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读到的那些解临的声音像梦呓,刚才在解临家门口,解临问要不要试试,鬼使神差答应解临的自己也特别不真实。
……
他都说了什么。
“行”这个字是怎么从他嘴里出来的。
他到底为什么会答应。
池青在床上翻了个身,门外那只猫静悄悄蹲着,试图扒拉门缝,很轻地“喵呜”了一声。
在那只猫喵喵叫第三次的时候,池青从床上坐起来,意识到刚才他和解临光顾着聊要不要试试的话题,把那只猫给忘了,还没给它加猫粮。
池青郑重其事地戴好手套,以防那只猫身上的猫毛全都往自己身上招呼,他特意把睡衣换下来,换了另一身衣服,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后才拉开门,毫无表情地和那只猫对视一眼,去阳台给它加猫粮。
猫亦步亦趋跟在池青脚边。
一边喵喵叫一边望向门口。
这小家伙聪明着,虽然特别害怕对门那个男人,却也知道谁才是那个每天给它倒猫粮的人,好奇今天怎么不是他。
“别看了,”池青根本不知道它在喵什么,按照自己理解的回复,“他不在,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猫:“喵。”(有奶就是娘)
池青:“出息。”
猫:“喵喵。”(为什么不把他叫过来)
池青:“我现在很乱,暂时不想看见他。”
猫:“喵喵喵。”
这次池青解读失败,也没了聊天的耐心:“这串太长,听不懂,别叫了。”
猫:“……”
池青加猫粮加地很费劲,主要是边加边要防止那只猫趁他倒猫粮的时候扑上来,这只猫平时就喜欢黏他,倒猫粮的时候有食物加成,闻到味儿之后黏他黏得更夸张。
好不容易加完猫粮,池青睡意全无,他把手套摘下来,坐在沙发上看那只猫吃东西。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
池青依旧觉得这一切特别不真实。
他看了会儿猫,又看了几集电视,直到他想起来看手机的时候,看到几条未读消息。
解临:早点睡。
隔了半小时,这个劝人早睡的人自己压根没睡着。
解临半小时后又发过来几条消息。
-你觉不觉得刚才那句话后面少了点什么。
池青没看手机,他干脆自问自答。
-少了个称谓。
-你觉得叫对象比较好听,还是叫男朋友。
-还有一个叫法。
-宝贝?
池青:“…………”
宝个头的贝。
池青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被人喊宝贝,心情无比复杂。
那只猫吃饱喝足正趴在池青身侧晃尾巴,左晃右晃,晃到一半,池青把手机屏幕怼到它眼前,它对上一串看不懂的人类汉字。
池青:“这个人是不是有病。”
猫:“……?”
池青继续说:“我答应他试试,我是不是也有病。”
猫:“???”
解临才不管有病没病的,他给池青发了一堆消息之后,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想起吴志以前第一次脱单的时候通宵给他打电话,一通电话打完,过了半小时又来一通,问就是太高兴了睡不着,当时的解临骂了吴志一顿,并表示:“你要是再打过来一次,你别逼我想办法让你们立刻分手。”
现在他想向当时的吴志道歉。
解临硬生生躺到接近凌晨五点才勉强有点睡意,等但也没睡太久,生物钟导致他早上八点就醒了。
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未读。
池青回了他一句话,还挺长。
解临仔细读了读,发现池青发的是一句:介于我们心理都不是很正常,比起试试,或许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解临:“……”
他知道自己找的这对象不正常。
但是万万没想到,池青回去之后经过深思熟虑,最后考虑出来的结果是决定去看看心理医生。
解临身上穿了件深灰色棉质睡衣,头发有些凌乱,他去厨房灌了一杯冰水,手指搭在冰凉的玻璃杯壁上,用舌尖顶了顶腮帮,被这句话气笑了。
池青也没睡几个小时,被门口喵喵叫的猫吵醒,于是起来给它加了点猫粮,他昨天看一部恋爱情感剧看到深夜,答应解临是出于感性,最后给解临发的那句话是出于理性。
从理性出发分析现状就是:
他和解临两个人都挺有病的,俩神经病凑在一起试试,像话吗。
池青坐在沙发上摘手套,那只猫刚埋头进去吃“早餐”,门铃就响了。
打开门,解临站在门口、衣服都没换,深色倦淡,眼里那点勾人的暧昧这会儿全都烟消云散,直勾勾地看着他,看起来脸色并不好。
池青只当他是来喂猫的:“猫我已经……”
喂好了。
但是后面三个字解临没给他机会说。
他反手关上门,池青站的位置本来就靠墙,他顺势往前走了一步,把人逼到墙边,然后掌心撑在墙面上,低头问他:“你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池青:“……?”
