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过早上要把你吻醒的,居然你比我早醒。我得补回来。”
“呜?呜~”
补课结束后,禹木也不是每天都能和景辞见面的,景辞在咖啡店兼职,每周必有一天是跟同学约球。禹木便通过电话和QQ跟他联系。
八月的B城是个火炉,知了的叫声宛若雷鸣,禹木每天都待在家里。
一天晚上妈回来,突然说:“你小侄子快满月了。”
“嗯?”禹木一愣。
妈妈那边其实还是有几个亲戚的,但是关系不算好,一年也来往不了一次。禹木没想到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小侄子……是大姨的孙子?
周星雪没再说什么,好像方才的话没说过一样,继续低头吃饭。禹木却心里不大好受,他从妈妈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隔膜。
本以为这事就不了了之,但没想到一天大雨的傍晚,周星雪敲开禹木的房门,神情有些踟蹰,“你大姨打电话让我们去她家玩玩。”
禹木没有多问,应了一声,就开始换衣服。
夏天的雨比不得春天,每一滴都有豆子那么大,打在大地万物身上,如同判决,公平公正,每一个都不可避免。
好在减轻了不少燥热,禹木换上一双凉鞋,撑着伞跟周星雪一起出门。
她特地在超市里买了不少礼品,一箱酸奶,两盒最贵的奶粉,加上两瓶酒。两人一手打伞,一手提东西,气喘吁吁。才走到公车站,裤脚就湿了。
好不容易上了公交,禹木眼疾手快占了个位子让周星雪坐下来。周星雪擦了擦脸上的水,看着窗外突然笑了一下,是很真诚很期待的那种笑容,不易察觉。禹木心尖一跳,也放松下来,对于即将前往的大姨家充满期待。
大姨家的房子是以前单位分的,在一个老小区。他家在顶楼七楼,没有电梯。禹木接过妈妈手里的酸奶,爬到楼上的时候两个人都喘不上来气。
周星雪脸上是汗,微红着,有些激动,敲了敲门。
大姨有个已经结婚的大儿子,和一个也在读高中的女儿。如今添了个小孙子,家里充满生气。
“谁啊?”是大姨的女儿林锦锦开的门。见到他俩先是一愣,“呃……小姨啊……”她有点迟钝,又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似的,没让他们进门,这让周星雪和禹木都有一点尴尬,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
大姨连忙迎上来,笑吟吟地接过礼物,让他们换鞋进门。
“买这么多礼物啊,我们家都快没地放了。”
周星雪脸上有一点陀红,“我也不知道买什么,就瞎弄了一点。”
两人身上多少都淋到了,尤其是裤脚,还在滴水。禹木穿着个凉鞋,脚都湿了,混了点沙子,白净的脚背看起来有点脏。
林锦锦看老妈要拿自己以前的拖鞋给他穿,心里有点不舒服。
“有点小,家里没拖鞋了,小禹你将就一下。”
禹木红着脸应了一声,将自己裤脚卷起来进了门。
大姨家有一百平,只比景辞家小了一点,但家里住了三代,就显得拥挤了。尤其是添了个小孙子,婴儿用品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奶味。
“那个……宝宝在哪?”
“睡着了。嘘——”大姨带着他们进了卧室,她儿媳妇正躺在床上,宝宝就睡在她怀里。
才满月的孩子实在说不上好看,禹木看了半天,觉得他看起来像个外星人似的,皱巴巴的。
周星雪是挺想抱一抱孩子的,但现在也不好提这个要求。但她是真心喜欢孩子,左看右看,眼珠子跟黏上去似的。
但大姨没让他们看多久,“先出去吧,毛毛估计过会才能醒。”
“好。”周星雪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
出了卧室,两人坐在沙发上聊天,更多是大姨口若悬河地聊自家儿媳和孙子,周星雪听着。过了一会,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塞给大姨,“就当是姑奶给毛毛的一点奶粉钱。”
大姨也没怎么推辞,笑眯眯地就收下了。
禹木在一旁坐得有点干,一会看看手机,一会听她们聊天。很乖,也不插嘴。他东看看西看看,看到桌子上放了不少水果,西瓜、梨子、葡萄都有。还有一大袋杨梅。禹木最喜欢的水果就是杨梅,但吃到的机会不多,因为它的价格总是居高不下。
电视台子上还有两罐进口果汁,景辞给他喝过,特别好喝,但也挺贵的。
“锦锦,你跟禹木差不多大,你带禹木去你房间玩玩电脑。”大姨吩咐。
“哦。”林锦锦没有表现出很不情愿,但也说不上多欢迎,转头对禹木说:“那你跟我来吧。”
她的房间不大,有点乱,化妆品、书、文具都堆在一张书桌上。墙上挂了不少明星海报,禹木歪头看了半天觉得一个都比不上景辞。
“你要玩电脑吗?”
