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又垮了。
‘男人都是狗东西!他妈的!’罗先嚷嚷道,“狗东西!”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飘着两坨高原红,翘起来分外滑稽。
“唐兴,我能给你提供的帮助有限。”严塘说。
他注视着刘唐兴,认真而又坦率,“但是都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了,我无论如何都会帮助你们。”
每个城市总是存在在庞然大物。
他们要么是在早年浑水摸鱼中起家的,要么是几代经商从政从教积累出财富的。
在C城,前者多余后者。
而严塘,不属于这两者。
坦白来说,严塘还够不上。
就连罗先所在的罗家,顶多是够到了个门槛——连富商家都算不上,准的来说,更像是暴发户敛财发家的,而这其实为很多C城老牌的大家不屑。
在同龄人,甚至是许多长辈当中,但凡是遇见过严塘的,没人不说一句,他是天才。
在电子信息上,他是天才,在商场运筹中,他也是天才。
可是,在这群庞然大物眼里,严塘也不过是一个稍微出色点的青年企业家。
如果他的后代,他的后代的后代,他的后代的后代的后代不出错,一代代稳步前进,他们说不定才会正眼相看。
“严哥,谢谢你。”刘唐兴说。
他睁开总是微眯着的眼睛,很诚恳地看着严塘,“谢谢你,严哥。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你、方胖子还有罗先。”
他说着,突然话锋一转,“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拖累你们。”
严塘挑了挑眉,“拖累?”
“唐兴,在你认为你是拖累我的时候,那就已经是最大的拖累了。”严塘淡淡地说。
他捏着烟,又吸了一口。
刘唐兴笑了笑,“不是的,严哥。”
他摇摇头,“我是已经知道我应该投奔哪家了。”
“C城里面错综复杂,严哥,我是清楚的,你一贯是独行侠,实在没必要,也不合适搅这堂浑水。”刘唐兴说,“我在昏迷前得到的信息,就是目前已经有一家和蒋家那边的集团闹翻了。”
“我本来是想要,醒来就带小先去投奔的。”他说。
严塘也不太懂这些。
他看着面前踌躇满志的刘唐兴,还有点将信将疑。
严塘有点担心,这是刘唐兴瞎编出来唬他的,为的就是想把严塘撇出去。
“是哪家?”严塘摸出手机。
他打算问一问。
刘唐兴并不意外严塘这谨慎的态度。
严塘越谨慎,说明他越是在意他和罗先。
这让刘唐兴脸上的笑掩不住,“是谢家。”
他说。
严塘挑了挑眉,他的手停住了。
“谢家?”他重复了一遍。
圈内最近是有传闻说是谢家和杜家对上了,导火索是因为蒋家做了什么事情。
严塘心里也有九成把握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大意,“那行吧,我确认一下,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带你和罗先一起去拜访谢家。”
刘唐兴没有再推脱严塘的帮忙,只凭他自己,他拖着个动也动弹不了的腿,也没办法带着罗先去。
更何况拜访谢家也是需要点身份的,他和罗先现在一穷二白,罗先还不敢抬出罗家,如此想来,由严塘带着他们,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谢谢你,严哥。”刘唐兴道谢,“真的谢谢你。”
严塘吸完了最后一口烟。
“谢什么,不用谢。”他说着把烟掐灭,由餐巾纸包着,准备一会儿去销毁证据。
说完事情了,严塘却没急着走。
他缓缓地在刘唐兴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刘唐兴看着严塘施施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肩头、胸前的衣服,一遍又一遍,拍得格外认真。
刘唐兴:……?
刘唐兴看不懂严塘的操作,他有点疑惑地问,“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身上没有脏东西啊……”
严塘看了刘唐兴一眼,没急着回答他。
他继续不动声色地拍着自己的衣服。
拍了许久过后,他还拿起一边小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又一口水。
刘唐兴的表情越来越奇怪。
“……严哥,你身上哪里不舒服吗?”刘唐兴小心地问。
严塘把一大杯水都吞吞完了以后,他放下杯子,又左闻闻,右嗅嗅,确保自己身上没味道了,这才肯说话。
“艾宝不喜欢我身上的烟味,”严塘有点无奈,“昨天晚上去接你们,抽了两根烟,洗澡的时候,艾宝说我身上臭臭的,过了好久才让我抱他。”
第126章 黑暗(十二)
一百二十五.
