哪个是孵不出的”

    “看这窝里有没有公的压蛋儿,”闵丘兴致勃勃地把人揽到自己身上坐着,一直揽到自己大腿根,胸膛贴后背地紧靠在一起,“两只叠着这么一压,压了的才能孵出来,我小时候经常见,也就几秒钟就完了哈哈哈哈”

    华金“”

    屋内一共就两人,闵丘笑完过后皆是寂静无声。

    闵丘“”

    华小金未置可否,他抛出去的“几秒钟”那个笑话也不肯给面子地笑两下。闵丘真不明白自己又有何错,难道靠山吃山、狩猎围捕也铺张浪费得让华金沉默无语了吗

    他抓抓脑袋“对了,刚才干卿底湿跟你说什么了你不是说有事要问我”

    “哦,我是想跟你说,别跟灵剑打了。”华金转头,“城池战别打了,太浪费。税收最多够一家养兵,花的钱都捐了游戏公司,何必呢”

    “这哪行说不打就不打,这游戏以后我还能玩吗”闵丘心中一口天地正气浩然荡漾,颇有一族之长的气势担当,随后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悄声说,“我玩不玩都无所谓,不说我了,就光说不打出个结果来,你们几个还能玩吗往后还不被擎苍的唾沫淹死再说还有那么多物资呢。”

    除了面子上好不好看之外,战时囤积的许多物资都是高价收来的,尤其在转服期没开放的那些日子里,各大家族人人自危,担心突然也冒出来个军团似的野路子组织挑衅自家领地,遂将药品收购价格炒得一路飙升。转服期开放之后,闵扬安排的商人又从别的大区空运过来了一部分,大量物资在军团手中积压着,一时间哪能脱手

    他们现在的储备量,按市价折算,总价值接近闵丘的整套装备,但如果大量物资突然涌入市场,相当于宣告擎苍的危机解除,最大的刺头自己放下了枪争端都不存在了,战备售价势必一落千丈。

    这钱若是花在豪气干云的殊死一搏上,还有几分“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快意江湖之感,哪怕最后两手空空也潇洒逸然,可若是灰溜溜地转手卖掉,再赔个十万,实在是让人胸闷气短。

    “灵剑那边我来想办法。”华金也知战备物资收难收、卖难卖,思索道,“你囤的药真想打就换个人打,绿桥春水怎么样我们把楼兰打下来。”

    “这不是柿子捡软的捏么让人笑话。”闵丘拿下巴在身前人的后背上磨着,不情不愿道,“擎苍的还不得能笑一年”

    “只要和灵剑和解就行了吧”华金聚精会神地斟酌着,喃喃自语,“灵剑不说风凉话,他们家族的人一般不会起哄,我来帮你和灵剑和解。”

    “”闵丘简单回忆了一下几乎快被他遗忘了的灵大族长,感觉那从来不是一个能坐下来和人好好谈话的主儿“怎么和解”

    接下来,他看到了堪登“社会新闻”之“人间百态”版面的辛酸故事华金是一个非常尽职尽责的代练,在代蜜桃软软上号做任务期间将每天的任务进度和灵剑说的话含着标点符号一一截图,随时转达,语音转述还要标注上语气,再将软软本人的回答粘贴复制给灵剑。

    一开始,软软还算有耐心,逐个问题应付,后来就说叫华金看着随便说,于是出现了例如灵剑问“吃饭了没”,华金顺口说“吃过了”,灵剑再追问“吃了什么”,华金如实答道“宫保鸡丁盖饭、蒜泥茄子、潮州鱼丸”这样的对话。

    闵丘记得,后面这两样还是他打电话监督华金多吃点儿时才加的菜。区区一份盖饭怎么够长身体的男孩子补充营养和电解质嘛,盯着华金又打包了两道菜他才放心,顺便自己吃得也多了些。

    不过,他虽放心了,但灵剑当时就在副本中停下了脚步,生气地问道“你怎么吃这些东西”

    华金不明所以“怎么了”

    灵剑“你以前喜欢吃香草羊排、嫩煎鹅肝、马郁兰鲑鱼卷、枫糖土司、奶油龙虾汤你不理我的这几天里,我每天都在吃你吃过的菜,回想你说过的话,甚至请厨师教我做,希望有一天能亲手做给你吃你的口味怎么变了”