禹木摇头,“不用了。”
“哦。”林锦锦自己坐下来打开游戏,“你会玩游戏吗?”
“没玩过。”
“那你看我玩吧。”
禹木看了看四周也没板凳,犹豫着准备坐在床边。林锦锦大叫一声,“不准坐我的床。”禹木吓得连忙起身。
她出门搬了个凳子过来,“你坐这上面吧。”
禹木小心地坐下。
她玩游戏,禹木发呆。
过了一会,楼下传来炒菜声。
“锦锦,你们下来吃水果。”大姨喊。
周锦锦正玩得起劲,眼都不转,“你去吧,我打完这把。”
下了楼,西瓜切得整齐,葡萄也洗好了。倒是杨梅不翼而飞。禹木特地转头看了看电视柜,那两罐果汁也不见了。
禹木莫名心里觉得怪怪的,很不舒服。
大姨很热情地招呼:“锦锦又在打游戏了吧。别管她,小禹你快下来吃点西瓜。”
“嗯……”
“禹木就是乖啊。不像锦锦,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游戏,脾气还差。”
周星雪笑了笑,“禹木是挺让我省心的。”
大姨也只是随口夸夸,其实不大愿意承认禹木比自家锦锦好,“不过锦锦这次期末考试在年级里排名五十七。她也就成绩能让我省点心了。对了,过两天她还要去考钢琴十级,这两天也不知道练练。把我急得……诶,禹木你考得怎么样?”
禹木有点尴尬,“一般……”
“B中也是重点高中,你排名多少?”
“三百多……”
大姨露出一幅了然的神情,让禹木更加不自在了。
“没事。阿妹,你多给他上点补习班,我给锦锦找了个外教,这两天一直在上。这老师教得好啊,英语就是得多跟外国人交流,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下。就是价格有点贵,三百一节课。我们家省吃省喝的。”
周星雪刚想说什么,禹木抢着答道:“不用了。我……有人教我。”
“谁啊?”
“我学长。”我老公。哼!
“别找那些不靠谱的人,他们就是想赚点外快,学生能跟老师比吗……”大姨说个不停,禹木一声不吭地听着。
晚上大姨夫和姨哥都回来了,几个人吃了一餐饭,禹木听他们说着客套话,话题都还是围绕着新生的宝宝,一个个轮番去逗他。禹木坐在餐桌上,先前的那股期待渐渐冷冻。
敏感而细腻的男孩,属于敏感而细腻的家庭。
吃完饭大姨的态度就稍显冷淡,周星雪有点狼狈的意味,“那……我们先走了。”
“这么大雨,你们还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大姨送他们到门口。
“大姨再见。”禹木换上自己的凉鞋,底上还留着来时粘上的泥沙,有点磨脚,有点不舒服,但是很合脚。
“路上小心啊,有空了再来玩。”
楼道的灯亮起来,大姨家的门已经关上了。
周星雪才想起来伞没拿,她站在门口抬了抬手,没有敲下去。转身就往楼下走。
沉默着,什么话都没说。
禹木赶紧跟上。
外面依然是大雨,夜晚的车辆如流水般淌过。禹木连忙撑起唯一的那把伞,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两人身上湿了一片。周星雪却突然停下来,蹲下抱住自己的身体无声地哭。
“妈......”禹木蹲下来。
周星雪的喉咙哽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伸手握住了禹木的手,将自己的颤抖传达给他。禹木也忍不住眼睛发热。
他默默陪了妈妈很久,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喂?景辞……”
“能不能来接我?”
景海航和景辞开车赶到的时候,禹木和妈妈已经淋成了落汤鸡,浑身上下都在滴水。禹木跟在她后面,拉着她的手。周星雪的眼泪头发雨水全都混在脸上,狼狈不堪。
景辞急忙让老爸停车,跳下车撑着伞就冲到两人面前。
禹木先是一愣,见到他一下子眼泪就抑制不住了,强忍着湿漉漉的身体不去抱他。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很小,消散在雨声中。但是景辞还是认出来他是在喊自己的名字。
景辞在他乱糟糟的小脸上擦了擦,万分怜爱。又拿出纸巾递给禹木,让他给妈妈擦一擦。
“阿姨,我爸开车来的,先送您回家吧。”
周星雪看着少年真挚而担忧的神情,四肢忽然泄了力,站都站不稳。
这个世界,什么是羁绊,什么又是爱?