“最下面那个抽屉,”
黑暗说,
“打开最下面
那个抽屉。”
——
十月份的C城已经冷了下来。
艾宝看着手脚胖乎乎的,严塘抱在怀里也觉得他软唧唧的,肉感十足。
但是艾宝出乎意料地不耐冷。
“艾宝想戴这个绿绿黑黑的围巾,”艾宝指了指严塘左臂搭着的围巾。
严塘嗯了一声,把交叉式的墨绿色围巾给艾宝系好,顺便整理一下。
他一边给艾宝戴,一边问艾宝,怎么这次想带这个绿色围巾了?
明明去年他更喜欢另外一条,羊羔绒的小黄鸭围巾。
“因为严严也有一条黑黑绿绿的围巾呀,”艾宝埋下头,把自己的下巴埋进针织的墨绿围巾中,“严严和艾宝一起带好不好的?”
他牵着严塘的手和严塘商量。
艾宝戴上这条深色的围巾,皮肤显得越发白皙。
他一头卷发散下来,搭配这条裹住小半边脸的围巾,意外地把他的脸衬得格外小。
艾宝的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的,严塘本来不冷,不是很想戴围巾,结果在艾宝巴巴的注视下,硬生生地话锋一转,变成了,“好吧,宝宝。”
艾宝开心起来。
他伸出自己的胖手,说他要来给严塘系围巾。
严塘把围巾拿出来,弯腰低头,由着艾宝的白白手把围巾又绕又缠。
严塘这条墨绿色的围巾颜色,比艾宝的还要暗沉些。
他低下头,看着艾宝跟白面团似的肥手,在暗绿色的围巾中穿梭。
艾宝的手指时不时张开又蜷缩,像一朵小花似的。
“好啦!严严!”艾宝满意地看了看严塘脖子上的蝴蝶结。
“艾宝系好了!”他很得意地和严塘说。
严塘自然知道艾宝系成了什么样子,他无奈地摸了摸自己下巴处硕大的围巾蝴蝶结。
严塘感觉,自己现在就好比是一个圣诞节礼盒。
不论再怎么样,严塘也还是很喜欢这个艾宝给他系的第一个围巾。
“很好看,谢谢你,宝宝。”他摸摸艾宝的头,很是诚恳地夸奖道。
艾宝眨巴几下眼睛,“不用谢的呀!”
而后,他和严塘便手牵着手走出房间。
大前天的时候,严塘已经带着罗先和刘唐兴,去拜访了谢家。
谢家的当家是一个混血儿,身高和严塘差不多,都是一米九出头了,他西装革履,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很冷漠。
和他们交流的是,另外一个总是笑眯眯的孙姓的男人。
这位孙先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三言两语就把刘唐兴和罗先的底细摸了清楚。
严塘陪着刘唐兴和罗先,和这位孙先生商谈了差不多小半个下午,最后,在几次交涉下,刘唐兴和罗先还是得到了谢家的庇护。
这总比他们和严塘单枪匹马干好。
严塘和刘唐兴还有罗先告别时,他第一次在他们脸上看见了这些天来最放松的笑。
刘唐兴注视着罗先的眼神里,再也不是那种压抑不敢言的爱意。
如今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严塘也为他们感到高兴。
很多时候,就算一个人握着再多的证据,站在再正义、再正确的位置上,他们想扳倒一个庞然大物,也并不是单靠一腔热血能做到的。
谢家愿意搭上他们,给刘唐兴和罗先保护,比起严塘能提供的,要好上太多。
严塘牵着艾宝出了门,今天他们没打算出远门。
严塘就想带着艾宝在小区里面溜圈。
门一打开,外面的冷气就迎面吹了过来。
艾宝像一只小鹌鹑缩起了自己的脖子,把自己藏在厚厚的围巾里。
“要和严严揣手手!”艾宝伸出自己的胖手,在严塘面前挥了挥。
严塘闻言伸开自己的大手,把艾宝的整只手一把握住。
“暖和点了吗,宝宝?”严塘站在艾宝的面前,把艾宝柔软的针织围巾扯高一点,挡住他的脸颊。
“暖和了!”艾宝隔着围巾,闷声闷气地说。
他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严塘的大手总是温暖的,尽管有一点点粗糙,但是艾宝还是很喜欢严塘握住自己的手。
十月份的冷风已经有雏形了,严塘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就帮艾宝穿好了秋裤。
艾宝在外边倒是也不感觉到寒冷。
不过因为好久好久没穿秋裤,这头几次穿,他还有点不习惯,走路一扭一扭的,像一只笨拙的小企鹅。
艾宝眯眯眼睛。
风冷冷地吹到艾宝的脸上,艾宝感觉它们想和他说点什么,但是它们走得太快了,艾宝又听不清楚。
你们要和艾宝说什么的呀?艾宝问风。
风喘口气,在艾宝的耳朵边慢跑了一会儿。
艾宝呀,艾宝呀,她要回来啦!风很高兴地和艾宝说。
我们听到她的声音了,她要回来啦!它说。
艾宝很惊讶,他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真的吗?
