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的安保和后勤都归我管嘛,喂小黑也是我当仁不让的义务,我还给它做了记录表呢,你看,上个月它胃口不好,只吃了半个人…上上个月因为太久没有看到主人,思念成疾,一下子瘦了两斤。”
许迟想了想小黑那个体型,瘦了两斤?怕是掉了个指甲盖吧…
“不说这个了。”克里斯犹豫了一下,胳膊放在桌上,肩膀微微前倾,用很低的声音说道:“你知道银岚走了吗?”
许迟咽下一口可乐,“银岚?谁?”
“就是上次在走廊撞你的那个,我跟你说过来着。”
“哦,是他啊,他去哪儿了?”
“出差了,可能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克里斯纠结的绞着手指,试探道:“他留了句话给我,让我转告给你,你听了可别生气啊。”
许迟心生疑惑,他自认为和那个叫银岚的不熟,要不然也不会连名字都记不住。他问道:“什么话?”
“他说…银岚说,世界上没有人能配得上主人,包括你…”
克里斯说完又赶紧补充,“许迟哥你别生气啊,我只是个传信的,我很无辜,我不老实给他传话他回来会弄死我的!”
许迟愣了愣,脸上很平静,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来,过了很久,他才自嘲的笑了笑,“我知道啊。”
这次轮到克里斯愣了,他追问许迟这是什么意思——是知道他只是个传信的,还是知道他配不上主人。
但许迟却没有回答他,他的目光越过克里斯的肩膀,看向餐厅门口。克里斯随之扭过头,看见君夜正好推开门进来。
餐厅内,不论是正在用餐的客人,还是忙碌的女仆与侍者,都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行礼,克里斯也连忙站了起来,“主人…”
许迟垂下眼帘,稳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君夜走到他身边,俯下身亲了亲他的侧脸,在他耳边微笑道:“宝贝,晚饭的时候来餐厅三楼。”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简短的话,比起聊天更像是命令,许迟刚想问问他干什么,君夜却已经直起身,亲昵的摸了摸许迟的头发,转身走了。
许迟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其妙。”
克里斯八卦的凑上来,“许迟哥许迟哥,主人刚才和你说什么啊?”
许迟如实回答:“他让我晚饭的时候去餐厅三楼,你要一起来吗?”
克里斯猛的摆手,“不了不了,主人会把我直接从窗户扔出去的。”
许迟自己心里也没底,这没头没尾的来这一出,是要干什么啊?
自古以来,都是实践出真理,晚上七点半,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许迟来到了餐厅的三楼。
他在楼梯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音乐声,飘渺又舒缓。
许迟满腹疑惑的走出楼梯间,进入大厅,只见整个餐厅都摆满了白色的玫瑰花,从天花板顺着墙壁四角垂下香槟色的纱幔,地毯上撒着零落的花瓣,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花香。
宽大的落地窗前摆着一张长桌,带着暗纹的蕾丝桌布自然垂落,上面精心摆放着各色菜肴,桌面上均匀放着六架华丽的纯银烛台,小小的烛火跳跃着,用昏黄的光照亮一方天地。
而除了蜡烛,大厅里就没有其他照明设施了,所以中央的舞台上就有些昏暗,许迟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剪影挺拔立于舞台之上,拉着小提琴。
优美低沉的琴声充斥着整个餐厅,仿佛让人置身于维也纳金色大厅,体会着艺术带来的享受。
然而许迟只有一个疑问,他叫住路过的侍应生,很实在的问道:“三楼停电了吗?为什么点着蜡烛?”
侍应生:“……”我什么也不知道,告辞。
许迟只好走进去,走近了,许迟发现君夜已经在等他了。
他站起身,向许迟笑了一下,绅士的为他拉开身边的椅子。
许迟一边坐下,一边在心里嘀咕:合着就是叫他来吃饭啊,还搞那么神秘,弄得他怪紧张的,以为自己最近又犯事儿了。
许迟漫不经心地用餐刀切着盘子里的虾肉,手边忽然碰到了高脚杯。
他扭头一看,旁边放着一杯红酒。
许迟有点儿惊喜的看向君夜,指了指酒杯,“我可以喝酒吗?”
