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这种感受,只觉这种感受霸占他的心头,抹不开散不去。
安静并不是持久的。越往村里走,卫睦仓耳边的嬉笑声也越来越大。一开始只能依稀听见一两声,到后来就仿佛有人趴在肩上,对着你的耳边笑。
从声音可以分辨出,这声音是小孩子发出来的,清脆稚嫩又尖锐。当然,卫睦仓依旧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清脆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尖锐刺耳,也不再是小孩子的嬉笑声。
说是笑声,不如说是有人捏着嗓子装出来的声音。
这声音先是从远及近,再是从近到远,仿佛特地过来光顾一番而后又离开。
不管声音如何,卫睦仓却是找不出声音的源头。
卫睦仓看向陪同他而来的二鬼,他们也是迷茫不知。
再往前走,卫睦仓脚下平坦的土地长出了茂盛的野草。回头一望,原本交错的房屋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原处,落入眼中的只有茫茫野草。
转回头,卫睦仓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脚才稍稍落地,便听见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
卫睦仓扒开野草,看到刚刚自己踩过的地方有一个破损的头骨。
默了几秒,卫睦仓继续前行,只不过这次走路更加小心一些,免得踩到什么不该踩的地方。
当第二声“咔嚓”、第三声“咔嚓”接连响起后,卫睦仓看似平静的脸上,终于裂开伪装,露出些许慌乱。
当然,面上的慌乱比不得内心鼓鼓震响。
这一声有一声,无不提醒着卫睦仓,这里遍地是尸骨。
念头进了脑袋就没出来过。那之后的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每一步都是提心吊胆。
坚硬的是骨头,那么脚下稍软又有些硬度的是什么呢?
卫睦仓尽量放空大脑,让自己的注意力不在脚上,让自己不会下意识去猜测脚下踩的是什么。
最后看来,这样的尝试效果并不明显。
如何看出?卫睦仓逐渐苍白的面色,实在太明显。要是打个比方的话,跟那个拉了一晚上肚子的人的脸色,没有区别。
卫睦仓见过鬼,知道人死后的生活状态,却从未面对过真真切切的尸骨。吓尿不可能,但也平静不了。
别律和鲁钧还好,毕竟虚虚飘着,脚下没有实感。而且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面对这些心中平淡得很。
只是满地尸骨,鬼气冲天,却不见阴魂,实在说不过去。
别律冰凉的手轻触了一下卫睦仓的后背,“要是忍受不了,我们再想办法吧。”
卫睦仓被冰凉一激,心中波澜稍稍平稳一些,舒了一口气,“我还好。”他看了看远处,却看不到边际,“还是继续走吧,这里不是停歇的地儿。”
这个地方是山地,虽没有拔高入云的山势,但合该高高低低有起有伏。卫睦仓远眺,草深不见人,但大致上平坦无垠。怪就怪在平坦无边际,这样的地形根本不会出现在山中。
经历过的磕磕碰碰多了,卫睦仓也不难想出原因——这里恐怕也是幻境。
幻境里走来走去,安不安全卫睦仓不知道,但留在原地不动肯定不安全。
因此,卫睦仓脚下犹豫,但最后还是继续前行。
前路不知尽头,脚下的感受愈加清晰。
卫睦仓内心麻木,脚步越来越快,好似听不见脚下频繁的声响。
可是再怎么强装麻木,他越来越快,以至于从走变成了跑,跑的不管不顾。
别律和鲁钧注意到卫睦仓的异状,可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卫睦仓就不见了。
“他跑去哪儿了?”别律道。
鲁钧看着卫睦仓跑去的方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别律沉声道,“谁知道,小心一点,我们赶紧去找一下卫睦仓。”
鲁钧:“嗯,他今天有些不对。”
“先别说这种话了,赶紧找人。”说完别律率先离开。
这边二鬼寻找卫睦仓,那边卫睦仓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与他们走散。
不知道是动作支配了大脑,还是大脑放肆了动作。卫睦仓整个人忘我地跑着,等摔进了一个大坑,皮肉受了苦,意识才逐渐清醒。
卫睦仓陷入片刻迷茫,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接着,大脑被浑身的痛楚刺激,渐渐开始恢复了运转。
额头上有什么东西低落下来,卫睦仓摸了摸,摸了一手血。不止如此,手上,胳膊上,大腿上,哪里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他干了什么来着?
