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起来。
时间到了十一点,正是吃饭的点钟。顾浣衫早早定好位子,是兴华路上新开的家川菜馆,据说十分不错。
他们来到川菜馆,点了几个招牌菜。其中有道三杯鸡,很是不错。顾淮之尝了几口,看看表,想到这个时间,赵素衣应该是在泡泡面。
作为一名合格的贴心员工,顾淮之觉得自己有必要关爱下自己的智障老板。他放下筷子:“爸,我有个朋友还没吃饭,我想给他买点带过去。他离这儿挺近的,我出去下。”
顾卿瞟了他一眼:“去吧,早点回来。”
“哎。”顾淮之笑了笑,离开座位走到前台。他唤来服务生,从菜单上点了几个认为还不错的菜,递上自己的工资卡,“麻烦了,打包带走。顺便把我那桌的钱也结了吧。”
过了一会,顾卿确定顾淮之离开,这才对顾浣衫低声说:“你看你弟弟这殷勤劲儿,他是不是搞对象了?‘我有个朋友怎么怎么样’,哼,这话我当年跟你们妈妈出去约会,可没少跟家里说。”
“谁晓得呢?”顾浣衫笑,“爸,你就别瞎CAO心了。”
顾卿嘟哝一句:“就你弟弟,今早开个车都差点掉江里,回来跟没事人一样吃香蕉。这缺心眼的,我能不CAO心吗?”
“掉江里......?”顾浣衫夹菜的手一停。
“恩,他还说看见了辆逆行的公交车,突然就不见了。”
顾浣衫沉思良久:“我记得,芙蓉江的跨江大桥刚建成的时候,的确有辆公交车逆行撞掉护栏掉到了江里,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给顾卿夹菜,“不说这些了,吃饭先。”
中午,太阳高高悬挂。天空湛蓝,干净得一丝云也没有。时而有风穿过巷尾街头,拂动树荫。
顾淮之走了两步就觉得热,伸手解开些领带,松了松领口。他来到兴华路173号,这个点钟,店里面也没有客人。
他推开门进去,张望一圈,却没有看见赵素衣。于是把带回来的饭放到桌上,问宣宣:“我带了饭回来,老板旷工了?”
宣宣也不说话,只是对顾淮之挤眉弄眼,示意他往后看。
顾淮之心觉奇怪,茫然地转过头去。瞬间,赵素衣的脸就出现在了眼前。他们距离极近,几乎是鼻尖挨着鼻尖。
顾淮之闻到赵素衣身上有股香味。香味很淡,不同于市面上的任何一种香水,仿佛盛开在阳光下的曼陀罗,温暖迷醉。
这浅淡的香气就像一只小猫的爪子,撩拨得顾淮之心里发痒。
宣宣:“哇哦。”
赵素衣趁顾淮之还愣着,在他脸上轻轻抹了一把,扭头就跑,跟只受到惊吓的野兔子似地。顾淮之觉得自己脸上滑腻腻的,像是有什么糊在上头。伸手一摸,摸了一道子黑下来。
顾淮之皱着眉闻了闻手上的东西,立马就知道这是什么了。适用于六十岁以上老人的植物染发剂,纯天然不刺激皮肤,他精心为赵素衣挑选的。
顾淮之骂了句,过去就追大笑着的赵素衣。一手揪住他脖子上的领带,另一手伸过去蹭他手上的染发剂,往这始作俑者脸上抹。
赵素衣也不甘示弱,反手揪顾淮之的领带,抓住了就朝他脸上伸黑手。
宣宣可是开了眼界,从前只见过女人打架扯头发,今儿居然见到两个大老爷们互相扯领带,真是异曲同工之妙。
她悄悄拿了顾淮之带回的饭,埋头狂吃起来,时不时还假惺惺地喊两句:“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啦!打架能解决问题吗?要打去天舞台打。”
这么折腾了一会,顾淮之松开赵素衣的领带,一把推开他,弯着腰笑:“你撒泡尿照照你这大马猴样子,幼稚不幼稚?”
