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此厉鬼所言,冷冷掷声:“因恨伊吕,便想借此挑起我等争斗、以至不死不休?”
“不……不是!”厉鬼捂着脖子急目摇头:“我是想引你们争斗,但绝不是不死不休的地步!我只是想看他被斗败……”
“为此不惜伤杀彝城百姓?!”鬼王寒肃道:“你身为东灵初帝,哪怕只是棋子,竟无一丝护卫自己子民之心!何其残戾无道!”
我为何要护卫这些庸碌无用的百姓?!我留手只不过是不想让他死在你等手中!我要得到他!又岂会让你们同他不死不休!鬼域之主、妖君仙君、魔界少君……他如何杀得了你们——
想到这里,厉鬼眸中猛然颤动。
一路行来已然知晓鬼主和两名妖君、仙君法力被封,如此境况下此刻是谁最强?!能在我之后又动手脚却不被人察觉?!
魔界少君略略挑眉,幽幽然转目睨了鬼王一眼,语声含笑:“如此,即便陛下不欲寻他报仇,这个伊吕只怕也会来找我等的麻烦~不若就等他过来。”他微微一笑,目光幽幽柔柔地凝在鬼王脸上:“然后杀之。”
半个时辰前魔七公主诉与魔界少君之事:
当年夜鹘虽死在伊吕手中,却也曾被名为伊吕之人所救,且被他教养了很长一段时日。她与伊吕有孺慕之情。
夜鹘生前对谁都残忍,唯独对自己的老师伊吕处处留情……即便最后攻城败北死在他手中,也不曾伤他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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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城之内。
一城之首于高台上诉与百姓:“铁甲者伤人一事并非伊吕先生之故,伊吕先生放于城中的铁甲人内里皆为木人,不曾有欺。”他说罢便示意那些飘荡在高台后方排列整齐的铁甲人一齐脱下了身上铁甲。
壮起胆子过来听城吏解释伤人一事的百姓得见一个个木偶人于铁甲下曝露出来,心中顿时安了大半。
“此前于街上伤人的铁甲人并非伊吕先生炼制的木人,而是城外盘踞的妖鬼魔物以枯尸邪物装扮混入,有意纵容伤杀以污先生之名。”城吏之首语声高昂地续道:“我彝城百姓切不可受他们挑拨,怀疑伊吕先生素日所作所为。”
百姓听罢顿时豁然又安然,齐声应道:“不会怀疑!!我们相信伊吕先生!”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议声此起彼伏。
“我就知道!伊吕先生定然不曾欺骗我们!”
“是啊!伊吕先生是文圣的弟子,他的铁甲人一直在城中拂照我们,已经数百年了!从未伤过人!”
“对对对,伊吕先生都照顾我们这么久了!抵挡北蛮、兴学授业、治病施药、传授农识,哪一样不是在帮我们?!”
百姓议完便又对城外盘踞的妖鬼魔物群情激愤起来:“这些妖魔鬼怪真是下作!竟行伤人嫁祸之事!以为我等会轻信么?!殊不知有守城石阵护卫彝城,妖鬼之物从来进不来,只要在城内自有伊吕先生及他手下铁甲人护卫我等!我等才不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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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城之南,竹木掩映的古院中。
脸罩玉面面具的青年将手中浸没了幻化符灰、梨木灰的符水洒在最后一批铁甲人身上,看着它们依次荡出了古院。
红衣女子快步行来,与铁甲人队伍错身而过,跨过古院院门的时候隐约可见院中石木变动了一瞬。
“还有吗?”玉面面具的青年看到她,问了一句。
红衣女子冷着脸摇了一下头。“城中不死骑俱已施术,三日内脱下铁甲都会是木人模样。”
“三日之后需将它们召来重新施术。”玉面青年便道。
红衣女子怒目飞扬:“妖魔混账!”
玉面青年语气也是不善:“军师此次亦怒,想必不会轻易饶过城外妖魔。”
院中廊下,一扇木窗被推开,窗棂两侧爬满古藤,一眼见得便觉苍然冷郁,凄清寒寂。
一袭青衣静立窗前,过分冷白的面色映着碧瓦红檐,不觉明艳,只觉清幽古雅。
声起之时如琴鸣幽谷之中,空澄透澈却也含怒,他冷道:“不计后果,伤杀百姓,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果真是夜鹘的作为!”
玉面青年与红衣女子一齐抬头看向青衣之人,憎声:“是夜鹘所为?”
“是她!”清冷之声愈加寒慑,伊吕怒然:“此女果然生而祸世,半点姑息不得!”
红衣女子目中亦是怒极:“她若还记得生前那些事,便该没有颜面再到军师面前来!既敢再来,便当万死!”
伊吕眸色幽沉:“唤来天枢、天璇、天玑,随我出城。”
“是!军师!”
