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就按一次铃,一会说觉得自己喘不过气,一会说伤口痛。其实都是她的心理作用,但每次符哥都起来给她检查,给她解释,最后快天亮了,她才信了。”小护士愤愤地戳起一块鸡肉,又说:“要是那天是我值班,我肯定不会搭理她,让医生给她开点安眠药让她睡到天亮就完事了。符哥就是个死脑筋,可老太太出院的时候还自己拨着轮椅去感谢他了,辛苦也算是值得了。”
梁易澄点点头,心里暖烘烘的。不过两小时不见,他就有点想符朗了,忍不住问:
“怎么你们也要做手术啊?不是心内科吗?我以为只有外科要做手术。”
小护士冷哼一声,说:“怎么没有?你以为我们每天就喂喂药做做心电图吗?平时介入治疗一天排十几台呢,就算今天是周末,本来没手术的,病人出状况了这不是还得做吗?再说,咱们心内的手术比心外的辛苦多了,天天穿着二十多斤的铅衣站一天,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辐射,我一天去上一两台手术就要被压驼背了,不知道符哥是怎么那么多台做下来的。”
梁易澄只是想象一下就心疼坏了,说:“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小护士回头看了眼时间,说:“这得看手术顺不顺利,王医生毕竟经验少一点,慢一点也是正常的。啊,都快一点了,你快去吃饭吧。”
梁易澄挠挠头,支支吾吾地:“我、我想去给他买个午饭,可是,午饭放久了就凉了……”
“外面有几家餐馆用的塑料盒是可以微波炉加热的,你可以给他打包。不过冬天的时候微波炉坏了,他连冷冰冰的饭菜都能吃得下,这大热天的凉了也没关系吧……”
梁易澄怒道:“当然有关系啊!”
小护士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差点把鸡翅的骨头咽了下去,无辜地说:“那就热一下嘛,这么激动干嘛?”
手术结束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符朗收拾完器械,脱下铅衣,王睿臻已经换好了衣服,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更衣室的小柜子上等着他。
“王医生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符朗朝他点点头,径自打开衣柜,身后人的人却没有动静,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脱下汗湿的洗手衣,直接套上了护士服。
他回过头,王睿臻果然还在定定地看着他。见他转头,还问:“符哥,一起吃饭吗?”
符朗飞快地整理好衣服,说:“不了,我不饿。”
符朗抛下沉默的王睿臻,迅速地出了门,还特意绕了个远路去小卖部买了个泡面。
回到病房,却有一只怒气冲天的梁易澄在等着他:
“我要是不在,你中午就打算吃这个?”
“呃。”
符朗语塞了一会,梁易澄的脸更黑了,欲言又止了半天,看样子像是想教训他,又没能说出口,最后只憋出一句:“至少再加个茶叶蛋吧!”
符朗忍不住笑了,说:“这个面里头有送的卤蛋了。”
梁易澄:“……”
梁易澄气冲冲地说:“我等你吃饭,你却自己跑去买卤蛋!”
“我让你先回家别等我,你怎么又不听了?”
“我想和你一起吃饭啊!”
梁易澄一脸委屈,嘴巴都要撇上天了。
符朗心里微微一颤,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拽着他的头发,低头飞快地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梁易澄:“!!!”
符朗若无其事地替他把刚拽起来的头发按了回去,轻声问:“饭呢?我饿了。”
第35章
“易澄,我得去看一下刚做完手术的那个病人,你慢慢吃。”
符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梁易澄嘴里还叼着半个鸡腿,茫然地抬头。
符朗飞快地收拾好吃完的餐盒,站起身,离开前还摸了摸他的头,低声说:
“谢谢你等我一起吃饭。”
梁易澄觉得很憋屈。
他饿着肚子等符朗回来,只不过是想和他一起好好吃顿饭。
但是,哪怕是加上了吃饭的时间,符朗在值班室停留也没超过十五分钟。
如果不是因为他,符朗或许只打算花五分钟吃个泡面吧,可符朗却那样一脸认真地向他道谢,弄得他连闷气都生不起来了。
梁易澄慢吞吞地吃完鸡腿,饭菜还剩了大半,他已经没什么胃口了,筷子随意地在饭盒里搅着。
这时,王睿臻提着几个饭盒进来,看见他,明显愣了愣,说:“你还没走啊?”