“你不也是这副倒霉样?”赵素衣走过去扶顾淮之,“赶紧去洗了,不然你爸你哥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他们两个猛男再打上门来,我一弱质少年可招架不住。”
“你是挺弱智。”顾淮之也不闹了,两人达成和平协定,一起往洗手间去了。
宣宣拍拍肚子,打了个饱嗝。
染发剂不好洗,他们弄了些烟灰沾温水往脸上擦,擦了好久才弄利索。
赵素衣打量顾淮之片刻,忽而扶住他的双肩,让他面朝自己:“过来,别动。”说着,他开始拆顾淮之印满黑指印的领带,“我给你洗了。”
“哟,赵老板这么体恤员工?”顾淮之也开始解赵素衣脏兮兮的领带,“礼尚往来。”
“对了,我问你件事。今天早晨,我在跨江大桥上看见一辆逆行过来的公交车。它在我眼前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突然出现和消失公交车?”赵素衣想了想,“也许是地缚灵吧。严格来说不是鬼怪,和你的小玫瑰属于同类,从人们的愿望中诞生。”
“地缚灵的愿望是无法实现的。但它们为了完成这个愿望,会一直停留在某地,重复地做一件事情。”
赵素衣摇头叹息:“就你眼睛尖,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最爱惹麻烦出来。作为你的老板,我怎么也得关心员工的心理健康。”他揪了根头发送给顾淮之,“记好了,万一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往你眼前晃悠,直接拍它脑门上,准能打得它嗷嗷叫,爹妈都不认得。”
头发再次变成了赤红色的羽毛。顾淮之将羽毛迎着太阳举起来,它在他的手指间散发出五彩的光芒,跟天上的云一样轻。
赵素衣得意洋洋:“好看吧?我跟你讲,想当年,我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纯情少女和少男。”
“你怎么又开始自吹自擂?”
“你懂个屁?像我这般自信的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赞美自己的机会。”
“说白了就是不要脸呗......对了,我带了饭回来,今天中午你和宣宣就别泡面了。”
赵素衣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多谢。”
顾淮之抬眼看他:“那我就先走了。”
宣宣看见顾淮之要走,乖巧地眨眼:“淮之,我送送你吧。”没等同意,她凑到顾淮之身边,亲亲热热地拉住了他的袖子,跟着他往外走。
“这鬼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赵素衣正奇怪,扭头瞧见桌上的残羹剩饭,顿时了然。他拉开大门,对外面喊:“阿宣!臭不要脸还在笑,给我滚回来!”
☆、浪游者的夜歌(3)
顾淮之回到川菜馆,顾浣衫看见弟弟的领带不翼而飞,脸上还隐隐挂着几道黑印,关切问:“淮之,怎么......?”
话未说完,顾卿就打断了大儿子,饶有兴趣地盯着顾淮之瞧:“敢情还是个野蛮女...野蛮朋友。”
顾淮之下意识摸了把脸上的黑印子:“的确野蛮。”他说完,又记起和赵素衣互洗领带的事,补了句,“但有时候也挺好的。”
顾卿笑了笑:“其实咱们老顾家没有那么多规矩。你看我跟你妈妈,就是自由恋爱,你爷爷奶奶当初也没说什么。反正家里闲钱够折腾,只要喜欢,人品好,都不是问题。”
顾淮之一头雾水:“爸,你辣椒吃多了?怎么突然开始秀恩爱了?”
顾卿真想扒开顾淮之的脑袋,看看里头都长了什么浆糊:“闭嘴吃你的饭,看看你这缺心眼的样子,整天还叭叭叭个没完。”
“爸,要我说你也别瞎CAO心了。”顾浣衫在旁边轻笑,“这都没准的事情。”
顾卿看自己的两个儿子一唱一和,顿觉浪费了满腔苦心。好比一记重拳锤在了软趴趴的棉花上,说不出的挫败。
不久,他们离开川菜馆。之后又在外面闲逛一天,吃了顿火锅,晚上八点时才回到家中。
顾浣衫去煮咖啡,顾淮之无所事事,陪着顾卿看电视。黄金八点档,屏幕上播放着青春爱情故事。男女主在“你听我解释”、“我不听”这一问题上纠结许久。两人辩论得正火热,情绪激动的女主横穿马路,一不小心让车撞飞。最后以男主“你为什么不听我解释”的痛哭声中进入了下一集。
顾淮之十分想不明白,这年头的编剧为什么总能把两个沙雕互相折磨的经历,当做虐恋故事演给观众。
他问:“爸,你都四五十的人了,怎么还看这些情情爱爱的肥皂剧?”
