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门打开又关上,寂星湖长出了口气。
这真是他有生之年干过的最尴尬的一件事,尴尬癌都要犯了,他发誓,穿女装这事儿他绝不会再干第二次。
寂星湖摘掉假发,脱掉衬衫和裙子,掏出两坨假胸——用卫生纸包着的两个面包,按照孟醒教的办法取下胸罩,然后把自己的校服从书包里掏出来,利索地换上,最后用纸巾蘸水把脸上的淡妆擦掉——他终于恢复正常人模样了。
把脱下来的衣服和假发塞进书包里,寂星湖一边扒拉头发一边往门口走。拉开门,探头往外一看,陆南枫和他的一帮朋友七零八落地站在走道里,场面有一点点搞笑。
寂星湖尴尬地咳了一声,说:“进来吧。”
一帮人鱼贯而入,渐次落座。
“哟呵,你这性别转换够快的啊,”有人笑着开口,“跟变戏法儿似的,还挺有趣儿。 ”
“怎么跟刚才判若两人了,”又有人说,“有点儿牛逼啊。”
“要不都说陆少眼毒,水灵灵的小白菜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不服都不行。”
陆南枫拍拍旁边的位置,看着寂星湖说:“傻站着干嘛?过来坐。”
“不坐了,我说几句话就走。”寂星湖用正常的腔调说,“对不住啊各位,刚才让你们受惊了。因为枫哥之前干了件挺不厚道的事儿,我知道他不喜欢娘娘腔,所以才故意扮成伪娘恶心他,不成想把你们一块儿恶心了,你们要怪就怪枫哥,甭怪我啊。”
他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半点儿不藏着掖着,十分光明磊落。
陆南枫对他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之前的不愉快早就烟消云散,这回是实打实地怦然心动了。
在座各位七嘴八舌地回应他,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寂星湖觉着他应该是帮陆南枫找回颜面了,可以功成身退了,他笑着说:“我还是未成年,酒吧不是我能呆的地儿,就先撤了,有缘再见,拜拜了各位。”
寂星湖转身就走。
陆南枫快步跟出来:“我送你吧,当作赔罪了。”
寂星湖说:“你该赔罪的人不是我,是橙子,你……”
他偏头跟陆南枫说话,没注意前面,不小心撞到了人,他急忙道歉,“对不起”三个字还没说囫囵,一抬眼,瞧见一张有点儿眼熟的脸,他猛地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但当他看见对方左脸上那道醒目的刀疤时,一个名字便浮现出来——李遇,程雪立那个无疾而终的初恋男友。
李遇大概是喝多了,眼神有点儿蒙忪,他扫了寂星湖一眼,又瞥了下旁边的陆南枫,冲着寂星湖说:“你他妈眼瞎了?臭傻逼。”
陆南枫立即就要冲上去,寂星湖急忙拉住他,丢下一句“对不起”,拽着陆南枫快步走了。
寂星湖倒不是怕他,只是觉得跟这种地痞流氓起冲突完全没必要,而且,他担心李遇会借机找程雪立的麻烦。
出了酒吧,寂星湖说:“行了,就送到这儿吧,你回去吧。”
平时都是别人上赶着哈着陆南枫,他还真拉不下脸去哈着别人,既然寂星湖不让送,他也就不勉强,高冷地点了点头。
寂星湖挥挥手,转身离开。
“等一下!”陆南枫突然叫住他。
寂星湖回头,陆南枫快步走到他跟前儿,看着他问:“其实你根本不叫‘祝贺’,你也不住银杏胡同,我没猜错吧?”
寂星湖没防备他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两秒,笑着反问:“这重要吗?”
“不打不相识,我还挺想跟你交个朋友的,”陆南枫说,“至少让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吧?”
寂星湖心想,一个名字而已,告诉他也没什么打紧,于是说:“我姓寂,‘寂静’的‘寂’,叫星湖,‘星星’的‘星’,‘湖泊’的‘湖’。”
“寂星湖……”陆南枫低声念了一遍,“很好听,也很配你。”
寂星湖笑了笑,说:“其实你这人除了不会说话和有点儿臭屁之外,也不算太差劲,只要你向橙子赔礼道歉,咱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陆南枫勾起唇角:“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夸我吗?”
“随便你,”寂星湖摆摆手,“走了,陆少爷。”
陆南枫把“陆少爷”三个字放在舌尖上咀嚼一遍,咂摸出了一点儿甜。
他双手插兜站在路边,看着寂星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转身离开。
上了地铁,寂星湖听着歌给孟醒发微信。
祝你平安:[大功告成,安然无恙]
醒醒:[点赞]
祝你平安:[我现在在地铁上,去你家,把校服还你]
醒醒:[我在外头呢,陪祝贺给你买生日礼物]
祝你平安:[那我给你带学校去?]
