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庄辞指不定会做出令自己多么后悔的事。
庄恬恬看到段凌踹开门,拎着手边的椅子直接砸到庄辞的头顶,随后两个人扭打起来,段凌压抑了许久的不顺心,都摔到了庄辞的头上。
喉头腥甜,庄恬恬管不的别人了。他躬着身子,在沙发上弯成了一只虾米,然后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两口血被咳了出来,手指濡湿被染的猩红一片。
“你敢动他?”段凌愤怒的已经不像个人了,他在书房压着庄辞打:“庄辞,你他妈的还是个人吗?那是你小叔!”
“庄恬恬是你小叔!”
段凌揪着庄辞的领口,低吼道:“庄恬恬还在生病!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庄辞,我他妈的弄死你。”
陈俞安,黎景然,张佚也跟着冲了进来。张佚黎景然拉架,陈俞安一眼就看到庄恬恬呕出来的一口血,他顾不得别的,吼了句:“别打了,快,快送庄恬恬去医院。”
段凌赶紧松开庄辞,跌跌撞撞得往庄恬恬的沙发边上走,路过椅子差点绊倒摔了一跤,他抖着手摸了下庄恬恬的脸,小心翼翼地叫:“庄恬恬,你醒醒……”
庄恬恬躺在沙发上静静的,嘴边还有血完全没有应答,段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一把横抱起庄恬恬,踩着大步子飞快地跑出了房门。
陈俞安开车,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段凌抱着庄恬恬坐在后座,段凌的表情很难看,看起来似乎要哭了。
第50章
这天下雨,病房里光线昏暗,窗外的乌云给医院的白镀上了死一样的灰,庄恬恬听到雨打病房双层玻璃的声音,声音噼里啪啦的,但隔着夹层又很不真切,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庄恬恬抢救了四个小时,转到单人病房后又整整睡三天,期间,段凌一次没有离开过。他在庄恬恬抢救后的第二天,就把工作完全交给副总裁代执行。
段凌还记得送庄恬恬来医院那天,“抢救中”三个红字悬在病房上头,段凌盯着看,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剥夺了所有的感受。
黎景然,张佚在他身边说话,隔着一层纱一样,他没有任何感觉,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切都失了真。段凌的灵魂好像被抽离,飘去哪里了他不知道,段凌就只是沉默,看着,他想灵魂或许是去陪庄恬恬了也不一定,总之段凌已经感受不到自己。
他看见红色的字,听到模糊的人声,有医生跟他说什么,让他签字,他就只是签字,看抢救的大门,没有任何情绪,动作,他就只是麻木的做这一件事而已。
是血的味道将段凌的思绪拽了回来,红色来源于庄恬恬,他出血总是很难止住,很轻的一个创口就要往医院跑,段凌在出租车上摸庄恬恬的脸,把血液蹭到自己手掌上。
段凌垂眸看手掌上的红,狐疑的然后目光渐渐变得愤恨,他缓缓蹲在地上,把手掌咬到齿间,铁锈的味道融化到舌尖里。
段凌想癌症为什么会遗传呢?
为什么金敏珠要遗传给庄恬恬癌症呢?
如果癌症可以遗传,那血液可以传染吗?
那也传染给我吧,把癌症也传染给我吧。
我陪庄恬恬一起疼,也陪他一起走。
医院走廊的栅格灯闪了下,“手术中”三个字彻底熄灭,段凌站起来,手掌滑动间,嘴角被蹭上一抹红色妖异的血,段凌问:“他,怎么样?”
“庄恬恬免疫力低,身体底子太差,应该会昏睡个几天。”陈俞安把口罩拉下来,拍段凌的肩膀,“配型再找快一点吧……”
“我怕他……”
陈俞安别过了眼睛,清了清喉咙,继续说:“我怕他坚持不了多久……”
段凌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
只记得自己跑去庄恬恬病房,躺在沙发上很快就入睡,醒来的段凌魔怔地坐在沙发边儿上盯着病床上的庄恬恬看,第三天,段凌终于熬不住,衣服也没有换,径直地爬到庄恬恬的床,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是庄恬恬先醒的。
段凌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庄恬恬葡萄似的眼珠儿盯着他看,他说:“你打庄辞了吗?”
“打了。”
庄恬恬又没心没肺地笑了,他吃力得往前凑,凑到段凌怀里:“你打他,我就开心了。”
“他压着我,太沉了,我动不了。”庄恬恬细白的手指把玩着段凌衬衫上的宝石纽扣,“我要是有力气,我肯定打得他妈都不认识。”
“好。”段凌眼眶酸胀:“庄辞再欺负你,我都帮你打回去”
“嗯。”庄恬恬咽下一口唾液,等了一会,才吃力地说,“段凌。”
“嗯?”
