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团阴影默契地堵在光罩周围,不停用触手抽打着光罩,试图将里面的猎物吞吃下肚。
这些触手怪长得非常不友好,看一眼都让人觉得想吐。
扭曲缠绕、分泌粘液的触手在没有光的夜晚引发人内心最深沉的恐惧。
司和深吸了口气,没工夫去责骂司诚偷偷溜出来送死的行为,拉过司诚的手:“不要莽撞,躲在我身后。”
司诚反而站到了他的前面:“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杀光他们!”
司和拧了拧眉,目光转到司诚脸上时,神情忽然一变。
司诚眼角隐隐有些血丝,神态有些不正常的狂热。
过去的司诚虽然冲动好战,但绝对没有这么莽撞不懂事。
司和瞬间想到了那杯茶,心里骂了句脏话,深吸了口气:“小诚,你现在精神状态不对,听我的。”
……
索拉瑞庄园的二楼是深夜的小镇唯一还有光的地方。
堆满尚未雕琢的翡翠、蓝宝石、玛瑙的小房间,索拉瑞夫人若有所感,抬起头,神色间微微泛起一丝疑惑,自言自语道:“祭品已经七个了?”
今夜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
索拉瑞夫人漂亮的眉毛微蹙,随后舒展开,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算了,不听她的规矩的玩家也没必要关心。
……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玩家们依然要继续寻找完成任务的契机。
选择镇民派的玩家度过了平安的夜晚,今天提心吊胆地去继续完成镇民们交给他们的任务——制作独木舟。
做独木舟仿佛在做他们自己的坟墓。
尤其是昨天晚餐喝过那种饮料的,更是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唯恐自己也像昨天的三个玩家一样惨遭不测。
殷流明惯例又去码头看了一眼,发现码头上的镇民又多了几个。
他们和之前一样,看到殷流明过来立刻就跑开不见踪影,只丢下出海的独木舟。
殷流明这次忍着独木舟上的腥臭,上前轻轻踩了踩。
独木舟像没有浮力一般立刻沉了下去。
“按照镇民的说法,只有自己亲手做的独木舟才能承载自己的重量。”
雷英哲从他身后走来,笑眯眯地道,“据说索拉瑞小镇上每一个渔民的船都是他们自己制作的。”
殷流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雷英哲又道:“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吗,我想我们可以互相交换。”
殷流明扫了他一眼:“你怎么会觉得我有情报?”
雷英哲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直觉。像你这样的人很适合闯梦魇游戏。”
殷流明扬眉:“哦?”
“梦魇游戏的玩家大体上分为两类,一类是理智型玩家,这类玩家最多,把梦境当作彻底虚幻的世界,好像自己在玩全息网游,这样的好处就是相对能够更理性、更冷静地分析判断,也不会被感情所累。”雷英哲似乎来了谈兴,“另一类是感性型玩家,会慢慢失去真实和虚幻的分界,过分重视梦境中NPC的感受,有的人甚至还会爱上虚假的NPC。所以这类玩家很少,也很容易在梦魇游戏中死去。”
殷流明以前听宁媛媛说过一些,扬了扬眉:“你是哪一边?”
雷英哲笑了笑:“我是前者。但我不是因为觉得梦境很假才选择前者,而是害怕我过于陷入梦境才这样规定自己的思维。”
殷流明耳畔响起沈楼不客气的嗤笑声:“还挺会给自己加戏。”
雷英哲听不到沈楼的声音,话锋一转,“而你两者都不是,两者都有。”
殷流明没有说话。
“理智型在逻辑推理上可能有优势,但其实不容易破关——因为每一个梦境都有一个真实存在的涂梦者,他的梦境之所倚能被梦魇游戏选中,说明有一个核心的心结需要玩家们解除。”雷英哲看向了殷流明,“这种感情细节需要强烈的共情才能找到。”
殷流明想起在上一个梦境“鲜花焦土校园”中他找到涂梦者是楚苳的关键点就来自于楚苳的梦境对于蒋主任和齐小北隐隐约约透露出的愧疚。
至于这个副本……
殷流明露出了客气的笑容:“让雷先生失望了,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雷英哲叹口气:“你似乎很防备我。”
“我们是彼此竞争的关系。”殷流明微笑,“我一向对陌生人心怀戒备。”
雷英哲失笑:“好吧,看来不得不透个底了……我想邀请你加入公会。”
上一个梦境里那个算计新人的丁培安也是拿的公会的名义,殷流明的笑容更加客气疏离。
“先别急着拒绝。”雷英哲笑道,“你可能对公会有什么误解……我所在的这个公会并不克扣会员积分,平时对会员也没有特别的约束,只是会定时发布一些任务,接不接也全凭自由,只是任务奖励都很丰厚,不接只会亏。”
殷流明扬眉:“那这样的公会怎么盈利?”
