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都恢复了吗?”
向宣“嗯”了一声,他看着祝期问:“你要回神界吗?”
祝期没说话。
向宣看了眼面前金色的阶梯,深吸一口气, 问:“还会……回来吗?”
问出这个问题后他便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手紧紧握着, 他看着祝期,在他启唇时心脏似乎停跳了一下。
“不会了。”
向宣脱力般松开手, 望着祝期的眼神仿佛藏了许多东西。他点头:“离开神界一次就需要分离神力,太疼了。而且……人间界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 确实没必要回来。”
“谈尧,”祝期喊他, “那我走了。”
向宣再次听到祝期喊他这两个字,恍如隔世。他还是没忍住,大步走到祝期面前拦着他, 拼命压抑着自己的语气, 带着一丝希冀问:“为什么要回去?或者……能不能不回去?”
祝期垂眸, 语气淡淡的:“谈尧,我出生在神界长在神界,那里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向宣本来还想说,如果非要回去,那能不能在人间界多待一阵,再和自己多相处一段时间。
可是听了这句话后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祝期为了他叛逃了神界,带他入轮回救了他的命,他现在哪有资格去要求祝期陪着他。
他出生于人间界,在神界的那些日子就像是偷来的,现在忽然恢复了记忆,在人间界轮回的日子也假得让他觉得不踏实,就像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旅人,到哪里都没有根。
终究和祝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而现在唯一能让他感觉到依靠的人此时却要与他永世分隔。
向宣怔怔地往旁边让了两步,不再挡住祝期的路。祝期的身影从他身旁一掠而过。心狠狠地揪了起来,等到余光再看不见那抹身影时,便急速地沉了下去,仿佛沉入了一片汪洋的死水,内心再翻不起半点浪花。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仿佛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天界传来的那点光亮也不剩下一分一毫,周围的鬼都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岗位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鬼界的,只觉得恍恍惚惚,直到有人狠狠推了他一下,魂魄这才半死不活地归了位。
向宣看着旁边坐着的人,或者是鬼,之前发生的事又涌了上来:“司冉……你是谁?”
司冉卸掉安全带,闻言看了他一眼,身体微微后仰:“你不会……”受了太多刺激傻掉了吧。
后半句她没说,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无一不昭告着向宣以前的身份不低。但那种“看智障又带着些怜悯”的眼神总归还是没遮住。
向宣只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这个司冉是真的,不是那个凌霄假扮的。他用双手狠狠揉搓着自己的脸,试图给自己汲取一点点活气,好让他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你怎么在这?”向宣问。
“原本是要顶替柳云逸的职位的,先回鬼界述职,正好遇到了刚才的事。”司冉说,“冥王让我把你送回来保护你。”
其实当时宦伊的原话是:“看着他别让他做傻事。”
向宣看着自己坐的还是司冉那辆破烂的小汽车,忽然想到了他这世和祝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祝期趴在窗玻璃上,眨着眼睛仰头看他。而他当时因为要开会走得太急,没有太注意祝期,此时却能想起来当时那个画面上的每一处细节。
明明只是随意一瞥,却仿佛刻在了脑子里。
向宣透过车窗看了眼周围,是他自己家里的停车库:“现在是什么时候?”
“早上八点,”司冉说,“已经过去一晚上了。”
向宣没想到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他揉了揉眉心:“你一会还要回公司上班吗?”