“我梦见我妈了,还有只在照片里见到过的父亲。”
一片沉默。
“那边儿的夕阳真灿烂,金敏珠应该是刚下班回家,她的脚踏车链条掉了,庄俊生正在家里楼下给他修车。”
“我妈手里拿了一盒冰淇淋,自己吃一口,又递给父亲吃一口。那时间应该是要吃晚饭了,因为我闻到小区里烧饭的味道了,特别香,一定是辣椒炒肉。我还看到有小孩子背着书包往小区楼道里跑,很热闹的样子。”
庄恬恬的声音很轻:“我对着那两个人喊了句:妈我放学回来了,咱们快点回去吃饭吧,我饿了。”
“金敏珠回头,她对我招手,她说:晚饭你爸爸烧了糖醋排骨,还炖了一只鸡呐,等修完车,我们一起上楼吃饭。”
“我一直一直往前走啊走啊,后来我又停了。”
段凌一直没有说话。
庄恬恬仰头问他:“你猜我为什么不走了?”
段凌摇头。
庄恬恬说:“因为我听到你喊我了。”
“你喊庄恬恬,你快回来,撕心裂肺的。”庄恬恬把脸埋到了段凌的怀里,他的脸贴着段凌的脖子,眼泪糊了满脸,沾湿了段凌的皮肤:“我,我就跟我妈说,我先去找段凌玩,他等我去他家做作业呢,我等会写完了就回家。”
段凌咬着牙没说话。
“我想回来陪陪你。”
段凌的脸也湿了,眼泪淌的悄无声息。
“可是活着太疼了,”太阳彻底落山了,病房里黑色浓稠的透不进来一丝光亮,庄恬恬哭的抽抽噎噎的:“段凌,我死了你可怎么办呢?”
“我太累了。”庄恬恬哭的像个孩子,执拗的抱段凌的脖颈,“我太疼了,疼的我真的不想醒过来,我好累,我真的不想活了。”
“可是我不敢死。”
“我死了你可怎么办呢?”
“我真的好痛啊……”
病房里安安静静只有压抑的哭声,好长时间都没有人讲一句话。
“庄恬恬,你给我好好活着。”段凌用力的亲庄恬恬的发顶,然后咬着牙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都会找到的,都会好起来的。”
段凌的怀抱,既温暖又安全,体温从皮肤里传出来熨帖着庄恬恬,让他只想要缩到段凌怀里,闻他的味道。
“你不是总觉得我无所不能吗?”段凌深深地吸了口气,嗓音传出来带着阻滞声,“庄恬恬,你再相信我一次。”
“你不相信你自己。”
“那就相信我吧。”
“我求求你,再相信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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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最终迎来了转机,转机出现在三个月后。陈俞安拿着一沓文件,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他对段凌说:“有人配上了。”
“庄辞不行,他父亲却可以。”
第51章
事实上庄澜沧并不打算同庄恬恬有什么牵扯。庄四海家大业大,去世后明里暗里留给庄恬恬不少钱,除了不动产、资金以外,庄家的股份也在公示的遗嘱里注明庄恬恬继承一半。
庄澜沧几十岁,本应该继承父亲全部遗产,成为资本界排名前几的人,结果却因为十八岁的小屁孩导致身家缩水一半,说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段凌疯了一样满世界找配型的事,庄澜沧不是不知道,相反他十分清楚,因为段凌曾经因为他的血样亲自上来求。
庄澜沧不喜欢庄恬恬,觉得他是家门耻辱,他的年纪是能当庄恬恬父亲的年纪,荒谬的是他得给庄恬恬当大哥,所以他老婆把他的血样调换,他只假装没看见,并未阻止。其实换不换血样意义不大,哪怕是亲生儿子配型成功也十分罕见,更不用说他跟庄恬恬。
最后拿走庄澜沧血样的人是庄辞,那浑小子有一段日子胡天胡地的作,喝的天昏地暗推门带进来一身酒气,然后几步跑到楼上抱着马桶鼻涕眼泪一把的吐。他妈正在跟小姐妹聊天,听到楼上的磕碰声,一边跟电话那头的闺蜜聊天,一边走到庄辞房间伸手骂他给他拍后背。
庄辞听到他妈跟闺蜜说调换血样的事情,一口把漱口水吐到洗手池里,然后从洗手间冲了出去,愤怒地亲自给他爸采样,送到陈俞安哪儿去检验。
他去医院的路上因为酒驾被逮了,扣了驾驶证,罚了钱又在醒酒的地方跟别人打了一架。
第二天庄澜沧的秘书亲自过来捞他,又是交钱又是被教育,足足半个小时,秘书才把他领了出来。经过一整夜的搓磨,庄辞人憔悴的不像样,衣服也蹭的满身灰。但是血样却被庄辞很珍惜的保存着,送到陈俞安手里的时候,甚至还带着他的体温。
“我不知道能不能配的上。”庄辞坐在陈俞安办公室的椅子上,双手扶着宿醉后疼的要命的头,低声说,“你再试试我爸的这个血样,哪怕一丝机会我也想试试。”
“我小叔……”庄辞哽咽了一下,沉声道,“他不能死。”
“我还没有把欠他的还给他呢……”
庄辞不太干净烟灰色长裤的膝盖上有被眼泪氲湿的痕迹,陈俞安看的不真切,他听见庄辞说:“我太后悔了,明明应该对我小叔好一些的,为什么我总是想着他哭呢。”
“为什么喜欢要发现的这么晚呢?”庄辞抽了自己一嘴巴,毫不留情,“我真尼玛的混账!”