“有些公会并非为了盈利去,而是同好交流或者探索梦魇游戏的奥秘等等。”雷英哲对殷流明自信地笑了起来,“我们‘沉锚’公会现在全部成员都是排位玩家,对新会员的加入要求很高,尤其是新人——但你确实很优秀,要试试加入我们吗?”
一个全都是排位玩家的公会……
殷流明沉默了片刻,摇头:“抱歉,我没什么兴趣。”
“不打算听听公会里都有什么福利?”
“不需要。”殷流明道,“有需要的东西我都会自己去找。”
雷英哲震了一下,略带惊讶地看着殷流明,隔了好一会才无奈地笑了:“好吧,那祝你好运。”
殷流明目光突然扫过一个过去的人影,客气地和雷英哲道别,过去拍了拍那个人。
那人回头,露出一双点燃着后悔和愤怒的双眸。
殷流明一怔:“怎么了?”
司诚松开咬紧的牙关,声音带着些颤抖:“我哥死了。”
殷流明完全怔住。
——司和死了?
按理说司诚昨天喝了茶,今天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但司和当时虽然担忧,却并不特别紧张。这对兄弟看起来闯过不少梦境,肯定有足够的护身能力……
然而司诚没事,司和却死了?
他脸色稍稍严肃:“怎么回事?”
司诚嘴唇已经被他自己咬出血,隔了半晌才吐出一句:“他用了置换道具,把我和他的状态置换了。”
于是那些该死的触手怪将目标转到了司和的身上,然后司和甩开他独自引开它们。
再之后就……
殷流明眉头拧紧又松开,看司诚脸色极为难看,拍拍他的肩膀:“节哀,想开点。”
司诚衣服有些残破,手背和肩膀上露出已经凝血的伤口。但更令人担忧的是他的精神状态,明显有点恍惚。
司诚抬眸,清亮的眼眸里充斥着痛苦和不屈:“我知道。我不会冲动……我不死,还有希望把我哥救回来,我要是死了,他就真的没了。”
殷流明心头刚刚泛起一丝疑惑,耳畔就响起了沈楼的声音:“梦魇游戏玩家许愿最多的就是复活自己的亲人或者爱人。”
梦魇游戏本身已经很诡异了,但能够复活死人还是有点出乎殷流明的预料。
不过至少现在的司诚有这方面的寄托,他多少放心了一些。
殷流明和司诚司和兄弟认识时间不长,但看得出这对兄弟感情不错——虽然之前经常吵架,但主要矛盾还是大家长哥哥和叛逆期弟弟的小冲突。
司和脾气和缓,性格和殷流明很投机;司诚冲动但干劲十足,殷流明一直觉得司家兄弟值得交往。
殷流明正想着怎么分散司诚的注意力,迟夕从远处匆匆跑了过来:“殷哥!殷哥!”
“怎么了?”
迟夕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膝盖喘息了一下,才道:“昨天那个死掉的镇民复活了!”
……
殷流明到了树林附近,看到昨天那个死掉的镇民正敲打着一棵粗大的大树,扯着沙哑的声音道:“这棵树木质很不错,昨天没有挑中的可以砍这棵来做船。”
活灵活现,眼眸浑浊却可用,皱纹横生的脸上表情麻木,毫无昨日死亡的痕迹。
看过他昨天眼窝和大脑被吞噬一空场景的玩家背后不禁泛起了一层冰冷的寒意,没有任何人敢上前。
殷流明皱眉打量着这个镇民,冷不防听到背后的司诚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声:“哥?”
殷流明怔了一下,诧异地回头:“司和?”
司诚双手抖动,捏紧了拳头,眼神有些恍惚,努力压抑着声音:“我哥的声音,我不会认错。”
——复活归来的这个镇民是司和?
第30章 深海祭祀小镇(九)
殷流明再次端详了一下那个复活的镇民。
年纪看上去有五六十岁, 被海风海水侵蚀的皮肤粗糙黝黑,脸上皱纹横生,目光浑浊不堪……
完全看不出司和的模样。
迟夕也听到了司诚的话, 吃惊地道:“你没认错吧?”
