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小女孩一边努力想把祁御拉起来,一边哭得泣不成声。她力气太小,明明祁御也和她差不多的身材,却始终拉不起来。
祁御缓了一下,自己慢慢坐了起来,他的半边脸已经肿得像个馒头一样,完全失去了知觉。
他伸出手擦掉小女孩脸上的泪珠,轻轻地开口:“姐姐别怕,我没事!你看,这是我给你带回来的饼,很好吃的!”
祁御说着,就把刚刚死死护在怀里的大饼拿了出来。露出的一小节手腕上,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一看就是不久前刚刚才弄上的。
看着已经被捏碎了但还是被包得好好的几个酥饼,再看看弟弟手腕上的伤痕,小女孩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都是我的错,小御我再也不馋吃的了,以后你不要再去给我找吃的了呜呜呜,我不要你再挨打了呜呜呜……”
“没事的,没事的,姐姐乖,有我在呢。”祁御轻轻抱住小女孩的头,温柔的摸着,脸上是一片不符合年龄的死寂。
屋子里再次传出了骂骂咧咧之声,小女孩擦擦脸努力把哭声咽了下去,然后小心地扶起祁御,两人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属于他们的小柴房。
虽然才六岁,但是两个人显然都已经过惯了独立的生活。小姑娘先是打了一点干净的水,小心翼翼地帮祁御把伤口上的灰擦掉,然后轻轻吹着,边吹边说,“小御乖,姐姐吹吹,不疼了不疼了!”
祁御伸出手,揉了揉姐姐的头发,“姐姐不用担心,我没事的,这个饼虽然凉了但是还是好吃的,你快吃一点。”
“嗯!”小女孩伸手接过一块饼,咬了一口,“真的好好吃!小御你也一起吃啊!”
“不用,我吃过了!”
“你又骗我,快吃!要姐姐喂你吗?”
“不……不用了!”
“嘻嘻嘻,弟弟你太可爱了,怎么还能脸红呢!”躲进小柴房之后,小姑娘看起来开朗了一些。
“我……我没有!”
“好好好,我弟弟才没有脸红呢!我弟弟是个男子汉,是这个世间最厉害的男子!”
“嗯!”
毕竟还是小孩子,小女孩哭了一场,又吃了一点东西,小脑袋一点一点就睡着了。祁御看她睡熟了,小心翼翼地把手臂从她手里抽了出来,走到外间开始收拾。
他们的母亲,据说是个官家小姐,家道中落流落到了这个小村子。官家小姐长得美艳无比,用村子里的话来说,就比天仙还要美上几分。
村里的未婚男子看到她,都被迷得晕头转向的。
官家小姐流落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十五岁了,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几乎所有的未婚男子都想着娶了她,一个小小的村子,热闹得几乎像过年一样。
后来一个叫祁风的猎户脱颖而出,祁风原本并不是本村的人,也是小时候跟着家人逃荒而来。他长得和普通村民也不太一样,更加高大,更加英俊。而且他的打猎能力堪称一绝,没有任何人可以打得过他。
这样一个在村里算得上出色的男人,娶了这个美得像天仙一样的女子,似乎也算是绝配了。其他人虽然是心有不甘,但也是无话可说。
两人很快就成亲了,都是流落到此地的,两人倒是合得来,婚后感情还是挺好的。
很快,官家小姐就有了身孕,小夫妻二人很是开心。
他们商量着,若是个女孩子,就取名叫祁钰,做祁家的珍宝美玉。若是男孩,就叫祁煜,只愿他像火焰一样灿烂、耀眼。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很快,官家小姐产下了一个女婴。
就在高兴之余,官家小姐突然发现自己的肚子又开始痛。稳婆吓了一跳,一检查,才发现她腹中居然还有一个。
在这样的医疗条件下,生一个都是九死一生,双生子,几乎是见所未见。
那个年代,自然也不流行产检,官家小姐身子一向康健,所以之前也没有刻意检查过,肚子偏大也以为只是养得好。等到意外情况一出,大家都慌了手脚,但是这个时候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勉强接生。
不诚想足足三天,孩子没生下来,官家小姐也没撑住,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祁风一下子就奔溃了,他与官家小姐感情颇深,这一尸两命,差点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好在还有个女儿嗷嗷待哺,总算是让他捡回了一点心思。