    “”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华金甚至没有力气搜索这都是些什么东西,“看到了忽然想吃,就吃了。”

    灵剑想了一会儿,不知脑内发生了怎样一个奇妙的逻辑辩证,随后释然地继续往副本的下一个boss走去,边走边道“呵,真可爱。”

    还有一次,华金在两个boss的间隙对灵剑说“跟随你一下,我去拿点水喝。”

    回来看到灵剑体贴地回复道“嗯,慢点喝,小心凉。”

    华金吹了吹杯子上的热气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提醒,奇道“我喝的是开水啊不凉的。”

    这也是闵丘叮嘱的,夏天的白开水同样容易变质,他隔一会儿就要发个信息给华金,提醒他烧点水晾凉了喝,以防腹泻。

    在华金将那话发出去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上次羊排鹅肝的尴尬,然而悔之已晚,灵剑迅速回问“你不是只喝6摄氏度的多洛米亚么”

    “这个”好在对于“女生”来说,这一问不难,华金机智地说,“哎哟,你不懂嘛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不适合喝凉的,就只好先加热一下啦,嗯。”

    小队像往常一样,正常地开怪、输出,可谁知打完了面前一整个以皮厚、血多著称的boss后,灵剑却指挥道“先不打了。”

    华金只是个代练,绝对没有在副本中看风景的心情,恨不得越快完成任务越好。另外三人都只听灵剑的发号施令,华金只好密聊问“你有事吗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后面的我们四个也可以先打。”

    “我没事。”灵剑用闪着金色流沙光芒的昂贵字体回复道,“只是一想到你身体不舒服我就心疼,打不下去现在好一点了,你都跟随我吧,去床上休息,不用你加血。”

    后来,软软本人似乎愈发忙碌,连华金紧急求助的留言也不理会了,任凭灵剑每日悲天怆地发长篇大论的信笺,连问一百零八遍“为什么为什么”,只在某个周末,才回复了短小的一句“没时间,你看着办。”

    闵丘幸灾乐祸地听华金捋了一遍三人间的对话,边听边嘎吱嘎吱吃了一大包薯片,拍床大笑“灵剑都被他老婆一脚蹬了,还在这儿争风吃醋呢”

    “嗯,他真是太惨了。”华小金说,“等会儿我去找他,还好当时都有截图,这里还有软软的姓名和交易号,他应该会相信。让他知道他老婆其实早就走了,和你没一点关系,就没有那么大仇恨了吧喂喂喂,不许往论坛发好玩个屁啦”

    第119章

    彼时, 风伤正站在永夜谷地图中一条狭窄的山道上。

    高手往往是寂寞的, 他亦不例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风伤记不清了, 总之他早已习惯了曲高和寡、无人能懂的生活,游戏里每日给他发聊天窗口的人数不胜数,但可说得上话的人少之又少。

    有一种人, 有着与生俱来的操纵和掌控能力, 是天生的开宗立派人才,站在时代最前沿搏击着风浪,弄着身后的凡夫俗子还看不懂的潮他,就是这种人。

    不过虽说寂寞习惯了吧,但是这几天的寂寞他却觉得有点儿哪里不大对劲, 具体来说就是他的老搭档摧玉金销最近好像变“坑”了, 一改昔日制定战术时滴水不漏的严谨风格, 把他霍霍到天都来之后就施行了放养,每天上线接个头,大家算算今天杀了多少擎苍铁骑的人, 还差雇主多少个人头,赶紧凑一凑,匆匆分个赃搞得好像在乡间收菜再加点钱卖给冷库的菜贩子一样,十分没有档次。

    另一个主要搭档, 即便没有明说,风伤也知道那就是害他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曾经的“雨打痴心人”。这狗比换了职业,换了角色, 刻意隐藏操作习惯,但它大概忘了它的本事都是谁教的,就算它现在用脚放技能,他也能认出它来。

    淡定。

    风伤这样告诉自己。

    打死一个装备中等偏上、骗了他两年的术士轻而易举,但打死一千万遍也换不回他消耗的青春,他不是来寻仇的,他必须冷静,尽快拿到那个药师号,为自己正名。为此,他忍痛付出了和擎苍交恶的代价要知道这个天都首屈一指的大家族里可是藏有很多他的潜在客户的,许多人在被他斩杀时还给他发来心形图标他的损失简直无法估量,不能细想,越想越心痛。

