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玩。”严准走到裴然身边,单手拎起他的双肩包,“我们上去了。”
TZG是国内名牌战队,也是所有青训生和新人挤破头都想进的战队。光是一个PUBG分区的基地都是一栋五层大别墅,电脑配件摆满了一个仓库,健身房、电影房、台球室等等应有尽有。
严准的房间就在林许焕隔壁,大小和装潢都跟队员们一样,带独卫,电视、电脑都有。
严准的房间开着窗,帘子被夜风搅成浪,那顶常戴的黑帽子被他随手挂在椅上,被子整理得随意,看上去又不会太乱。
明明干干净净,也没有别的什么味道,裴然却觉得到处都充斥着属于严准的气息。
严准把背包放在椅子上,转头问:“今晚还回去么?”
裴然张了张嘴,一下愣住了。
几秒后,他才道:“我住下……会不会不方便。”
严准说:“不会,床很大。”
裴然:“……”
严准看了眼时间:“现在晚了,担心回去舍管不给你开门。”
裴然觉得自己似乎想多了。严准神情自然,就像只是留好友留宿。
于是他也尽量自然地点头:“……那好。”
他们晚饭吃的川菜馆,衣服都沾上了味道。严准给裴然拿了一件自己常穿的家居服,他当初图宽松舒适买的,到了裴然身上还要更宽一点,衣领凌乱的垂着,露出一大片肌肤,在灯光下白得扎眼。
严准把人留下时确实没多想,可当裴然穿着他的衣服从浴室出来时,所有好的不好的想法,全都窜了出来。
严准问:“衣服会不会大了。”
裴然侧身站着,他曲起手肘,正在用毛巾擦发尾:“有一点,不过很舒服。”
T恤的袖子夸张的垂着,能一眼看进里面。
严准无意地撇了一眼,然后倏地起身,随便抓了一套衣服:“我去洗澡。”
浴室刚被用过,里面全是热气,严准闭着眼站在淋浴头下冲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手,把水温调低了一些。
出去时,裴然侧着身躺在床铺右侧,眼睛闭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严准很长地吐出一口气。放慢脚步上前,扯过被子一角盖到他肚子上,室内有暖气,温度倒也不低,盖多就热了。
严准洗澡习惯性洗了头,这下吹风机也用不了。手机响了一声,是教练发来的消息,说队里安排的几位理疗师已经在路上了,问要不要顺便帮他按按手。
严准回了句“不用”,打开抽屉拿出一盒没开过的烟,打算去阳台利用自然风吹吹头发,出去之前还把房间的灯关了。
夜风一吹,人就冷静多了。
严准很久没碰烟了,吸了一口就夹着没再抽。他倚在栏杆上,垂眼看着楼下那盏路灯出神。
在茶水间,维哥其实没说什么。
他说他十五岁接触电竞,以前打CS,现在打PUBG,四舍五入也快打了十年。十年里被吹捧被谩骂,待过低谷也攀过巅峰,没有遗憾,已经满足了。
然后他问严准,你呢?
你满足吗?
直到烟快烧到底,严准都才抽了一口。
他又重新点了一支。
裴然睁眼时,正好看到阳台那抹火光。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过去的,可能因为昨晚画图熬得太晚,今天又上了一天的课,方才在客厅他都差点睡着了。
裴然意识回笼,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赤着脚,没发出任何声音,直到他拉开阳台的门,严准才回过头来,见到他后挑起眉,顺手把烟拧灭了。
以为是自己吵醒他,严准问:“烟味飘进去了?”
“没有。”裴然说,“怎么站在外面?我刚刚……把床都占了么?”
严准笑了一下:“没,我出来吹吹风。”
裴然看了眼他的头发:“湿着头发吹风?”
“嗯,吹个造型。”严准把烟灰缸放得远了一点,“先进去,外面冷。”
“你呢。”
“我等身上烟味散了。”
裴然的确不喜欢烟味,通常不抽烟的人,都不会愿意吸二手烟。
但不知是不是严准抽的牌子比较特别,裴然并不觉得有多难闻,烟味和夜风混在一起,仿佛形成了另一种味道。
他走出阳台,顺手拉上了阳台的门。
严准怔了怔,一低头,看到他赤着的脚丫,踩在黝黑的阳台地板上。
“鞋也不穿?”
