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段凌已经疲惫得睡着了,绿灯庄恬恬转头看熟睡的段凌,他身上盖着秦墨书准备的黑色毛毯,半张脸隐没在柔软布料里,窗外不知来源的光闪过,庄恬恬发现,段凌原来是个睫毛精呢。
他的睫毛有浓又密,放松地垂着,庄恬恬眼尖地看到有一根眼睫毛黏在他的眼睑上,他解开安全带小心翼翼地探过身去,把睫毛用指腹捻起来,而后医生做实验似的放到了中控台上的笔帽里。
“我可真是个变态。”庄恬恬唾弃自己,“这次偷眼睫毛,下次想薅头发,依次降低底线,毫无觉悟,最后怕是要堕落到偷段凌内裤的程度了吧。”
“我是个没有感情的变态,就这样。”二十秒后红灯亮起来,庄恬恬转过头看向前方,专心得拿着母亲写的纸条,一个街区一个街区核对地址,一边比对一边把自己是变态的念头驱逐掉。
终于在黑夜撒满小城所有红色屋顶的之前,庄恬恬的眼睛忽然亮起来,因为他看到了庄俊生那栋漂亮的房子。
他把车熄了火,解开安全带把段凌摇醒。
“到家了。”庄恬恬轻声说。
第38章
房子空了许久没人住,空间里四处漂浮的都是灰。庄恬恬和段凌费力收拾一个半个小时,才整理干净一间屋子,晚上可以住人的那种。
庄恬恬把头上的包着的隔灰毛巾拽下来,一屁股坐到段凌刚擦干净的榻榻米上。
“我累啦,收拾不动了。”他把袜子拽下来,又恶趣味地凑到鼻子边闻了闻,一脸嫌弃,“有点臭。”
秦墨书给带的毛毯被段凌搭载手肘上,他推开拉门,就看到庄恬恬把袜子凑到鼻子上,眉头皱的什么似的闻袜子,段凌把塌塌米上的衣服踢开,把毯子扔到上头。
“袜子香吗?”
庄恬恬不好意思得把袜子用脚缓缓地挪走,然后躺在榻榻米上,思索了半天才砸砸嘴:“我的袜子还可以,你要不信,自己捡起来闻闻。”
段凌回身把拉门拉开,滞缓的晚风马上活动起来,并未散尽暑气和着风一起动起来,庄恬恬抱着毯子舒服得直叫唤:“夏天太好了。”
段凌转身,走到庄恬恬身边,把他丢在地上的衣服,袜子收起来,放到墙角的脏衣篮里。
“起来。”他赤脚走到庄恬恬身边,抬腿踢庄恬恬屁股,“我妈买了铺盖,刚给我微信说寄到12号的便利店了,我们现在得出门。”
“等一下再去吧,不着急,不着急。”庄恬恬体力不好,腰酸背痛,歇一会就起不来,嘴上一个劲儿地说,“我再休息五分钟就起来。”
“就躺五分钟,就五分钟。”
“我憎恨家务,家务取我狗命,我太累了。”
“房间灰尘我打扫的,杂物我丢的,下水管我修的。”段凌走过去,试图用脚把庄恬恬从地板上翻起来,“你就拿一块毛巾东擦擦西搞搞,不捣乱就不错了,喊什么累。”
“现在不去,晚些存放点关门,我们拿不回东西,晚上没有被褥睡空气?”
庄恬恬岿然不动。
“起来吧。”他的语气带点哄人的味道,段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庄恬恬像个滚刀肉,段凌踢他,他也不动,人没骨头似的,黏在地上,任凭段凌这么弄他就是不起来。
“你不起来,我自己去了。”
“不行!”庄恬恬一把抱住段凌的小腿,但是人没有从地板上起来,只是抱着段凌的小腿,不让他走,“你等我跟你一起去,我先歇一歇。”
“最近比较虚弱。”
段凌就着这个姿势蹲下来,他先揉了揉腿边的头发,然后顺着太阳穴往下,掐把脸埋在自己小腿上庄恬恬的脸皮:“抱着我脚做什么?”
“闻闻味道,然后跟自己的味道一决高下吗?”
“那还是我的比较香。”庄恬恬付出多大勇气似的,从榻榻米上一骨碌爬起来,坐到门口随便踩了一双拖鞋,就跟着段凌出门了。
“妈妈都买什么了?”蔷薇开的热烈,空气里漂浮着馥郁的香气。
“说是些枕芯,还有被套什么的。”院子里的灯还亮着,他们都没打算关灯,段凌把门推上回身,“走吧。”
庄恬恬把手机拿出来点开地图,研究了好一会,应该是距离太近的缘故,地图上也没有显示,庄恬恬把手机屏幕锁上,“12号好像不太远。”
段凌穿的清凉,上身穿了件没有图案的黑T,下半身跟庄恬恬一样的短裤,拖鞋,看起来看舒服又闲适,他侧头看了看庄恬恬:“你们家是27号,12号肯定不远。”
“用你说。”
段凌:…………
“庄恬恬。”
“叫我干什么?”