    目前的局面非常复杂,经他这两日的观察,军团里的人根据利益关系大致可以分为五拨,其一,是他以及他带来的几个徒弟,目的正常且明确完成摧玉金销布置的任务,以求协商解冻雨痴的账号;

    其二,是摧玉金销和干卿底湿,至于这两个人为什么会接下这么个千古奇烂的摊子,他至今还没看懂;

    其三,远名扬本人交恶了擎苍总得有失有得吧若能得另一位名震四方的金主关照,他也算不虚此行。可自从他转来之后还没见过传说中的“远名扬”上线,他现在怀疑自己进了一个假的军团;

    其四,秋葬天,这个后起之秀每天上线来负责发钱。他本以为大家同为剑客,秋葬天会对他自号风双斩的看家绝技操作方法有兴趣的,但是秋葬天并没有,每天真的只是上线来发钱,发完就下线,以至于他怀疑远名扬、秋葬天是不是赶着去工地搬砖,日结工资后马上投到游戏里,这种人他还真的见过;

    其五,军团几乎全体都可归于此列。他对军团的发迹史并不了解,他不知道远名扬是怎么把这些人聚在一起的,但他觉得很厉害,因为这些人全都是演员啊

    每次对战,他都有一种自己被主角光环加身之感,其他人就是电视上最常见的那种龙套,站到外围“嘿嘿哈哈”,永远不上,诈死倒地的你以为他再也不会起来了,但一喊cut收工,他们就会一个轱辘好端端地爬起来,并且绕离开有危险的中场。

    即便如此,打完团战后他们还能回来连吹两小时无缝可插针的牛批,精神胜利,永远不会被打倒,但是想打垮擎苍,路漫漫其修远兮。

    这么算下来,现在全世界真正站在擎苍对立面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风伤叹了口气,他身陷此局中,已分不清自己此行是赚是亏,恐怕只有多年后再回首,才能评判这个决定在他一生中的荣辱功过。

    他的脚边正躺着一具女性角色的“尸体”,身穿华丽拖尾白纱裙,圣洁而安详,仿若九天仙女下凡尘。唯一的违和感来自于从他的视角看起来,她头顶暗红色的名字。

    那是敌对的象征。

    风伤甩甩头,把患得患失的念头从脑海中甩出去全力以赴解决每一次交锋才是他的信条。

    他在附近频道打字说“妹子,你打不过我的,别躺着了,叫人吧。”

    时间已过12点,他昨日的单子刚完成,又要为新一天的业绩筹谋。擎苍铁骑经过了两周多的收割,仿佛从天都区凭空消失了一般,只在家族屋和副本、k场、修罗战场等地图内出现,连主城中都难得一见。为了完成订单,抓住每一个不小心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露出尾巴的擎苍族人,风伤不得不将工作时长无限延展。

    躺着的这个药师叫小白云依依,他知道她是擎苍的管理,不说一呼百应吧,随便一喊叫来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这个数量他正好有把握满血完全歼灭,并留有后手,以防反扑。

    小白云依依没吱声,风伤继续道“你再不叫人,我就骂你了”

    可想了想,骂人这种事太有损他的身份,风伤又道“算了,只要你叫人来救你,我就不骂你了。你要是不叫人的话,今天一晚上你都别想刷怪。”

    威胁完,他郁闷地发现这样的条件没有丝毫震慑力,因为凭小白云依依的装备可以轻易找到保卫战速刷经验队,才不会在乎野外刷几个小怪的经验,甚至她可能是故意开着电脑挂机躺在这里让他枯等,而她本人已经去贴面膜睡觉了。

    k赛有时间限制是一条多么明智的规则,要是他的个个对手都这样熬他,他早就被气死了。

    没想到小白云依依却开口说话“风伤大大,我要是不叫人,你就在我旁边守一晚上,是吗”

    风伤一听情况不妙,这话怎么不像敌对双方该放的狠话呢他纠正道“我不是守你一晚上,我是守你的尸一晚上。”

    小白云依依换了一身水红色的襦裙,继续默默地躺着,偶尔换个头上的配饰,以证明自己还在电脑前这简直是个游戏设定方面的bug,怎么人死了还可以自己换衣服

    风伤动之以情“妹子,求你了,叫人吧,十个以内随便喊,来十个以上你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受人所托,讨个生活,大家都不容易,你帮帮忙。”