君夜温柔应许,“少量可以,不要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许迟耳朵只听见了’可以’俩字,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然后继续切龙虾。
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个非常浪漫并且学名叫做烛光晚餐的场景中,他甚至觉得桌上微微跳动的烛光有些晃眼,抬头问君夜:“能把灯打开吗?”
“……”君夜面色平静,但明显能看出他是在努力保持平静且温柔的表情——今天日子特殊,多容忍容忍他吧。
他按下手边金色的铃,叫来了侍应生,“去把灯打开。”
侍应生依言而去,很快餐厅大亮,桌上的烛光瞬间被明亮的白炽灯反衬得弱小又可怜。
许迟很满意,继续吃饭。
大厅中央的小舞台上,小提琴手还在努力维持浪漫的气氛,试图用音乐为这场烛光晚餐挽回一点儿尊严。
紧接着,直男又出大招了,他指了指舞台,拿出手机,无辜的对君夜道:“能让他停一停吗?我想看会儿球赛,琴声太吵了。”
君夜:“……”
很显然,君夜今夜要扮演的那个温文尔雅又宽容柔情的情人角色的面具,出现了裂痕。
他忍了忍,抬手示意小提琴手停下。
小提琴手憋屈的放下弓弦,憋屈的鞠了一躬,憋屈的下台了。
大厅安静了下来,许迟愉快的打开手机,开始看球赛直播。虽然都是些他不认识的球星,但是球赛嘛,谁踢都很好看。
许迟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有他在,浪漫的烛光晚餐瞬间变成了大学的公共食堂,不愧是单身了二十九年的情调终结者。
君夜:忍一忍,还有最后一招。
许迟吃了差不多十五分钟,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高昂的烟火声,他扭头一看,只见落地窗外的黑色夜幕上,五彩滨纷的烟花一朵一朵的炸开,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如同鲜花绽放,或彗星曳尾划过,将整个天际映得璀璨无比。
许迟愣愣地望着夜空中的烟花,仿佛出了神,烟火倒映在他黑色的瞳孔中,将眼眸染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
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转过身,从兜里掏出耳机戴上,插上手机,松了口气,“差点儿听不到球赛解说了。”
君夜:“……”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想把许迟按在餐桌上,狠狠的打一顿屁股,或者说直接操一顿更加奏效。
过了很久,比起浪漫的气氛,许迟更先感受到了来自君夜的杀意,他不明所以的看了君夜一眼,歪了歪脑袋,“你是不是生气了?咋了啊?”
君夜:“没有。”
“你肯定生气了。”许迟笃定的道。
果然啊,雇佣兵还是对潜在的危险更加敏锐一些。
许迟想了想,这时候才堪堪反应了过来,“这个…”他伸长手臂往四周一划拉,“这些不会都是你专门准备的吧?”
君夜叹了口气,无奈的瞧着他:“你觉得呢?”
“可是…”许迟有些困惑,“为什么忽然弄这个?”
“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君夜的声音非常温柔,幽蓝的眼眸中充满了宠溺的光,“今天是你的生日,宝贝,生日快乐。”
第一百一十章 没有送出的礼物
生日快乐?
许迟觉得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听过这个词了,甚至有些茫然,好像无法理解它的意思一样。
他感到无所适从,两条胳膊下意识从桌面上收了回来,放到了桌子下面的阴影之中,双脚向后挪动一下,藏在了椅子下面。
从心理学上来说,这是无意识地在寻求安全感,也就是说,他感到自身受到了威胁。
许迟张了张嘴,疑惑的问道:“生日?”