段凌侧头看他,眉头舒展道:“你是杠精吧。”
“我不是。”庄恬恬回嘴:“那你平时跟我不好好说话,你还是狗呢。”
小城市的夜空好像比首都高很多,仰头能看到漫天的星星,路两旁是排列整齐的房屋,院子外围墙有门牌,上面漆着号码,这里的人睡的早,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倒是蟋蟀在路边儿的草里叫的起劲。
“杠精。”
“干嘛?”段凌叫他,庄恬恬连分辨都不分辨,直接就应声。
“拿你手机开手电照照门牌,看还有多久能到。”
“你这是人格侮辱!再叫杠精绝交。”庄恬恬照了照门牌,会头道,“这儿是7号。”
“快到了。”
庄恬恬的头发跟他的人一样倔,一缕呆毛在夜风里晃,段凌伸手把它压下去:“可以的,看挺准杠精。”
“段凌!你他妈的!”庄恬恬伸腿踢他,嘴上说,“别叫了,烦不烦人,你才是杠精。”
“你在叫我杠精,我就叫你狗!”
段凌不明显地笑,在前面走很快,庄恬恬赌气在他后面跟着,偶尔还要打他两下,学狗汪汪叫嘲讽他,段凌不跟他计较。
打打闹闹往前走不到几百米,看到了亮着光的房子,那房子敞开着,明显是个卖东西的小店,老板身后的货架上摆着各种零食罐头什么的,货架前面码着成箱饮料和未被认领的快递,最前面立着个易拉宝,上头歪歪扭扭地用红笔写着快递代收点。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人来买东西,柜台上的风扇左右旋转地吹着,老板盯着手机屏幕,根本就不想动,只是偶尔懒懒地伸出手,从柜台里抓几块饼干,塞到嘴里。
段凌停下来,拿着手机看秦墨书发给他的取件信息。庄恬恬还在骂骂咧咧,没意识到段凌已经停住不动,庄恬恬没刹住,一下子撞到段凌后背上,他抬头问:“这是怎么回事?”
庄恬恬语速很快:“猪撞树上,你撞猪上了吗?”
“傻不傻?连自己都骂。”段凌往柜台那边走,“到地方了”
“噢。”
段凌进去取快递,庄恬恬没有动,他闹的太狠,忽然不太舒服。远处的光笼罩着段凌,他的身影那么高大,正跟老板说些什么。
庄恬恬扶着腰缓缓地蹲在路边的草地上,他感觉自己好像慢慢散了力气,直到他在黑夜里呕出了不大一口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原来自己生病了啊。
庄恬恬绝望地想:“这段时间他过的太快乐,连自己大概率会死都忘记了。”
第39章
秦墨书寄的东西有些多,老板叼着烟码出来,高高的一摞。段凌数了一下,至少有八件,他一个人可能拿不了。
“庄恬恬!”段凌回头叫人,发现他不在门口。
天气有些热,老板找了一会快递,就累的一身汗,他把洗的发白的背心拉到胸口以上,用手拍了下段凌的后背问:“你找什么呢?”
段凌没说话。
胖老板站在段凌身边,摇着蒲扇:“找你弟弟吗?”
“嗯。”说话间,段凌大步迈出小店笼罩的光亮里,他走到光照不到的地方,去找人,果然在不远处的路边,段凌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庄恬恬。
段凌走到庄恬恬身边,犹豫地蹲了下来,跟庄恬恬面对面。
庄恬恬不讲话,段凌像不敢碰一样,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他的头顶。
再张口声音非常艰涩,他问:“庄恬恬,你到底怎么了?”
庄恬恬抱着膝盖,听到声音抬起脸来,见到是段凌就小狗一样,凑过去,他把下巴放到段凌的肩膀上:“我好累,我觉得我走不动了。”
段凌好像在发抖,手放在庄恬恬的后脑勺上:“走不动了,就去医院吧。”
“别到处跑了。”
他的话说的意味不明,庄恬恬在他的肩膀上摇摇头,又说,“不去医院,我歇歇就好。”
胖老板也跟着凑热闹,老远的地摇着蒲扇走过来,看着俩人交颈蹲在地上一时间有些懵逼,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了,他拿扇子敲了下段凌的后背,问:“你弟这是咋了?”
