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越过最高的那中心瞭望塔,便能看到远处的白色冰山。那里倒是热闹许多的场景,不同颜色的船只缓慢航行,几人站在船头为鲸群欢呼,围巾的尾巴飘扬在风里,而破冰船“叶尔马克”号刚好撞开了一块巨大的浮冰,碎冰随着海潮起伏不定,转眼不见踪影,正如那个恢弘的王朝。
陆山怀闲着没事,就和龙拾雨讲起了北恩:“在北恩王朝还在的时候,这里的海水经常能淹没所有陆地。我们要去的那个城堡虽然建在星球最高处,但一年至少也有七八个月是在浪潮下的。”
“后来为什么不是了啊?”龙拾雨问。
“事情是这样的,本来这里的能量来源就很脆弱。”陆山怀清清嗓子,“以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恶战。某个龙类和别的异兽打起来了,破坏了宫殿中、北恩两大圣物之一的海蓝宝石。他们至今身分不明,但自那以后这个星球的水源就开始下降,湿度也有所变化——不过这里海洋占比太大了,倒是没怎么影响到北恩人。”
龙拾雨说:“那个海蓝宝石……是不是通体深蓝色,里头装着潮汐。”
“对对对就是那个原来你也知道啊。”
龙拾雨:“……”
他就说当年,对方随手操起的宝石打到他脑袋上怎么那么疼。
他本来是为了补偿仓库那一事和别的异兽打了起来,结果竟然造成了这种后果。
他心虚地绞了绞手指。
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就是海边了。
海潮声阵阵,不时被空中滴落下来的色泽晕染。
海边有一座黑色石碑立着,半人高,上头深深刻着:“纪念我们最优雅的歌喉——凯伦·海克娜。”
这里谁都知道凯伦·海克娜的故事。
传说在许多年前,北恩人还不能自由地变出双足在陆地行走,也不能自如地呼吸。那日潮汐退下,贪玩的小公主凯伦被遗留在了岸上。
恰巧那一晚是月圆,有个来自他星的诗人,为了寻找灵感来到这深夜的海边散步,阴差阳错间救下了公主。
于是公主就这样爱上了一个来自异星的旅者。她祈求一个龙类给予了她炼金药剂,忍着剧痛将鱼尾化作双足,与旅人共舞。但炼金药剂的副作用一直不散,多年后它使公主在潮水退下、霞光灿烂时,变成了泡沫。
这以悲剧收场的爱情感动了海神。
于是北恩人获得了风、光和坚实的大地。
见龙拾雨看着那石碑,沈朝幕说:“传说毕竟还是传说,海神并不存在,北恩人也不可能一夕之间就能上岸。但凯伦·海克娜确有其人,而且歌喉很美妙。”
龙拾雨却高兴地指着石碑说:“是唱歌好听的公主诶,而且不是你说的四条腿的公主”
陆山怀傻了:“啊?什么四条腿公主?”
沈朝幕:“……”他把龙拾雨赶快拉走了。
北恩主岛的海岸线很长,他们随后租了一辆车沿着海边的路开过去。
陆山怀以死相逼,终于让自己坐上了驾驶位。
龙拾雨和沈朝幕在后座,这车破得和“虎鲸”的车有的一拼,开起来磕磕绊绊的。四扇窗子全部打开,冷风呼呼灌了进来,龙拾雨把脑袋探了出去张望,黑发被风吹得凌乱。
沈朝幕把他扯了回来:“干嘛呢,外头风那么大。”
“吹风舒服啊。”龙拾雨又探出去。
“唉这个我同意”陆山怀在前头说,“我也想把头伸出去吹”
“你要伸出去了,明天我们的车祸就能上新闻头条。”沈朝幕说。他伸手又把龙拾雨扯了回来:“小心冻感冒了。”
龙拾雨乖乖坐了一会。
也就仅仅是一会而已,隔了五分钟他又把头伸出去了。
沈朝幕:“……”
他把龙拾雨扯回来。
龙拾雨又探出去,在风中特别高兴的样子。
这会沈朝幕开始觉得这动作熟悉。这种感觉和昨天一样,不上不下卡着分外难受。
他就特别想弄明白。
然而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迎面开来了另外一辆车。也是开了几面窗户,一只大金毛把头露在外头,傻呵呵地笑着,舌头在风中往后飞。
沈朝幕:“……”
他好像发现了非人类生物的共有爱好。
开了大半小时,他们到了一个海边集市。此时差不多是中午了,陆山怀停下车:“在这里吃午饭?”