“太黑了,我没找着。”裴然说。
严准脱了拖鞋:“踩上来。”
裴然听话地踩上去,他忽然想起以前严准跟他比鞋码的事,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伸出一边脚丫跟他比了比。
脚侧贴在一起,裴然认真看了一会:“你的脚也没有比我大多少。”
裴然一凑近,严准就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是自己的沐浴露味,用被窝一捂,更浓郁了。
严准低头,看见一大片白皙的锁骨。
严准撇开眼,又重新看回去,裴然还在研究两人的脚底板尺码。反复几次后,严准一边手肘搭在栏杆上,逗他:“你像在勾引我。”
裴然顿了一下,抬头看他。
严准的轮廓隐在黑暗中,他不笑时就显得冷淡,垂下的眼睛里仿佛有一轮弯月。
裴然刚睡醒,没有思考的精力。他们又挨得这么近,他安静了一会儿,说:“不可以吗?”
严准一下分不清他是故意这么问,还是真的疑惑。
不过这不重要。
“裴然。”良久,严准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嗓音低低沉沉,“靠过来。”
裴然往前挪了挪,他们几乎要贴在一起。
严准像哄人似的,说:“亲我一下。”
裴然很庆幸光线是暗的,没人看得见他发红的脸颊。他忍着喉间的心跳,非常镇定地“嗯”了一声,然后仰起头,摸黑亲到了严准的嘴角边。
他闻到了烟味,淡淡的,有一点诱惑人。
裴然在黑暗中摸索嘴唇的位置。
——唰!
一声清脆的拉门声粗鲁地划破这场暧昧。
两人先是一怔,几秒后才分开,齐齐转头看向声源处。
TZG每个房间都有阳台,阳台是分开的,中间只隔了一小段距离,随随便便就能隔空对话。
林许焕就站在隔壁阳台,他光着膀子,腰间松松垮垮系了浴巾,手里拿着挂在衣架上的红内裤,保持晾衣服的姿势,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
更深露重,他的红内裤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一时间没人说话,也没人有其他动作。
严准最先反应过来,他抬起手,把裴然眼睛捂住了。
林许焕:“?”
见他没动,严准凉凉地问:“怎么,打算握到风干?”
“……”林许焕颤颤巍巍地把内裤挂好。
挂是挂好了,人还站在那。两人又对视了一会。
严准问:“要看风景?”
林许焕终于找回声音:“……没有!”
严准说:“进去。”
林许焕:“好嘞哥。”
第37章
眼睛被蒙着,其他感官异常清晰。
裴然听见夜风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还有严准的心跳。
直到隔壁的门拉上,窗帘关紧,覆在眼上的手才挪开,眼皮上残留着男生掌心的余温。
“他年纪小,嘴巴不把门。”沉默了一会,严准忽然说。
裴然头微微仰着,保持着刚刚接吻的角度,还有些没回过神:“嗯?”
“得交代好,他才知道要保密。”严准敛下眼皮,问:“要保密吗?”
严准的下巴线条很好看,裴然看了几秒,才往上去看他眼睛,认真地说:“你想保密就保密。”
两人跟说绕口令似的。严准无声地笑了一下,声音混在夜里,有点沉:“不想。从来没想过。”
林许焕进屋时还紧紧攥着自己的浴巾。
突击手就坐在他房间的沙发上刷微博,抬眼问:“你刚刚跟谁说话呢……有粉丝在外面?浴巾攥这么紧干吗?”
他们基地的地址不是什么秘密,经常有战队粉丝来基地外打卡。
林许焕快步走到沙发上坐下:“快,抽我一巴掌。”
啪,一声清脆。
突击手表情都没变,朝他脸上就来了一下。
虽然不疼,林许焕还是被抽懵了:“草,你他妈真抽?!”
“我们是兄弟,这点小事我一定满足你。”突击手说,“到底怎么了?”
林许焕十五岁生日没过就在TZG呆着了,TZG每位队员教练,包括他哥,对他而言都是家人。
他就像是撞破大哥恋爱一般,紧张兮兮地把事情告诉自己的二哥。
突击手一听,也蒙了。
良久,突击手抬起手掌:“我再给你来一巴掌吧,我觉得你还不够清醒。”
林许焕说:“你来,你看我这次还不还手。”
突击手表情复杂:“你确定你看清了?”
林许焕觉得被羞辱了:“你妈的,老子动态视力世界南啵湾!更别说他俩杵那儿压根就没动!!!”