两个人距离太近,池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解临闭了闭眼,所有情绪都被池青勾着,昨天晚上高兴到睡不着,今天就直接落下来,他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想反悔。”
“昨天答应我试试,今天就说要去看医生。”
“……”
池青手机搁在玄关处,电话铃声适时响起,池青和解临同时瞥过去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三个字“吴医生”。
吴医生:“哎,池先生啊,你昨天晚上给我发的消息我才看到,我今天有时间,你积极主动的治疗态度我感到很欣慰,平时几乎都没怎么瞧见你给我发消息,上午十点这个时间段你看行吗,我……”
吴医生热情洋溢地想跟池青约时间,话没说完,对面一把懒散的拖着调的声音回他:
“没空,不约了。”
通话中止。
徒留吴医生一个人握着手机百思不得其解:什么情况啊这是。
而且这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池青。
另一边,解临接电话,回绝医生,一通操作做完之后,把手机扔回原来的地方,继续看向池青:“说话。”
对池青来说,和解临之间的距离一向比其他人都近,但是这种面对面、带着些压迫感的距离却很少。
池青退无可退,熟悉的心跳又回到胸腔。
昨晚他那个提议发过去之后其实就想撤回,但是过了两分钟,没办法撤。
就算给他充足的时间去考虑,用上再多的逻辑和推理,也没办法处理和面前这个人之间的关系。理性在毫无逻辑、甚至没道理可讲的感性面前节节败退。
这在他的世界里还是头一遭。
“没反悔。”
“对象,男朋友,宝贝,我一个也不喜欢,”池青努力克服羞耻,说,“你要是一定要叫……再想想别的。”
第86章 拥抱
吴医生:“喂?池先生,是我。”
“你没事吧,刚才听你声音不对……”
半小时后,吴医生再度拨过来一通电话,向池青确认预约时间的问题,他聪明地绕过刚才是谁接的电话这个话题,询问道:“再跟你确认一遍,你今天还来咨询吗?”
彼时池青已经从解临和墙壁的束缚里挣脱出来,耳朵上那片红色缓了很久才勉强消退。
解临进了门之后就没走,松开他时说了一句“既然要试试,那我留在这跟你一块儿吃个饭不过分吧”,之后就走进厨房里捣鼓两人的早饭。
这会儿他正围着围裙,在切热腾腾刚从烤箱里出炉的三明治。
那只猫心满意足进食完,心情愉悦地冲池青“喵”了一声,然后又转向厨房里那位不受欢迎的人龇了龇牙:“喵喵喵(你这个讨厌鬼什么时候能走)。”
解临分出一点眼神给脚边那团毛茸茸:“小东西,骂我呢。”
解临一边跟猫说话,一边留意池青这边的通话内容。
他拿着刀比划了一下,示意池青:别想答应。
经过这几天解临时不时过来给猫喂食,现在这种热闹有温度的场面,池青居然很适应,他接收到解临那个毫无威慑力的威胁动作后收回目光,回复吴医生道:“抱歉,不来了。”
吴医生在对面“哦”了一声。
他那么多年心理咨询不是白干的,虽然遇到了解临和池青这两个职业生涯里的瓶颈。
他忽然问:“找到答案了吗?”
这段加密对话解临听不懂,他也听不到,听到池青回绝之后他就把注意力收了回去。
但是池青一下就反应过来吴医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前不久,他还因为内心对解临的复杂感觉坐在心理诊所里,对吴医生说自己最近很反常,当时吴医生对他说“这恐怕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
……
“嗯,”池青看了一眼厨房里那个人,“应该找到了。”
厨房里,一人一猫还在跨物种交谈。
猫坚持不懈想赶人:“喵喵。”
解临:“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猫:“喵!”
