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认识。”
见方越一脸迷茫的模样,路肖确认他没有撒谎。要么是白封有所隐瞒,要么那人的确跟杨博士无关。
谈话间,两人到达寻人屋。寻人屋大门敞开,里面依然只有那位小胡子。
见到本应不在安全营内的方越,小胡子先是一愣,嘴巴一撇准备喊巡逻员过来。可看清那人身后跟着的男人后,一肚子牢骚生生咽了回去,陪笑着走出来迎接路肖。
“哟,这大热天的,您怎么来了?”
路肖还没说话,方越先一步揪住小胡子衣领“你说呢。”
小胡子心知不妙,双腿发颤,勉强维持面上的笑容“哎哟,您这是干嘛啊,有话好好说。”
“怎么好好说,你不是不认识我?”方越凑近瞪他,“现在记起来了吗,啊!?”
“方越。”路肖不赞同般皱眉。
方越闻言啧了一声,不快地推开小胡子,退到一边。
小胡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听那位大人不带感情的说了一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啊,怎么尽找他头上。
无论是陈景宗还是路肖,在营内都有较高地位。不过若是真比起来,营内大部分人都会认为陈景宗攀附于路肖,更加尊敬后者。
小胡子也不能免俗。这相当于副部与部长的对比,所以他没有丝毫挣扎,忙不迭地告知了全部真相,顺便突出自己真是身不由己,不敢违抗上级,着重渲染自己的无辜与陈景宗的蛮不讲理。
如果说方越的话还让路肖有所怀疑,那么这番供词却完全落实了真相。他不得不相信,一切都是自己同伴捣的鬼。至于这样做的原因……除了陈景宗本人,没人知道。
小胡子越说越心虚,突然想起一样东西,赶紧拿出来挽回好感。
“这个……你要找的人因为搬家了,所以今早上来登记了新的住址。”他从蓝色资料夹里抽出一张纸,“前后不差半个小时。你瞧瞧,要是再早来一会儿,就能刚好撞见。”
方越抢过白纸,反复确认了一遍信息,抬起眼皮“你要再敢骗我……”
小胡子几乎快哭了“哪能啊。”路肖就在这里,他哪里再敢骗人。为表真心,忙伸出两指发誓,“要是我再骗人,就、就诅咒我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然而方越根本没有听完他话,丢下纸就出去了,路肖也跟着离开。小胡子好容易送走两尊大神,又没得到什么惩罚,刚想窃喜一番,却听路肖轻飘飘丢下一句“你被革职了。收拾一下,下午会有人来替你。”
小胡子脸色剧变,站都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娘欸,这么好康的工作就这么没了。难道以后必须得像其他人那样去外面补给物资,还是省吃俭用去住大棚?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下错一步棋就受到这种待遇?天知道他为了得到这份工作送过多少东西,赔过多少笑脸,竟然全都白白泡汤?
两人离开寻人屋后分道扬镳。方越去找吴江父母,路肖则回去矮楼,他还有不少工作。
那对夫妇的新居不在大棚,而是在一间普通的出租屋。装潢与方越住处极为相似,只是相隔甚远。
方越站在门外,忽然感到有点紧张,举起手却迟迟不敢敲下去。他在头脑里演练了一遍届时要说的话,终于鼓足勇气,使劲一锤——轻轻敲了两下。
他心脏砰砰直跳,等了一会儿,然而没人开门。
“砰砰。”这次敲得稍微大声了一些。
无回应。
“砰砰!”
方越又连敲了几下,依然没人开门,倒是引来隔壁的邻居开门痛骂“敲个屁啊!他们早出门了,等晚上再来吧!”
方越一愣“他们去哪了?”
“鬼知道。”邻居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愤愤地摔上门。
“……”
方越直接在门外坐下,准备等他们回来。
安全营某处。
李谦眼皮被光线刺得生疼。他动了动眼球,微微半睁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灰地。他腰酸背痛,身下是咯人的石子,摸着后脑勺坐起,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在……户外?他怎么会在这里睡着?
