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斯保持着夜观天象的姿势动也不动,司诺城则手挽长弓站在顶部,将半片东京尽收眼底。
攻下东瀛科技, 就意味着占据了一处高地。有百发百中的弓箭手做场控,朝八方分散的队友完全能放开手干架。
他们知道,无论遭遇的妖魔和鬼物有多么棘手, 只要他们没跑出司诺城的视线范围, 就能保障自己百分百的安全。
毕竟, 司诺城的箭矢既能对付妖魔, 也能射杀恶鬼。凡他目之所及之处,皆是狙杀范围。
队友进入了哪栋建筑物,在哪条街跟哪只怪物战斗,他都一清二楚。只是,自从姜启宁大展身手, 他就成了摆在楼顶的“吉祥物”。
司诺城拉开长弓,精灵眼锁定了黑气最密集处。
那是一栋高校的寝室楼, 魔影幢幢, 已被腐蚀得千疮百孔。他的伙伴进入其中,而数不清的鬼影在朝他聚集。
恰在这时, 耳边传来姜启宁的现场指导:“哈, 女生寝室?在恐怖片里这个地点最凶了, 拉基你可真会挑!我给你讲一下女寝的套路概要和通关策略, 算了,你们都听听。”
“首先,女寝的基本套路分为三种:第一种是闲出屁请笔仙,最后请不走自己嗝屁;第二种是青春期谈恋爱,错付身心让自己狗带;第三种是校园霸凌、师长欺压,被嫉妒者害死以后化身厉鬼大开杀戒。”
“其次,女寝的至阴物品分为五种:化妆镜、日记本、亡者的书桌和床位,以及浴缸。”
“接着是女寝的通关方式:第一式,拆,就拆,拆得它们没机会藏身;第二式,烧,就烧,烧得它们没地方窝着。”
“第三式也是最重要的一式,如果女鬼实力高出你太多,记得在拆完烧完之后立刻双膝跪地,抱头痛哭,大声呐喊‘对不起,我爱你!这个肮脏的世界不配拥有你的任何东西,就让它们去另一个世界陪你吧’!”
“最后,看女鬼的眼神一定要深情,这样你能死得比较体面,或者撑到队友来救你的时候。”
“懂了吗?”通讯器里鸦雀无声,只剩姜启宁还在焦灼大喊,“喂喂,给个话,你们还活着吗?”
队友们:……
司诺城面无表情地放下了长弓,他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了。
没多久,身在女寝的拉基似乎做了好一番心理挣扎,最终还是举起了战斧,干起了拆迁办的事。
拉基拉稳了鬼物的仇恨值,还刚得很,通讯器中充满了他的“乌拉”声。当远处的女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铲平,一只鬼也不剩了,所有队友都明白了一个真理——
拉基,确实是凭本事单身的狗。
“你就不想想万一有个聂小倩呢?”
拉基摁住耳麦:“聂小倩改国籍了?樱花国出了名的女鬼不是榛子和假椰汁吗?”
“……”
在鬼物遍地走,妖魔多如狗的樱花国,想找块清净的地方实在太难了。觉醒者知道东京人口众多,却料不到这窝人有那么多堕落。
妖魔杀死了人类,人死后变成了怨灵,在圣山振动的低频影响下,东京不是地狱也胜似地狱。
同样是大城市,同样是人口聚居区,同样深受界门的影响,可中洲的岭东和宁原也没像樱花国这么凄惨。
在这里,放眼望去就是“百鬼夜行”。
“所以,为什么呢?”俞铭洋喃喃问道,“中洲把自己当‘后事之师’,为什么别的国家就是学不会‘前车之鉴’?”
“正常。”卓天涯的桃木剑贯穿了一只鬼物的咽喉,他解释道,“学的会是一回事,国运不行是另一回事。”
“国运?”
卓天涯道:“不是每个国家都像中洲一样,自古龙脉不断,千年国运不绝。”
他避开一只妖魔的攻击,反手抽出太极剑切断它的双臂,声音依旧平稳:“有龙脉护持,鬼物、妖魔之流不易爆发,除非有夺天之运的旱魃出世,否则中洲最大的危机也只是怪物而已。”
“不像樱花国,岛居之地,只有独爪蛟龙镇运。国土面积小,土弱,不厚重;土不厚重,就无法生金,所以他们少粮少矿。”
“四面环海,属水为阴,鬼物就比较容易成形;植被不丰茂,缺木,缺木就少火,火少更是给了鬼物栖息的好地方。”
“五行有,可都缺,要不是唐时天子灭佛道,为保持道统不断绝,密宗和道教都有委派弟子带着传承来樱花国,它怕是顶不住千百年的磋磨。”
卓天涯继续道:“蛟龙不比真龙,顶不住深海龙脉的吐息,也扛不住地龙翻身的动静。所以,它的海啸和地震就特别多。而连岛屿也镇不住,如今这世道,‘国运’也谈不上给樱花国提供庇护了。”
“因此,妖魔和鬼物横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也是等卓天涯说完了一段秘辛,司诺城才记起来,他在鬼域带回的那只“小黄鹂”不正是横跨东瀛海域,结果翻船的倒霉蛋吗?