想了那么一会儿,卫睦仓终于记起来了。
好像是因为害怕,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但是总有那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让我毛骨悚然。我怕极了,所以我跑起来了,对,我跑了,朝着自己不知道的方向疯跑。跑着跑着,就掉到了坑里。
卫睦仓抬头看向只能窥得一丝阳光的洞口,愣了愣。
这里是哪儿?别律他们呢?
知道自己可能走散了的卫睦仓猛然站起,又因伤痛马上摔地倒下,泥灰扑进眼中,传来阵阵刺痛。极致忍耐下,只有几声闷哼从嘴里发出,胸口大幅起伏。
“你快要死了。”
耳边突然传入一句冰凉飘忽的话,卫睦仓刹那间屏住呼吸,不敢有任何声响。
“哈哈哈,胆小鬼。胆子这么小,怎么敢跑到这种地方来?来白白送死?给杭家免费当小白鼠?”
因“杭家”二字,卫睦仓在意起说话的人,但打量了四周,没发现说话者的身影。
“别找了,你找不到我的。赶紧离开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你是谁?”卫睦仓道。
“一个死人罢了。”那声音幽幽道。
“这里没有死人。”卫睦仓不信,重重咬出“死人”二字。
那边默了默,“确实,哪还有什么死人?是我说错了。确切来说,应该是鬼吧。”
“鬼?”卫睦仓道,“你出来让我看看。”
一声嗤笑不知从何处发出,“现在又不怕了?你刚才的丑态才更有趣呢。”
“世上我最不怕的就是鬼。”恶鬼忽略。
“哦?”那边完全只当他是说笑,“都说了我是鬼了,你怎么能看得见我?”
“我看得见鬼。”卫睦仓道。
“那倒也对。”他道,“我在这里困了这么久,只有你听得到我说话。”
卫睦仓以为他是被符纸控制了,便道,“我把你放出来,你带我上去。”
“真会讲条件,不怕我直接走了不管你?”
“就凭你还愿意说话,而不是冷眼旁观。”卫睦仓道。
那人默了半晌道,“你帮不了我,因此我也不会帮你。”
“不试试怎么知道?”
“是杭家人把我困在了这里,也只有杭家人能把我放出去。”
这是卫睦仓第二次听到“杭家”,“杭家是不是有个儿子?”
“你知道?”
“我认识。”
“啊,他竟然还没死?”
卫睦仓:“他为什么要死?”
那人没有回话,只道,“自己出去吧。安静了这么多年,你出现后可不是一般的吵。”
“我受伤了,出不去,只能在这里吵你。”卫睦仓道。
“你来干什么?”话题又绕了回去。
卫睦仓:“找杭家的儿子。”
“不自量力,你会死的,不如别废那个力气,在这里化成尸骨陪我吧。”
“我不会死的。”
“你刚掉进洞里时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想起刚才的行为表现,卫睦仓自己也说不清楚,索性不解释。
那人见他沉默,讽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忽远忽近的诡谲笑声给打断。
“闭嘴别看别说话!”那人道。
卫睦仓自然听见了那声音,许是因为那人语气过于严厉,他马上闭上眼睛不听不看。
诡谲的嬉笑声被小小的洞坑包围,其产生的效果立体环绕,听感绝佳。
等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后,卫睦仓才松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洞坑里依旧如初,也不知道那声音的主人是否到访是否留下痕迹。
“谁发出的声音?”卫睦仓问。
“鬼童。”
“鬼童是什么?”
那人道,“要是好奇,你大喊几声,让他过来给你看看?”
“还是算了吧。”卫睦仓道,“接着刚才的说,你真不愿让我帮你?”
那人沉默,沉默到卫睦仓以为消失时,听见不远处传来有东西滚动的声音,然后一个罐子出现在卫睦仓视线范围内。
卫睦仓:“……”
那人冷哼一声,“空口说大话也得有限度,我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你还敢说你能救吗?”
