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人扑出, 不论人畜,一概鞭挞驱赶。
郁宁目不斜视,不惊不怒, 他的任务就是赶在周侍郎的人来之前,到达山谷,而不是在此处随意散发好心,让自己身处危机,害人害己。
不多时,郁宁他们终于赶到了那座山,郁宁吩咐道:“你们在山顶等着。”
“是。”芙蓉与两名暗卫应了一声,居然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郁宁微微一颔首,径自入了山谷之中。他随意寻了个隐秘之所,身形一闪一动,下一刻他的周围就出现了无数粗麻口袋,上面还印着‘第三水泥厂’的字样。郁宁微微一晒,时间太紧张了,他带着这么多水泥穿梭,还要把时间控制在一秒内,有些事情就顾不得太多了。
他挑了个两袋水泥摞起来的地儿,拍拍屁股就坐了上去,等待着周侍郎的人到来,边思索着要是来的不是周侍郎的人该怎么办——毕竟周侍郎重伤,看着应该是爬不起的,只能靠远程操控,这么一来可操作的余地就太大了。
正想着有的没的呢,郁宁突然感应到了几个陌生的气场出现在他的雷达范围内,他微微一笑,进入他的感知范围的陌生气场越来越多,与他的距离也越来越接近,他起身掸了掸衣袖,看向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来了?”
一个穿着简陋的大汉自树丛中钻了出来,抱拳道:“可是郁先生当面?”
“是我。”郁宁道:“你是?”
“我等是陈山寨的。”大汉意有所指的道:“事发突然,少爷将周大人送回后,周大人只来得及交代了一声与您相约的时间地点后就昏了过去,至今不省人事,少爷怕误了事,特地交代我等来看一看。”
“嗯。”郁宁也不疑有他,指了指满地的水泥袋道:“把这些都搬回去,交给周大人,他自然知道该怎么用。”
“是,郁先生。”对方应了一声,挥了挥手,顿时树林里又陆陆续续的钻出来了几十号人,皆是精悍的男子,其中一人试了试一袋水泥的份量,喝了一声将两袋水泥扛在了肩上。
这倒是让郁宁有些侧目,这一袋水泥有一百斤,两袋就是两百斤,见那人神色自若,毫无为难之色,可见轻松得很——陈和光的手下还真不简单。
郁宁原本坐的地方没了,又只好挑了块石头来坐,边问道:“陈和光那边事情还进行的顺利吧?能够如约完成吗?”
大汉走近了两步,低着头回答道:“少爷那处一切如常,还请余先生照计划行事即可。”
“那你知道计划是什么吗?”郁宁突然问道。
大汉一顿,还未来得及回答,又听郁宁道:“罢了,你们一定要将这些东西交到周侍郎手上,这是用以抗洪修坝的材料,若是周侍郎用得巧妙,可保堤坝百年不朽,天玉府存亡就在你们一念之间……清楚了吗?”
“……是!我等定然将此物交予周大人!郁先生放心!”大汉又走近了一步,抬头看了一眼郁宁,神色之间颇有些犹豫,突然他指着一旁低声喊道:“郁先生,快起身!您旁边有一条毒蛇!”
郁宁下意识起身后退了几步,然后往那处看去,骤然间他只觉得脖子后有风袭来,郁宁对周围的气流动何等的敏感?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对方恐怕不是陈和光的手下,他眨了眨眼睛,撤去了护在周围的气场,顺势躺了下去。
他闭着眼睛装昏,对方取出绳子一边捆他一边低声道:“郁先生,对不住了……”
郁宁原本还想再装一装昏迷,但是此刻见对方不是想要杀他,而是想要带走他——他还得去上有炸堤坝,被人带走了岂不是计划泡汤?正在他想起身反制对方的时候,就听见对方与另一人说话,声音极轻,郁宁只能模模糊糊听到一部分。
“大人的意思……教训……”
“……顾国师……仇……”
郁宁一怔,没有再动作,任由他们将他带走。
***
刘侍郎可谓是心急如焚。
周侍郎重伤昏迷,久久不醒,虽说队伍里不是只有周侍郎一个懂得修堤坝,可是他却是领头的那一个,他先是被洪水冲走,又昏迷不醒,其他负责修堤的官员只能像是一直没头没脑的苍蝇一样到处撞,修堤坝的材料用了不少,但缺口却是越来越大。
留河村哪怕本就是在高地上,也架不住再三决堤啊!若是洪水再不能得到有效的遏制,他们迁营那就是势在必行。
“太医,周大人怎么样了?”吴侍郎掀开帐篷进来,问道。
钟太医摇了摇头说:“小周大人虽然侥幸未死,但也是身受重伤,又奔波劳累……这几日便是人醒来了也不能劳心劳力,否则恐怕对寿数有碍。”
刘侍郎重重地跺了跺脚:“这可怎生是好!”