君夜微笑道:“是的,你的生日,按照那个世界的历法来算,今天确实是你的生日。”
“两个世界的时间不同。”他顿了一下,宠爱的望着他,“所以以后可以每年给你过两次生日了。”
是这样啊……许迟从二十岁之后就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了,因为生日总会让他想起那对把他生下来又抛弃的男女。
时间久了,许迟也自动忽略了这个特殊的日子。
更别说两个世界有半年的时差,许迟当然不会在这个世界的夏天里,想起自己在冬天的生日。
许迟又想起了早晨收到的那封精美的信件,那就是君夜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吧。
“你…”许迟有些迟疑,又很踟蹰,好像有点儿没话找话似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
“我解读了你的士兵牌,里面有你的出生日期。”
“哦,这样……”
身后的落地窗外,仿佛没有休止的烟花接二连三的绽放在夜幕中,彩光映在玻璃上,但无法触及许迟的衣角。
照亮他的,只是大厅里明亮到刺眼的白炽灯。
许迟忽然有些后悔把灯打开了,这样明亮的灯光,把他照得无所遁形,任何局促与不安都无法隐藏起来。
是的,在他的生日里,他无法感到幸福,反而觉得手足无措。
许迟不愿意被人重视,不愿意被人宠爱,不愿意被人捧在手心里照顾,他本来就是活在阴暗角落的过街老鼠,是生长在野地里的杂草,为什么非要把他放在温室里精心照料,为什么非要把他拉到阳光底下呢?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配不上那么好的东西。
许迟一时不敢看君夜那双深情的眼睛,他避开对方的目光,低声嗫嚅道:“…谢谢,不过我从来不过生日的…还是算了吧。”
君夜没有说话,许迟猛的站起身来,慌乱之中碰到了椅子,发出哐啷一声。
他仓促的道:“我吃饱了,先走了…”
说完便快步离开了餐厅,好像在逃离什么危险的地方一样。
君夜没有拦他,只是坐在原位静静地看着他离去,他的眸子晦暗不明,不知道藏匿着什么情绪。
椅子旁边有一个小小的高脚凳,上面放着一个米白色的礼物盒——这才是他真正要送给许迟的礼物,但现在应该是送不出去了。
许迟慌不择路的逃出了餐厅,一头扎进了没有灯光的花园角落里。黑暗的地方能让他稍微冷静一些,他垂着头坐在一棵大树底下,茫然的望着漫天的烟火。
每次有人对他好,他第一反应都是害怕,想逃。就连爱德华,也是和他足足磨合了三年,才获得了他的信任。
许迟现在甚至希望君夜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做/爱的下属,他可以为他工作,为他做事,陪他上床,但是别再那么深情的望着他了,他受不了。
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在黑暗中呆着,他明明一点儿也不重要。
可现在该怎么办呢?
烟火已经停了,周围一片寂静,许迟抬头看向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没有了烟火的点缀,夜幕就像一块平淡无奇的破旧黑布,没有什么价值,就跟他这个人一样。
许迟默默的想着,君夜今天一定生气了,毕竟他好像准备了很久,可自己因为一时的无措,就冲动的跑了出来,把他一个人晾在那里。
但现在再回去也晚了,许迟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回卧室?那一定会遇到君夜的,可除了卧室,他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许迟无意识的摸着自己的衣兜,指尖碰到了一张硬卡片,好像是他的门禁卡。
许迟拿着这张卡,魂不守舍的站起来,脚步虚浮的往大门处走去。
但是他还没摸到大门口,就被人拦下了。
拦他的人是嶙崖,他向许迟摇了摇头,“别在晚上出去,主人会生气的。”
许迟一愣,这时才从哪种好像魔怔了似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看着不远处的大门,觉得有些难受。
其实他也没打算出去,因为就算离开庄园又能去哪儿呢,最终还是得回来。
许迟他只是……有点儿被吓到了,就像被某种可怕的力量给魇住一样,不管不顾地、慌忙地想要逃走,只想着离得远远的。说来也好笑,他多少枪林弹雨、生死关头都经历过了,到最后居然被一场生日惊喜给吓得落荒而逃。
嶙崖看了看他,“您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许迟失魂落魄的转过身,“我回去了…”
嶙崖默然无言。
书房内,内线电话接了进来,是负责盯梢的人打来的。
“他想出去…是的,从大门出去,但是嶙崖先生把他拦下了…根据监控来看,他应该是回了主宅,还需要继续盯着吗?”
“不必了。”君夜挂断了电话,看着桌面上那个米白色的礼物盒,良久之后,他拿起盒子,扔进了抽屉的深处。
想要离开吗?这个一有事就想逃走的习惯可不太好,君夜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该把门禁卡收回来。
——果然还是不能把笼门打开啊。
他在书房呆了很久,一直到深夜十二点,才回到了卧室。
许迟早就回来了,这在君夜的意料之中,因为他很清楚,除了这里,许迟根本无处可去。
他还没有这个世界的身份证,在买票都需要实名制的时代里,他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君夜忍不住微微笑了,“是啊,除了我这里,你还能去哪儿呢。”
那笑容看起来有一些异样,但藏的很深,几乎没有表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