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高壮的男人正屈身坐在小凳上和面,因着动作生疏,周围白洒出不少的面粉。
“你这面都和稀了,倒是再搁点面粉啊!”另一个男子站在他旁边,继续咆哮。
“吵什么吵!我又没瞎!”男人烦躁的吼回去,伸手又抓了把面粉。
花酌一脸稀奇。
中年男子皱起眉,站在他们背后咳了一声。
两人回过头来,见到季萧来了,赶忙换了副笑脸,毫不见外的打招呼,“盟主来了啊。”
季萧应了一声,淡淡对花酌道:“这座庄子是我的私产,里面住的都是些江湖豪杰,总共十六人。先前那次夜袭宋家,便多亏了有他们跟随。”
“盟主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还多亏盟主愿意收留呐。”和面的男子笑呵呵道。
随后季萧又向花酌分别介绍了面前这三人,开门的中年男子名叫陈铸,以前在山头做过劫富济贫的土匪头子,领导力很强,在这群人中颇有些威望。和面的男子名叫陆胜江,生于一个武学世家,后来家族没落,眼看着前程无望,便自愿来投奔季萧。最后一名男子名叫贺六,生得虎背熊腰,面容凶悍,却是个心地宽善之辈,刀法堪称一绝。
那两人听说了花酌的身份后,神情颇为激动,甚至使出毕生所学来,一个劲的将他从头赞扬到尾。
花酌尴尬又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这几人还真是……一点也不见外。
“其余人呢?”季萧问道。
“有几个跟着梁二在厨房帮忙呢,我们没地方站,就给挤出来和面了,剩下的都在后院。”贺六道。
梁二也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着笨拙,实则心细手巧得很,是这十六个人中唯一一个会做饭的。
陈铸见时间还早,便对季萧道:“离饺子包好还得好一会儿,盟主和夫人先随我去前厅喝口茶吧。”
季萧点头,与花酌随他去了前厅。
刚落了座,季萧也不多寒暄,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你前几日在信中提到有事要当面向我说,所谓何事?”
多了一个人在场,陈铸也不避讳,兀自给他们二人倒了茶,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林家惨案迟迟查不出真凶,连万清山庄也不能摸出线索,属下便忍不住猜想,此事会不会并非江湖人所为……于是有心想来问问盟主是何看法。”
季萧皱了皱眉,道:“这点我早有猜测,世间传闻得圣宝便可得天下,江湖中人之所以身在江湖,便是因为不想沾染朝堂是非。何况林家一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么多年过去,背后之人仍未露出任何蛛丝马迹。能做到这般滴水不漏的,其势力断然不可小觑。”
陈铸点头,面露忧虑,问道:“那……假若其人并非是江湖中人,而是王宫贵胄,盟主要如何处理?”
季萧沉默了一下,道:“到时再另当别论,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查出此人的身份。”
说罢,季萧又看了他一眼,“你今日突然跟我提起这个,可是查到什么了?”
陈铸迟疑道:“也不是,只是近日听闻……当今皇帝似乎也在寻找圣宝的下落。”
“皇帝?”季萧皱起眉。
“皇帝已然是这天下之主,还找圣宝做什么?”花酌诧异道。
陈铸道:“属下也不清楚,但仔细算来,青灼玉被夺走那年,正是皇帝登基的那年。”
花酌哑然,担忧的看向季萧。
假若夺走青灼玉的当真是皇帝,那该如何是好?