    小白云依依躺在地上闭着眼道“风伤大大,我是真的很崇拜你,可是你名气那么大,为什么要接这种单呢我们擎苍并没有人得罪你至此吧”

    按风伤的习惯,他在野外是一定要开护体的,并且保持状态不间断,但在尸体旁枯燥地开了半个多小时,对方一点叫兄弟的意思都没有,他也有些乏了。

    “年轻的时候,我被一个王八蛋骗了。”他将手中的剑和盾朝地上咣啷啷地一丢,盘腿坐下,“他不但骗走我的所有钱,还威胁我,如果这次我不来帮军团打架,那些钱他就不还给我了。我走投无路才到这搬砖,地位比一般打工的还不如,不但要按单完成,还要做得漂亮,就怕那王八蛋又出什么幺蛾子反悔。”

    江湖都传言风伤是渣男,连没经历过当年之事的人也跟风口口相传、添油加醋,小白云依依自然听说过“你说的不会是你以前的老婆吧”

    “当然不是。认识雨痴那时候我还没几个钱,她就跟在我身边嘘寒问暖不离不弃,鼓励我创业,替我分忧解难,她是我的女神。”风伤把记忆中最美的那段时光单独切出,裱起来挂在天上,否则无法向自己逝去的岁月做个交代,“我怎么会说她呢我说的王八蛋是骗走老子的钱的那个,老子讨债无门,让他气得老了至少十岁。”

    “啊这样啊。”小白云依依似乎也有切身体会,“欠钱的是大爷,就算在线下都好难追,你在网上把钱给别人,怎么一点防备心理都没有呢看到账面觉得不对就应该警惕了呀”

    风伤“我一个大老爷们,我又不是干会计的,哪会整天看自己兜里还有多少钱突然有一天他告诉我他骗了我,我才想起来我的钱都投到他那去了。”

    小白云依依话锋忽地一转,密聊他“我就是做会计的害羞。”

    “哦。”风伤长期游戏,与现实社会多少有些脱节,一愣后支吾道,“那女孩子学会计好啊,这个稳定,是吧干得时间越长,经验越多,待遇越好,不错。”

    他也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但字里行间觉得这个药师好像和别人不太一样,不谈两个家族间的是非,只谈今朝风月农收,好像他们不是狭路相逢,而是萍水相逢共聚首。

    难道他今天还能策反一个

    风伤试着密聊道“要不你到我们这边来当会计我看军团那个跑腿的男药师整得也不大明白,缺个靠谱的。”

    “难过恐怕不行诶。”小白云依依说,“悄悄告诉你,灵剑是我老板,跳槽到你们那边他可是要开除我了。”

    风伤好奇“灵剑到底是干什么的”

    “不能说,反正除非是他自己不想玩,否则军团很难拖垮他。”小白云依依打字道,“要是等有一天两个家族不打了,你的工作室需要人记账和报税的话,我可以免费帮你。”

    风伤惆怅地望了一眼窗外的天空“这样啊,那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小白云依依“什么为什么”

    来前,风伤就怕自己蹚了浑水、惹了一身恩怨,而事主却动辄言和这种言和并非是真正的冰释前嫌,大多是双方考虑到自己家族的发展和金钱、精力消耗远远超过恩怨带来的愤怒本身,所以明面上以误会、有人挑拨为由暂时握手。战时最活跃的那些分子往往成为牺牲品,背上“挑拨”的黑锅,也就是说,只剩下他里外不是人。

    摧玉金销知他担忧,跟他保证说这一仗绝对是双方不共戴天不死不休的,可现在看来军团想正面打赢擎苍简直堪比国足夺冠世界杯的难度,而灵剑又不会被侧面骚扰拖垮,那得什么时候能停战好,这些未知的事情且先不论了,就说他自己吧,他

    风伤“你也知道,竞技选手的职业寿命”

    “大大你不要不玩了啊”小白云依依急切挽留,“每次你开直播我都有去看的我还有送小礼物就算你以后不打年赛、不争冠军了,我也会一样支持你的”

    风伤“单纯的女孩。”

    什么手速啊、判断啊、集中力啊、状态啊,那些故弄玄虚都是说给媒体看的,最重要的是当前国内电子竞技环境下,选手得不到足够的健康呵护,长年累月坐在电脑前,他的前列腺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了啊