段凌说:“太累了说是走不动。”
“都是男娃儿,咋他就那么娇气!”胖老板也去看庄恬恬,还伸手拉了他一下,嘴上道,“赶紧站起来,跟你哥回去,早点回去早点休息,还那么多快递要拿。”
段凌莫名得烦躁,他把老板的手甩开:“你没听见吗!他说他身体不舒服,走不动了!”
老板被凶得愣住。
段凌站起来,用手搓了下脸,跟胖老板说了句:“抱歉。”
又问他:“老板,您有小拖车吗?”
老板说有,但是得要押金才肯借。
段凌把钱付了,老板就从柜台后的仓库里把车拖出来,又热心帮段凌码好快递,拖到路边。
小拖车被段凌拉路边,跟庄恬恬挨着,快递叠得太高,把拖车全部都占满了。
段凌蹲在地上把快递一个个都拆开,拆开的带着包装的被子递给庄恬恬让他坐好,其余的剥除干净带着包装的物品放在小拖车上。
庄恬恬老老实实地坐在塑料被子包上,蔫巴巴地问:“段凌,你干嘛现在就拆开?”
段凌没理他,只是叼着烟,把拆好的纸盒送给老板,又回到路边,对庄恬恬说:“坐上去。”
“啊?”
“不是说走不动了吗?”
“噢。”庄恬恬抱着夏被芯,一边往小拖车上挪一边说,“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
月亮很亮,蟋蟀的叫声比从前更热烈了,小拖车的轮子和水泥路摩擦发出的声音,在夜里那么响亮。
段凌在前面用手拉着车子往家的方向走,庄恬恬在后面的拖车上抱着被子昏昏欲睡,经过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庄恬恬。”
“嗯?”
“你糖罐子里装的什么药?”
庄恬恬忽然把眼睛睁大了,好一会才磕磕绊绊地说:“不是什么严重的药,就是普通的钙片。”
“嗯。”庄恬恬得到了段凌一声意味不明的嗯。
“你知道吗?”段凌没有回头,他跟庄恬恬说,“从小到大,你最不会的就是撒谎,明明没什么撒谎的天分,还硬要学别人撒谎,但是你不想说的,别人永远别想知道。”
“那我说话你信吗?”
拖车的轮子在地上停了,段凌仰头看了看满天的星子,反问他:“你要我信些什么呢?”
段凌是个显少说心里话的人,可能是是小拖车太吵了,可能是带着热风的夜太让人不设防了,也有可能是庄恬恬看起来没那么难受,又恢复活力了。
“庄恬恬,你不觉得你很任性吗?”段凌把这小拖着横杆的手更紧了,他缓缓道,“以前也不会想我是不是喜欢你,非要用各种能想到的方法走到我的人生里。张口闭口都是,段凌我想跟你做朋友,做错了事情也不会解释或者道歉,只想着用跟拙劣的方法去留人,然后在别人的人生里横冲直撞,最后觉得自己得不到,掉头就跑掉。”
“别人的人生,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段凌说的很平静,语气既没有冷漠也没有愤怒,他只是朴素地表达事实,“你如果是我,你觉得你会相信庄恬恬吗?”
“是相信他说的那句:段凌,你是我的;还是相信那句,段凌你就是我能花钱买来的,那我还不要你了;还是相信最后林瀚泽打的电话,说你们正在上床?”
庄恬恬现在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力气也攒了不少,他抱着被子,低头看小拖车压过的柏油马路,段凌拉的不怎么快,他能看到漆黑得移动的路面,也能伸手拉到路边的狗尾巴草,然后他伸手折了一株,咬在嘴里。庄恬恬把下巴放到夏被芯上,眼睫垂下去,闷闷地骂自己:“庄恬恬真是个无耻的混蛋。”
“他真的太坏了。”
“所以,段凌你不可以原谅他。”
院子里的灯依亮着,就在不远的前方,像指路的灯塔一样,庄恬恬已经被段凌几句话问的彻底蔫了,他听见段凌把大门推开,把他拉到院子里。
“下来吧。”段凌说,“我们到家了。”
段凌对他说:我们到家了。庄恬恬忽然感知到段凌对他的一点情谊,或许是小时候积累的友情,也许是看他可怜的怜悯,就是这一点情谊支撑着段凌对自己下不了狠心,亦或者是一些其他的什么的庄恬恬自己不敢想的情谊。
庄恬恬想到如果找不到配型剩下的屈指可数的生命,心里瞬间涌上来无尽的恐惧,明明以前从来没有怕过的。
小院子空旷,蔷薇花还在墙角开着,段凌去开拉门。
庄恬恬本能地冲了上去,抱着段凌的腰,他说:“段凌,我害怕。”
怕死,怕找不到配型。
怕有了活下去的念头,却眼睁睁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