季萧摩挲着手中的杯盏,淡淡道:“我看未必。皇帝身居万人之上,倘若当初真心想寻得圣宝,又岂会这么多年还寻不齐。”
陈铸却觉得不尽然,道:“圣宝这种可贵之物,自然可遇而不可求。况且盟主怎知皇帝并未寻齐?那五件圣宝如今都在宫中也说不定。”
季萧沉眸,并未作答。
花酌心中了然。
如今天机瞳就在国师手中,长生骨可能亦是。且不出意外的话,圣宝只有拥有法力的人才能使用,即便是大宣皇帝,拿到圣宝也别无用处。
若说皇帝为求圣宝而寻了六七年的话,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确实不太实际。
季萧无意再探讨这个话题,起身带着花酌去了后院,让他与其余人见上一面,提前熟络一番。
午时的时候,厨房那边总算忙完了。
整个庄子内,算上影卫也才二十几人,梁二却煮了整整十大锅饺子,个个皮薄馅大,完整漂亮,火候恰到好处,一口咬上去肉汁鲜美,配上好酒好菜,二十余人齐聚一堂,倒还真有种过年的气氛。
唯独就是大家都照顾到盟主吃饭时绝不说话的习惯,用饭全程没有人说话,只有几位猛汉吭哧吭哧吧唧嘴的声音,倒也是种……别样的氛围。
吃过饭后,大家围坐在前院,梁二切了几盘水果,又拿出自酿的酒来,给大伙倒上。江湖中人茶余饭后聚在一起,自然而然会谈些江湖趣事,尤其今日有盟主和夫人在场,更要挑些奇特少见的说,以证明自己的江湖经验丰富老道。
花酌听来新鲜,托着下巴,边吃边听大伙讲故事。聊到火热的时候,有人见他爱听,甚至干脆毫不见外的专拉着他说,谈到关窍时兴致高昂口沫横飞,没一个时辰根本停不下来。
到了后面,大伙酒劲上头,竟从讲故事逐渐演变成了切磋武艺,将前院这片空地当成擂台,斗得难舍难分。
花酌看得眼睛发直。
“这就打起来了?”花酌诧异道。
“这伙人都是真姓情,比武切磋乃是常有的事。”季萧饮了口酒,眸色淡然道,“再过两日,等庄内安排妥当,我打算将他们接回山庄来住,日后有何安排也好方便。”
“接回山庄?”花酌看了看前面正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人,感叹道,“那咱们庄里岂不是要热闹了……”
季萧听到“咱们”两字顿了下,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
花酌聚精会神的看他们比武,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小口,忍不住蹙眉,“这酒好辣。”
季萧道:“习武之人爱喝烈酒,你若想喝甜的,庄中酒窖就有。”
花酌撇撇嘴,视线忽然飘到桌下,心中一动,把手伸向他那边。
季萧下意识的一把抓住桌子底下的手腕,皱起眉看了他一眼,“干什么?”
花酌无辜道:“冷。”
手中的触感分明是温热的,季萧眉角一挑,顿时懂了,不耐道:“这什么地方?你就不能分分场合?”
“哦。”花酌闷闷应了一声,表情略失落。
季萧一脸头疼。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这般放荡,真不知他这些坏毛病都是从哪学来的。
眯了眯眼,季萧无奈将手掌下滑,扣住他的手,冷声道:“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花酌唇角弯了弯。
影卫站在背后的屋顶上站岗,目光直视前方,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季萧才带着花酌上马离开,两人却没有回山庄,而是拐了个弯,打算去林家那片墓地看看。
马匹慢悠悠的走着,几个影卫的马保持着足够的距离,在五米开外跟着。花酌稍喝了点酒,向后靠在季萧怀里犯困,突然记起点什么,睁开眼睛,道:“我想起来了……上次你是不是就是从这儿回来,碰见我落水的?”
季萧淡淡的“嗯”了一声。
花酌仰了仰头,正对着远方暖橘的夕阳,忍不住问起:“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身份不对的?”
“很早以前。”季萧淡淡回答。
“怎么发现的?”花酌刨根问底。
季萧略微低下头,鼻间嗅到的气味更清晰了些,呵出的雾气就散在花酌脸旁,音质清冷道:“你身上有股香气,是以前林秋没有的。”
花酌感觉他凑近了,脸上一红,道:“这个啊……是在花圃沾上的,仙界的花和凡界的不同,接触久了就会染上花香。”
花酌又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季萧抬头继续看着前路,缓缓道:“还有笔迹、习惯、姓格,都和从前相差很大。不过真正让我确定的,还是在醉霄楼那次……我叫了声林秋,你却站住了,还一脸蠢相的说不认得我。”
想起这事,季萧又不由得嗤了声,道:“也真亏得你事后以为自己没露馅,还跟我装得下去。”
花酌一时无言以对,略幽怨道:“那你怎么没在那时就问我?你该不会……是故意等着我自己暴露身份呢吧?”
“不是。”季萧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当时只是怕你有苦衷,也怕我多嘴问了,你会心里不舒服,甚至干脆一走了之。”
花酌抿了抿快要挑起的唇角。
原来还是怕他走啊……
偏过头看看他,花酌眨了眨眼,道:“你就这么舍不得我?”
季萧没理他。
“为什么啊?”花酌不依不饶。
见他依旧不说话,花酌继续追问道:“莫不是因为我原形长得好看?”
