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
白羊脂玉般的少年身躯就这么展示在他眼前,从镜子里的正面到目光可见的背面,肤如凝脂,软玉温香。
这画面完全是在池倾意料外。
他哪里能想到,乔书佑将自己关在这里是为了对着镜子画自己的身体。
偏偏从上到下,每一处都细腻无瑕,仍旧是那块活着的人间珍宝。
池倾也不知是单纯看呆了还是真的震惊过头了,竟就这么站在了原地,没说话,也没动。
乔书佑被他这样的意外闯入吓了一大跳。
还以为房门锁起来就没事了,哪里料到池倾会来这么一出。
但乔书佑的反应模样还是要比池倾淡定许多,他呼出口气,放下手中的画盘后,拿过了衬衣套上。
乔书佑这才转身看向池倾:“……你做什么?”
然而池倾只注意到,他穿着自己的衣服。
乔书佑只一个人被池倾送到了这边,在舅舅家的所有东西目前还都在池倾手上,并没有到乔书佑这里。池倾是叫人送了一些替换衣物过来,不过多是宽松居家服,生怕乔书佑出去似的,外出服一套没有。
虽然衣服是崭新的,池倾也没穿过,可落在池倾眼里,现在的画面就是自己的衣服包裹着乔书佑年轻生嫩的身躯。
池倾比乔书佑高大许多,衬衣套在乔书佑身上,显得又长又宽松——他里面甚至什么都没有穿,浑身上下仅这么一件衬衣罢了。
池倾看着,觉得喉咙发干。
直到乔书佑的声音将他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那一刻池倾的确比乔书佑慌乱多了,他连忙避开视线,半转回避,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只是想进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乔书佑都要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池倾的反应。
从池倾的反应来看,好像被偷看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乔书佑不解地说道:“……我只是在画画。”
第7章
先乔书佑无法从种种变故中走出来,已经沮丧了太多日子。
但现在想明白了许多,他总不能在池倾这里坐以待毙。
想要离开,就必须做出改变,至少该打起精神来,为自己设想下一步出路。
绘画几乎是他的唯一生存技能了,若之后他还想凭借着什么生存下去,那也就只有绘画了。
只不过他最擅长风景画且风格明显,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现在要再画这些,别说会不会被恶意销毁,想卖出去就很困难了。
所以短时间内,至少在这场风波被人们淡忘以前,他不能再画自己最擅长的风景图了。
风景画不行,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人物画,就是这里也没有人给他做模特,所以乔书佑就只好对着镜子自己画自己了。
但脑子空乏,最近根本没有以前几乎会不间断乍现的灵感,他为寻找灵感看了不少画,最后就有了池倾进来看到的这幕。
乔书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双性人而自卑过,也从不将这当成一种什么缺陷。
以前拥有世界上美好的一切,因此看什么也都是美好。
他跟普通人是有很多不相同的地方。
他的眼眸是罕见的粉色,面容又极好,从小受到艺术熏陶的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上天特别偏爱的宠儿,所以才会拥有这么一具独特的身体。
年幼时有一段时间,他真以为自己是天使,所以才会如此与众不同。
哪怕大了渐渐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是天使,可他对待自己的身体依旧尊重。
虽然刚出生时这幅模样吓坏了父母,还以为他会活不久,但好在后来他健康平安地长大了。
他的另一器官狭小,一开始医生建议割除,就是位置长得复杂,也不见给乔书佑带去什么影响,怕贸贸然做了反而对乔书佑的成长有影响,所以当时决定等他长大了或成年了再做摘除手术。
成长的过程相安无事,乔书佑从未对这具身体产生过丝毫排斥,所以手术的事情一点不急,最后决定在了成年以后。
但乔书佑成年前就开始出国留学,就再没寻到一个适合的时机,而等到他学成回国,一切骤变,成了现在这幅局面。
乔书佑以前也不是没画过自己的luoti,找不到模特儿的时候,他就画自己。
但这次画得非常不顺。
或许是因为他先前对待画画的态度是很纯粹的。因为喜欢,所以才去做,才做下去。他的所有作品都是在灵感乍现,非常自由的氛围下诞生的。
这次不同,他受到现实影响,带上了功利性,只想着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将自己以前的习惯都遮盖起来不被人察觉,又是能符合大众眼光能够卖得出去的。