    “我可能最多再这么玩两三年,也不知两家能不能打出分晓。”以往的游戏中,很多家族之间的仇是从开服时就结下的,一直打到服务器合并、甚至游戏停服也未能尘埃落定。风伤说“要是咱们有缘”

    话音未落,小白云依依的名字从敌对死亡的暗红色突然变为了普通死亡目标的浅灰色。

    她用仙玉原地复活,一下跳了起来“不打了”

    这时,华金给风伤发去了一条密聊“秋葬天跟灵剑和解,把你也摘出来了,放心,绝无后患,24小时外交保护期过后和擎苍结盟,下一个打绿桥春水。”

    消息发完,他火速关了游戏跳到床上“风伤会不会骂我一顿”

    “他敢”闵丘撑起身子中气十足的“哼”了一声,想想又趴了下来,“好像是有点儿坑风伤了。不过他要真骂你吧,你就推给我,说是我叫你这么干的。唉,要我说,和什么解呢,直接把聊天记录往论坛上一放,嗯题目就叫小天鹅展翅高飞出国留学,二傻子村里玩泥巴苦等一生,黑完灵剑再打他一顿,广播上嘲讽他一波,他血压一升高你知道,现在年轻人很多不注意身体的,可能一吵架就气死了。”

    两人并排趴在床上托着下巴,华金闻言拿肩膀撞了他一下“还打不要钱啊打他你一时半会又拿不下城,有什么好处嘛”

    闵丘“那我不打他了,有好处吗”

    “有的呀。”华金侧目看他,笑得眉眼弯弯,青春正好。

    闵丘情不自禁把脸朝旁边送了送。

    华小金兀自拍拍手“打下楼兰来不是可以收税收了吗楼兰那么多商铺,好多好多钱呀。”

    第120章

    今年的春节提前了几天, 导致闵丘感觉自己冬衣还没加两件,只转了一下身, 就迎来了了考试月。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太耐冻了, 因为华金早个把月就将自己包成了一颗粽子。

    清早起来,闵丘坐到餐桌前只看到了孤零零的几根火腿肠,就是塑料外皮包裹、手指粗细、两端金属扣封断的那种。这玩意这么干吃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但是他们今天早晨有一场考试,考场如战场,马上要进战场的人哪还有空挑早餐吃什么有吃的就行了。

    他打起精神, 准备拿过来剥开, 华金却先一步将这几根火腿肠抢走。

    “请学霸保佑我不挂科, 只求a,a的份额要是用完了给个b也行。”华金拿三根火腿肠在手里摆成扇形, 对着闵丘拜了拜。

    闵丘“你封都没拆,上供就用这个”

    华金完成仪式如同购物下了订单,全然不顾卖家的困难和异议“好啦,吃饭, 我去端粥。这个你别吃, 太凉。”

    电饭锅盖一打开,蒸气携带着米香和轻腌过的肉香四处弥漫。

    “房子”与“家”的区别或许并不在于产权, 而在于无论厨艺是否精湛、无论经济是否宽裕,两人都把对方放在心头。

    从此往后,人在哪儿, 家就在哪儿,何妨海角天涯。

    粥里的米煮得开了花儿,又香又糯,偶尔吃到点儿姜末也能提神御寒。几口微烫的皮蛋瘦肉粥入口,闵丘浑身上下都暖和起来了,一看华金,却光顾着搅动勺子,愁眉不展。

    他想起华金上学期挂科被他妈发现后连哭了一个小时的事,不免有些后怕,心道万一下次惩罚翻倍了可怎么是好还不当场哭瞎了

    闵丘“要不等会儿咱俩坐近点,考着考着我给你通通气儿我感觉这一场应该不会监得太严吧不是重点科目。”

    早晨考的这门课不是重头戏“老九门”之一,属于一个学期到头也没上几节的,用华金的话说就是“明知道老师讲的内容肯定不止一张试卷,但是现在能想起来的内容还真填不满一张试卷”。

    几天前,华金看了一圈考试大纲,看完双目无神满脸茫然,表示完全不知道老师是趁什么时候讲了这些东西的;闵丘见他灵魂出窍那赶紧也得接过来看看呀,结果一看之后也是满脸茫然因为大纲上面的每一个条每一句他都记得,所以茫然地完全不明白华金在茫然什么。