见他往自己怀里越靠越紧,季萧有些不耐,挑了挑眉,忽然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在那唇上印了一下。
花酌一愣,立马不动了。
季萧眸色幽深的盯着他,语气与平常无异,反问道:“不然你若是走了,我和谁做这种事去?”
花酌瞪大眼睛,脸上红了个彻底。
这人说起这种话来,竟表情都不变一下的么……
这般淡定,反倒更让人觉得不好意思了……
冷不丁的挨了次调戏,花酌顿时安分不少,一路上都没再说话。
下章放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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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让你生不如死
到了地方,季萧从影卫手中接过一个盛满饺子的食盒和一壶酒,将影卫和马匹留在原处,带着花酌沿石子路走。
穿过六角亭,再往前就是林家的那片墓地,季萧将东西规整的摆放在林乔的墓碑前,同往常一样,对着冰冷的石碑说起了近几月发生的事情。
万清山庄还是一切如常,魔教意欲复起,武林大会提前,他当选上盟主以后,接手了整座万清山庄,如今正在焦头烂额的追查魔教的行踪。
花酌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思忖起方才在庄子时提到的圣宝,目光有些出神。
季萧起身掸了掸石碑上的灰尘,余光掠过,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在想什么?”
花酌回过神,没头没尾的来了句:“我想去见见国师。”
“见他做什么?”季萧挑了挑眉。
“国师兴许有办法知道青灼玉的下落。”花酌认真道。
“就因为这个?”季萧道,“你上次还说他举止诡异,接触不得,怎么?又不惜命了?”
“不是……”花酌有些纠结,不知怎么跟他说,小声道,“其实,国师之前又来找过我一次,说之前的事情会跟我解释……”
季萧眸色泛冷,“什么时候?”
花酌瘪嘴,并不害怕他的质问,目光幽幽的看着他道:“就我落水第二日,你丢下我去参加武林大会的时候。”
花酌想想觉得委屈,于是故作心有余悸道:“你是不知道,他当时突然就出现在我房里,还把门给封上了,我差点吓死了……”
季萧吸了口气,他虽知道国师不是凡人,却没想到他会有这种能力,能在万清山庄穿梭自如。若早知如此,他那几日说什么也该在花酌身边寸步不离的守着。
季萧眼底有些晦暗,沉声道:“然后呢?”
花酌咬了咬唇,似是不想多说。
“说话。”季萧皱眉,双目紧盯着他,等待下文。
花酌见他心急,神色飘忽,支支吾吾道:“然后,他就把我……”
季萧不耐的眯起眼。
花酌似是故意卡在这里,抬眸看看他,提议道:“……要不,你先祭拜,等回去再说?”
季萧额头直起青筋,哪还有心思祭拜,咬了咬牙,拉上人转身便走。
两个人方才还好好的,这回又不知怎么了,影卫迷茫的追在后头,跟着前面那匹奔得飞快的马。
一路到山庄门口,天色已经黑了,季萧刚把人拎下马,留在庄内的影卫便匆忙递了封密函过来。看上面的印戳,应当是封加急信,季萧将密函打开,看了几眼,顿时眉头紧锁,快步向书房走。
花酌不明所以,也跟了上去。
信中所写,魔教近日在番州一带有所动作,据说是劫了几趟镖,也算不上多大动静,事后又不见人影。季萧眸色沉冷,先是动用江湖令,让番州各门派追踪魔教的踪迹,而后又给宽州的扶影阁写了封密函。
番州距宽州一带相隔较远,若是自魔教劫过贡品后便向东流窜,算着时间应是正对得上,但却存在着不小的疑点——假若魔教当真劫了那价值不菲的贡品,又何须再劫那几趟镖,来暴露自己的行踪?
但若说他们是刻意而为之,那目的又何在?
花酌拿起那封加急密函看了看,疑惑道:“魔教的人竟有这般能耐吗?这么多日过去,朝廷和武林都没能逮住他们。”
季萧将刚写好的江湖令和密函递给影卫,叫他立即送出去,转而道:“江湖事朝廷不好插手,何况贡品是在宽州被劫,即使朝廷派人下来追查,也只是意思一下,不会在宽王的封地上兴师动众。”
“至于武林……”季萧眯了眯眼睛,道,“我才刚当上盟主不久,脚跟尚未立稳,即便掌管了江湖令,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