古今之事突然被串了起来,不知为何,他觉得手里的弓箭都沉了几分。
这个世界从古至今隐藏的秘密,已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了。
卓天涯单手掐诀,符箓倏然连成一片。泡过公鸡血的朱砂绳纵横交错,四位结阵,他分分钟编织出防御大阵,再一只接一只除魔,有条不紊。
“樱花国平安时期的阴阳师,本承自密宗……”他继续道,“他们给予了护持,于是这个国家走到了现在。只是,天道也走到了洗牌期,谁活到最后还真没个定数。”
“天道走到……”司诺城忽然发问,“洗牌期?”
“嗯。”卓天涯道,“业力失衡,就重新洗牌,据说洗牌以后是旧有的结束和新生的开始。”
“举个例子,盘古开天之后,衍生了神话时代;鸿钧合道之后,衍生了洪荒时代;炎黄大战之后,衍生了封神时代。封神榜过后,就进入了以人为主导的皇朝时代。”
“再到如今……”
司诺城接话道:“大觉醒时代。”
卓天涯一顿,差点被妖魔的爪子抓花脸,他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它,却发现通讯器中一片安静。
当“大觉醒时代”被司诺城说出来后,所有人心底都升起了一股荒诞又无法言喻的感觉。
仿佛世间轮回从未止息,历史洪流迂回流转,可每个时期的神、仙和人,依旧没有挣脱命运的枷锁,一直在业力中反复沉沦。
大觉醒时代……
这个早在月前就被纪斯下定义的时代,直到今天才被他们参破了奥义。大时代变更不曾停止,而在时代中扮演着神、仙、人和觉醒者的他们,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有且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业力的清算期活下来。
此时,姜启宁的声音充满了恍惚:“那么,大觉醒时代的终点是什么?”
他抬起迷茫的眼,看向纪斯:“神话、洪荒、封神和皇朝,全部都没有了,我们也会跟他们一样吗?”
纪斯温和一笑:“不会。”
“因为我来到了。”
因为他来了,所以结局必将不同:“大觉醒时代的结局只会有一个,那就是——扬升。”
……
纪斯没有为他们解释“扬升”的意思,也不提醒任何关键词。他消音闭麦,安静地等着他们收工。
截至凌晨时分,觉醒者已经扫完了四分之一的东京。待樱花国的队伍沿着他们开辟的大路入城时,他们一窝正坐在中心区的便利店门口,人手一桶泡面,嗦得稀里哗啦。
东京虽然沦陷了,但沦陷的时间不算长。觉醒者翻翻废墟,还是能找出不少吃食。
他们将矿泉水倒进电热水壶,把插头往沈云霆那儿一扔,后者抬手通电,马上烧开,堪称人形充电器,效果一节更比六节强。
水一开,面一泡,拉基拖出冷藏库的三文鱼,祁辛黎拿来清酒,江梓楹翻出一打速食饭团,倒是解决了肚子问题。
只是他们杀了一天,浑身汗味和妖魔血味一混合,着实刺鼻。作为一群爱干净的觉醒者,倒是想找个地方洗澡。
俞铭洋回忆道:“我玩摄影的时候来过这里,要是格局没变的话,我记得这附近有个温泉汤屋。距离圣山不远,活水,有时候会有猴子一起进来跟着泡。”
“要去吗?”
“先去商场拿几套换洗衣服。”
“那边有声音,应该是军队来了。”祁辛黎问道,“需要去打个招呼吗?”