    于是,二人一个滔滔不绝,一个小鸡啄米,废寝忘食地连续奋战了一百多个小时,到昨天才算刚刚突击出了个大概,为了养足精神,他们昨晚还特地玩了个“谁也不许说话”的游戏不说话又抱着个小暖炉,闵丘早早就入睡了。

    桌上放了一只大碗。

    华金习惯将粥都先盛到海碗里晾着,再分盛到小碗中,他用长柄汤勺在海碗里捞了捞,将肉丁聚在一起,闵丘喝一口,他就再添一点。

    “说什么呢我宁可挂科也不可能让你作弊,再说我也不一定就会挂啊。”华金边晃荡着勺子边道,“成绩这回事终究是骗不了别人的,骗自己么也没什么意思,将来到了临床,肚子里喝过几口墨水人家一看就知道了,我这学期没好好学唉,看天意了。”

    尽管军团和擎苍结盟之后顺利打下了楼兰,他们的仇杀任务终止,华金得以卸任,将游戏里的事宜彻底交接给秦臻和风伤处理,但学校的课程进度每周可都是数以百页计的,当周任务都快顾不过来了,哪有空回头去看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几乎是狗熊掰棒子,掰一个丢一个。

    “我刚看到外面下了小雪,你多吃点,”华金又朝对面那只小碗里添了一勺,目光从闵丘的发梢一直打量到他的脸庞,再到他的衣袖、手腕露出的熟悉手表、双手,流连辗转,来来回回,像无形的手,抚摸了一遍又一遍,“等下出门再穿件衣服,每天穿那么薄,要冻坏了。”

    期末考试考完后就是寒假,要放不长不短的三周,是以两人这些天互看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看一眼少一眼”的依依惜别。

    闵丘“我不怕冷,你别这么看我,你再这么看我我真不回老家了。”

    他一再诚恳地表示组织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家庭方面不是问题,他爸也不是一定要守着他看春节晚会的,可“过年不回家”在人们心中始终带有点儿“不孝”、“忘本”的色彩。毕竟他既不是因为神圣的职责不能擅离职守,也不是为了赚钱养家情非得已,理所当然被华金严词拒绝了。

    想起即将分别,闵丘心有不甘他每天抱一抱华金,就像有些人喜欢一年四季手里盘上两颗文玩的那种大核桃,习惯之后一天不让他捏捏摸摸,那些手心的血管、穴位就都要痒痒,哪怕睡着了也跟睡了个次品的觉一样,醒来浑身怅然。这怎么能过好年

    仗着屋里没有旁人,他厚着脸皮又试一次,咬着嘴唇将自己说得可怜巴巴“要不我跟你回去吧我也不跟你到家,就在你们那附近开个房间,你什么时候想我了,就来看看我。你要是想我了,又不想出门,就给我打个电话,我站在你家楼下,你一开窗户就能看到我。”

    华金这才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份笑意,眼里的微微水光折射出几颗小星星“不要。”

    “你就一点儿都不想我”闵丘忿忿又痛心,“你不是人啊,你没良心啊。”

    “过了啊。”华金笑着瞥了他一眼,像是掷出了一朵泡泡水吹出的泡泡,刚一碰到闵丘,就“噗”地破了,“你傻不傻还站在楼下呢,要不要再拿把吉他唱歌嘛反正,你不许乱搞,老老实实回家过年,你爸可是半年没见你了。至于我咱们开了学不就又见面了寒假也可以视频啊,打电话、发信息啊,只要想联系,能联系的方式有很多啊过完年差不多了我就早点回来,不是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了。”看得到和摸的着能一样么闵丘怏怏不乐“笨蛋。”

    吃过饭下楼,楼门外白茫茫一片。

    “太夸张了吧”饶是华金从江南小城来沈城一年多,见了不知多少次雪景,也不得不被眼前景色眨眼之间的改头换面震惊,“我早晨做饭那阵儿看还没这么多积雪,从楼上看车还能看见车的颜色啊怎么现在这么厚了这是洪水吗”

    闵丘早已司空见惯“咋了,人家下大之前还得先给你发短信啊”

    “哦。”华金惆怅地低头看看脚上的鞋,“要不我上去换个鞋应该来得及吧不然等下走到学校,鞋子、裤腿上沾的都是雪,一进教室就湿透了,好难受。”