“嗯。”
往路边的小餐厅走时,沿路有许多玲珑的小商品。沈朝幕在一个地摊前买了一条柔软的灰红色围巾,然后冲龙拾雨招手:“过来。”
青年来到他的身前,身上还带了刚刚吹过风的一点寒意。
沈朝幕把围巾套在他脖子上缠了两圈。
几缕碎发搭在额前,脑袋的黑发还是略微凌乱。吹过风之后脸颊肯定有些冷,沈朝幕把围巾又给他往上扯了扯,于是只有一双好看的眼眸露了出来。
一条围巾龙出现了。
龙拾雨说:“真暖和呀。”声音因为有层围巾隔着,有点闷闷的。逆光下围巾的一圈小绒毛都变得清晰,灰色衬得皮肤分外白皙,他弯眼笑了。
“走吧,吃饭去。”沈朝幕也笑了。
“这里有鱼吃么?”
“这里只有鱼吃。”
“噢。”
在他们身后,远处的冰山庞大,又有几块浮冰缓缓飘来。
隐隐自冰川深处,悦耳的歌声传来。
飘渺虚幻,空灵动听,犹如自仙境中传出。
歌声令人想起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海洋,美丽的贝壳,温柔的礁石与灯塔,人鱼闪耀的鳞片。
而歌唱的少女坐在冰川上,长裙飘飘,项链海蓝。
等又一层带着星屑的云雾掠过周身、叶尔马克号鸣着笛接近时,她已不见踪影。
第40章 智者的一天
老渔民将网的末端搭在卷网机上, 他的脸上是饱受海风吹拂后的沧桑, 手上全是老茧。
机器轰鸣着开始运作。将白色的网慢慢从海洋深处卷了上来。
贝壳、小鱼, 偶尔还有上十斤的粉色珊瑚鱼, 被捞上来时还活蹦乱跳的, 猩红的鱼鳃疯狂翕动, 嘴巴一张一合——这些对于外地游客来说无疑是独特的美味,能在集市上卖出很好的价格。
这里的特色鱼类非常多,要是恰巧能赶上其他星球来收购,更是能好好赚一笔。
别的地方捕鱼可没这种好处。那里捕鱼早就商业化工业化了,被无数联盟公司的大型捕鱼船占据市场,数张大网洒下去再提起,成吨的鱼上船后在五分钟内就会被装载到飞行器上,运回陆地上的仓库或者市场。
根本没有普通小渔船的事了。
北恩这边恰巧是不大崇尚科技之地, 对于外来的大企业也十分排斥。这也是为什么,他一个外地人要留在北恩当渔民。
今天的收获着实不错。这机器能自动解网和分类, 于是老渔民把剥离下来的海草扔回海中, 打开脚下的门, 里头是装满了冰块的冷冻仓, 把贝壳和鱼类丢了进去。有些鱼类刚刚从深海中被捞出,压力不同,眼睛微微突了出来。
可惜他买不起飞行器, 也买不起最高级的带压力调节器活舱, 只能开着这艘小船, 不然完全鲜活的鱼类更能卖出好价格。
此时皓月当空, 今天空中星屑的含量比较低,云雾也少了,能看见通透的瑰紫色天空。再晚点会涨潮,潮水淹没那些云雾,整个海都会是通透的、闪耀的。
是时候返航了。
发动机无声地启动,带着他朝着固定的航线驶去。这里的海面比较平静,没有暗礁,很适合夜里出航。
一时海面上只有波涛声和船只破开水面的声响。
远远地他能看见几座熟悉的岛屿,上头有几块岩石沉默着。
老渔民只是很平常地瞥了一眼,却突然顿住了。
虽然在夜色中分外不清晰,但是鹰隼般的视力还是让他隐约看到,其中一块岩石之后好像……有一个人影?