他爸无甚反应。
顾淮之扭头一瞧,只见顾卿手里虚握着遥控器,靠着沙发早就睡死过去。剧里男女主痛哭流涕一通,敢情都是在催眠。
顾淮之想看个正常节目,伸手去拿顾卿手里的遥控器。那遥控器好比传国玉玺,金贵得很。他还没摸着,顾卿一下子就醒了,脸上一副“逆子尔敢”的神情:“你干什么,我正看呢。”
顾淮之心想:“眼珠子都闭上了,你看个鬼。”但考虑到今日自己要扮演孝子,这放肆的话也不方便说出口,只好忍着又看了半集,终于挨到他爸再次梦会周公。
顾淮之站起身,轻手轻脚地上楼去了。二楼处有个极宽敞的露台,院子里的凤凰木颜色正红,霜色的月光穿过叶间的缝隙,印了一地斑驳花影。不远处,芙蓉江翻腾着银辉细浪。
云散月明,天溶水色。
顾淮之见月光可亲,用手机拍了一张风景。他登录上自己的企鹅账号,从好友列表里翻出猥琐熊猫头像的赵素衣,把照片给他发了过去,并附言:“老板在店里泡完面了吗?哎,我今晚要陪伴老父,不能和老板同甘共苦,遗憾。”
顾淮之网名“王德发”,虽说十分高雅,但与赵素衣的“慕容狗小蛋”比较,还是略逊一筹。
赵素衣的网名属于城乡结合部风格。按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就像穿花裤衩上班的霸道总裁,奢华中透露着低调,低调里还有几分可爱,非常符合他个人气质。
很快,手机轻响一声。
慕容狗小蛋:“那你明天早上六点来上班嘛QWQ”
“赵扒皮。”顾淮之嘀咕了句,手上敲字:“你这是在为难我胖虎。”
慕容狗小蛋:“为难你的是赵素衣,和我慕容狗小蛋有什么关系?”
顾淮之低头看赵素衣的回复,明明是文字,他却觉得赵素衣在发语音,耳边都是那贱兮兮的语调,还是立体声环绕。
顾淮之回他:“吸劳动人民鲜血的臭虫。”
慕容狗小蛋:“QAQ”
“淮之。”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靠近了顾淮之。顾浣衫端了杯热腾腾的咖啡上楼来。他对顾淮之笑,眉目温柔得像春天的雨。
顾浣衫将咖啡递给顾淮之:“给你留的。”
顾淮之接过来喝了口,开始觉得苦涩,然后是甜,片刻后又只余柔和,很是美味。他端稳杯子,转身靠在露台边的沙发上,开玩笑地说:“哥,你真是越来越贤惠了。你以后得领个什么样的嫂子回来?公司里头那么些漂亮小姑娘追着你,你就没考虑考虑?”
“再说吧。”顾浣衫叮嘱顾淮之,“你明天还要上班,早些睡。”说着,就往楼下走。
顾淮之问:“你哪去?”
“爸刚才叫了朋友来,说这两天难得清闲,今晚要通宵打麻将,正巧有桌三缺一,他让我过去。”
“老顾这个偏心眼的,怎么不叫我?”
顾浣衫边下楼梯边笑:“他怕你输光工资,到时候伸手管他要房租钱。”
顾淮之心里不服,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臭手,网上斗地主的积分已经负成一座金字塔。上学那会儿,班上同学也最爱找他打牌,美其名曰找回自信。
百无聊赖之中,顾淮之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看到几分钟前赵素衣发来的消息。
慕容狗小蛋:“我这边来活了,晚上没事少出门,等我忙完再给你打电话。”
顾淮之回他一张“O鸡儿K”的表情包,躺在沙发上开始拿手机玩斗地主。当他一个开局手握王炸与四个2的大地主,被两个小米加□□的农民斗得满地找牙时,顿感这个游戏索然无味,怒而卸载。
晚风在他耳边轻轻吹,凤凰木的花与叶在月光下“沙啰啰”地摇晃。一片静谧之中,偶有两三声蝉鸣。顾淮之躺在柔软宽大的沙发上,舒服得略有困意,定下明早六点的闹钟,枕着这番盛夏光景睡了。
迷迷糊糊中,顾淮之觉得有人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似乎是一位红衣女人,她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颜料混着海水的腥咸气,十分难闻。
顾淮之皱了皱眉,下意识地要翻身,却发觉自己的躯体像死了一样,根本不听使唤。紧接着,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顾淮之的脖子,窒息感如同江水淹没了头顶。他想要挣扎,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仿佛搁浅在沙滩上的鱼,渐渐失去了感觉。
顾淮之手上的白玫瑰猛地缩紧,没有棱角的玉珠勒得他左腕剧痛,瞬间唤醒了他昏聩的神志。
随着力气的回归,顾淮之“腾”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任何人影,只有一树烈烈的凤凰花,向着月光生长。
顾淮之隐隐察觉不对,白玫瑰还死死勒着左腕,掐出一圈紫色的瘀伤。
他身边,一定有什么东西。
顾淮之想了想,打开了手机里的录制功能。有时候,电子设备能捕捉到人眼睛看不到的东西。
通过转动手机角度,露台上的一切景象都映入方寸之间。
顾淮之的呼吸随着心跳声而变得缓慢,他沁出细汗的右手紧握着手机,左手悄悄下伸,抓住了藏在兜里的赤红色羽毛。
当摄像头移动到身侧,顾淮之骤然愣住。
月光下,沙发边空空如也,手机屏幕上却清晰地印出了一个女人。她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