梁易澄心不在焉地看着走廊,随口应道:“没呢。”
王睿臻看了眼他搅得一塌糊涂的饭菜,表情复杂,拉过一张老板椅坐下,把自己买的饭盒一个个打开,诱人的食物香气登时充满了整个值班室。
白切鸡、烧鸭、叉烧、油菜,还有两盒白饭。
梁易澄虽然已经吃了点东西,还是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感慨道:“王医生,你胃口真好啊。”
王睿臻:“……”
王睿臻没答话,打开了一盒白饭,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梁易澄透过值班室的透明玻璃窗悄悄看着在护士台忙东忙西的符朗。
在符朗匆忙地离开护士台之后,他才回过头,对面王睿臻的白饭已经快吃完了,肉却没怎么动。
梁易澄奇怪地问:“你们上班吃饭难道有时间限制的吗?”
王睿臻没料到他竟然还会主动朝自己搭话,一脸懵逼,问:“啥?”
“为什么你们吃饭都这么快?不会胃疼吗?你们每天吃饭都这么晚吗?那这算是午饭还是晚饭啊?还有你怎么几乎没吃肉啊,这么多菜还光吃白饭太浪费啦……”
王睿臻:“……”
王睿臻被他问得脑壳疼,又看了一眼梁易澄自己跟前那几乎没怎么吃的饭菜,无言以对,沉默地把几个饭盒往他面前推了推。
梁易澄惊喜地问:“啊,我可以吃吗?不会害你饿肚子吧?”
王睿臻无力地说:“吃,赶紧吃,吃饭的时候别说话。”
“谢谢王医生!”
等符朗忙完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情景:梁易澄兴高采烈地吃着烧腊,王睿臻坐在一旁,生无可恋地看着窗外。
看见符朗进来,王睿臻连忙调整好表情,站起身,说:“符哥,你还没吃饭吧,我饭菜买多了……”
他回过头,才发现会议桌上的几盒饭菜早已所剩无几了。
梁易澄拍拍肚皮,满足地摊在木椅的靠背上:“嗝——”
王睿臻:“……”
符朗忍着笑,淡淡地说:“谢谢,我吃过了,他给我买饭了。”
符朗绕过王睿臻,走到梁易澄身旁,旁若无人地伸手摸了摸他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压低声音问:“怎么吃这么多?晚饭还吃不吃了?早上你不是说今晚想喝夜茶吗?”
梁易澄连忙一缩小肚腩,坐起身,说:“吃!喝!”
符朗低声笑了,抬起头,脸上的笑意还未敛去,深邃的眼却锐利地扫了王睿臻一眼,说:“谢谢王医生替我照顾他。”
王睿臻沉默地收起被风卷残云的饭盒,一言不发地转身出了值班室。
符朗看了看窗外,周末值班的人本就不多,小护士给病人换药去了,王睿臻更是不知所踪,一时也没什么事情,他便随手拉过圆凳,在梁易澄的身旁坐下。
梁易澄立即问:“朗哥,你忙完了吗?几点能下班?”
“还没,等医生开了新医嘱还得去执行,下班前还要查房。但今天护士长不在,或许能早点结束。”
值班室里静悄悄的,外头的走廊黑沉沉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与梁易澄两人。
两人。
突如其来的安心感,夺走了符朗所有的力气。他不再硬撑着,脱力地倚着一旁的梁易澄,疲惫地说:“别动,让我靠一会,我……好累……”
梁易澄点点头,却侧过身,揽住符朗的肩,让他的上半身稳稳地靠在自己的身上,头枕到自己的胸前,然后紧紧地环抱着他。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两人缓慢而绵长的呼吸声,紧贴的身躯随着各自的呼吸缓缓起伏着。
梁易澄闭上眼,安静地感受着胸膛处传来的符朗心脏的搏动。
很轻,很慢,却坚定地跳着。
渐渐的,两人的呼吸节律重合了。
紧贴的两个胸膛一同缓慢地起伏着,仿佛融为了一体。
梁易澄的心中再无犹豫,低声问:
“朗哥……你为什么……要当护士?”