司冉“嗯”了一声:“刚刚一直问你去哪你没回我话,就把你带到你家来了,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不用了,”向宣说,“我也去公司。”
这个家里到处都是他和祝期在一起的回忆,他怕自己一旦停下来,思念就会瞬间将他淹没。
他需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让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空余的时间。
*
宫伊早早地在神界天门前等着祝期,在他踏上最后一节阶梯时伸出手,却被祝期一把避开。
祝期恍若无人般越过宫伊,推开神界大门朝里走去。
宫伊楞了一下,脸上带着的笑僵了一瞬,下一秒却又像没事人一样转身跟上了祝期。
神界与五百年前大不相同,各种建筑的格局构造都变了许多,祝期没有一丝回家的感觉,他只觉得这里陌生地令人可怕。
宫伊说:“你离开这些时间神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上次怨鬼入侵时破坏的建筑都重新修整了一下,身边的神也换了些,可能有很多你都不大认识。”
“现在的神界比以前安全了不少,”宫伊说,“也不会再发生以前那种事情了。”
祝期、谈尧和宦伊都不在,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将整个神界牢牢把控在手里,现在的神界不会轻而易举地被别的什么攻击,更不会出现在行刑之地时没人听他的命令的场景。
这里的每一位神都将他视为最高掌权者,惧他畏他,也无人敢对他的命令提出质疑。
而做完这些后,剩下的便是等待,等着祝期被迫使用留在这的神力。
现在一切都如他设想的那样,不仅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祝期也要永远都在云明殿内,宫伊觉得前所未有的愉悦。
“但是云明殿我没让人动,”宫伊柔声说,“我怕你回来觉得不适应,这里还是和原来一模一样。”
祝期一路都没什么反应,他对宫伊的话充耳不闻,直到走到了云明殿外的天河处,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神誓中所说的是他不能离开云明殿半步,可这天河却在云明殿外。以前他还能偷偷看天河,去桃园,往后陪伴他的就只有那冰冷的宫殿。
“还有一件事,”宫伊笑着说,“悠林有了新的住处,他现在已经搬出云明殿了。”
“为什么?”祝期不解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宫伊理所当然地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难道不好吗?”
祝期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神不该沾染俗念,情爱之事神界虽不禁止,众神对此却是最看不起的。宫伊曾无数次和自己的欲望对抗,他不愿承认这份感情,那是对他最大的亵渎。
可是后来经过许多事后便明白了,欲望这种东西……他何必限制自己呢?
苦苦压抑多年的情感喷薄而出,宫伊毫不忌讳地说:“祝期,我喜欢你啊。”
第44章
祝期不可置信地望着宫伊:“你是神, 你怎么能……”
“为什么不能?”宫伊嗤笑一声,“还是你觉得我现在不配作为一个神?”
祝期摇头:“不是……”
宫伊却不给祝期说话的机会,他步步紧逼, 用近乎偏执的语气说:“就算不配又怎么样, 现在整个神界都是我的, 这里没人敢对我提出质疑。”
祝期听到这句话后眉心一皱,他看着宫伊, 仿佛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人:“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句话不知道又刺中了宫伊的哪根神经, 他紧紧盯着祝期, 犹如无数缠人的藤蔓, 缓缓攀上祝期的身体, 想要将他拉入没有一丝光亮的深渊。
宫伊抿着唇,忽然上前一步抱着祝期,一眨眼便将人带进了云明殿。只要踏入云明殿, 祝期以后便不能再离开这里。
这里和祝期记忆中的一样,丝毫不差。他恍惚了一阵,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面前的一切好似都没了什么光彩。
祝期被压在柔软的床上, 发丝铺满一片,宫伊倾身覆在他身上, 声音沙哑着问:“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祝期回过神,他皱着眉别开头:“下去, 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
宫伊却不听,他凑近祝期,在他耳边轻声道:“我不下去的话, 你是不是会像五百年前那样, 让我狼狈地摔在地上。”
祝期确实准备这样做, 听了这句话后终归还是有些不忍:“不要让我动手。”
“小时候你待我和宦伊那么好,”宫伊手指摩擦过祝期的脖颈,“后来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祝期被这触感刺激得身体一个激灵,胸腔里积聚着怒气,他瞪着宫伊,只是还没来得及把人掀翻在地,就听他说道:“你以前说谈尧有帝王命。”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祝期瞬间僵住了,这是他当时在天河时对谈尧说的话。
他当时这样说的时候没多想,谁当天帝对他来说都无所谓,看到谈尧的命相如此,也就这么说了。
可是宫伊怎么会知道?