吴侍郎看着刘侍郎的模样,假惺惺的叹道:“怕是老天发怒,才招致这样的灾祸……刘大人,你想想,自我们来已经发生了多少事情了?又是决堤,又是周大人手上,又是粮草被劫……你我皆不是第一回 来这天玉府治灾了,以往可有这样的阵势?”
“吴大人此时说这些也是于事无补。”刘侍郎来回踱了几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他将吴侍郎拉到了一边,低声说:“你我同僚多年,你与我实话实说,你该不会是请郁先生祭天之心不死吧?”
吴侍郎摸了摸胡子:“这怎么叫不死心?郁先生既然是代国师前来,自然他便是主祭。”
“嗨——你!”刘侍郎跺了跺脚:“你与一个少年争什么气?”
“有些事情我也提醒你一句……郁先生是国师嫡传,顾国师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徒弟,他若是出了事,我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吴侍郎似是被激出了一点怒火:“这是圣上的庆国,不是他顾梦澜的庆国!”
“国师是庆国的国师!”刘侍郎道:“你这……罢了,我也不与你多说,若是你要打郁先生的主意,莫要让我知道。”
“你是他顾梦澜的臣子,还是陛下的臣子?”吴侍郎嘲讽似地看了刘侍郎一眼,十分看不起他:“你若是怕得罪顾梦澜直说便是,何必如此畏缩?失了你的气度!”
“你就是个搅屎棍!”刘侍郎气急怒骂了他一句,甩袖出去,不再理会他。
吴侍郎走了两步,到了周大人床前,低声喃喃道:“杀了他……圣上会高兴的吧?顾梦澜多年肆意妄为,圣上为了大局苦心忍耐,如今诸国师回归,顾梦澜也就没有用了……”
他回到帐中,有人来报:“大人,人抓到了。”
“很好。”吴侍郎道:“确定是他吗?”
“小的曾经在营中看过郁先生一眼,确是郁先生无误。”
吴侍郎来回走了两步,终究还是不大放心:“把人带上来。”
那人应声而去,不多时就扛着一个麻袋进了来,吴侍郎解开麻袋一看,发现里面确实是郁宁无误,便拍手称妙:“是他,把人带下去吧。”
吴侍郎道:“告诉下面,黄昏时祭河,祈求水患平息,上天宽恕……对了,不能让刘鸥碍事,寻个法子,叫他睡一觉。”
“是。”那人应了一声出去了。
吴侍郎一手负于身后,自语道:“刘鸥这个人虽然贪生怕死了些,但是办起事来还算是有点本事,治水少不了他,暂且先留着吧……”
“……顾梦澜,当年你杀我兄长,可想到有如今这一天?”
***
日暮西沉,将世界晕染成一片血红,咆哮奔流的黄河也被染成了一片血色,宛若血浪滔天。这原本本该是波澜壮阔的一幕,却叫人横生不祥之感。
吴侍郎带着一个麻袋上了堤坝,下面已然围了满满一圈人,一个穿着华丽的道士不惧风浪洪水,手持铜钱组成的长剑,摆上了香案,供上了五牲花果,两道红烛一点,手中黄纸像天空中抛去,瞬间被风卷得漫天飞扬。
道士铜钱剑几个舞动之间,几张黄纸被串在了铜钱剑上,铜钱剑舞过火焰,香案前的铜盆中瞬间爆燃起熊熊烈焰。
他张口唱着什么,却没有任何人听见了,因为场中只能听见汹涌的河水拍击堤坝的巨响。
不多时,道士大喝了一声:“时辰到——祭河——!”
军士们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花果牲畜掷入河中,到最后,七八名军士抬着一个衣着华美的人出现在了堤坝上,将他掷入了河中!
河水在一瞬间淹没了所有的事物,却又在吞没了那青年后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吴侍郎眼中闪过一丝惊叹:难道这个郁宁所说的以人祭祀是真的?