风点点头,当然了呀,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谁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艾宝的耳朵被它们冻得红红的。
不过他还是很高兴。
谢谢你们告诉艾宝的!他向风道谢。
风爽朗地说,不用客气!
而后它们又呼呼地继续自己的奔跑。
它们的一生就是在不断地奔跑,如果停下来了,那可能就是死去了。
严塘走着走着,突然看艾宝的小圆脸上荡漾出笑容,他抚上艾宝的小脸,以为艾宝又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了,一个人在傻乐。
他捏了捏,“宝宝,你在高兴什么呢?”
艾宝扭头看着严塘,他的眼睛亮亮的,“严严!风和艾宝说,夏夏姐姐要回来啦!”
严塘原本挂在脸上的淡笑陡然凝住一瞬。
但是,他还是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
严塘没急着说话,他握着艾宝的手,他们走到小区的喷泉处。
进入秋天了,小区里的喷泉已经不再工作,一池塘的喷水设施安安静静地困觉。
“那宝宝,夏夏姐姐要多久回来呢?”严塘低头,看着艾宝轻轻地问道。
艾宝想了想。
他摇摇头说,“艾宝也不知道的呀!”
“夏夏姐姐,就是要回来了!”艾宝很兴奋地说。
他拉着严塘的手,非常高兴地甩了甩。
严塘望着面前开心的艾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一个事实——刘夏凉在三年前就死了。
她直接从八楼的教学楼上,一跃而下。
没有任何求生的意识,没有任何对生的执着。
据刘唐兴说,明明是及时送进了手术室,可是最后也还是死了。
然而艾宝明显不太能理解这一块。
艾宝清楚死亡,但却不清楚为什么刘夏凉是死亡的。
严塘发现,在艾宝眼里,夏夏姐姐的跳楼,从来不是一种自杀行为。
艾宝只觉得,是风请夏夏姐姐一起去玩了。
他们在一个遥远的、陌生的世界里面打闹。
“那宝宝,你知道夏夏姐姐这么多年是去了哪里吗?”严塘继续问艾宝。
他们两个在一块长凳上坐下。
小区里主要是独幢别墅,占地面积大,居住的人又少,严塘和艾宝一路逛下来,完全没遇到别人。
所以艾宝一屁股坐下来,就自动往严塘怀里缩,严塘也就自然地搂住他,没怎么在意所谓公共场合,不可过度亲密这个规矩。
艾宝不太明白为什么严塘要问自己这个问题,“夏夏姐姐和风一起去玩了呀!”
他理所应当地说,“风请夏夏姐姐去玩,夏夏姐姐就和风一起走了的。”
“那她是变成一阵风了吗?”严塘轻声问。
严塘的语气轻柔极了,就好像他现在面对的,是一个降落到大地上的肥皂泡泡。
稍微有一点点锐气,就能把它给戳破。
艾宝点点自己的小脑袋,“对的呀,夏夏姐姐变成风啦!”
他伸出自己的双手,在半空中作翱翔的飞机姿态,很认真地和严塘比划了一下,“是变成风风了噢!可以到处飞的风!”
严塘并不否认这个说法。
“那宝宝,夏夏姐姐变成一阵风了,她该怎么回来呢?”严塘又问。
艾宝有些茫然,他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艾宝也不知道的。”他乖乖地摇头,“严严知道吗?”
他仰起小脸问道。
严塘没说什么。
他先捧起艾宝的胖手,把艾宝粉润的掌心朝上。
严塘微微俯身,向艾宝的掌心呼出一口热气,“宝宝,你能感觉到我呼出的气吗?”
艾宝把动动自己的五指,回答说,“感觉到了的呀!”
他的整个猪蹄都暖呼呼的。
“那宝宝,你抓得住我呼出的热气吗?”严塘坐起身接着问。
艾宝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