三天之后,官家小姐下葬,就在把棺材放进墓坑,准备填土的时候,棺材里居然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饶是送葬的都是成年男子,也都吓得不轻,还是祁风自己,因为思念亡妻,不顾一切开棺检查。
这一开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那个在官家小姐肚子里折腾了几天的孩子,居然生出来了,他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但是明显,还活着。
现场的人都吓得一哄而散,棺材子,这太不吉利了!农村里会有这种说法,棺材子,是来向父母索命的扫把星。
祁风内心复杂,一方面,这个孩子,是害死自己妻子的凶手;另一方面,这个孩子,是妻子死了也要生下来的一条小生命。
孩子还是被抱了回来,一下子有了两个孩子,祁风一个大男人实在是手忙脚乱。他把双生子托付给了村里的长辈,自己努力打猎,努力想办法要把这两个孩子养大。
但是作为棺材子的小儿子,实在是太不吉利,几乎没有人愿意带他。祁风只能把女儿托付出去,儿子就一个人放在家里。
因为担心一个人在家的儿子会有什么意外,祁风每次进山,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打猎自然也没有以前那么厉害了。不过看着儿子和女儿慢慢长大,他的心也慢慢地开始柔软了起来。
这两个孩子,和妻子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他每次看到,都是又伤心又欢喜。
双生子慢慢长大,也开始变得调皮起来。儿子虽然比一般的孩子更加懂事一些,毕竟也还只是个孩子,祁风每次进山呆的时间越来越短,他也越来越容易分心。
就在双生子两岁半的时候,他一个人进山。可能是因为担心一个人在家的儿子,也可能是因为刚好碰到下雨天路滑,遭遇了意外,再也没有出来。
这一下,祁御扫把星的名头就真的坐实了。还在肚子里就克死了娘亲,好不容易日子好一点了,又克死了父亲。
两个两岁半的孩子,当然是没有自保能力的,现在父母亲皆亡,自然得有人收留他们。
祁钰这个小姑娘,长得可爱,笑起来甜甜的,倒是有人愿意收留。但是这个弟弟,却没有人愿意收养,谁知道要是收留了他,厄运会不会降临到自己的家里呢。
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左邻右舍都知道小夫妻给两个孩子分别娶了名字。若是女孩叫钰,若是男孩叫煜。
却不曾想,一下子有了两个孩子,女孩子倒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就叫祁钰了,但是男孩子该叫什么,却一直没有定下来。
祁风一开始是想着,毕竟两个孩子,念一样的名字会有点奇怪,索性等儿子大一点了,重新给他取一个。但是这个名字是妻子留下的,他又有点不舍得换掉,所以拖着拖着,也就一直没取新名字。
他总是儿子、儿子的叫,祁钰总是弟弟、弟弟的叫。
后来还是村里唯一的一个有文化的老先生,给祁御重新起了名字,叫御。
还是和原来一样的读音,说是这样,也许可以抵消他的厄运,可以让他的姐妹分担一点。而御字,还有一个意思,是指御除灾殃的一种祭祀,还有防御、抵抗之义。
说是这样,也许他的命运会有一些变化也说不定。
但是随着祁风的死亡,祁御这个名字也再一次成了禁忌。
【作者有话说:虽然不忍心,但是我们祁小御的童年真的是很惨很惨的……】
第五十九章 前尘2:世间没有如果
慢慢长大的祁钰也知道了这些事情,但是她愿意叫弟弟的名字,她知道弟弟不是扫把星。她知道祁御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弟弟,他比任何别的孩子都要好。
这种小村子里,大家都有点沾亲带故的,不过祁风和妻子都不是本地人,所以并没有什么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祁钰被收养,收养她的是一个辈分上的表叔,而这个表叔之所以愿意收养她,是因为当年他也觊觎祁钰的母亲,只不过是败给了祁风而已。
而祁御,就成了一个拖油瓶,虽然也顺道被收养了,但是他从来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
这位养父对祁钰还是不错的,也不让小姑娘吃什么苦,但是对祁御却是非打即骂,几乎不把他当人看待。
祁御从小就懂事,他知道只有姐姐才是唯一的亲人,而这个养父,并不是自己的亲人。但是他还小,他没能力保护姐姐,只能先在这里呆着。