吴侍郎的眼前瞬间昏暗了下来,他下意识的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方才还平静如处子的河水在下一秒以倍速冲向了堤坝,巨浪滔天而起,遮天蔽日。
下一刻,巨浪倾盖而下。
堤坝再也支撑不住这般的冲击,尽数被冲毁,洪水迅速的自缺口倾泻而出,下方的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冲走了,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浪涛中。
郁宁站在巨浪的顶端,冷漠的看着下方奔逃四散的人群。
第267章
在通往天玉府的必经之路上, 一队人马停留在路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王管事在马车旁长吁短叹, 不停地来回踱步望着天玉府的方向, 眼中不掩忧虑之色。不多时,两男一女骑着马像队伍急速奔来,王管事一见他们的身形便神色大变, 喝道:“少爷呢?!”
芙蓉自马上一翻而下,俏脸凝霜,手上比了一个手势,口中却说:“我等赶去之时少爷已经被投入黄河之中,现在所有人都跟我去沿着黄河沿岸搜寻少爷。”
王管事眉头一跳, 大惊之色,还未来得及说什么, 一旁马车上蒙着厚厚的黑纱的三少爷就跳了下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芙蓉冷着脸将郁宁的说辞重复了一遍说:“少爷被吴侍郎投入河中祭河了, 所有人跟我去沿岸搜寻少爷。”
三少爷呼吸一滞:“……这怎么可能!他怎么敢!”
“所有人跟我走——!”救人如救火,多一刻搜寻便是多一刻生机,王管事一挥手,连马车都不坐了, 上了马,方向催促着马匹前进, 却又停了下来, 喝道:“去个人,跑得最快的,去长安府报信!”
“是——!”
***
郁宁从未有这么一刻, 对自己是个伪善的人有这么深的感悟。他平日里说着什么仁义道德,三观正确,但是事情临到自己头上,他才发现人的内心都是虚伪而自私的。
比如对待吴侍郎这种人,或许是吴侍郎兄长有错在先,又或许是顾国师无怨杀人,但是他心中丝毫没有去计较究竟是谁对谁错的想法,而是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能让吴侍郎留下。
吴侍郎要杀他,侍郎是什么职位?六部尚书下第一人,每一部设两人,皆是清贵且有实权的职位。今日吴侍郎能来抓他,那么下一次,是不是就可以去抓他爹?
梅先生与顾国师和郁宁不同,他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文玩圈的先生——而且运气还不大好。
自从梅先生叫自己的红颜知己沉江后,根据小说定论,能被沉江那肯定就不是什么起点男主了,故而可以将运气守恒定律往他身上一套,毕竟梅先生前半生的运气太好,到了后半生总要弥补一番。不光运气不好,还不能空手接白刃,也不能只身挡□□,更不能呼风唤雨,翻云覆雨。
他孑然一身于此世之间,直到遇见了梅先生,然后是顾国师,然后是雾凇先生、诸飞星、芙蓉……他遇见了太多太多的人,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所以这位吴侍郎必须死,郁宁不会再去赌一个可能性,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家人,他不会让他轻易再失去。第一次失去家人的时候他幼小而无力,父母各奔东西;第二次是外婆外公;第三次是爷爷奶奶……天命寿数,这些都并非人力所能阻止。
但是这一次,他可以。
郁宁本想当时就杀了吴侍郎,然后转身炸了堤坝就走,然而转念一想,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他被众目睽睽之下扔进了黄河,从此就是一个死亡人士,消息传到长安府后,想必那个狗皇帝也不会再将一些事情归咎到他身上——至于尸体,被卷入黄河然后找不到尸体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吗?
找不到尸体才是大部分,周侍郎落水被救那是天选之子不具备任何的参考价值。
他成为死亡人士之后,就有了正当理由让顾国师和梅先生借机脱离长安府,反正二十年时间已经到了,诸飞星回来接盘,之后再伪造一个顾国师和梅先生伤心欲绝隐匿山林从此不问世事的背景,芙蓉等一套班底就留给诸飞星,这样一来他们的安全也能得到保证,而他就可以带着梅先生和顾国师回现代了。
至于到了现代,那又是另外一幅天地了。
至于陈和光他们家想要做的事情,郁宁自觉他们师徒已经助他们家良多,要是这还能翻车,只能说明天命不在他们。
参与造反大业的玄学人士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郁宁深以为然。
所以不接着参与他们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顾国师被那狗皇帝防备算计,难道就没有一点顾国师为庆国保住了龙脉的原因?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顾国师能一手保住龙脉,难道就不能一手毁了龙脉?
毕竟谁不害怕一个抬抬手就能把你全家上至已经入土为安的祖祖辈辈下至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家的不论阴宅阳宅地基都给掀了的人呢?
换了郁宁,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