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往张宇飞额头一点,一股无形的力量钻进张宇飞的脑中,转瞬之后,张宇飞闭上了双眼,人事不省。
地板上的彼岸花骤然亮起,红色的花瓣越发舒展开,有点点红光升起,朝单人床上的张宇飞汇聚而去。
须臾之间,老人视野里的景象就变了。
张宇飞的灵魂离开了身体,被红色的光亮虚虚地托举在空中。
看到张宇飞的灵魂,老人的眉头蹙起,讥诮和嫌恶的“啧”了一声。
真是个肮脏恶心的灵魂。
肉体很多时候都是灵魂的反应,张宇飞的肉体上已经因为口舌业长了许多如嘴唇一般的疙瘩,这些疙瘩终有一天会裂成嘴巴,吐露这世上最恶毒的语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张宇飞的肉体尚未达到这个程度,但他的灵魂已然腐烂了。
整个灵魂体上下布满了嘴巴,这些嘴巴张张合合之间不断吐出浓黑恶臭的“口水”,比臭咸鱼还臭千百倍的气味迅速在房间里扩散。
一股浓黑的雾气不断从张宇飞魂体的心脏部位涌出,滋养着浑身上下几百张嘴。
张宇飞的情况比老人想得还要严重许多。
红色的光芒不断地朝张宇飞的身体涌去,试图消除张宇飞魂体上的黑雾,然而才刚触碰到那些黑雾,就发出“滋啦啦”的响声,像火遇到了水,红光迅速被黑雾浇灭。
老人见此情况,眼中的神色蓦地沉了下去。
他抛出几张符箓,符箓立马化作流光和红光汇合,加强红光的力量。
红光势头更加猛烈地冲向黑雾,黑雾似乎弱了下去,在红光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眼看着红光就要冲进张宇飞的魂体里,魂体心脏处似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原本处于弱势地位的黑雾卷土重来。比之前更浓烈更迅猛的黑雾刹那间弥漫开来,仿佛凝成了实质,向红光重重砸去。
“砰!”
似有一道重响在老人耳边炸响,老人被炸得登登后退了几步。红光也被砸得七零八落,最后灰溜溜地回到地上的彼岸花中。
潜藏在张宇飞灵魂深处的黑雾被红光完全激发出来,像是深埋在地下的炸弹终于被引爆,轰得一声,波及到张宇飞的灵魂以及肉体。
他的灵魂本就被口舌业侵占,黑雾爆开之后,灵魂上几百张嘴巴疯狂地吸取黑雾的力量,之前还略显苍白的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不过鲜血一般的红色并没有持续多久,嘴唇就开始腐烂。
肉体上一个个红疙瘩也开始发生变化。
它们不断扩大,等到了和张宇飞自己的嘴唇差不多大的时候,疙瘩的中间裂开一条缝,缝隙很快就贯穿了红色疙瘩——疙瘩张开嘴了。
疙瘩一张嘴,各种难听恶毒的话就从这些嘴巴里喷出。
【该死的骚鸡!只知道勾引男人的贱货!】
【怎么不去死?出门被车撞死!你全家没一个能留有全尸!】
……
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也随之涌出。
张宇飞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在粪坑里浸泡了几天几夜的人,每一寸皮肤都散发着臭味。
老人浑浊地双眼死死地盯着张宇飞,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会失败?
区区口舌业罢了,怎么可能抵抗得了他的力量。
老人难以接受这个结果,张宇飞的魂体却回到了肉体之中,他随之醒了过来。
恢复意识的那一瞬间,辱骂攻讦声排山倒海而来,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他曾经引导水军攻击别人的武器,然而这一刻全部都反弹回来了。
张宇飞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遮住耳朵,然而手刚抬起来,他就看到双手手掌上密密麻麻的嘴巴。那几张嘴巴不停开开合合,不断喷脏的同时,还向张宇飞喷射恶臭的口水,仅仅一瞬间,张宇飞的脸上就糊满了口水,浓烈的臭味钻进他的鼻孔,差点让他臭晕过去。
如果真能晕过去就好了。
张宇飞痛苦地想着,如果能晕过去,他就不用再遭受这些折磨了。
当他把恶毒的话语化作利剑去攻击别人的时候,他从未觉得这些话有什么,不就是几句话吗?这还承受不住,简直太玻璃心了。而现在,他曾经攻击别人的利刃杀了个回马枪,直直朝他刺回来的时候,张宇飞这才知道这些谩骂,有多么难听,又有多么折磨人的精神。
他恨不得闭上眼,堵上耳朵,或者彻底晕死过去,不去听不去看。可他现在浑身遍布嘴巴,那些恶毒的话语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耳朵中,犹如一把重锤,在他的脑袋上重重敲击着,似乎要把他的头砸出一个窟窿。
每一寸皮肤上都有一张嘴,张宇飞就是想遮住耳朵都不敢用自己的手。
很快,张宇飞绝望地发现,就连他自己的嘴巴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想向老人求救,张口却是一串带着性器官的辱骂。
眼中迸射出求救的光芒,然而下一秒世界和光亮在他眼前消失了,他什么也看不到了。一双眼睛也变成了嘴巴,和其他嘴巴一样开始摧残张宇飞的精神。
心中的恐惧无处宣泄,浓重的黑暗将他紧紧包围,无尽的谩骂在大脑深处响彻……
张宇飞虽有百口,却百口莫辩。
他曾经加诸于其他人身上的伤害和痛苦,此刻千倍百倍的还诸己身。除了意识还是张宇飞自己的,肉体和灵魂都不再受他自己控制。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张宇飞亲手埋下去的炸弹,终于爆了!
