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只能暂且放弃了吗。方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骑上单车离开。
时间推移,第一缕阳光透过晨雾洒在地面,天色越来越亮。
突然,一道黑影从建筑物后边闪过,方越停下车子,狐疑地往那地方瞧,却再无动静。
这是回家以来首次碰见家人以外的活人,说不定对方会知道些什么。便出声询问“喂,后边有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问你点问题。”
那边没反应,他像是在对空气说话。方越也不确定自己看错没有,心里没底“我过来了。”
建筑后边是一条死路,右边深处放着一垃圾桶,再无其他。突然,方越感到后边一股压力,自行车被放倒,一道黑影趁机逃了出去。
方越跌坐在地,不由愣住。虽然只是短短一刹,但因为距离近所以看得很清楚。那个黑影的身形以及模样,都跟付尚如出一辙。
他扶起单车追了出去。外边视野辽阔许多,因此马上就发现目标,矮下身子飞速靠近。黑影见后面人要追上,又想溜进小路。为免跟丢对方,方越不再客气直接加速冲撞,两人齐齐摔倒在地。
“付尚!”方越率先爬起,就要去扶黑影,“你是付尚?”
男人抬头,露出一张脏兮兮的面庞虽然不如曾经光鲜亮丽,但毫无疑问是付尚本人。他狠狠瞪了过来,少顷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定格在恐惧的表情上。
“别……别过来。”男人挣扎着往后爬。
“哈?你怎么了。”
“别过来啊!”他猛地推开方越,撒腿就跑。
方越哪能放过他,纵身一跃扑到对方身上,将其摁倒在地“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方越!”
“对不起对不起。”底下的人竟开始哭泣,说话语无伦次,“都是我的错,你别杀我。不不,是他们的错,跟我无关。”
“冷静,付尚!”方越抓着他肩膀起来,扳正他的脸,“你碰见什么了,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
谁知不看还好,一看对方竟更加惊恐,差点跪下来“对不起对不起,不要杀我。都是他们的错……你,你要钱吗。”付尚抬起头,眼睛闪闪发亮,“我有很多钱!”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很多白纸,强硬地塞给方越“给、都给你,你不要杀我。”
方越深吸一口气,那根本不是钱,而是用蜡笔涂满色彩的白纸。再看付尚,蓬头垢面,眼神躲闪涣散,倒真有种疯疯癫癫的即视感。
“我收下了。”为了稳定对方情绪,方越把废纸塞进口袋,“听着,我没有伤害你的意思,只是有些问题想问你,能回答我吗。”
然而,付尚却只是抱着脑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俨然没听进去话。见昔日好友变成这副模样,方越有点看不过眼,不明白对方经历了什么,变化才会如此巨大。
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是几个月前,当时付尚被母亲带走,按理说应该逃去了安全的地方。现在是怎么回事,一个人疯疯癫癫,在这座城市里乱晃?付尚口中的“他们”是指谁,为何觉得会有人来杀自己。方越有许多疑问,但看好友目前这副德行,恐怕难以从对方口中得到回答。
“你现在住哪,你父母呢。”
不料,付尚这次却给出了答案,颤抖的身体一僵,声音仿佛从喉咙深处发出“死了。”他缓缓抬头,眼睛闪过几丝清明,似乎恢复了几分意识,“方、方越?”
方越一喜“你认出我了?”
谁知,付尚却激动道“快逃!不要回家。”
“什么?”
“他被异形附身了,你也会被杀的!”付尚瞪大眼睛,又开始摇头,“不、不,都是他们的错,我应该拦住他们,对不起,对不起。”他自言自语,不一会儿似乎又开始精神失常,方越叫他好多遍也没理。最后猛地站起来冲了出去。
“喂,等等!”方越捡起自行车要追,还没上路就摔了下来,才发现车子不知何时掉了链。再抬头看付尚,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只剩数座建筑物影影绰绰,遮去视线。
“……”
方越安好链子在附近转了几圈,却没找见付尚。只好调转方向回家。
归程显得如此漫长,好友的话萦绕在脑间挥之不去。为什么要让自己逃走,对方说的“家”是自己的“家”吗,那个“杀人”的“ta”又指谁?
