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杭器,你知不知道器是什么意思?”杭器问。
卫睦仓想了想,“大器晚成的器?”
“不是。”杭器道,“器,是容器的意思。我只是个容器,从出生便是如此。”
“什么容器?”
“一个装着骨头、血肉和灵魂的容器。”杭器道,“这就是某人给我的定义,或者说,这就是我的结局。”
卫睦仓一时说不出感受,现在换作他来盯着杭器的脸了。
“小孩子最简单,也最容易被改变。我从小就被各种恶鬼缠身,每日折磨。”杭器道,“然后,汲取我的血,汲取我的负面情绪,化作恶鬼的粮食,让他们作恶。”
“是谁?”卫睦仓问。
杭器没答,继续道,“小时候记忆力有限,其实有些事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每天都是伤痕累累的,还会被灌各种药喝,还要跟恶鬼同处一室。”
卫睦仓靠近了些,胳膊挨着胳膊,似乎是在安慰他。
“后来我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己的主意。好几次都尝试着逃走,但每次都被抓住了。在某一次被抓之后,我被夺走了某样东西,然后我变得不够聪明不够机灵,不会想着逃走。”
卫睦仓:“就像三魂七魄被夺走了一魄?”这是他从小说中找到的唯一能说明杭器话里情况的形容了。
杭器:“对,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那之后,我胆子更小了,即使被吓被欺负,只敢躲在一角哭,唯唯诺诺,却很好掌控。但后来事情发生变化,因为一次偶然,我的某样东西,也就是魂魄,回来了一点。依靠着那点能力,我趁不备,逃了出来。”
卫睦仓不能感同身受,却也知道杭器所经历的肯定比他说出来的更加恶劣。
“所以我最先碰到你时,你才逃出来不久?”卫睦仓问。
“有段时间了,不然你见到的我更傻。”杭器道。
卫睦仓:“傻个屁,闷着机灵。”
杭器闻言一笑,“谢谢你不嫌弃。”
“那现在呢?”卫睦仓又问。
“现在啊……”杭器顿了一会儿,“那时魂魄刚刚回来,就像伤口刚刚合上,但没有结疤一样,不算好,但等结痂脱落后,伤口愈合,那一点点魂魄全全融合了。融合之后,我马上就去寻找了我余下残存的魂魄。”
“你半个月不见人影,就是去找魂魄了?”
“是。只有属于自己的东西要回来了,我才是完整的我。”杭器道。
杭器所说的一切,卫睦仓从没经历过,其中的奇幻色彩可能有人一辈子都不敢想。那些事仿佛离自己很远,但当事人却就在自己身边,孰真孰假,卫睦仓失了神。
杭器摸了摸他的耳垂,“就当听了一个故事吧。我只是想让你对我放下防备,可没打算让谁同情或者体谅。”
卫睦仓躲了躲,“我才没同情体谅,你想多了。”
“那就好。”杭器关了灯,“睡觉吧。”
卫睦仓看着他,“你能治愈伤口的能力是以前练出来的?”
杭器:“伤多了,就自然而然地会了。”
“那个人是谁?”
“嗯?”
“那个让你经历了这一切的人是谁?”卫睦仓问。
“为什么一定是人?”杭器反问道,“就不能是鬼?”
鬼怎么能将人养育到大?卫睦仓在心中反驳,却不说出来。
卫睦仓拢了拢被子,“睡觉吧,我困了。晚安。”
杭器:“晚安。”
卫睦仓知道,杭器隐去了很多内容没说,所以话不算说开了,但这些已经足够。
起码在杭器看来,效果不错。他提的要求给的建议,卫睦仓不会再马上拒绝,反而会跟他讨论一番,语气也好了许多……
只不过,为什么卫睦仓的眼里充满着同情?
我又不需要你的同情!
反正吧,总比以前好,杭器能忍则忍了。
这天,杭器不在,卫睦仓正好在家休息。
奔着可以在家躺一天的心思,卫睦仓除了吃饭以外,都瘫在床上。
手机在手,刷了不下一百次,正要打个哈欠翻身换个姿势,只觉后背凉风飕飕,阴冷至极。
在先发制人和按兵不动之间选了前者,正要抡胳膊,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仓仓。”夏兀兀说话声音发颤,像是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
卫睦仓刚松一口气又提了一口气,“怎么了?”
在他旁边的还有鲁钧,二鬼面色本就苍白,不知遇到了什么,脸色更是惨白瘆人。
夏兀兀扯着他的衣服,“仓仓,别律被恶鬼抓走了。”
卫睦仓心中咯噔一声,“怎么回事?”
夏兀兀结结巴巴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卫睦仓心急便让鲁钧说。
鲁钧叹了一口气,“兀兀今天偷跑出去玩,我跟别律出去找他,找着之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出来几只恶鬼,我紧护着兀兀,然后就发现别律被掳走了。”
卫睦仓此时没心思教育夏兀兀,赶紧起身穿衣,“别律被抓哪儿去了知道吗?”
“知道方向。”鲁钧道。
卫睦仓不敢耽搁,马上就出发,很快就到了别律被抓走的地方。
这里灰尘遍布,昏暗无人,空旷寂静,完全就是恐怖电影里的建筑。
凉风吹来,卫睦仓浑身起鸡皮疙瘩。
“别律被抓去了哪里?”卫睦仓道。
鲁钧手指一个方向,卫睦仓马上前去。
越往鲁钧所说的方向走,卫睦仓越是不安,扑来而来的寒风就像危险信号,越是靠近,寒风愈加刺骨。
卫睦仓看了眼四周,这里虽然只是个空架子,但是窗户是有的,寒风根本进不来,但深入骨髓的冰冷绝非幻觉。
突然,卫睦仓停下脚步,“鲁钧,你带着兀兀回去。”
“你怎么办?”