不仅是张宇飞自己,连老人都措手不及。
老人在一旁观察了许久,依旧没有看出所以然来。
他不是没见过口舌业,为什么张宇飞的口舌业会发展得如此迅猛?
答案只能在张宇飞身上。
老人的眸光沉了下去,他闭上了双眼,手里掐着手决,衣服和头发无风自动。
房间里的彼岸花越发娇艳秾丽,红光化作利剑,直直地插入张宇飞的胸口中。
他虽然无法除去张宇飞身上的口舌业,但要杀死张宇飞还是易如反掌的。
单人床上的人挣扎了几下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张宇飞死了。
张宇飞身上的数百张嘴随着张宇飞的死亡开始腐烂,鲜红的颜色迅速退去,连灵魂带着肉体一起消逝,几息之后,单人床上只剩下一滩浓黄色的脓水。
不过老人也成功得在张宇飞的消亡中捕捉到了原因——有人在张宇飞的口舌业上下了禁制。
这个禁制非常霸道,它牢牢地将口舌业之根禁锢在张宇飞的灵魂深处。用阴气滋养口舌业的力量,一旦有其他力量想要破坏口舌业,口舌业便会立马反扑。
就像一根弹簧,外来的力量越大,口舌业反弹的力量便越强烈。
又像是一根引线,一旦有外来的力量想要进行破坏,引线就会被点燃,压缩到极致的口舌业随之爆炸。
于是,张宇飞就炸了。
得知原因的老人并未感到挫败,张开双眼时,他的眼中不仅看不到一点愤怒,反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兴奋。
他也不管满室的狼藉,拖着苍老的步伐快速向客厅走去,停在那张人物画面前,伸手轻轻地抚摸画上的女人。
“是你吗?”
“是你来雾州了吗?”
“除了你,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在灵魂上打上那么强的禁制。”
老人越说越兴奋,眼中的神色偏执而痴狂。
第79章 痴人说梦
香火店。
躺椅上的夏孤寒突然睁开了双眼。
顾晋年偏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张宇飞死了。”夏孤寒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并不觉意外。
夏孤寒让小瑾给张宇飞渡阴气的时候, 通过小瑾的阴气在张宇飞的灵魂上悄无声息地种下禁制。
只要张宇飞找人除去口舌业, 口舌业便会反噬。夏孤寒之所以这么做只是留了一个心眼, 刚开始还真没想到张宇飞后面有一个可以治疗口舌业的高人。
禁制本身的力量并不是很大,会起到什么效果完全取决于外来的力量。张宇飞的口舌业已经处在爆发的阶段, 外来的那股力量势必要足够强大才能除去口舌业, 如此之下, 势必会触动禁制进而反弹几乎同等的力量。口舌业有了这些力量的注入, 自然变得格外强大。张宇飞只是肉体凡胎,如何能够承受得住?
从张宇飞决定找高人解决口舌业开始, 他的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夏孤寒之前并没有和朱博涵小瑾说这件事,现在张宇飞既然已经死了,是时候告诉那对小情侣了。
夏孤寒直接给朱博涵发了一条信息。
【夏孤寒:张宇飞死了。】
朱博涵没有回复,但是半个小时后, 他和小瑾赶了过来。
小瑾还是风风火火的性格,一进入香火店就飘到夏孤寒的面前, 急切地问道:“张宇飞死了?他真的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问完才意识到自己太着急了,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干笑了几声站在朱博涵的身边。
朱博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态度恭敬地和夏孤寒问了一个好,“夏老板。”
他没问任何问题,比起知道张宇飞的死因,他更在乎另一件事。
夏孤寒望了过来,只消一眼就看透了朱博涵眼中的情绪,不过什么都没说, 只简单地回复了小瑾的问题,“他死于口舌业。”
至于其他,没必要多说。
小瑾立马眉开眼笑,“活该!”
