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烧得晕乎的古医生倚在床头,眼睛微张微阖,氤氲着一层濛濛的水翳,像雨后秋水打上的薄雾,两边脸颊被烧得通红,胜过天边一抹红霞。
牛可清挪开眼睛,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幸亏你不是女人,不然全世界的男人都得垂涎你。”
古美人甩了个眼神去勾他:“眼前不正有个男人垂涎我么?”
“人是病恹恹的,嘴倒还是那么精神,”牛可清摸摸他的额头和后颈,皱眉道:“你这身子都烫成火炉了。”
“我饿……”到底是发烧,古伊弗宁连说话的力气都欠缺了。
“待会儿给你煮粥吃,垫垫胃,难吃也得给我咽下去。”
“谢谢牛医生的照顾,”古伊弗宁就把头埋进了厚厚的被子里。
牛可清帮他把被子盖好,关了房间灯,去了厨房煮粥。
他不会做饭,只能按着某度上的步骤,笨手笨脚的,硬着头皮煲了一锅“米加水”。
粥熬了一个小时,煮好之后,牛可清自己尝了一口,感觉这味道怪怪的……厨艺果然还需修炼。
他盛了一碗端到房里去,再次把古蘑菇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我煮了点粥,你吃一碗吧,总比空腹好。”
古病患睡过两觉,退烧药也起了作用,他虽然还有些低烧,但已无倦意。
这人精神好了就开始皮,又在调侃牛可清的魔鬼厨艺,“辛苦同志了,明明是个做饭黑洞,还特地为了我熬粥。”
牛可清将粥碗递给他,他却不接,虚弱地说:“牛医生能喂喂我吗?”
生病中的古医生特别娇气,手软脚软,活像个水嫩嫩的病美人。
“几岁了?还撒娇呢?”牛可清没好气敲他额头。
男人倚在床头,双眼雾蒙蒙的,装出一副病弱西子的模样:“病人嘛,得要人照顾。”
这位人前高冷的古医生,也只有在牛医生面前才能像个孩子那般幼稚了。
牛可清哪会嫌他,递去勺子喂他,“啊......”
“我说的是用嘴喂。”
“自己吃!”牛可清的脸烫起来了,比发烧的人还烫。
粥滚烫滚烫的,古伊弗宁病得累了,没多大耐心,吹没两下就送进嘴里,被烫得差点把勺子甩飞。
“嘶——”男人蹙着眉,捂住自己的嘴唇,蹬了两下被子耍脾气,“最讨厌发烧,浑身没劲。”
“烫到了?”牛可清拨开他的手,用指腹摩挲过他的唇,摸了摸。
盯着那亲吻过的嘴唇,他无端感叹:“古医生的嘴唇好薄。人们都说,薄唇的人最薄情。”
无端被安了个“薄情”的罪名,古伊弗宁眉头一皱,“哪来的说法?”
“我说的。”牛可清将指尖从他的嘴唇挪开,又放到他的眉心上,轻轻地打起小圈儿来。
一下一下再一下,像在施魔法,“病魔快快走开,我们古医生呐,得赶快好起来。”
古伊弗宁抓住他的手,“你这庸医,不好好给我治病,反倒搞封建迷信。”
“药也吃了,粥也喝了,我这医生也就尽力了,”牛可清神秘兮兮地说:“只能暴露我魔法师的真实身份,催你快快好起来。”
古伊弗宁被他逗乐了,五十步笑一百步:“动画片看多了?这么幼稚?”
“你是病人嘛,需要人哄。”
牛可清也讨厌发烧的感觉,烫得人浑身不舒服。
小时候发了烧,他难受得委屈兮兮,母亲就用食指在他眉心打转儿,安慰着说:“施施魔法,病魔很快就跑掉了。我们牛牛啊,很快就能好起来啦。”
古伊弗宁是唯一一个,他会用这么柔情的方式对待的人。
牛可清把自己童年时获得的最最美好的东西——魔法和爱,全都给予了这个男人。
眉眼间透露出的温柔,是他此刻散发出的最大魅力,古伊弗宁顿时心化了,忍不住将牛可清拉入怀里,忘情地吻下去。
粥碗还差点洒了。
这个吻很长,带来的体验足够抵得上一场性.事。
两个人缠绵在壁灯下,相互交换涎液与温度,情愫就像熊熊燃烧的炭火,即便是雪水也无法使它冷却。
牛可清被吻得嘴唇湿润,嘴里有股淡淡的米水味,他细声喘道:“你的发烧......要传染给我了。”
“这样最好。”古伊弗宁说罢,又与他交换一个湿热的呼吸。
滚烫的额头相抵着,喉咙粗重地喘息着,他们像两个刚长跑完的运动员。
“一起发烧吧,牛可清。”
古伊弗宁紧紧地用胳膊将他箍在怀里,尽可能地贴上牛可清露出来的每一寸肌肤,去汲取那些冰凉的触感。
“我很热,你很冰,”他说,“可清,让我抱抱你,很舒服。”
这个发烧的男人就像一个火炉,全身上下每处部位都高温得吓人,每一个毛孔都是干渴的。
而牛可清肌肤温凉,气息清爽,是他在火山烈焰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清泉。
于是,他把牛可清当作是一个灭火罐,想借他来扑灭发烧的难受感,还有内心无穷无尽的燥火。
牛可清用力地搂住他的脖子,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用自己身上的清凉去浇灌对方;“抱紧我......”