愣神好一会儿,昨夜的记忆才渐渐复苏。李谦只记得自己被方越偷袭,一个手刀便倒地不省人事。但环顾四周,却空无一人,只剩一面冷冰冰的青色石墙,与其大眼对小眼。
“景宗!”李谦心头一跳,急促地站起,却不小心扯动伤口,不由发出呻吟,“嘶——”
景宗不可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既然现在不在,肯定是被方越绑走了。可恶,真是窝囊!他怎么会昏睡这么久。景宗被那人带走现在指不定受了多少罪,他得赶紧去救人。
李谦离开角落,穿过街道,与来来往往的行人擦肩而过。突然,他止住了脚步,意识到一件严重的事。
虽然自己救人心切,但压根不知道方越住哪,也不知道景宗被带去了哪里。
李谦傻愣愣地伫立人流当中,接着转身返回。他闷头往前走,冲撞不少人也不知道歉,徒徒引来一阵骂声。
虽然不想拜托那个男人,但事到如今也不能挑剔。景宗福祸未知,眼下只有丢开颜面,去请那人帮忙。
李谦进了矮楼,压抑住焦躁的心情轻叩门。然而并没听见里面人回复。
难不成不在?
李谦犹豫了一下,试着扳动把手。出乎意料的是,门把手竟然被他扭开,门应声而启,呈现出室内简单的装修。
竟然没锁门,也太没防范心了吧。
李谦腹诽着走进去。上次来这里是几周前,摆设并无太多变化。
路肖的办公室基本没有装饰,只有一台木质办公桌。桌子前面两个沙发相对而立,中间夹着一矮小茶几。
一切如常,唯一的不同仅是办公桌上的银色方盒。李谦马上被那玩意儿吸引了注意力,走过去打开一看,却发现里面放着两管玻璃瓶,瓶内是透明蓝色液体。
这是啥?蓝瓶钙?
李谦为了看清楚,拿起一瓶仔细端详。瓶身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指腹映出淡淡蓝色微光。
“你在做什么。”
李谦一惊,下意识将蓝瓶收进袖口,转身看去,却是路肖。他特意挡住方盒,左手偷偷伸到后面合上,强作镇定“你进来怎么没声音?”
路肖皱了皱眉“我没告诉你不准随便进来吗。”
李谦见他那副死人脸就觉得烦躁,此可毕竟有求在身,只好放低姿态“不好意思,我也才刚来,是想等你回来。”
路肖走进来“找我什么事。”
李谦趁机远离银盒“景宗被方越那小崽子绑了,我得去救他,需要你帮忙。”
☆、第三十七章
天色变暗,由昼入夜。被夕阳染红的云彩甩去最后一点色泽,浸入浓稠的漆色之中。
方越起初还强打精神,时刻警醒着周围。但随着时间一分分流逝,上下眼皮不住打架,脑袋一上下地点着。睡眼朦脓间,隐约听见有人叫他。
“嗳,醒醒。小伙子?”
谁啊。
“方越?”那人开始摇他肩膀,“别在这睡,会着凉的。”
方越神智终于清明一些,睁眼,恍惚觉得眼前人有些面熟,眉头一跳,颇为激动地抓住那人手“吴江?”
那人愣了愣,与一旁的女人对视一眼,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方越这才完全看清面前人的脸,心重重沉下。他认错了……这人虽然长得跟吴江相似,但明显苍老许多。更何况,吴江可是当着自己的面被丧尸吃掉,怎么可能再出现在这里。
看来,他们应该就是吴江的父母。
方越表明来意后,那对夫妇忙将他引了进去。
一进门,方越便被桌上的一幅相框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张全家福,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朝着镜头微笑。里面的吴江还很小,看起来不过几岁,开心地咧开嘴巴,露出一口白牙,一左一右牵着父母的手。
女人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拿起全家福,露出苦涩的笑容“当时走太急,只匆忙拿了这一张。”她递给方越,“你要看看么?”