或许从符朗发来那些画面颤抖的视频那天开始,这个问题就萦绕在梁易澄的心头了。
每次见到符朗,他都是这副筋疲力尽,却兀自强撑着的模样。
符朗对待他的工作,总是不知疲倦的,哪怕那高大的身躯已经摇摇欲坠,他都从不抱怨。
因此,梁易澄再心疼,也只能忍着。
既然符朗有自己的坚持,他能做的,唯有尊重,和默默地支持。
可今天亲眼看见工作起来就像不要命似的符朗,梁易澄的心底只感到恐惧,惊慌,还有一种熟悉的无力感。
再这样下去,符朗迟早会倒下。
所幸,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符朗向他示弱了。
但符朗没有立即回答,只坐直了些许,也没有离开,把头枕在了他的肩上。
梁易澄有些懊恼,但还是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好让符朗靠得更舒服。
漫长的沉默,让梁易澄以为符朗已经睡着了。
可这时,符朗很轻地开口了:
“曾经,我有两个很要好的兄弟。”
“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符朗在小县城里长大,与他最要好的,是小他一岁的街坊杨逾,还有与他当了整整十一年同学的冯文轩。
H市的学校向来没什么竞争力,没有哪个学校值得学生挤破头也要去上,大家便顺理成章地选择离家最近的学校。
而冯文轩,无论是升学还是分班,都很有缘地与符朗留在同一个班里。
高二的文理分班之后,符朗得以摆脱了他最讨厌的历史与政治,一直被文科拖成普通水平的成绩忽然大放异彩,引起了学校的重视。
小城市里专心学习的学生太少了,像符朗这样或许能给学校打响名声的好苗子就更少了。符朗立刻受到了各科老师的重点关照,每天放学后都得接受老师们的额外指导,回家一天比一天晚。
以往冯文轩会等他一起放学回家,可自从上了高二,他们几乎都是各走各的。
小他们一届的杨逾虽然也在同校,却因为寒假的时候赢了省里的青少年自由搏击比赛,引起了市体育部门的重视,特意为他聘来了退役的选手当个人教练,冲击全国比赛,因此每天一下课就得去体院练到深夜。
不过,到了周末休息,三人还是会像以前那样聚到一起打游戏,地点通常是冯文轩家,理由是他的父母在外打工,很少会有人管他。
“哎……好累啊,蚊香我好羡慕你啊,每天下课就能回家。天啊,你号都满级了?!我的新手任务都没做完呢,大佬!快带带我啊!”
杨逾嘴里叫嚷着,人却趴在冯文轩的床上,动也不想动。
符朗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坐在床头,嫌弃地踢开杨逾搭他腿上的脚,皱起眉,说:“你几天没换袜子了?”
“我天天都换了的好吧!这袜子我今天出门刚穿的!不信你闻!卧槽,好臭,难道天天训练害我得香港脚了?快!朗子你替我闻闻……”
“滚。”
冯文轩安静地看着两人在他床上闹,忽然问:“游戏还打吗?”
“打啊!打……不过,先让我再趴一会,我天天都被教练揍得好惨啊,你看看!我身上就没哪里是好的!这是虐待儿童!”
杨逾掀起衣服,那副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年身躯有点单薄,却已经覆上了几层薄薄的肌肉。
符朗冷漠道:“这个年纪还好意思自称儿童?别用你的白斩鸡身材非礼我的眼睛。”
杨逾一脸震惊地指着自己浅浅的腹肌,说:“这还叫白斩鸡?我这起码都是白斩鹅了吧?你们年纪大就了不起吗!我再过一年肯定长得比你们高大!不,哪都大!”
“哦。”
“你不信吗!来比比啊!你以为你18.厘米就很了不起了吗?!”
“滚。”
冯文轩沉默地站起身,符朗转过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去楼下买点喝的。”
杨逾立刻嚷道:“我要可乐谢谢!”
冯文轩点点头,看向符朗,问:“你呢?”
符朗侧头看了他一会,说:“我和你一起去。”
“对不起,最近总让你自己一个人先走,你最近怎样?”
符朗站在小卖部的冰柜旁,弯腰从飘着碎冰的水里摸出一罐可乐,递给冯文轩。
“挺好的。”
冯文轩笑笑接过,放在一旁,自己打开另一侧的冰柜,拿出了一罐啤酒。
符朗皱起眉,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
冯文轩若无其事地拉开拉环,一口气喝了大半,清隽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
“最近刚学会的,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玩游戏也没啥意思,就去打打桌球泡泡妞喝喝酒呗。”冯文轩把剩下的酒也闷完了,打了个嗝,又说:“别跟土豆说,这么多年他也就只长了点个,骨子里还是个小屁孩,啥都爱模仿我。”
符朗沉默了一会,说:“那是因为,他喜欢你。”
冯文轩无奈地笑笑,说:“我知道。可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不喜欢……男人。”
符朗终于从冰水里又摸到了两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