他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带着姐姐离开,离开这个不欢迎他的地方。到那个时候,他们就可以过想过的生活,姐姐想要什么,他都会想办法去得到的。
他们的养父是个老光棍,除了酗酒就什么都不做,小小的祁御几乎要负担起整个家的生活。
所以祁御从来就什么都做,家里的活儿、地里的活儿不用说,为了让养父能喝几口酒,可以少挨几次打,他去镇上给别人干活儿,甚至去偷、去抢。
当年村里的那些男人有多喜欢祁御的母亲,后来那些男人的妻子就有多讨厌这两个孩子。祁钰是个女孩子,她们还能少说几句。但是祁御,背着棺材子、克父母、扫把星这样的坏名声,她们几乎是捡到机会就骂几句。
导致她们的那些孩子们,耳濡目染的,也从小就喜欢欺负他。再加上因为营养不良,祁御特别瘦小,看起来也很不健康,这也成了他挨欺负的一个理由。次数多了,他几乎都已经习惯了。
他有时候会在心里默默反驳,但是很少会还嘴,因为他知道还嘴没有用,还嘴只会带来变本加厉的欺负。
也许是有他父亲的天赋,也许是他从小遭遇了太多,所以祁御的身体比一般人灵活,力气也比一般人大。五岁左右,他就可以徒手抓住兔子。
实际上,那些欺负他的孩子根本打不过他,不过祁御知道自己不能还手,因为还手了,他就更加不受欢迎了。他不受欢迎没事,他只是怕会影响到姐姐。
好歹,这些村民和孩子对姐姐还算是可以,并不会去欺负她。
就因为天生的能力,祁御除了偶尔去镇上找吃的,也会去山里,给姐姐弄点小动物解解馋。
这样的生活,一晃又是两年,两个孩子都八岁了。
他们的养父更加的浑浑噩噩,没有一刻是清醒的。而祁御发现养父有时候看着姐姐的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他才八岁,有些东西并不太懂,但是他心里非常的不安,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每次出门,总是觉得心慌得很。
八岁的祁御打猎技术已经比很多成年人都要好了,这几年他经常去山里,每次都能猎到东西,都是徒手。就因为这个,他养父倒是很少打他了,不过骂还是每天的都要骂几顿的。
某一天,他照例一个人去了山里,一切都很顺利,他猎到了两只兔子,还有一只麂子。这只麂子足足有六七十斤,比祁御的体重重多了,他把三只小东西绑在一起,用力往家里拖。
他心情不错,想着,这么大一只麂子,好好弄,可以吃很多顿了。把皮剥了,可以拿到镇上去卖,说不定还可以换点酒,让养父高兴一下,就能对姐姐更好一些。
回到家里,养父没有像以前一样骂骂咧咧,主屋也没什么动静。他觉得有点奇怪,这个时间点,日常的话,养父该在院子里等着骂他几句了。
祁御想不通,只能先把麂子和兔子放在院子里,拖着有点疲惫的身体往自己和姐姐的柴房走去。他想让姐姐来看看他捕的猎物,他听说过他们的亲生父亲也是猎户,他想自己以后一定会像父亲一样厉害的。
柴房在后院,他绕过主屋往那边走去。刚走到围墙边上的时候,就听到远处的柴房里面传出了奇怪的声音。
祁御的听力比一般人要强很多,虽然还隔着一些路,但是他隐约听到了姐姐的哭泣声、惨叫声,中间还夹杂着养父的喘气声和咒骂声。β方火曰共氺林示区
祁御一下子懵了,自从被收养,挨打挨骂的一直是他,养父虽然也不给姐姐好日子,但是从来没打过她。今天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会特地跑到柴房里来打姐姐?
他不顾一切冲到柴房门口,一脚踢开房门。房门本就不牢固,这一脚,直接把门给踢倒了。
看到室内的一幕,祁御浑身冰凉,呼吸都一下子卡住了。
就算他才八岁,就算他什么都不懂,他也知道眼前的一切绝对不是一个孩子该经历的。
他的姐姐,被死死压在那张破旧的床铺上,浑身是伤,双目紧闭,已经失去了知觉。
祁御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就这么看着眼前的一切,冷静地走过去,抽出放在一旁的柴刀,一刀砍在了那个男人的背上。
男人惨叫着从床上滚了下来,祁御走过去,没有任何言语,一刀又一刀。男人的惨叫声开始变小,接着失去了声响。
祁御不知道自己砍了多少刀,只知道到后面,男人已经不是人形了。
他放下柴刀,甚至还拿过一旁的巾布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然后向祁钰看去。
祁钰早已经昏迷了,无声无息,浑身上下都是各种淤痕,而腿上和破旧的床铺上,都是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