醒醒:[行]
醒醒:[对了,明天怎么说?在家庆祝还是去外面?]
祝你平安:[去外面下馆子,不想麻烦爸妈替我张罗]
醒醒:[OK,听候安排]
栾树的电话忽然打过来。
寂星湖接听:“喂?”
栾树问:“哪儿呢?”
“地铁上,一会儿就到家了。”寂星湖说,“第一天训练还顺利吗?”
“嗯,挺好的。”栾树说,“我在胡同口的便利店等你。”
“在家等呗,”寂星湖说,“你还没吃晚饭吧?”
栾树说:“有事儿跟你说。”
寂星湖“喔”了一声:“我估计还得十来分钟。”
栾树说:“我等着你。”
挂了电话,寂星湖没来由有些紧张。
他拿不准栾树要跟他说什么。
出了地铁,沿着马路往前走,隔着老远寂星湖就看到了停在便利店门口的“小黄蜂”,它的颜色实在很显眼。
步子不由快了点儿,很快就看见了栾树——他面朝着马路坐在靠窗的吧台桌前,嘴里叼着一根碎冰冰,低头看着手机。
寂星湖走过去,敲了敲玻璃,栾树抬头,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进了便利店,空调的凉气扑面而来,寂星湖径直走到栾树旁边坐下:“有什么话不能在家说啊?”
栾树递过来一根碎冰冰,水蜜桃味儿的。
寂星湖打小儿就喜欢吃碎冰冰,而且最喜欢水蜜桃味儿的。
祝贺总嘲笑他幼稚,栾树就不一样了,栾树会陪他吃他喜欢的东西,陪他玩他喜欢的游戏,陪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朋友们都说栾树就像宠儿子一样溺爱他,寂星湖无力反驳,因为事实的确如此啊,而且他还非常享受栾树的溺爱。
“你这两天有点儿反常,早出晚归的,爸妈都很担心你,他们不好问你,让我来探探你的口风。”栾树的声音低沉温柔,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嗨,我还以为怎么了呢。”寂星湖松了口气,“我这两天早出晚归是因为有事儿,但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事儿,不过这事儿已经结了,我明儿个就恢复正常,放心吧。”
栾树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还会想你亲生父母的事吗?”
“想什么呀,早就不想了,”寂星湖微微笑着说,“都过去十年了,他们的模样早已经模糊不清了,即使看着他们的照片,我都会觉得陌生,就好像从没认识过他们似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栾树伸手过来揉揉他的头发,说:“不奇怪,有些事没必要一直记着,忘了会过得比较幸福。”
“你甭给我灌心灵鸡汤啊,”寂星湖一脸嫌弃,“肉麻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栾树的手顺势落在他的背上:“这里今天痒了吗?”
“没有,”寂星湖说,“应该好了吧。”
栾树说:“你昨天做梦喊痒,我还想着带你去医院看看呢。”
“用不着,痒了挠两下不就好了,”寂星湖说,“有点儿小毛病就往医院跑,家里有矿啊?”
栾树拿上书包:“走吧,回家吃饭,我饿了。”
“我也饿了,”寂星湖站起来,“超级饿。”
出了便利店,寂星湖伸手:“钥匙给我,我来骑车。”
栾树掏出钥匙给他,寂星湖随手把没吃完的碎冰冰塞他手里。
寂星湖骑着“小黄蜂”走在前面,栾树步行跟在后面。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栾树偷偷吸了一口寂星湖的碎冰冰,甜甜的蜜桃味儿便从舌尖漫上了心尖。
回到家,饱饱地吃了一顿,寂星湖去找程雪立说悄悄话。
“陆南枫给你道歉了没?”他问。
程雪立直接给他看了陆南枫发的信息。
夜间飞行官:[我为之前说你“娘炮”的事道歉,你很好,只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祝你遇见适合你的人。]
“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吗?”寂星湖说,“丫就是欠教育。”
“他那人挺傲的,让他道歉好像没那么容易,”程雪立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往事不堪回首,寂星湖脸色讪讪的:“我给你唱首歌吧?”
程雪立愣了愣:“啊?”
寂星湖直接开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管好你自己!”