他从未被对方抱得如此紧过,感觉自己像一件极为珍贵的宝物。
即使对方只当他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单纯的热吻、抚摸、搂抱已无法浇灭古伊弗宁的盛火,牛可清实在太秀色可餐,反倒成了一罐助燃剂。
于是,男人像一只躁动的野兽,将牛可清死死地摁在了床上……
*
足足两个小时,牛可清像做了一场高烧不退的噩梦。
渐进式升温,一点一点地自我燃烧,酥.软的身体在高温中徐徐升腾,害得他差点连命都赔了进去。
古伊弗宁躺在旁边,已经累得睡过去了,扛着副病体还做激烈运动,确实要被掏空。
牛可清要惨许多,他趴在被褥上,脸色如尸体般苍白,细长的眼眶泛着不正常的红,后面一阵撕裂的疼痛,疼得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刚才,古伊弗宁烧得神志迷迷,高温令他亢奋得失去了分寸,力度加重好几倍,渐渐演变成不管不顾的方式。
可怜的牛可清被压制得无法动弹,仿佛被一把利刃深深地凿开,切碎他整副身体。
他很痛苦,甚至叫出了凄楚的哭腔,如同垂死之人在卑微求生。
可他没有喊停。
因为他喜欢古伊弗宁,所以他能忍受任何痛苦。
不,应该是说,这点痛苦算得了什么,他早就经历着比这痛苦一万倍的事了——
他喜欢一个人,却不能说,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吗?
那刻,牛可清在心里不断地嘶喊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但他没有说出口,不敢说出口。
而对方也没有放过他。
古伊弗宁的身体是热的,心是冷的;牛可清的身体是冷的,心是热的。
多相配的一双人,他们互补得完美。
在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那刻,牛可清甚至滋生出一个畸形的想法:
或许我就是个自虐的变态吧。
他甘愿做一只被烈火包围、灼烧的飞蛾,扇着薄如蝉翼的翅膀,热烈地、痛苦地朝那抹明焰扑去。
快到零点的时候,牛可清缓过来一些,他没打算留在这里过夜,于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他去拧了条热毛巾,为古伊弗宁擦干净身体,又给自己清理了一下。
准备离去前,他秉着呼吸、悄悄地在古伊弗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仅一个吻罢了,他炙热的爱意便蒸腾而上,化为无数扭曲的歧念,终究只能压抑在心里。
没想到转身时,他被睡梦中的男人一手抓住,搂进了怀里。
“喂......”牛可清发了个气音,没忍心吵醒他。
古伊弗宁紧紧地抱着他的一条胳膊。
因为发烧,男人浑身烫得不舒服,睡也睡得不安稳,下意识地抓住了能让自己心安的东西。
牛可清犹豫着,想把手臂抽出来,然而对方轻昵地发出了一声梦呓:“陪陪我……”
眸色颤了颤,牛可清用指腹扫过男人的浅发、眉峰、鼻梁,最终还是没忍心说出那句:我得走了。
他知道自己该推开对方,是啊,本该及时离开的,因为他不是一个保姆,也不是一个陪护,更不是......
古伊弗宁的爱人。
可是他躺了下来,像一只顺从的动物。
静静地凝视着眼前人,他此刻流露出的爱意,才是最最似水似火的。
他曾妄想把自己的喜欢掩盖起来,放进冷藏库里冷却一段时间,让它自然而然地消失......
多可笑多荒诞,喜欢怎么能藏得住呢?
