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少,这一撞,几乎就把庄恬恬撞到自己怀。
胸口的人先是不动了,待到感受到透过薄薄一层布料传过来的温度,像只兔子一样鲜活地弹开了。
有树枝轻轻地抽到自己肩膀上,他听见面前的人刻意地压低了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不可以抱我,撞一下也不行。”
段凌身子很稳,高大的身影站在树林里,没有张口说话。
庄恬恬觉得段凌在生气,但是生气什么他不清楚,他站在原地想了会,然后抿抿嘴拉了拉绳子,示意段凌继续跟他走。
“我是庄辞啊。”庄恬恬在前面煞有介事地八卦,窥探别人隐私似的,“你觉得我好看不好看?”
“好看。”段凌惜字如金。
“好看个锤子好看。”庄恬恬小声嘀咕,“不就个子高了点,眼睛大了点,鼻子挺了点,有什么了不起的。”
段凌不动了。
庄恬恬又扯绳子,“你快点走,不走揍你了啊。”
段凌跟着他,又动了起来。
“我那个方面表现的好不好啊。”庄恬恬压低了声音。
“哪个方面?”段凌问他。
“你不是很喜欢我吗?”庄恬恬很会模仿别人讲话的声音,模仿庄辞讲话十足地相似,“我说话什么意思你不懂吗?”
段凌不说话。
好一会听见对方气急败坏地说:“床技!床技!床技!”
“非要让我说这种难为情的话。”
林子很密,到处是青草的香气,人讲话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很好。”段凌依旧面无表情。
“噢,这样子啊。”庄恬恬把嘴里的树枝吐出来,拿在手上。他的手腕无力地垂着,树枝在地上随着走动划出一条清晰的线,显有的失落的样子,庄恬恬连绳子拽的都不稳了,他又有点难过了,原来段凌和庄辞都这么亲密了啊。
不知过了多久,清晰的海浪声传了过来,他们终于走出密林,庄恬恬牵着段凌上车,打算开车离开这个岛。
“庄辞。”段凌说,“你把我眼睛上的手帕解开。”
庄恬恬启动车子,“我就不解开,我出门卡了一跤,门牙卡掉了,太丑了你还怎么喜欢我,我不想给你看。”
他说的振振有词的,几秒钟后段凌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然后不由分说跨过来,一脚踩到刹车上。
“庄恬恬。”段凌朝着庄恬恬的方向看过来,“已经这么多年了,连说谎的长进都没有,你还真是个废物啊。”
尽管他的眼睛是被蒙住的,但庄恬恬还是觉得害怕,他别过眼睛去,执拗地继续撒没有意义的谎,“我不是庄恬恬,我就是庄辞。”
俩人在车里都不讲话。
段凌从小到大脾气都不好:“庄恬恬,马上给我解开。”
庄恬恬很久才从惊吓里走出来,挺直身体把段凌的手帕解开。
刚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庄恬恬就赶紧低下了头,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手脚无处安放,尴尬的只能顺手把段凌的手腕也解开。
他听不到段凌的声音,只觉得对方像是呼吸都没有了,目光却好像一直留在他身上。
那是憎恨吧,自己一直是段凌的耻辱不是吗。
段凌还是特别安静,庄恬恬仰首摸了摸段凌的额头,“你是阳间的吗?要不你说点阳间话?”
段凌被庄恬恬气笑了,“庄恬恬你可真有本事。”
说罢推开门下车就要往回走,庄恬恬好不容易把人偷出来。段凌要走,庄恬恬哪能同意呢?段凌一下车,庄恬恬就赶紧慌张地追出去。
“你回去也订婚不了了。”庄恬恬追在段凌后头,“你现在跟我走吧,就现在跟我走。”
段凌高大的身影一直往前,没有回头的架势。
绳子解开了,他也打不过段凌,庄恬恬没有办法了。
“我给你钱。”他对着哪个人影,着急地喊,“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你跟我走吧,不用太长时,几个月就行。”
前面的人影不动了,段凌走回来,嘲讽的语气,掐住庄恬恬的脖子:“你觉得我缺钱吗?你爷爷我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你你们家的钱?”
庄恬恬张这一双很大的眼睛瞧着段凌,然后伸手把住了段凌的手腕。
皮肤刚一接触,段凌好似厌恶一样赶紧松开了他,俩人好久无话。
“是啊。”
不远处海浪翻滚,庄恬恬低着头,手掌紧握着,单薄的身影似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我没有很多钱了。”
“就算有钱我也买不起你了。”好一会床恬恬抬起头,眼睛晶晶亮亮,“但我还有一块玉,你妈当初留给你的那块,在我那。”
“你跟我走,我就还给你。”
“你怎么还和从前一样讨人厌。”
“可是很有用不是吗。”庄恬恬调整好情绪抬起头,又说,“对你很有用不是吗?”