庄澜沧对救人没有兴趣,但对庄四海留给庄恬恬的钱很感兴趣。
他们是在医院见面的,那时候庄恬恬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瘦,脸色惨白,但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乖顺,段凌握着他的手在自己对面落座。
“我是不想救你的。”庄澜沧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背上,很直截了当的开口,“你要是想活,就用钱买自己的命。”
庄恬恬没有讲话,倒是段凌问:“你要多少钱?”
“我不要你的。”
“我没什么钱了。”庄恬恬抬起头,眼睛眨得很疲惫,他说,“爷爷给我的钱被我捐出去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用做生活,妈妈生病的时候我花掉了许多。”
“但是爷爷留给我的房子都在,你要,我都给你。”
“我不要你的房子。”庄澜沧用手指敲桌面,“庄四海留给你的股权,你给我吧。”
“啊?”庄恬恬疑惑地偏头看段凌,“爷爷什么时候给我股票了?”
“段凌你知道吗?”
段凌帮他把病号服的扣子系好,褶皱抻开,很轻地摇头。段凌从头到尾都很平静,因为他知道不管庄澜沧要什么,他都会给,就算要他全部身家段凌都会干脆答应,只要庄恬恬能活下来,他都给。
事实上庄恬恬不太清楚爷爷留给了他什么东西,他被庄澜沧老婆撵走的时候,身上只有一张卡,那些他知道自己有的房子是爷爷早就转到自己名下的,后续有人倒是有人找过他签一份文件,庄恬恬那时候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只知道是确认财产,签了也没有深究。
“所以我离开的时候,爷爷还另给了我别的?”
“你的不动产我不要。”庄澜沧见庄恬恬身体虚弱,鲜有的不忍心,他别过脸去最后道,“我只要你的股权。”
“你给不给。”
他笃定庄恬恬一定会签字,所以庄澜沧的秘书随身带着拟好的文件。段凌没有让庄恬恬签那份文件,而是重新拟了两份合同,一份合同注明股权转让给庄澜沧,生效时间为一年后。另一份文件写明股票捐赠给自己,生效时间是两个月。
这就表明,如果庄澜沧反悔,庄恬恬签署段凌手上的那份文件,股权悉数转给段凌,庄澜沧手上那份文件立即作废。
段凌找了自己爷爷做公正,明确表示如果庄澜沧不反悔,庄恬恬绝对不会签那份股权转给自己的文件,这才算协议稳妥了。
二十分钟后,秘书跟庄澜沧从病房里拿着签好的文件离开。趁火打劫这件事情庄澜沧确实赚回不少东西,但秘书看的分明,签字的庄恬恬一点都没有犹豫,根本就是毫不在意。
段凌横抱着庄恬恬放到病床上,又把他的手收回到被子里:“我就知道,你会好起来的。”
“段凌……”
“你快掐我一下。”庄恬恬的眼神透着很多的希望和鲜有的天真,“我觉得我好像在做梦。”
段凌愣了一会,因为怕压倒人,就悬空趴伏在庄恬恬身上,脸蹭着庄恬恬的侧颈,手摩挲着庄恬恬的头发,他跟庄恬恬的心情没有什么差别:“这是真的,恬恬就要有新的人生了。”
房间里一阵安静,像是战争轰鸣后的巨大平静,段凌抱着庄恬恬,庄恬恬虚虚地攀着段凌的肩膀,都不说话,绷着的人都松了口气,两个人只是静静得保持这个姿势,都不说话,也不想讲话。
胆小的庄恬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能够拥有未来,从前所有的落空过的希望,都被这次补了回来,他感觉自己被巨大的幸运砸昏了头,从身体深处生出无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