“……”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默契地同时点燃一根烟。
突击手:“怎么说……不知道为啥,跟裴然的话,我其实没太意外。”
“我也是。”林许焕顿了下,“不过我哥真喜欢男的啊?那我以前在基地天天光个膀子坐他旁边打游戏,是不是不太好啊?”
突击手起身,拍拍他的肩:“放心,准哥估计压根没把你当人看过。”
丢下这句话,他趁林许焕没反应过来,穿起拖鞋就往门外冲。
动静这么大,隔壁想听不见都难。
严准房间黑着灯,听见林许焕的叫骂声,他皱着眉睁眼,下意识伸手去捂身边人的耳朵。
裴然侧身睡着,他睡觉很安分,不乱动也没有坏习惯,林许焕嗓门这么大,他也只是颤了颤睫毛,呼吸均匀。
严准腾出另一边手去拿手机,飞快地打出一行字。
【准了:要打架下楼打】
【林许焕:不打了哥,我马上用胶带把自己绑在床上。】
严准懒得跟他贫,刚要把手机放好,很快又发来一条。
【林许焕:那什么……哥,我刚刚没忍住,把事情告诉那傻逼了,没关系吧?要不我去灭口?这事儿能说吗?】
【准了:随你】
严准还是低估了林许焕的传播能力。
翌日清早,他悄声下床洗漱,出门晨跑。下楼时TZG几位成员刚通完宵,正围着餐桌吃面。
教练本来在教育人,让他们比赛期别通宵,见他下楼来,也没了声儿。
“这么早就起了?”教练轻咳一声,问。
严准弯腰系鞋带:“嗯。”
几人表情都丰富,一句句“睡得好吗”、“暖气足不足”丢出来,直到突击手问“我们训练没吵着你吧哥”时,严准终于皱起眉。
“行了,你们别说话了,赶紧吃完上去睡觉。”教练喝了口牛奶,重新看向严准:“要去晨跑?”
严准应了一声,刚拉开基地的门。
“哎,等等。”教练又叫住他,“那什么……你房间的床用不用换?”
严准:“?”
其他人憋笑快疯了,教练抿着嘴,也是翘着嘴角的:“我没别的意思啊,那床就一米八,怕你们睡得挤。你要睡得不舒服,我下午就让人换。”
严准看向林许焕:“……”
几人都以为严准要冷脸骂林许焕两句,林许焕也这么觉得,他连头都低下了,妄图装聋作哑。
却见严准顿了两秒,然后从口袋拿出耳机,只戴了一边:“不用,够睡。”
晨跑路上,严准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他在桥边停下脚步,待呼吸稍稍平息才接起来:“妈。”
“小准。”严母问,“你搬出学校了吗?”
毕竟闹矛盾的对象是舍友,那次从医院回家后,严母就让严准换寝室或搬出学校。
“搬了。”
“好,租的哪里的房子?”
严准望着江景,片刻才说:“我搬到基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严母好半晌才明白“基地”是哪里。
严准以为她会表达出疑惑或是不解,没想到等了许久,只听见她问:“住得习惯吗?”
严准握着电话的手机紧了紧:“嗯。”
“好,既然住过去,房租多多少少还是得交,平时也要少麻烦别人。”严母说到最后顿了一下,“一定要按时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严准回基地的时候裴然已经醒了,他刚打开门就撞见裴然从厕所出来,身上带着洗漱过的薄荷味,因为睡姿没变过,一侧头发被压得轻轻翘起,穿着过宽的T恤,整个人看着懒洋洋的。
“醒了?”严准问。
“嗯。”裴然抬头看他额间的汗,声音略显困倦,“去跑步了?”
“跑了一会。”严准想帮他把头发抚平,抬起才想起自己手心都是汗,又收了回来,“我冲个澡,等我。”
严准从浴室出来时,裴然坐在他椅子上,正在打电话。
“云老师……是,很久没联系了。”裴然说话时垂着眼,像极了上课时的模样,“我很好,您呢?……班级群?我偶尔会看,但有的时候看得晚了,大家已经聊完了,所以没怎么说话。”
听见“云老师”这个称呼,严准挑了下眉,默不作声地走到裴然跟前站着,帮他把翘起的头发往下压。
“云”姓不多见,他记得裴然高二时换的班主任就是这个姓。
他没记错的话,当年也是这位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