壁灯下温柔缱绻的眼神,早就暴露了他满腔的情意,爱无所遁形。
偷偷地,牛可清做了一个无声的口型——
“我,爱,你。”
第45章 雪夜桥头
“我的疲倦和这股想哭的冲动,这种孤单和这份想要爱的渴望。”
——《加缪手记》
睡了一会儿,牛可清想去趟卫生间,他从床上起来,因为怕吵醒身边的古伊弗宁,他连灯都没打开,蹑手蹑脚地摸着黑去。
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灯忽然“嘭”的一声亮了。光线有些刺眼,牛可清立马抬起小臂遮挡住自己的眼睛。
“我吵醒你了?”他轻声问。
“牛医生,你怎么还在这里?”古伊弗宁的嗓音有点低哑,是感冒带来的后遗症。
牛可清赤着双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有些尴尬:“......不是你让我留下的吗?”
古伊弗宁一怔。
刚才烧得脑袋发懵,他说了什么连自己都不记得,现在忽然醒来,已经忘记了那句让牛可清陪陪他的话。
他很少让炮友留宿,于是想都不想就说:“不用了,谢谢。你可以回去了。”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薄薄的眼皮低垂着,似有些倦色。
牛可清沉默了,其实他愿意彻夜照顾对方,甘愿把隐秘的喜欢化作无声的守候,不求回报。
可是对方没给他机会。
男人遮挡眼睛的手臂没有放下来,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应该是红了,不大想让对方看见。
怕丢脸。
哽了半晌,牛可清才开声:“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爱得深又怎样,只要对方一句话,就能轻易将你打发掉。
从古伊弗宁的家里出来时,牛可清有些狼狈。如此端端君子,却要落荒而逃。
他害怕自己的在乎、喜欢被古伊弗宁看出来,害怕自己守不住最后一丝尊严,所以变成了一条懦弱的蛆虫。
多可悲,在床上亲密无间的他们,下了床却遥遥相隔,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
当然,牛可清知道......在这段关系中,他们最开始向彼此承诺的是:不用负责,互不干涉,绝不动心。
炮友关系,而不是恋爱关系。
如果说这段关系是一纸合同的话,那么,是对方一直在遵守合约,而他违约了。
他能责怪的只有他自己。
天很冷,夜已深,牛可清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个人走出了小区,沿着街道边向前走,步伐散散漫漫。
他明明已经很累了,却想走走路,想在夜幕下一直走一直走,一刻也不停下来。
仿佛这样就能走出无尽的沮丧。
牛可清想过,自己或许只是对方无数个床伴中的一个,就像一个匆匆过客,一个用完就可以扔掉的套。
古医生那么好那么好,牛可清想,自己肯定不是第一个动心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大概会有许多人前仆后继地去爱吧,他们都想要获取古医生的芳心,到了最后,他牛可清大概率也会成为那堆炮灰中的一小撮。
那怎么办呢?喜欢又藏不起来,他试过了,可是失败了。
尝试去戒掉吗?好像戒不掉,那是一种想想都觉得难受的痛苦。
牛可清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酸的,走起路来,腿间还有点疼。
男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走了多久,他走到了江边。不远处,是刚刚开启夜生活的市中心,灯火通明。
江面上弥漫着凝重的水雾,牛可清在岸边捡起一颗石子,用力朝水面扔去,听见很沉很沉的一声“咚”,还以为是自己的心在响。
夜渐渐变得莫测,云层愈发深重,像泼了墨那般漆黑。
骤然间,天上飘起了白雪。
牛可清这样一个畏寒怕冷的人,走在这风大雪舞的天地间,却也不打伞不戴帽子,大概是因为身冷抵不过心冷。
雪花片片飞,他眼角有泪,连视野都是混沌的。
男人继续走啊走,江边有座桥,桥中央是公路,桥下面是茫茫的湖,沿岸的高楼灯火万千,到处都是人声鼎沸的热闹。
大家的夜生活一定都很快乐。
夜风徐来,亮色的灯光闪耀桥边,牛可清一个人走了上去,踱着步,慢慢地走过这座桥。
他在桥上走走停停,途中一共遇见了三对情侣,每一对都很甜蜜。
情侣之间就是有诉不尽的情愫、做不完的事,看吧,哪怕深夜十二点了,也能相互依偎在桥上看风景。
夜深又有什么关系,天冷又有什么关系,有人陪啊。
牛可清裹了裹身上的羽绒服,忽然很羡慕。
能不能,他也可以这样,跟相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