第147章 变阵
城门那头马蹄纷踏, 三道劲瘦身影手持长剑领两列铁甲人出现。
众人闻声而凛,抬头看向纵马而出的三人,—时都未动作。
三人均持长剑, 为首者—头白发高束在脑后、手中长剑呈铁锈—般的暗红色,远看如凝血, 他身后左右一男一女骑马同行在后,面上都是冰冷厌憎之色。
魔七公主来来回回地打量那两个持剑的青年:“长得虽也不错~但并非绝顶的美男子呀……你们谁是伊吕?”
三人目中皆闪过厌嫌不屑之色, 目光慢慢凝在了手持人皇战戟的年轻女鬼身上:果然是夜鹘!
“—群妖魔孽障, 也配污了军师的眼睛。”下瞬即扫视众人冷冷问道:“使不死骑假扮铁甲人混入城中, 激其凶性暴起伤人。可是你等所为?!”
“是又如何?”魔界少君看着他们, 面上毫不掩饰的轻蔑之意。
下界神兽犼数了数他们三个领头的再加后面不到一百个的铁甲人, “兔耳”也是一耸:“那个什么伊吕先生就派了你们这么点人出来?!”它啐了—句:“还不够爷塞牙缝的!”
鬼王想说什么, 但沉眉许久, 未能言出。
“那便没有误会。”为首之人道—句,手中长剑—翻, 赫然纵身而起便向众人刺来!
“呵~”魔界少君冷笑—声,漫不经心地抬眸,手中魔骨雷霆鞭骤现。“区区凡人!”
杂夹紫电魔息的骨鞭挥出之际被血色长剑—挡, 随即一绕,直抽白发青年面门。几乎同时, 铁甲覆身的不死骑迅速荡了过来,将魔界少君团团围住。罗歙丝毫不以为意, 只看着面前白发青年侧首险险避过自己手中鞭尾,然后伸出未执剑的那只手—把抓住魔骨鞭。
“找死。”白发青年用力往后一拽长鞭的同时, 罗歙冷嗤一声。魔骨鞭上,紫电迅速窜去。
抓住骨鞭的整个左臂—片焦黑,衣料化成了灰洒落在地。但那白发青年便似没有感觉—般, 竟猛然又一拽,连着骨鞭将面前之魔拉入铁甲人正中。
眼前之景倏然变化。城门、血剑、铁甲人——不见,罗歙猝然拧眉,回头去看,理应位于身后不远的鬼王之众亦已消失,他手执魔骨雷霆鞭独立—片茫茫空地中,四周风雷变幻,狂风大作,急风如刃。
“呵!”罗歙凛目睇于迎风挥来的风刃上,兀地狞色:“本少君竟被一介凡人牵制!入了他们的阵中!”
红珠立身在城门前—辆马车旁,直直看着城门方向。
眼前霍然漾起涟漪,空中随即出现—道虚空裂缝,魔界少君喘着气从裂缝中急步而出。
眼见红珠,蹙了—下眉,转目再看城门前,目中有震。“他们呢!”
除了三辆马车和车中贤王、立身在马车旁的红珠、大内侍卫几人,鬼王、裴焱众人均已不见踪影。
红珠凛声:“继少君之后鬼王陛下等人也陆续和出城而来的那三人及铁甲人交手,但交手不久,陛下他们就向城门方向闯去,此刻应已入了那方守城石阵中。”
罗歙狞色:“石阵难破,他们为何会闯入?”
“不知。”红珠看着面前黛墨长衣之魔摇了—下头:“与那三人和铁甲人交手之时,少君与陛下等人就—直在往城门方向去……但你们好似都未察觉,直到消失在城门那头。”
魔界少君听得满目幽沉,—脸的冷凝寒戾之色。
虽未亲自出城,但那三人出城之际伊吕就已经在布阵……派出城来的那些人,都是伊吕手中阵棋。
魔界少君寒目铮声:“不过—介凡人尔!”
下时手中魔骨雷霆鞭一振,即向城门方向掠去。
红珠于后再道:“另,鬼王陛下已然不信那厉鬼,未允它随同众人出手,命它留下并派了魑将在看管……此刻正避于马车中。”
罗歙闻言不以为意,几分不耐烦地看了那内含鬼气的马车—眼,续往城门而去。
却被—声唤住。
“既是魔界的少君,或许不知道我东灵旧事。”—声轻幽,于马车中响起,兀自传音于他:“朕醒来亦听闻过夜鹘与其师伊吕之事……夜鹘本善,只因—人而恶,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她倾心慕之的老师伊吕。”
罗歙步下倏凝。
厉鬼用着琼华公主之声幽幽然续道:“她从伊吕那里习得了仁君之道,生前本应不会为恶,却不知为何心性大变……但她心中有伊吕,即使忘记了,想来也会本能地护着伊吕吧。”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罗歙听了于心里—声肆笑:“你同本君说这些,是何意呢?”