方越想不明白,但觉得必须回去一趟,才能弄清真相。
到家时父亲仍没回来。屋子里除了父母的卧室其他地方他都去过,并没有什么异常。如此看来,疑点果然集中在父母身上。可他实在不认为两位年过半旬的老人,能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卧室门上了锁,方越举起铁棍,用尽全力砸下去。
“磅!”
“磅!”
响声在狭窄的家里回响。洗手池里的盘子,餐桌上的花瓶,箱子里的杂物,随着每一次震响跳动。
如此反复多次,锁终于被砸坏,门晃晃悠悠移开。房间同之前见过的一样,一片漆黑。方越进去打开灯,暗黄色的灯光刹那间盈满整间卧房。床上仍然隆起一团,对于他制造出的噪音毫无反应。
“妈,抱歉吵到你了。”方越走过去,“我能看看你么。”
☆、第五十二章
母亲整个人蜷在被窝里,头被捂着,看不见脸。方越执起被角,轻轻掀起棉被后却身体一僵。
它根本不是人。虽然穿着母亲的衣服,但面目溃烂,皮肤剥落,身体用紧缚带与床铺固定在一起。见生物靠近,喉咙里发出嘶吼,挣扎着要爬起来。
方越猛地将棉被摔回去,看向门口,却见父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肩上背着猎枪,单手拎着铁桶,铁桶上部盖了一层白布。空气逐渐溢满一股恶臭的血腥味。
此时的父亲表情冷淡,眼里不见一丝感情,仿佛成为了另一个人。他面部发黑,嘴里飘出一句话“你在做什么,方越。”
方越被叫出名字,浑身一个激灵。他有些不敢置信,养育自己至今的父亲,竟显得如此陌生。
“出来。”方父丢下一句话,提着铁桶离开。
方越最后看了床一眼,透过被面起伏的轮廓,又仿佛看见那身着母亲服饰的怪物的脸。不由握紧拳头,跟着出门。来到客厅,见父亲正打开冰箱冷藏室。
方越控制好情绪,尽量以平缓的语气开口“那是什么?”
“她是你母亲。”方父语气淡淡。
“胡说!”
“让你别看,你非要看。”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会保护好她?!”
方父手一顿,转头看向儿子“那你呢,你当时在哪?”
“我……”方越哑然。是啊,他也有错,如果能尽快赶回来,说不定妈也不会有事。可是这种事情……
这时,方父掀开白布,铁桶顶端赫然露出一截染满鲜血的手臂,屋里血腥味愈加厚重。方越见父亲浑不在意地捡起断臂丢进冷藏室,呼吸滞住“你在做什么。”
但方父不答话,只是弯腰从桶里掏出不知道什么器官。
方越冲过去抢过铁桶,怒吼“爸!你疯了!”余光瞟见桶里的内容物,不由一阵恶心反胃。
“你干嘛,”方父皱眉,“这是你妈的饭。”
“饭!?里面那玩意儿!?”方越激动地指向卧室,“它才不是我妈!”
话落,只听“啪”地一声,方越脸颊被抇了一掌。方父似乎很生气“你妈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不过变了个样子就不认了?真是不孝子!”他去抢铁桶,“拿过来,我要给你妈喂饭。”
方越左脸红了一大片,此时却也顾及不了,躲闪着道“你拿人肉喂丧尸!?是不是疯了!”
“给我。”见说不动儿子,方父直接动用武力。
方越不还手,却也不肯交还铁桶“你杀了谁,竟然拿活人的肉喂怪物?”这时,方越脑海里突然想起付尚的话,好友的逃避难不成是针对父亲?难道说这些血肉……
一个晃神,方越被父亲揍翻在地,铁桶摔落下来,浓稠的血液沿着地板流出。方越似无所觉,控制住身体颤抖“爸,你杀了人,要是让妈知道你做这种事,她会怎么想?”
方父蹲下拾起铁桶“都是该杀的人。”
“该杀的人?”
“就是害死你母亲的那些混蛋!抢劫还不够,竟然杀了人。那群人渣,下地狱百次都死不足惜。”
“怎么可能。”方越呆住,“你是说付尚杀了妈?”