司诺城摇头道:“洗完澡再说。这片区域已经干净了,他们短时间内不会被盯上。”
说完,他们在塌方的服装店刨了几套衣服,抬脚就往汤屋进发了。
路上,姜启宁为队友们科普了温泉鬼怪的出现套路和解决方式,谁知到了汤屋门口,他们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汤屋早炸平了……
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众人:……
退而求其次,他们绕行到山的阴面,再往远处行去,才找到了一处纯天然的湖泊。湖水清浅,瀑布不大,一眼就能望到底。
虽说湖水有点冰冷,但对于觉醒者的体质来讲不是问题。
江梓楹碰了碰冷水,摇头道:“太冷了,我不想洗,你们自便吧。”
队里唯一的女士表示不下水,那他们还等什么呢?待江梓楹前往别处找温泉时,一窝男人“端庄”不出三秒,立刻“猿”形毕露。
他们扒掉了外衣,气氛突然焦灼。
“俞铭洋你看看拉基,人家八块腹肌,你就一块肚皮!”
“说的好像你有腹肌一样,这肚子吃的比我还大,怀胎几个月了啊?”
俩吉祥物在岸边追跑,拉基嘴角一抽,开始抽皮带。随后,他趟水而下,没过脖颈。而岸边,俩吉祥物互掐结束,开始扒裤。
“哈哈哈,姜启宁!你的平角裤上怎么印着个小萝莉!”
“这才是猛男该喜欢的东西好吗?卧槽哈哈哈!还说我,你特么什么神仙平角裤,印满太阳花哈哈哈!”
众人:……
“看城哥多正常,就黑色。不过黑色显瘦……妈的我想多了!”
司诺城面无表情地下水,只想洗得快点。谁知这时,俩吉祥物开始怂恿纪斯下水:“纪斯,纪斯下来一起玩啊!”
纪斯纹丝不动,司诺城搓澡的速度慢了点。
“大伙儿第一次洗大澡,很有纪念价值!”
“上次一车番茄侧翻之后,你还没洗过澡吧?”
纪斯眼皮一抽,总算侧头看向他们:“……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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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姜启宁:你说,纪斯的裤长啥样?
俞铭洋:可能印着多啦A梦吧,毕竟他什么都会点。
姜启宁:好有道理啊!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缕光
司诺城记得, 他最初在川蜀之地偶遇纪斯时,对方还只是一个看上去神叨叨的“异装癖”。就算长相雅致、气质不凡,也让他无法升起太多的好感。
那时, 纪斯避雨还需要躲在树下, 前往鲸渡港还需要搭顺风车, 运气差时还会被请进派出所喝茶。
他送他去鲸渡港的途中,对方虽然不需要睡觉,但也有过像人一样进食、洗漱和泡澡的习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得不吃不喝不睡,比神仙更像个神仙。
不过, 纪斯会变成这样也是有迹可循的事。
他记得他曾经说过:【你们可以把我当作一棵树……】
他就像一棵落在地球上的树。在熬过最初的适应期后, 树根扎得越深, 就与地球越契合。而磁场越契合,就越能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短短半年,他已成为一棵参天巨木, 任是外界风雨飘摇,也无法再动摇他的根基。
树,以风雨为洗礼,以日月为精华,可不吃不喝、无分日夜,可恒久不变、枯荣万年。
近神如斯,非人如此, 不需要进行寻常人的清洗也很正常。但司诺城万万没想到, 纪斯居然会应下这种胡闹的邀请——跟他们一起洗澡?
完全想不到……
他以为对方会一直坐在岸上, 像是看猴子玩水一样看他们清理自己。正因如此, 他才绷着脸洗得飞快, 却不料对方也打算下水。
心底莫名地生出一丝期待之情, 关键是他不知道在期待什么。或许是纪斯平添了一分烟火气,又或许是感觉到纪斯真的拿他们当朋友对待。
对,朋友……
司诺城洗澡的速度更慢了,隐约间还流露出一股有气无力的感觉。
而纪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即使他的衣袍作为圣器,基本不需要清洗,但既然应下了队友的邀请,他就不会再推辞。
更何况,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这样想着,纪斯站到了湖边。
他看着湖中起伏的几个脑袋,微微一笑,随即将修长的手指探上捂得严实的领口。轻轻一扣,再一勾,领口就露出了一道狭长的缝。
雪白的祭司袍优雅且禁欲,正如纪斯这个人一般,就该是圣殿里的大祭司,神圣又神秘,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但现在,本该在云端的大祭司一步步走向凡尘,白色衣袍的剥落,仿佛是笼罩着他的神性褪去,露出底下人性的一面。
衣衫簌簌摩擦,释放出一截修长的脖颈,以及漂亮的喉结。
纪斯的肤质很细腻,却绝不失男子的阳刚。当他下巴轻抬,喉结微微一滚,目光似笑非笑地看来时,湖中的队友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场面。
同为男人,他们跟纪斯相处日久,打心里承认对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