因此前前后后好几天缩在这里,却一直都没有作出让自己满意的画来。
乔书佑比上次池倾见到时更瘦了些,他穿着这样宽松的衬衣,池倾都还能看到锁骨那一块凸了出来。
再细回忆,他还有一对很漂亮的肩胛骨,刚才池倾进来,也是一眼就看到了。
池倾的视线上下来回,乔书佑才渐渐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处境很危险——他怎么就能忘了,第一次见面时,池倾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过他。后来再重逢,池倾又对他说过什么话。
他对待自己的身体是坦然自若,但于情于理,这种情况下都不愿意让池倾发现自己的秘密。
乔书佑稍稍跟池倾拉开了距离:“……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手心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服,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希望池倾暂时还能做个好人,不会对他做什么。
而池倾也能看出他的紧张,更是正经说道:“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最近总把自己关在这里,我担心你有事,所以过来看看。”
末了,再道:“你看我不用那么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但乔书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相信,只有跟池倾保持着适当距离他才会有安全感。
池倾看他这反应,也不好再待在里面了。
要再待下去,说不定就真发生自己都难以控制的事了。
池倾出去了。
乔书佑确定他是真的走了才敢出去,然后回去房间,快速地将衣服都穿整齐了。
但等到他再出来的时候,池倾已经走了——这次倒是留下了一个在他意料外的东西,他的手机。
这下乔书佑也就知道池倾是怎么查到施洛尘的了,估计是他留在舅舅那边的东西都到了池倾手上,池倾翻了个清楚后,才知道的。
再看这支手机,那瞬间他都不想要了。
谁知道是不是被池倾打开来看过。虽然加设了密码,但以池倾的本事,想要打开一个手机罢了,能有多难。
刚才还是紧张害怕,现在就是有些生气了。
乔书佑是个绝对尊重隐私的人,也不愿意藏了自己许多东西的手机就这么被一个外人看了去。
奈何现实就是他无力跟池倾抵抗,只有在心里承受着这些情绪。
同时也更加坚定,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离开池倾。
池倾来去一趟匆忙。
来的时候还算不上多急多躁,但回去的时候,略显狼狈。
要说先前看待乔书佑还只像是一块人间珍宝,那么现在乔书佑在他心里的印象倒是往下走了些——可这走下并不意味着不好,而是池倾感觉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好像只要将他从外敲碎,就可以看到里面不过是一只熟烂透了,泛着香气的水蜜桃。
美味诱人。
看他用自己衬衣包裹起身体的模样,有一瞬间池倾想着,干脆就这么直接占有他吧,反正迟跟早都是自己,他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池倾有的是办法让结果只有这么一种。
可这样的占有,除了前所未有的悸动外,也带着想要将人彻底毁灭的冲动——正是因为他给池倾带去了这从未有过的感觉,所以同时池倾觉得他充满了危险。
如果真任由他一步步靠近自己,影响自己,那么迟早有一天,他也会腐蚀自己。
那会儿池倾面上平淡,内里差不多是汹涌的情绪翻腾了一遍。
最后他只有选择离开。
离开对乔书佑好,对自己也好。
车子从乔书佑那里开出来,池倾绕去了市中心医院,钟叙光那儿。
钟叙光是这里的心理咨询师,也是池倾认识很多年的人,要说谁知道池倾最多的过去,大概也就只有钟叙光了。
当然了,即便如此,钟叙光也不敢擅自就以为他们是朋友了。最多就是现在池倾觉得他还行,暂且留着能用罢了。
因此池倾每次过来找他,钟叙光更多是紧张。
钟叙光在自己的办公室见到了池倾,他完全无视房间内不能吸烟的标语,已经抽上了烟——不过好在知道开窗户,没有一进来就烟雾缭绕的。
这一般代表着池倾心情不好。
池倾第一次来到钟叙光这里的时候就在抽烟,那会儿钟叙光不清楚眼前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提醒了一下里面不能抽烟。
当时一点都看不出池倾的情绪,只见他淡淡说道:“抱歉,我心烦的时候没有烟压不下来。”
第一次钟叙光允许了,再后来,是不敢阻止了。
要是烟真能治好池倾就皆大欢喜了。
但在池倾面前坐下时,钟叙光还是保持着一个专业医生该有的模样,是很淡定的语气,问他:“池先生,我能为你提供什么帮助吗?”