程雪立笑疯了:“有病啊你。”
手机突然响了,程雪立拿起来一看,脸色蓦地变了。
寂星湖凑过去看,是一串陌生号码。
“怎么了?”他问,“瞧你一脸受惊的小样儿。”
程雪立抬头看他,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是李遇……这是李遇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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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寂星湖抢过手机,直接把电话给挂了,然后利索地把号码拉进了黑名单:“甭搭理他就完事儿了,这种人你越给他眼神儿他越蹬鼻子上脸。”
“可这样会不会惹他生气啊?”程雪立忧心忡忡。
“你管他呢,气死丫活该。”寂星湖说,“我说你记性够好的啊,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能一眼认出来他的号码。”
程雪立解释:“他的手机号后四位刚好是我生日。”
“这么巧?”寂星湖顿了顿,“还有一特巧的事儿,我今儿个碰见李遇了,在酒吧。”想了下,他又压低声音补充一句:“应该是家只接待男同性恋的酒吧。”
程雪立惊讶地瞪圆了一双鹿眼:“你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敢去酒吧,还是Gay吧!”
原来叫“Gay吧”呀,寂星湖Get了新知识:“Gay吧怎么了,你们小Gay能去,我就不能去了?”
程雪立说:“你不知道,你这种类型是Gay的天菜,你去Gay吧就是羊入虎口,特别危险。”
“‘天菜’是什么意思?”寂星湖不耻下问。
程雪立说:“‘天菜’就是极品帅哥,特别招人喜欢的意思。”
寂星湖眨眨眼睛,笑着问:“那我是你的‘天菜’吗?”
“你……我不……你说到哪儿去了!”程雪立的耳朵尖儿悄摸红了,“刚不说你在酒吧碰见李遇了么,然后呢?”
寂星湖说回正题:“他好像喝多了,我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骂我傻逼,我没鸟他,直接走了。”他顿了顿,接着说:“当时我和陆南枫在一块儿呢,现在想想,他打量我们的眼神儿好像不大对劲儿。”
程雪立忙问:“怎么不对劲儿?”
寂星湖摸着下巴沉思片刻,突然一拍大腿:“我明白了!他一定是误会我和陆南枫是一对儿,就像上回误会我和你是一对儿一样,他肯定是以为我背着你找傍家儿,所以才给你打电话告小状,没错,绝对是这样。”
程雪立不大相信的样子:“不会的,他根本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你想多了。”
“怎么不会,”寂星湖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上回在烧烤摊,你又不是没瞧见他横眉立眼那样儿,我猜他大概对你余情未了,想跟你破镜重圆呐。”
“你别胡说八道了,好像你多有经验似的。”程雪立一脸好笑地说,“我对李遇来说,充其量也就是个没吃到嘴里就飞了的鸭子而已,压根儿就没有情,更别说什么余情未了了,还破镜重圆呢,你可别逗了。”
“哎呀,咱俩纯属吃饱了撑的,跟这儿研究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干嘛,”寂星湖说,“总之一句话,甭管他想干什么,你别搭理他就是了,知道吗?”
程雪立点头:“嗯,绝不搭理。”
寂星湖问:“你数学作业写了吗?”
程雪立答:“写了。”
寂星湖觍着脸笑:“借哥们儿抄抄呗。”
程雪立边掏作业边说:“你不是说要从这个学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吗,怎么还抄作业?”
寂星湖说:“嗨,这两天不是忙么。”
程雪立把作业本递他手里,突然正经起来:“星儿,陆南枫的事儿,谢谢你啊。”
“哥们儿之间不言谢,”寂星湖捏捏他的脸蛋,“这事儿到这儿就算翻篇儿了,别灰心,继续寻找你的白马王子吧。”
程雪立笑着说:“不灰心,我坚强着呢。”
从程雪立的房间出来,穿过院子的时候,瞧见栾少卿的宝贝鹩哥,寂星湖走过去逗鸟。
鹩哥十分高冷,根本不睬他,寂星湖小声嘀咕:“你肯定是只聋哑鸟,爷爷就是被人骗了,他还不承认。”
“星儿,”栾玉山站在西屋门口喊他,“过来,爸问你个事儿。”
寂星湖颠儿颠儿地跑过去:“您问。”
栾玉山说:“明儿个就是你生日了,你是想跟朋友们出去吃喝玩乐,还是咱们一家人在家里庆祝?”
寂星湖说:“我正准备跟您说这事儿呢,我已经和祝贺他们几个约好了,明天出去吃自助餐,省得奶奶和我妈再张罗了,我是不是很贴心啊?”
栾玉山伸手揉揉他的头毛,笑着说:“贴心,数你最贴心了。”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感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