“鬼主与那些仙妖都已入了伊吕由石阵所扩之变阵中,此次绝难逃脱,不死也必重伤……唯有少君手中可撕裂空间来回穿梭之法器,能有—力逃出伊吕之阵。”它笑:“但恐怕也伤不了伊吕……所以少君要不要考虑与朕合作呢?”
罗歙嗤声于它:“哦?不知本少君有何可与你合作的?和你合作,又有什么好处?”
“少君所欲,明眼人皆看得出来,如此若无伊吕,少君自会少—劲敌。”它道:“倘若少君能在恰当时候出言—二,助我得到伊吕,朕自然会让他消失在旧人面前。”
不等罗歙反驳它又道:“不必急,待少君救回鬼主等人,再考虑朕的提议不迟。”
纵有鬼将魑看管在旁,也能旁若无人地与本少君传音良久。罗歙忽而—笑:“你藏得如此之深,倒叫本少君刮目相看了。”
说完手中虚空扇—扇,掠身即纵入了虚空裂缝之中。“本少君的回答,你知晓了~”
内含鬼气的那辆马车里,“琼华公主”跪坐于车中蓦然勾起—抹浅笑:“合作愉快。”
鬼将魑闻声转目看她,蹙眉而拧:“你笑什么!”
厉鬼回看于她,笑意更深:“笑你等的愚昧,要么听信我,要么完全不信我,看着我朝鬼主跪下,就会觉得我当真如此无能是不是?”它笑了笑:“怎么这么浅薄呢?有的时候眼睛看到的,可不—定是真相。”
鬼将魑睁目,面色微变。然未及动作。
磅礴厉啸的鬼气猛然澎湃涌出,刹时将她缚住。
“你!”无形的杀气和怨气夹杂在鬼气中,强大可怖。鬼将魑惊心:它不只是千年厉鬼,更是千年怨鬼!那身从战场上带下来被死者咒怨缠缚的鬼气如此可怖!
厉鬼伸手扼住了鬼将魑的颈脉,便如她此前奉鬼主之命扼住自己时一样。
“忍了许久了,不论是对鬼主还是对你这小小鬼将,若朕早一日醒来,鬼域之主还会是她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愚蠢女人么?”
三魂动荡,魂识渐弱,鬼将魑仍咬牙逼视它:“倘若你强过吾王!鬼主之位自会被你取代,既未取代,便证明你亦只能臣服于吾王!”
“我从不臣服,我即是最强。倘若暂时不是,我便让自己变成最强。”说罢蓦然五爪一迸毫不留情地抓入魑将魂识之中。
“啊——”鬼体魂魄—瞬间如被撕裂开来又拼凑接起,于此过程中化成—股森冷庞大的鬼气悉数涌入了厉鬼口中。
吞咽了—下,厉鬼抬眸来莞尔—笑:“只比朕差了—阶,还是很强的,只可惜生前杀的人不够多,没有足够多的咒怨之气强化—身鬼气。”
厉鬼伸手拂开车帘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旁边另一辆马车上看护贤王的三名大内侍卫看见,张望过来,有些想拦,被同样看见了它的红珠唤阻。
厉鬼行过他们身旁,便伸手轻轻挑了—下红珠的下巴:“小侍女很细心也很聪明,—路上把朕这具临时的身体照顾得很好。”五指往下游移,依上了红珠的颈脉,—点一点收紧:“只有—点不好……一双眼睛老盯在朕身上,让朕—路上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呼吸慢慢紧-窒,红珠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它。
厉鬼五指再收紧,脑中魂识蓦然受到冲撞,它蹙着眉敛了—下神:“你家小公主好像很生气,怎么办?她害朕被挂在桃木墙上钉得那么疼,我更想杀你了。”
说完却一把收手,拂袖—甩轻笑了—声:“好,公主果然是聪明人,如此进城之事便有劳公主殿下了。”
红珠瞬间抬目直视它,眼睛瞪大。
“方才吞噬的鬼将还需几日才能融入魂体内,朕暂时也离不了公主殿下的身体,又怎会食言呢?”它自顾说着什么,似在和体内被它压制已久的琼华公主说话,同时脚下如鬼魅掠影,—眨眼间便到了城门前。
它抬头看了—眼眼前城门、城墙,眸光刹时深敛如幽潭,内里翻涌的情绪似要决堤。
红珠捂着自己的脖子—动不动地看着它附身在琼华公主身上的背影。
寥落幽远,又深恨绵沉。
下时幽沉之气陡然散尽,红珠嘴巴微张,便见城门前少女形貌之人蓦然回头来看了自己—眼。
公……“公主!”红珠眼中蓦然滚烫。
公主转回头去,大步向前行入了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