祝期还在疑惑中,宫伊继续道:“后来我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他确实很厉害。”
“我很害怕,害怕他会把我的位置夺走。”
祝期把目光放在了宫伊身上。
“他觊觎我的东西,我本想好好守着,可是对我最重要的人却想要把我的东西让给他。”
宫伊平生最重视的只有两样东西,一是他赖以生存的权势,二是可以喜欢的祝期。别人一经触碰便能让他警铃大作。
祝期想说不是,可宫伊却用手指按住他的唇:“但他确实拿走了我的东西,”他慢慢站起身,“祝期,你对他真好。”
宫伊走到房间的首饰台边:“他当时还送给了你一条项链。”他说着手指抚过首饰台上一条条风格不同的项链:“其实这里还是变化了一点的,每一年我都会去人间界为你买一条项链,就放在这。”
祝期坐起身,看着首饰台上的项链,心情有些复杂,忍不住问:“为什么会喜欢我?”
宫伊难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就连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小时候你照顾我和宦伊,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
“那算不上照顾,”祝期说,“这也不是喜欢。”
宫伊无比确定道:“是。你对这种事一向不了解,又怎么会知道我的感情,”他苦笑一声说,“如果我不告诉你,你可能永远都发现不了。”
祝期闭上眼睛,叹口气:“……我担不起你的喜欢。”
宫伊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他身体似乎是僵住了。满室寂静无声,祝期甚至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过了会宫伊终于打破着难捱的沉默:“你好好休息,我晚上来看你。”
祝期看着他的背影呆了一会,往后仰倒在床上,心里的那个疑惑再次冒了出来。
*
向宣到了公司后把自己的行程表看了一遍,却忽然觉得太空了些,恰好林南舟上午请了假,他干脆一个人干了两个人工作的量。
下午林南舟到公司后就熟门熟路地走到向宣办公室,敲门没等回应就率直接走了进去。
向宣头也不抬,用笔尖指着前面的一份文件说:“上午会议的工作总结,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你把任务下发出去吧。哦,还有,昨天晚上的酒席还有一个不错的项目你谈拢了没?”
“昨天啊,”林南舟在向宣对面坐了下来,“你们走了之后我也走了。”
向宣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在合同上签字:“你昨天也喝醉了?走这么早干什么?我记得你可是千杯不醉的。”
林南舟摇摇头:“和你们一起去了鬼界。”
向宣签字的手一顿,他抬头看着林南舟:“……什么意思?”
林南舟从自己口袋里拿出几块破损的玉佩放在了办公桌上。
那玉佩是当时谈尧带祝期离开神界时给余元的,上面还带着谈尧丝丝缕缕的神力,只是后来被怨鬼攻击,余元手里的和谈尧手里的两块玉佩都碎成了这样。
向宣放下笔,上下打量了眼林南舟,半响后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余元?”
林南舟站起身,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末将余元,参见谈将军。”
向宣怔怔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死了……”他当时回到神界后就被剥去了职位,一直没机会见到什么人,而且玉佩碎成了那样,他也没想到余元能活下来。
“没有,”林南舟说,“当时是悠林大人救了我。”
向宣点点头:“还活着就好,”他把玉佩又推了回去,“玉佩你收着吧。”他顿了顿,话题一转,“……别在这杵着了,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干活去。”
林南舟似是没料到话题会忽然转变的这么快,更没料到向宣竟然什么也不问,不问他是怎么到这来的,也不问他问什么到这来。直接让他去……干活?
“你不相信我?”林南舟问。
“不是,”向宣将签好的文件放在了另一边,“我现在就只是个普通的人类,一个公司的总裁,你说的那些事跟我都没什么关系,我不想掺扯神界的事情,当然也没资格过问这些。”
他说完又把另一份文件拿了过来,重复道:“没什么事的话就回去吧。”
“那祝期呢?”林南舟急道,“你就不管他了么?”
向宣动作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翻开文件:“我怎么管?他是神,我是人。就算我想见他也飞不到天上去。”
“……所以你就任由他被天帝困在云明殿里?”
困在?云明殿?
向宣合上文件:“鬼界的路怎么走?”
路上林南舟一边开着车一边给向宣讲他以前的事:“当时你走之后不久神界就遭受了怨鬼的攻击,数量很多而且来势凶猛,当时有些难以招架,天门当时几乎是瞬间被冲破。”
“也怪不得我的玉佩会直接碎掉。”向宣说。
“天门没守住,我也受了伤,但是当时悠林及时赶到,把我救了回来。”
“我们两人当时都看到了一个怨鬼,就在天门外不远处,却没有像其他怨鬼一样毫无理智地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