    沈城的雪天里,人在外行走只要护住头和脸就可以了,打不打伞没什么要紧,因为室外的风既不是西风也不是北风,没有什么固定的方向,都是个个自成一派打着旋儿吹的,落在身上的雪花转眼就会被小漩涡抽走,没被抽走的只要进楼门前跳一跳便可抖掉,不沾湿衣物分毫。唯一会弄湿衣裳的是没及时扫走的雪,踩在雪地里的鞋子和没过的裤腿,雪深没到了哪儿,裤子就湿到哪儿,除非靠着暖气片坐,否则一天都潮乎乎的,干不利索。

    “啊你问我沾不沾裤腿儿啊”闵丘低头迷茫地看他,“你这不是小羊过河吗”

    一片雪地就够华金受的,怎么地貌又变复杂了华金急忙张望“哪里有河”

    “你没听过么”闵丘这些天讲考试内容将口才和气息练得非常不错,当下便深吸一口气开始认认真真地胡说八道,“一只小羊要蹚水过河,它没蹚过,就不敢冒冒失失下水嘛它先问松鼠,这河深吗松鼠说妈呀可深了差点儿淹死我,小羊又问水牛,这河深吗水牛说不深不深刚到我膝盖哈哈哈哈哈哈你问我湿不湿裤腿儿,你这哎”

    华金“”

    闵丘哈哈笑着摇头不止,浑然不觉华金眼神中透出的异样,也没顾得上仔细解读那些亮晶晶的小星星如今闪烁的到底是分手绝交还是除之而后快的光芒。他大大咧咧地将脚一横,明目张胆地蹬在二人面前一辆不知所属的电瓶车上,炫耀般慢悠悠系着中筒马丁靴的鞋带,满脸“你看还是我最聪明吧我穿靴子啦”的得意笑容。

    不得不说,撇开他身上穿的这些牌子货不谈,哪怕他现在去西门大市场淘一套总价不超过200元的高仿行头,这个将裤脚束进鞋筒里的模特、动作和造型也足以见诸服装品牌、潮流杂志的封面了。

    华金深深呼吸了几口冰凉的空气,似乎正在安慰自己气沉丹田,益寿延年,金无赤足,人无完人。

    闵丘哼着小调系完了左边又换了条腿系右边,待他两只脚上都打出了结实美观的蝴蝶结,和他们同趟电梯下来的人都已自寻出路,赴身风雪中了。

    华金对待大雪的经验有限,叹口气道“我看我还是”

    他的话未说完,视野忽地亮了几分身边那个穿着单层皮夹克,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高大身影突然矮了下去,原本被遮挡住的光线从楼门处顺畅地洒了进来,整个世界都被这一道光照亮了。

    光束的中心,闵丘直直地单膝跪在地上“上来,小羊。”

    他反手拍拍自己宽阔的后背“我背你。”

    第121章

    “多少钱”

    “五十。”

    “水呢”

    “热的二十, 凉的十块。”

    世上的事,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并无一个永恒不变的论断,皆要根据当时的情况具体讨论。譬如儿大不归家是忘恩负义, 但奔赴千里陪如父的长兄渡过新春佳节则是情深义重。经过闵丘的精密设计与和他大哥的私下串供,他以春节期间托运车辆不方便的名义将他大哥托运得好好儿的跑车从沈城半途拦下,打着滚儿让华金退了票, 亲自驾车南下,送人回家。

    于是二人堵在了高速上。

    目之所及,此路段的车辆密度堪比大型停车场, 周围的村民翻越路两旁的隔离带, 跑到高速上兜售方便面、饼干。大年二十八, 闵丘吃着价值七十元的泡面,感叹难怪方才经过的服务站里面停了满满当当的重型运输车, 原来人家是收到风声的。

    刚把面汤喝完,又一波村民翻过了隔离带“20啦20啦,方便面便宜啦,送热水泡面”

    闲着干等也没意思, 闵丘摇下车窗“给我拿一桶”

    “嗯, 有同学一起就蹭了人家的车来的嘛,下了高速我再自己搭个车就好啦。”华金接到他妈妈打来的电话, “哦,现在路上车好多呢,都是赶着过年回家的, 等下不堵了也就咱不堵的话还要多久”

    闵丘看了一眼导航上的4h,作为风一样的少年,他伸出手指比了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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