方越胸口被照片上开朗的笑容刺得生疼,他僵硬地接过照片,潦草晃过一眼,便还了回去。
“你说带给我们儿子消息。”跟吴江有着相似容貌的男人问,“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方越张嘴,却没能发出一个音节。那些预想的完美台词在此时都被丢进垃圾桶,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面对两个殷切期盼儿子归来的夫妇,说谎变得如此艰难。
许是看出方越眼神闪烁,女人敏感察觉到一丝不详“是……坏消息?”
“不对,不是!”方越急忙否定。搞什么,他可不是来通报这种让人伤心的消息的,“吴江他没事,只是路上碰见了一个女孩子,说要先帮她回家,耽误了点时间。”
“我没那么好心,所以先逃过来,顺便来报声平安。”方越嘴巴跟机关枪似的,压根不让夫妇俩插嘴,“所以你们就安心吧,好好过日子,等他来找你们。”
话落,方越撇开视线,压根不敢看两人眼睛,生怕被看出破绽。但过了很久,也没听他们开口,心里焦躁。看过去,却见男人低眉沉思,女人捂着嘴巴,泪珠子掉线般往下落。
方越有些慌了“你哭什么,吴江他真没事!”每说这一句话,他就感觉有一把重锤在狠狠撞击自己的心脏。
“不是……我……”女人握住方越的手掌,“这么多天了,我几乎要撑不下去……”句尾被哽咽声淹没,她已泣不成声。
男人轻轻揽过妻子肩膀,不让旁人看见她哭泣的脸庞,又对方越道“抱歉,她有些感性……谢谢你带回我们儿子的消息。”
方越一愣“不,”他垂下头,心里很不是滋味,“没什么。”他明白自己的话都是谎言,吴江不可能来找他们。可是,与其面对残酷的现实受到折磨,倒不如活在理想虚妄之中,让人永远抱有一点希望。
回去的脚步很沉重,今晚一点月色也没有,黑不见底如铅块压在肩头。
明明达成了目的,但方越不知为何没有想象中轻松。但等推开出租屋的门,他发现自己的心情变得更糟了。
屋里来了不速之客,李谦坐在床头,神色阴冷。见有人进门,一下子站起来,情绪颇有些激动“方越!景宗在哪!?”
方越这才注意到门锁坏了,怪不得这人能进来。他叹口气“陈景宗不在这。”
“不可能,一定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我没有。”方越现在心情很糟糕,连生气的余力都没有,有气无力地解释,“我承认,的确带他回来过。不过后来他自己逃了。”
“我才不信你这种鬼话。”李谦咬牙切齿,“我警告你,赶紧把景宗交出来,否则我可不保证自己会干出什么事。”
为等这家伙回来,他在这里耗费了将近一天时间,耐心早已耗尽。之前把事情告诉路肖,那人却根本不信他,说什么方越不可能干出这种事,软磨硬泡下才帮自己查出住址。虽然被提醒过方越有事外出,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等这么久。原以为突然来访是出其不意,能将其抓个正着,谁知这屋子连根毛线都没有。
这家伙刚来安全营,按理说没有太多地方可以藏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绑走景宗,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把景宗带出了安全营,甚至直接毁尸灭迹!
一旦这种想法冒头,便不受控制般凭空生出无限恐惧与愤怒。李谦想,要是方越敢碰景宗一根汗毛,自己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拖这家伙下地狱。
“说啊,你把景宗放哪了!”李谦上前一步,双目圆瞪。
方越被这么依依不挠地纠缠,有些不耐烦,音量不自觉放大“我也想问他去哪了!凭空在眼前消失,你不知道他有这种能力?”
“胡说八道!”李谦莫名其妙,只觉对方在逗自己,怒火更甚,“他就是个普通人,哪有什么能力。谎话也编个像样点的吧!”
方越看李谦反应,不由皱眉。看来这家伙什么也不知道。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陈景宗似乎并不太相信李谦,连能力的事都有所隐瞒。亏这家伙跟傻逼似的掏心掏肺。
记得当初他刚跟陈景宗交往,李谦就跟一大电灯泡似的晃来晃去各种惹人嫌。但陈景宗碍于对方是青梅竹马,不好直接开口拒绝,结果只得他自己去扮黑脸。如今跟陈景宗分了,李谦却还是原地踏步,不禁让人觉得可怜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