“为什么?”段凌坐回车里,声音平淡的问。
“为什么呢?”庄恬恬用手托着下巴,看着玻璃外海水在礁石上击打,“我得了癌症,要死啦。”
车里死一般的宁静。
庄恬恬转头对他笑笑:“开玩笑的,我以前就喜欢撒谎不是吗?”
庄恬恬怕他不信,又跟段凌说:“我从回到爷爷那就烦庄辞,你知道的啊,他虽然是我哥,但是我就嫉妒他,嫉妒他可以和爸妈生活在一起,嫉妒家里人偏心啊。我就是烦他,现在他要订婚了,我就把你抢走。”
“我就是得赢他。”
“怎么说来着。”庄恬恬把车开起来,好一会才道,“回来还是因为不甘心啊……”
第4章
小岛渐渐被车子甩在车后,海上冰凉的风从破碎的玻璃里穿进来,冻的人瑟瑟发抖。
庄恬恬回头看渐渐远去的密林,思绪渐渐回到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庄恬恬八岁,从来没有离开过北方。庄恬恬记得,那天是立冬,他在书桌前吃饺子,门口的黄狗狗叫的厉害,他跑出去扒开门往外看。
金敏珠从外面带了一个上了年纪,但却很是体面的人回家。
老人对庄恬恬笑,庄恬恬赶紧跑回屋里去。
老人叫庄四海,金敏珠说他是庄恬恬的爷爷
庄四个海走进门,把围巾摘下来,然后蹲在地上,很轻地摸了摸他的脸:“恬恬,我是爷爷啊。”
庄恬恬很疑惑,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自己没有父亲,从小便跟着母亲辛苦得四处飘荡。母亲金敏珠在北艺团打杂,她给剧团伴奏,然后每场路演结束后,疲惫地从台上走下来支起一张椅子,给即将离开的观众放一段没有拍完,也没有上映的电影。
金敏珠在团里打工就是为了这个,她想让很多人看这部电影,但观众总是很快散场,最后露天的空场地上只剩下她和庄恬恬。
临时支起的灯被蚊子环绕着,金敏珠抱着庄恬恬的腰,神情温柔地指着屏幕上说:“那是爸爸。”
“俊生说他会成为最出名的演员,让所有人都在荧幕上看到他。”庄恬恬因为年纪小,并不懂这部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电影对金敏珠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每次说起父亲,母亲的目光总是那么温柔。
金敏珠会指着电影屏幕说那是父亲,也对他说家里来的人是爷爷。
然后她用逼迫自己从小练钢琴的狠心,让庄四海带着自己走掉。
庄恬恬哭闹着不肯:“我这么烦人,你不要我,到别人家谁来管我?没人管的小孩要吃很多苦的。”
“有爷爷会管你。”
“我不要。”庄恬恬走到母亲身边,抬起两条手臂抱住金敏珠的腰,淌眼泪,“我不想跟别人走。”
“庄恬恬,你都八岁了,个子不如别的小孩高。你这个年纪的小孩都应该上小学了,你连幼儿园都没有上过,你得去上学,去交很多朋友。”
金敏珠把儿子的手扒开:“庄恬恬,你听话,我没有办法给你更好的生活,我们这样四处漂泊,没我稳定的家,你连学都上不了。”
“那我就不读书了,我会弹琴,可以给剧团打杂。我能赚钱,我还小,还能长个子,像孟叔一样可以抬东西,等我长个子了,我就睡在地上,我不占地方的,你不要赶我走。”
金敏珠看着庄恬恬哭的厉害,自己也哭了起来。
庄四海把庄恬恬拉开,用手绢给他擦眼泪,不过被庄恬恬甩开了。
庄恬恬不想走,但是金敏珠最后跟他说:“你走了,妈妈会很轻松,也会很开心,可以去放更多场电影。”
庄恬恬什么都不在意,但他听见母亲说开心,就呆呆地问:“我走了,妈妈会开心吗?”
“真的会开心吗?”
金敏珠点头。
庄恬恬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他说:“你会来看我吗?”