血浓于水刻入骨肉的亲情是这样浅薄吗?
景海航来的时候在家里拿了两条浴巾和几个大塑料袋,浴巾递给两人,塑料袋铺在车里的坐垫上。禹木和周星雪一前一后地钻了进去。
禹木被景辞半揽着,用浴巾将他擦得东倒西歪。禹木心里很慰藉,又很害羞,偷偷看了看景辞爸爸,呐呐地说了声:“叔叔好。”
景海航见他头上的毛都竖着,白白净净的样子甚是可爱,笑了一下,“小木,好几天没见着你了啊。”
“啊……嗯。”
“你妈妈没事吧。”
车里冷气很足,周星雪打了个哆嗦,脑子清醒了很多,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怎样的蠢事。她嘴唇哆嗦,“您是……?”
“我是景辞的爸爸,我叫景海航。是不是有点冷?我把空调打高一点。”
周星雪依然觉得狼狈,但面对他们自然而细心的关怀,心里又有种难言的滋味,“没关系……”
景辞很想问问禹木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见周星雪不大精神的样子,也不敢问了。就在坐垫下面悄悄将禹木的手绞紧了。
他的手软软的,骨节却很分明,景辞可以一边摸一边来回数一遍。
突然周星雪开口,“景先生,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简单一句话把景辞给惊得,数到多少都忘了。禹木妈妈问这话,是大概率同样他们交往了?
景海航也有点吃惊,见周星雪神色如常,但双目认真,笑道:“我是大学教授,我爱人以前是插花老师,现在在公司做艺术顾问。”
周星雪知道景辞家境很好,但没想到好到这种程度。是个书香门第,高知识分子家庭走出来的孩子。相比较而言,她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能留给禹木。
他们是认真的吗?他们能够同意自己那样优秀的儿子与一个贫瘠的男孩交往?周星雪完全不能理解。这难道不相当于毁了自己的儿子?
“难怪景辞生得这样好……”她磕绊着说道。
景辞突然搂住禹木,露齿而笑,“阿姨,禹木生得也很好啊。”
禹木脸红,悄悄看了看妈妈,“我、我不行的……没你好。”
景海航从后视镜看了看他俩,“周女士,我和我太太就喜欢小木那乖巧的姓子,你不知道我这两个儿子多折腾。我看小木没什么不好。”
周星雪突然觉得自己孤立无援,甚至她自己的阵营也快站不住了。“但……我家小木是男孩子啊。”
这是当着孩子的面说亲啊,禹木赶紧抓住妈妈的手,羞得,“妈,咱们……回头再说吧……”
景海航则在自己儿子眼神的逼迫之下只好趁热打铁,“国外不少国家同姓恋都合法化了。中国社会对于他们的包容度也高了很多,相信不久的将来,我国也能够制定关于同姓恋的法律,给他们保障。我个人而言,相信景辞的决定,我不觉得这是他人生的污点,相反,我看到他满心热忱,他在享受恋爱。这是我期望看到的,也是他这个年龄必须学会的。我相信我儿子,也不把爱情作为等价交易来衡量。因为我和我太太早就为他们打下了资本,以保证不管他们带怎样的另一半回家,我们家都有能力满足。
“这一直是我们家的价值观。因为家里都是男孩,所以只给必要的支持,不予干涉。让他们自由恋爱。”
周星雪被景海航这一番话惊得说不出话,她依然难以置信,“如果他们被其他女人骗了呢?”
“那就当做是人生经验,毕竟人生的道路是需要自己去走的,我们不能一直给他把关。他得学会自己去扛。”
“要是他们乱来,染上病怎么办?”
景海航皱了皱眉,“不会。我教了他们十几年,这些教养让他们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至少不会去泡吧,跟不认识的人床。”
景辞实在忍不住插一句嘴,“阿姨……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车厢里的气都不够喘了啊。
禹木突然凑上去亲了景辞一口,“妈,景辞特别好,我……真的很喜欢他。”
周星雪总算是死了心,“唉……”
“景先生,我确实没有你那样高的觉悟,也没想过人生观价值观,我只是希望小木以后过得好,有个真正爱他的人陪他一起。我快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