解临扫它一眼:“论关系,我留在这的理由比你正当充分得多,这屋的主人是我老婆,你呢,你就是他暂养的。”
“……”
池青刚挂断电话,就听到一句比宝贝更过分的“老婆”,波澜不惊的表情裂了一点。
他刚才就不该让他自由发挥。
猫非常生气,活像是被踩了一脚尾巴似的炸毛怒吼:“喵!!!”
但是它声音奶气,听起来一点也不凶。
解临:“他根本不喜欢你,他喜欢的是我。”
猫浑身发抖。
解临眉眼含笑,眼里漾着三月春风,柔情似水地看着那团小东西,说出来的话却异常残酷:“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的,你看他让你碰吗。”
猫气极。
人类,你!很!骄!傲!吗!
它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猫咪。
为什么要来这样伤害它。
脱单就这么了不起吗!
而且这个人看起来笑眯眯的,嘴里怎么一句好话都没有!
池青坐在沙发上,听着这段对话,只觉得头疼。
解临平时都是一个人住,所以做饭能力还可以,和池青不相上下,早饭做了两份鸡蛋火腿三明治,热了两杯牛奶,另外一个餐盘里倒了些许坚果。
池青洗过手,喝了一口牛奶,温度正好:“那个。”
解临一只手回复公司里的消息,一只手拿着三明治:“嗯?”
池青打算跟他说清楚:“你刚刚叫我什么。”
解临:“什么?”
池青:“就你跟它说话的时候。”
这只可怜的猫到现在连个名字都没有,不是叫它“喂”,就是直接用“它”来代称。
解临想起来了,他关掉手机,轻笑一声:“你想再听我叫一遍的话不用那么麻烦的……老婆。”
“……”问你问题没让你再喊一次。
池青宣布这个词应该进黑名单:“这个也不行。”
解临知道他这是不好意思,不自在,且不习惯,故意问他:“这个怎么不行。”
池青不知道怎么说,他最后只道:“我要是叫你老婆你很高兴吗。”
他忘了一点。
解临这个人就不是个正常人,他是个神经病。
“高兴啊。”
“……”
“虽然更想听你叫我另一个带‘老’字的称呼,”解临笑眯眯地,丝毫没有自尊包袱地说,“但是你喜欢的话,叫我老婆我也没意见。”
池青差点把手里的坚果捏碎了。
这个人能屈能伸的程度远超他的预想。
他对一个能开车往别人车上撞的疯子,寄予了不该有的期望。
解临是真不在意。
对他来说,有个亲密的,独属于两个人的称呼就够了,至于到底是老什么,日后可以再议。
解临还挺想听他叫叫看的:“要不你现在就叫一声我听听?”
池青忍了又忍:“你吃完早饭,就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解临看到他这反应,拿着三明治笑了半天。
虽然男人平时也经常笑,但是他对着池青的时候笑得显然不一样,更真实一些,没有那些惯有的暧昧朦胧的距离感。
池青被他笑得浑身僵硬:“你别吃了,直接滚吧。”
解临等会儿确实有点事儿,得去公司坐班,他把自己那公司的大致情况以及自己今天过去干什么、大概要待多久、什么时候回来这些事项全都事无巨细地报备给池青。
“我身边的秘书和司机不论男女年龄都在40岁以上,”解临说,“你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池青:“没有。”
要走赶紧走。
然而解临在门口杵半天,废话一箩筐接着一箩筐就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池青和解临对视了一会儿。
心说这人怎么还不走。
又过去几秒钟,他琢磨着猜测解临是不是报备完了,这是在等着他向他报备自己今天要干什么。
他又联想到昨晚看的那部不知名情感恋爱剧里,那对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主人公好像也经常这样。
于是池青不太熟练地说:“我,在家待着,没什么可讲的。”
“……”
“没问你这个,”解临哭笑不得地说,“我就是担心我走了之后,你会不会又翻脸不认人。”
池青这个人不确定性太高了。
他比屋里那只猫还难伺候,指不定等他一走,就又对他说“要不还是去看看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