“会。”
“那妈妈你什么时候做完了自己的事,要记得接恬恬回家。”
“一定要记得接我回家”
庄恬恬在八岁的冬天,因为金敏珠的一句自己离开了他会开心,被庄四海带到了距离北方万里以外的城市,又被送进了并不适合自己读书的私立小学。
庄俊生是庄四海没有发迹前和第一任妻子生的孩子,在他母亲发现庄四海为了钱,跟老板的女儿有关系后,毅然决然地带着庄俊生离开住了许多年的家。
现在的庄家是庄四海和第二任妻子共同组建打理的家,庄恬恬因为爷爷的喜爱在这个家里是一个异类,他的户口被放在庄四海的名字下面,是庄四海名字上的儿子,跟庄家的大人们有平等继承权。
庄四海想要弥补对第一任老婆儿子的亏欠,决定给庄恬恬更多,所以他对家里人说庄恬恬是自己在外的儿子,这也就意味着他确实给了庄恬恬很多东西,但也把他推向了这个家的对立面。
庄恬恬在外面从来不叫庄四海,因为他不想见他爸爸,本来他就不是自己爸爸,只有私下里庄恬恬才会叫爷爷。
庄辞是庄四的第一个孙子,比庄恬恬大一岁,本该是庄恬恬的堂哥,但却要叫庄恬恬小叔。
庄四海命令庄辞带庄恬恬上学,那成了庄恬恬面对恶意的开始,他拿出零食跟同学分享会被奚落会被拒绝,书包里的作业也总会不翼而飞,没有人愿意跟他说话,亦或者是跟他吃饭,哪怕他长得再可爱,连同班的小女孩,也要贬损他是乞丐。
庄恬恬回头,看渐渐远去变小的密林,依稀记起来他跟段凌第一次见面就是那里。
庄四海来岛上拜访老友,庄恬恬被一道领着,后来爷爷跟友人谈到生意,便差人带着庄恬恬出去玩。
庄恬恬不光长得像他妈干净漂亮,也继承了金敏珠神神叨叨的性格。他见照顾他的阿姨粗心,庄恬恬就自己跑掉了。
酒店的后面是一片林子,庄恬恬好奇就走了进去,树林里有一条小路,两边是茂盛的草木,路上的土几乎被踩实,脚踏上去并不难走。
段凌脾气冷漠,对待什么都事不关己打小就已经初见端倪。庄恬恬简单段凌的时候,段凌已经很高了,他正坐在树荫下,腿边放着小药箱,给一只白猫腿包扎。
他弄的不怎么熟练,脸上都是不耐烦,下手却很柔和。
庄恬恬看了一会,背着手走过去。然后绕着树转来转去走了好几圈,段凌都没有跟他说话。
庄恬恬终于忍住,蹲下来摸猫猫的头,搭话:“它怎么了?”
段凌那时候心情不怎么好,眼睛都没有抬,只说:“滚开,少管闲事。”
庄恬恬倒是不觉得怎么样,他平时接受的恶意多了去了,要是都往心里去那就不用过日子了。
从来都没有人可以伤害庄恬恬,因为他从小就不在意那些欺负他的人,在意了才会受伤,不在意就没有人可以伤害他,庄恬恬并不觉得欺负人很得意。
远处一阵风吹过,树林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庄恬恬把手搭在膝盖上,蹲在地上看段凌并不熟练的给猫包扎。
看了不多时,庄恬恬开口:“我会弄绷带,让我帮你吧。”
段凌弄的七扭八歪绷带的手一顿,迟疑地问:“你真会?”
“真的。”庄恬恬走到段凌身边,膝盖跪在草地上,屁股做到脚上,然后欢欢喜喜地把猫接过来,还亲了一口。
“这猫是野猫。”段凌看庄恬恬亲它,赶紧制止,“不干净。”
“没事。”庄恬恬把白猫前爪子的绷带解开,熟练的上药包扎打了一个蝴蝶结,“我也是野生的。”
“你怎么会包扎?”段凌见他弄得熟练,好奇的问。
“小时候剧团的叔叔演出受伤,我会帮忙。”
“这猫叫什么?”
“大白。”段凌百无聊赖,伸手摸了摸猫的下巴,“整天到处在林子里乱跑,腿不知道被什么给夹了。”
“你养它吧。”庄恬恬低着头检查大白的腿,他很认真。树叶间传透的阳光照着他柔顺的头发上,发顶闪着柔和的光,“这猫爪子包扎上了肯定不能找食物,会死的。”
“还用你说?”段凌不耐烦,“要是能养我早养了,我妈对猫毛过敏,养不了。”
“怪可怜的。”
庄恬恬想了一会,脸上一会为难一会释然。好一会他把大白扔进段凌的怀里,然后把书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你要干嘛?”
庄恬恬把里,链子拉的只剩下一点缝隙,然后将包背包在背上:“我家没人过敏,给我养吧。”
段凌拧着不耐烦的眉头,好久才说,“可以。”
“你叫什么名字?”段凌忽然问。
“庄恬恬。”
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