确切来说,是一个跪坐着的人影。
他吓了一跳,赶忙调转船头看过去:“喂”
他以为那是在海上遇险了的游客或者渔民,但喊话过后,对方一动不动。
这里很快涨潮后,就会把这几个岛屿完全淹没。于是小船飞速接近那片岛屿,避开近岸的几块礁石,绕到了侧边。
这回老渔民算是看清楚了,对方罩着防风衣的帽子,厚实的衣衫上有个袖章,上头图案是洒满星光的冰山。这里经常巡航的船只,不论是海警还是破冰船上的人员都会带这个标志。
那人带着这个袖章,高举着双手向前抓去——
像是正在渴求什么,动作却全然凝固在那个瞬间。
但怎么会有人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老渔民后背一凉。
然而很快映入眼帘的,是更加可怖的场景。
绕过黑色礁石过后,竟然有数十个这样的人跪坐在岛上,双手向岛屿的中央伸去。和任何船员一样,他们从头到脚都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叫老渔民看不清楚。
这场景让他惊骇起来,试探性又叫了一声:“……喂”
没有一人回应他,时间都停滞了。
他壮着胆子下了船,手里拿了个应急灯,踩着海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过去——现在潮水已经开始飞快上涨,这个岛屿被吞没得只有小小一块。他走到最近的一人身前,试探性拍了拍他的肩:“喂你……”
那人轻飘飘地倒下了。
带毛的帽子之下是半边是白骨,眼窝空荡荡的,半边是腐朽的面孔,溃烂的皮肤中隐隐带着莹绿色。
即便是这样了,他脸上还是迷醉欢乐的表情,半边嘴角上扬。
老渔民被吓得跌坐在地,应急灯滚落在沙滩,外壳沾着细沙与海水。开关不小心被磕到了,灯源调到了最大档,刺眼的灯光猛地扫过一圈周围——
在远处的其他小岛屿上,竟然都有着这样一圈圈的人。
同样是伸出双手,同样是白骨与狂热的神情。
一场海中朝圣。
一场狂热地拥抱了死亡的朝圣。
老渔民跌跌撞撞跑回了船上,应急灯也来不及捡,全速往岸上开去。
在他身后潮水猛地一涌,将最后一块岛屿吞噬干净。蓝黑色的海水中,猩红像是墨水一样迅速漫开。
……
龙拾雨站在船头,海面上的风呼呼刮来,灰红色的围巾尾巴飘扬着。
他说自己不冷,但是沈朝幕不相信,强行给他套了一个蓝色的防寒大外套。那外套的尺码明显不合适,一大圈穿在他身上有些臃肿。还有一条沈朝幕的极地作战裤,对他来说也太长了,耷拉在了雪地靴上。
龙生不易,脖子还被刚买的围巾缠了几圈,他现在走起路来像个小面包,或者是一摇一摆的胖企鹅。
沈朝幕自己倒是穿得很少,也站在甲板上,点了一根烟。
龙拾雨一摇一摆地过去和他抱怨:“你看你自己穿得那么少,干嘛给我套那么多。”
沈朝幕抖了抖烟灰,挑眉道:“我有精神力能御寒,你能么?”
“我又不怕冷……”龙拾雨说,“我看别人网上说的,这就是标准的,有一种冷叫做奶奶觉得你冷。”
旁边刚好听到的方庆笑出了嘎嘎嘎的声音。
沈朝幕:“……”他莫名其妙当了一次奶奶,心情有些复杂。
臃肿的面包龙又缓慢移动开了。
这船是猎人哨站的专属小型作战船,虽然体积不大,但是特制的金属能甚至能抵御狂怒龙鲸的数次撞击,船在水面下的两侧也有针对异兽的武器,从□□到像钻头一样飞速旋转的长枪,能瞬间刺入敌人体内,将其重创或者直接搅碎。
虽然破冰能力非常不足,但在海上行动中已经足够敏捷了。
两小时前他们刚在集市吃完午饭,就收到了哨站的警告:
昨天有个渔民晕倒在了海岸,今天才在医院里清醒过来,描述了可怖的场景:
无数半边化作白骨的腐朽水手,面带狂热地向某个方向伸出双手。
这个明显是异兽造成的,星警将这片海域的一切权限都开放给了哨站。
本来这种级别的异兽,哨站是会向猎人调度中心求救的——就像他们之前遇到大群骸骨人鱼的袭击时那样。但沈朝幕这一行人刚好在,就先紧急把他们调来了这里。
宋浅浅和黎见春去的地方太远了,一时半会没赶回来。
这里也不止是他们一艘战术船,后面还跟了七八艘齐头并进的船只,在黑色海面掀起雪白的泡沫,头上则是四五个小型飞行器。
哨站的猎人不多,这次出动了一大半。
作战船刚刚在码头上装载了些物资,除却常备的各种罐头食品,还装了数种鲜活的海鲜。
龙拾雨在装海鲜的活舱前站定了,偷偷掀开了舱门的一个角往里头打量。
沈朝幕倒是也跟来了他的身边:“怎么,想吃啊?”
“嗯。”
“吃吧,不会有人说你的。”沈朝幕指了指甲板的另一头,“那里就有现成的烧烤机器,我帮你拿猎人徽章激活就行了。”
于是龙拾雨开开心心,拿着旁边的大网捞了许多活舱里的海鲜,放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里,跟在沈朝幕的身后往那一头走去。
他说:“我还以为,任务期间你们不给吃东西呢。”
沈朝幕边走边回答:“有人一直在实时监控周围,而且现在也没到任务范围,所以没关系。不过,以前有一段时间确实是不给的。”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我有没有跟你讲过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