“……”卫睦仓还真说不出来。
此罐子的样子和他在江女墓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当时的情形他不愿回忆,却因为这个罐子,所有蒙尘的记忆又再次摊开在眼前,在脑中重演。
“你是罐子精?”
“罐子精?我是人,起码以前是,后来就被装进去了,之后再也没出来过。”那人,啊不,那罐子,也不对,那啥啥道,“被装进来的不止我一个,估计都死了吧。”
江女墓里成百的陶罐,他应该还不知道吧。
这话再说下去,扯到江女墓的可能很大,卫睦仓便直接换了个话题,“你从来没有出去过?”
“太阳照在身上是什么感觉我都忘了。”
“等我伤好了,带你出去。”卫睦仓道。
“首先,你得伤好。”
卫睦仓:“……”
说实话,他还真忘了。以前受伤都有杭器,伤痛一般都是暂时的,从来没有躺十天半个月的经历。这次伤情比之以前,还算小的了,但是没了杭器。
想到这,卫睦仓情绪低落了几分。
卫睦仓不说话,陶罐里的人也不说话,突然就相对无言了。
直到陶罐人朝他大喊时,卫睦仓才从意识里反应过来。
只不过这次跟刚才有些不同,从洞口落下来的一丝阳光没了。
卫睦仓朝上看,洞口黑黑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还没探究出个情况,耳边刺耳的桀桀怪笑响起。一眨眼的功夫,洞口的阳光如初照射下来,只是阳光下,有一个半人高的长相神似福娃的小孩,眼角弯弯,朝他笑了笑。
小孩张了张嘴,白亮的牙齿全全露出,发出一声惊叹,“啊,有吃的了。”
卫睦仓内心咯噔一下,直直看着鬼童朝他扑来……
41邪村寻人(3)
别看鬼童面相年轻,牙却尖细锋利。要是被这么一口咬住,一块肉就没了。
卫睦仓身残志坚,在死亡面前,任何疼痛都是小伤,硬是躲过了鬼童的第一扑。
志在必得的鬼童瞧见自己扑了空,愣了愣,继而偏过头朝卫睦仓现在的方向扑去。
暂时缓解疼痛的方法就是以痛制痛,痛麻木了,就没感觉了。卫睦仓几番躲避,不仅不用掉肉,疼痛也好了,不禁有些感激这个鬼童……个屁哦。
才刚刚有鬼口脱险的激动,卫睦仓就被鬼童咬了一口。幸好他反应快,手缩得快,就是破皮流血,没掉肉。
与他将将松了口气的现状不同,鬼童嘴里有卫睦仓的血,留了味道,瞬间亢奋起来。
可是亢奋之后,鬼童并没有饿鬼扑食,反倒癫狂得不正常,边大声笑边用尖爪挠自己的脖子,明明被划得血肉模糊,但没有知觉,晃晃悠悠,最后身子往地上一倒,尖爪刺进了脖子,双脚一蹬,顿时消了声。
这一瞬发生得又快又突然,卫睦仓还没来得及细想其中的原因,鬼童就僵直了身子,真正意义上的死了。
鬼童的身体迅速腐败,皮肉萎缩,烂的烂,腐的腐,最后只剩下一具骨头。
鬼童死后臭气熏天,卫睦仓被熏得作呕了好几次。命才留下,这下又去了半条。
卫睦仓擦了擦挤出来的几滴泪,往鬼童的反方向挪动。
自从鬼童出现后就没有出声的罐子精又开了口,“你杀了它?”
卫睦仓:“这时候说话了?”
罐子精承认道,“不然被它知道然后被吃?”
“如果我被他弄死了,它会不注意到你?”卫睦仓问。
“那就再说。”罐子精道,“你不是还活着吗?”
卫睦仓抬头看了看阳光,叹道,“是啊,活着。我这人总是死不了,你说奇不奇怪?”
“因为你的血。”
“什么?”
罐子精:“你的血不一样。你的血很吸引它们,但是尝了就会死。”
卫睦仓惊讶却不相信,“你怎么知道?你又没试过?”
“因为我也想尝,但是我出不来。”罐子精道,“这里的东西向来精明,危险的绝对不碰,弱小的早就弄死。鬼童算是不得了的,但是它却误判了你,咬你一口之后就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