司诚死死咬着下唇:“没有。”
他忽然冲上前去,站到了那个镇民面前,双拳握紧,紧紧盯着他。
那镇民抬眸看了他一眼, 沙哑着道:“这位年轻人也想加入?但你们来自恶魔的庄园,我老勒夫是不会同意的。”
司诚绷紧了唇, 好半天才问:“你不认识我?”
镇民慢吞吞地转过身,浑浊发黄的眼球仔仔细细端详了司诚好一会。
司诚心情愈发紧张, 既期待又恐惧地看着他。
镇民最后摇了摇头:“没见过。”
“不可能!”司诚骤然激动,一把抓起他的手腕, “这里是我们闯第一个梦境时你救我受的伤!你不记得了?”
镇民看司诚的模样, 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试图把手拔出来:“这位年轻人在说什么?这是我砍树时不小心弄伤的疤……难道是在恶魔的庄园住久了, 被恶魔蛊惑了吗?”
司诚咬牙瞪着他, 过了好久才颓然放下手。
旁边的玩家都不是傻子,这几天相处下来,其他玩家的身份不说,关系大致都能看得明白,都知道司和司诚是一对兄弟。
——这个复活的镇民是司诚死掉的哥哥?
比NPC复活更诡异的就是复活的NPC不是本人。
也有人胆战心惊地问:“不会是这人认错了吧?”
眼前这个散发着鱼腥味的老头子怎么会是昨天看到的年轻男人?
司诚绷紧了唇, 忽然转身跑掉了。
殷流明和迟夕对视一眼, 点点头一起跟了上去。
……
司诚跑到一栋破旧的木屋前面,掏出短刀对着一旁的木桩狠狠劈了几十下,几乎把木桩劈成了木柴,这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眼泪从他眼眶里滚滚流下。
殷流明站在他身后, 无声叹了口气,随后上前道:“要确定他是不是司和,可以从别的方面入手。”
司诚猛然回头,眼神骤然亮起:“什么途径?”
“看看其他人。”殷流明指了指码头的方向,“我们刚来到小镇时,除了提灯人之外的镇民几乎都不出门——从死了玩家开始,镇民们陆陆续续地从家里走出来。如果镇民就是死掉的玩家,那之前的玩家应该也一样。”
司诚抿唇,果断地道:“从哪里开始?”
殷流明想了想:“从最具有辨识度的开始吧。”
……
前期死亡的玩家里,最具有辨识度的就是第一天和第二天死亡的那对情侣。
殷流明很轻易地就找到了怀疑对象——一对年纪不小的夫妇。
前两天殷流明每次靠近码头,他们都会直接躲开,从来不跟殷流明正面打交道。
殷流明这次选择了埋伏。
他在那对夫妻的家门口蹲守,等到中午两个人搀扶着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直接把他们拦了下来。
这对老夫妻看到殷流明本来想逃走,奈何这边有个速度极快的司诚,拉着绳子绕着他们跑了两圈,就把两个人绑在了一起。
殷流明端详着丈夫的脸,点点头:“这个镇民在我们来的第二天出现在码头。”
那时候第一个玩家已经死了。
迟夕道:“这位老太太好像是再后面一天出现的。”
也是在女玩家死掉之后。
司诚不是很有耐心的人,焦躁地逼问:“你们认识我吗?”
老夫妻怯生生地看着他,慌乱地摇头。
迟夕有些不忍:“这怎么辨认啊?”
他们和那对情侣玩家又不熟。
殷流明想了想,让司诚把两个人分开绑,然后把丈夫提到木屋后面去。
不多时,木屋后面穿来丈夫的惨叫。
骤然和丈夫分开,原本安分的妻子顿时挣扎了起来,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来,老迈的眸子直视他们,声音沙哑:“把他还给我!”
这种神色很熟悉。
那名女玩家直视着索拉瑞夫人让他把男朋友交出来的时候正是这样的神情。
殷流明深深地看了这个女玩家一眼。
现在无需辨别了。
司诚把丈夫拎了回来,看殷流明的神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神色骤然凌厉,逼问那对老夫妻:“你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变成这样的?”
两个老人只徒劳地挣扎,嘴里喃喃地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拒绝跟他们交流。
要说严刑逼供的手段,司诚还是有一点的。但一想到眼前的人可能是和他们一样的玩家,再想想同样沦落到这个下场的哥哥,司诚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