“鬼知道那群人叫什么名字。”方父收拾好后站起来,“你妈根本没有被咬,好不容易复活,等过些时候一定可以恢复正常。”
没被咬?那怎么会变成丧尸。可对于现在明显精神不正常的父亲,方越对他的话只敢信一半。见方父抬脚就要往卧室里走,忙上前拦住“爸,够了。就算你这么做,妈也不会回来。”
但此时的男人听不进任何东西,只觉得孩子在不停妨碍自己,粗鲁地推开方越“滚开。”
可恶!方越现在脑袋一片混乱。白封失踪,母亲死亡,付尚不知死活,父亲又是现在这幅鬼样子,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可不管怎么说,必须制止父亲继续干这种愚蠢的事。
方越攀住男人肩膀往后一拽,先一步闪进卧室关上房门。门锁被打坏,就算完好无缺,也根本拦不住有钥匙的父亲。背抵门板,外面的人不停撞击,房门摇摇欲坠。
不行,得找个东西堵住。衣柜离自己有点距离,拉不过来……梳妆台吧。
可方越还没来得及行动,背后冲击力猛地加大,他几乎整个人摔了出去。房门最终不堪压力,竟四分五裂,砸到方越背上。抬头一看,却见父亲双眼通红,体格壮大不只一倍,肌肉虬结。若说之前还算是身体健康的中年人,现在却成了绿巨人一般的生物。
方父一脚踏进来,地板也随之震动。他手伸向方越,最后竟一把掐住对方脖子,生生将人给抬起来。
无法相信,父亲竟然变成这鬼样子,更无法相信他竟会对自己动手。也难怪能打过那群抢劫犯,甚至将其分尸。然而现在并非考虑这些事的时候,父亲明显失去了神智,要是再不挣脱,很快会被杀死。
方越挺腰一晃,两只脚搭上男人双肩。双腿一绞——这招式会把人脖子扭断。但他不可能真动手,充其量只是吓唬一下。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被甩了出去,在地上打滚几圈,撞到墙面才堪堪停下。
方越大喘着气从地上爬起,眼睛紧盯男人,丝毫不敢放松。对方虽然是他父亲,可现在若是敢有一丝不忍,就会被干掉。
所以,揍也要把父亲揍清醒过来。
方父冲过来,他就地一滚,险险躲过攻击,原来的地方陷成一个凹洞。方越捡起掉落在地面的铁棍“爸,还听得懂我说话吗。”
回答是下一波攻击,很明显,对方听不懂,亦或不想听。
面对战力上升数十倍几乎超脱凡人的父亲,方越能做得只有死命逃窜。虽然有过几次反击,但自己的攻击在对方看来似乎不痛不痒,一点停滞也没有。
方越不确定父亲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只能尽力拖延时间。两人来回交战,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卧室几近废墟。
“吼!”
这时,理应被绑在床上的丧尸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张开血盆大口朝两个鲜活的生命扑过来。方越躲过,方父不知为何呆在原地,任由其撕扯下自己的皮肤。
方越心里一紧原来即使在这种状态下,父亲也认得出母亲。只是这样下去……父亲会死。
随着时间流逝,方越注意到父亲的速度与力量都大打折扣,身体也逐渐恢复原状。他握紧手中铁棍,看向穿着母亲睡衣的异形,眼神暗淡这件事必须有人去做。如果父亲做不到,只能由他亲手解决。
对付单只丧尸已是手到擒来,何况对方又被吸引了注意力,因此很容易就死在了方越手下。轻而易举,甚至简单得有些难以置信。
受到重击,丧尸浑身僵直,接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方越接住尸体,轻轻将其放到地上,注视着它的脸庞,又难以忍受般移开视线。果然,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母亲的痕迹。
印象里的母亲应该是唠叨而温柔的,面目慈爱。可这副面孔,与他曾经见过的所有丧尸都如出一辙,只剩血肉黏在白骨之上。
余光瞟见黑影倒下,“砰”地摔倒在地。方越过去扶起父亲。看来时效已经到了,对方又恢复成正常模样。不,甚至比从前更加虚弱苍老。面部年龄不是五十多岁,更像是接近百岁高龄。方越都有点不敢认。
“爸……”
男人眼皮松弛耷拉下来,微微睁眼,看不清似的眯起眼睛。他抬手,手掌瘦骨嶙峋,满是皱纹,声音细如蚊声“方……越?”视线飘向不远处妻子躺着的地方,“你把她杀了。”
“爸,妈早就死了。”
“……让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