池倾并没有很快给予回应,他看着窗外,抽尽了手里的烟后,才慢慢说道:“我有一个朋友,最近遇上了一件事。”
然而这个开场白就让钟叙光很不相信。
明显的无中生友,朋友即我本人系列。
池倾哪里来的朋友,池倾根本没有朋友。
倒是有很多人想跟他做朋友,但池倾对任何人的信任度都接近为零,要是能答应跟谁做朋友才奇怪了。
可让池倾用这种方式说出来,钟叙光隐约觉得这对他而言应该是件很重要是事,他问:“是什么事?”
“我朋友,遇上了一个人。”池倾还是那语调语速,“是一个有些危险的人。我劝他远离这个人,但他并不听取我的意见。”
“他为什么不听你的?”
“我不知道,他也无法告诉我原因。”
“那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你为什么觉得他危险?”
这个问题让池倾沉默了很久,然后没再开口说话了。
过一会儿,他站起来:“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走了。”
钟叙光吃不透池倾是什么意思,没敢留他。
就算留下他也不敢追问,他知道池倾的身世,知道池倾的问题——可越是清楚,越是要慎重,池倾因他的医师身份让他知道了这些,但这并不代表池倾就会信任他。
在池倾绝对信任他以前,他不可能作死去问详细。
不过池倾要踏出去的时候又折了身回去,对钟叙光说:“对了,给我开点镇定剂吧,最近睡得很糟糕。”
第8章
池倾最近的确睡得不好,治愈已久的失眠再度朝他袭来。
他已经好几年没像这样失眠了。
这些年来,不管一天的工作强度如何,池倾都坚持健身运动,为的就是晚上自己能睡好些。
但这招在近几天失灵了。
池倾好像又退步到了以前的状态,无法入睡使睡觉都变成一种折磨。
虽然身体还是会照旧感到疲劳困乏,可大脑却总有办法保持清醒不让自己入眠,他在这两者之间得不到平衡,严重的时候只能依靠药物。
而这两天,除了失眠外,好不容易入睡后,他又开始频繁梦到过去。
他的过去就像是永远都扯不断的蜘蛛网丝,只要他还活着,这些过去就好像会一直跟着他。
他梦到他的生母,那个被池任翔始乱终弃的可怜女人,是他还小时的模样,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抱着他一遍遍喊,妈妈的宝贝,不要离开妈妈,妈妈不能失去你。坏的时候,拿烟头烫他的手臂手背,揪着他耳朵骂他打他,将她人生的一切不顺都归咎到他身上,说他是魔鬼畜生。
池倾对生母的感情复杂,害怕夹杂着不舍,爱意黏附着憎恨,到她因癌症去世的时候,他明明哭了,心里却没有一些真正的难过,而是解脱。
生母去世之后,他的生父池任翔才知道他的存在。
池任翔将他接回了池家,看着给了他名正言顺的身份,但实际上,池倾依旧饱受来自继母的折磨。
池任翔背叛玩弄了两个女人,可最后承受这其中后果的人,成了池倾。
他继母叫宋如意,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当初池任翔也是为了高攀她而抛弃了他生母。
然而池任翔借着宋家势力更上一层楼后,立刻恢复本性,在外花天酒地不说,后来还将他带回了家——宋如意给他生了两个女儿,池任翔就是以她生不出儿子为由,才将池倾接回去的。
所以池倾前二十年人生都很荒唐,荒唐到有时他自己都怀疑这到底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是仅在自己脑内幻想中出现的魔幻剧情。
照理而言,这样的情况下,他的继外公是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的,一方面被女婿背叛,一方面又要认这么一个便宜外孙。
但宋德显然是在池倾认知外的存在。
相比起自己的亲生女儿,他竟然还是更愿意信任池任翔。在重男轻女这方面,他也跟池任翔半斤八两,觉得宋如意两胎都没生出儿子,简直就是废物。
可想宋如意是如何将这些憋屈都发泄在池倾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