她高兴得都快跳起来了,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很有可能跑出去放几串鞭炮庆祝。
朱博涵凝视着小瑾,眼神无奈中又藏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几天于他而言可以算是偷来的,他从未想到在小瑾死后,他还能和小瑾再相见。所以他应该心怀感激和感恩才是,然而人都是贪心的,朱博涵想拥有的何止是这几天?
他想这一辈子剩下的每一天都能够和小瑾在一起。
朱博涵这几天也研究过一些玄学方面的书,大概了解了人鬼殊途的主要原因。大部分鬼是因为执念而产生,一旦执念散去,魂体就会进入轮回之中。如果一直以鬼的形态存活,日久天长,除了执念之外,鬼会渐渐忘记生前种种。
小瑾死了五年,尽管在这几天的相处中小瑾没表现出来,但朱博涵已经察觉到了,小瑾已经忘记生前的许多事情。
之所以还记得朱博涵,是因为朱博涵是她从未放下的执念。
朱博涵无法确定以后小瑾还会不会记得他,除非小瑾主动在他面前显形,不然他永远无法见到她。若是小瑾把他忘了,他如何才能找到她。
就如这五年,明明小瑾一直在,他却一无所知。
自从见到小瑾后,这些念头时时缠绕在朱博涵的心间,令他坐立难安。
可他却从未在小瑾的面前表现出来。
这会儿也因为小瑾在这里,他又一次压抑住胸口冲动。
朱博涵并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小瑾,他同时也希望小瑾可以放下执念,安安心心地投胎去,忘却前尘往事重新开始。
两种矛盾的情绪冲击着朱博涵,朱博涵却无法做出选择。
他闭了闭眼,再一次强压下心中的躁动,想带着小瑾离开香火店,却听见小瑾犹豫地开口:“夏老板,我觉得我忘记了很多事。”
小瑾面上的开心之色消失殆尽,添上了浓浓的愁绪,“我想继续和涵涵在一起,可是……我怕有一天我会连涵涵是谁都忘记,他那么喜欢我,若是我把他忘记了,他该怎么办啊?”
朱博涵震惊地看向小瑾,他以为他把自己的不安隐藏得很好,却没想到小瑾什么都知道,并且和他一样恐惧着未知的未来。
小瑾察觉到朱博涵的目光,转头朝朱博涵露出灿烂的笑容。
而后两人同时看向夏孤寒,希望能从夏孤寒哪里得到一个答案,或者一个足以解决他们困惑的办法。
却发现夏孤寒不知道在看什么,目光盯着一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笑了。
眉眼舒展,极尽温柔。
他本来就长得好看,这一笑,使他的脸部线条更加柔和,整个人像是渡上一层光,更加的光彩夺目。
夏孤寒在看顾晋年。
小瑾和朱博涵的遭遇让他联想到自己和顾晋年。
失去了记忆就失去了爱吗?
夏孤寒不知道,他只知道顾晋年就算没了记忆,也能找到他。而他,同样不记得顾晋年,却从顾晋年进入他生活的那一天起,就毫不犹豫并且没有任何抵触地适应并接受了他的存在。
察觉到夏孤寒的注视,顾晋年从小说中抬头,便对上夏孤寒毫无掩藏的温柔视线,顾晋年稍稍愣了一下,之后便仗着其他人看不见他,倾身过去在夏孤寒的唇上亲了一口。
这个吻一触即分。
顾晋年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又伸手揉揉夏孤寒的头发。
夏孤寒没躲开,反而凑上去蹭了蹭,像一只柔软的大猫。
而后夏孤寒才拿出一张符箓递给朱博涵,“戴着它,你就不会受到齐谨阴气的影响。至于其他方面,还在于你们自己。”
感情是很主观和私人的情绪,两人若是坚持不下去夏孤寒就算有通天的手段也没办法。
记忆并不是爱情的唯一载体,朱博涵和小瑾能走多远最终还要看他们自己。夏孤寒能帮的只是帮他们消除人鬼之间的殊途。
朱博涵恭恭敬敬地接过符箓,和小瑾一起郑重其事地向夏孤寒道了谢,他们了解夏孤寒的意思。
比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