卫睦仓攥紧脖子上挂着的玉,“我没事。”
鲁钧道,“我去找杭器。”
卫睦仓阻止道,“别去。我家很危险,你最好回学校,别管。”
“不行。”鲁钧道。
卫睦仓:“现在不是情谊不情谊的时候,你还要看着夏兀兀。情况不明,我如果救不出别律,还有自保的方法,但是你们没有。快回去,赶紧的。”
鲁钧还是坚持要留下来,卫睦仓不同意。
确实,他现在自身难保,完全分不出其他注意力来护他们周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掺和进去。
几经劝说,鲁钧仍旧坚持,卫睦仓便道,“你去找杭器吧,他在学校附近接了单生意,说不定能碰到他。”
鲁钧这才离开。
其实卫睦仓从不过问杭器在什么地方接生意。
杭器来帮他这件事,就随缘吧。
卫睦仓活动活动手脚,继续前行。在某一地,他眼前有黑影一闪而过。
他听见恶鬼的叫嚣。
来了。
35自身难保(2)
恶鬼没来点心眼,直接朝卫睦仓面门来个硬扑。面色凶狠,眼神惊悚。面对面,仿佛是要来个亲吻。
好吧,这样的形容确实恶心了一点,但是这种心态比害怕好得多。
卫睦仓并非贸然过来的。
因为最近被恶鬼骚扰得厉害,杭器给了他很多驱鬼符纸。平时因为有杭器在,这些符纸都没有用处,反而积下一大堆。本以为这些符纸都得变废纸,毫无用处,没想到现在却有了用武之地。
杭器没细说符纸到底该怎么用,只提过一句恶鬼碰不得这些东西。
所以在恶鬼离他只差几厘米距离的地方,卫睦仓拿出符贴他身上了。
只在瞬间,符纸快速燃烧,恶鬼身上被火焰侵袭,瞬间化为灰烬,生死只在一瞬间。
卫睦仓的手指被瞬间燃烧的符纸烫到,却没有留下痕迹。
他一边惊叹符纸的威力,一边又感叹惊险,如果再晚那么一秒,他很有可能被这个恶鬼扑死了,好在有惊无险。
他不敢松懈,恶鬼死的动静可不小,而且生人闯入是很好察觉的,所以他不但不能松懈,反而应该更加谨慎。
一次疏忽,一下迟钝,可能他就成了鬼。
之于卫睦仓,这是不可多得的体验。
卫睦仓朝前继续走,过程当中,从各个方位都有恶鬼扑来。正面的有,两侧夹击的有,背后偷袭的有。他们紧盯不放,唯一目的就是让他死。
但是卫睦仓一个作为有装备的人,怎么能说挂就挂?要来就来呗,看是你的命硬还是我的符狠。
瞧着那迅速攀升的火焰,又转瞬消逝的鬼魂,便知道是谁更有胜算。
敌方到底有多少恶鬼不得而知,等他把出现的都灭掉之后,符纸所剩无几。
卫睦仓抹了把汗。这汗既是因为大幅动作而热出来的,也是因为其中惊险而吓出来的。
这一番下来,虽然看上去和外国的科幻大片有得一拼,但是卫睦仓自己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从那么多恶鬼手中活下来。
即使有了符纸和玉能保一次平安,那下一次怎么办?
卫睦仓大口喘了几口气,体力有些跟不上来。
若是这次有惊无险,完完整整地回去的话,他打算去健个身,这身体素质放平常人身上还凑合,放在打怪上面就显得菜鸡了。
瞧瞧杭器,冷天抗冻,夏天抗热,拼得赢恶鬼,写得了符纸,从没见过这人喘过气,流过汗。做什么事都像没废力气似的,真是奇了怪了。
啧,想他干什么?
卫睦仓活动活动手脚,拉拉筋,把剩下的符纸拿好,谨慎地往前走。
前方没人也没鬼,空空如也,独留了一个门。
顶上的灯闪了闪,电线扯着灯,一点也不稳定,随风荡了荡,卫睦仓的影子也跟着摇曳。
灯影底下,总有东西虚晃过去,卫睦仓却什么也没见着。
再一回头,他发现身后过来的路全没了,变成了一堵严严实实的水泥墙。
犹豫又犹豫,卫睦仓还是把门打开了。打开之后,他看到的是另一扇门。
卫睦仓眨了眨眼睛,这是传说中的闹鬼?
卫睦仓家。
今天出了点意外,杭器难得在工作这方面多费了点时间。想着即使这个时间点了,卫睦仓肯定也不会自己去吃东西,所以杭器又在外面买了点吃的回去。
只是提着东西回去,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杭器推开房门,床上的被褥乱成一团,两只拖鞋也隔了十万八千里,平日出门必备的围巾也没戴上。
卫睦仓虽然不是极其爱干净的人,但出门前也会把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不说会有多么整洁,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杂乱。
就这整个来看,像是有什么急事出门了。
杭器不放心,打了个电话,打不通,冷冰冰的女声告诉他不在服务区。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思考卫睦仓到底会去哪儿。他在家中来回转圈,既是不安,也是担心。
几番的尝试,电话那头都是同样的结果。
突然的,卫睦仓就失踪了。
或许是去阴间找别律他们,或许只是手机信号不好,但这些都解释不了卫睦仓为什么要急忙出门。
杭器没有定心丸,越来越焦虑。
这样的时候找不到人,可不是什么好事。无论是别有用心的人,还是危险凶狠的恶鬼,这些都很可能是卫睦仓现在联系不上的原因。
如果只是有惊无险还好,要是真遇上恶鬼又该怎么办?卫睦仓没有能够降服恶鬼的东西,又怎么从中得救呢?
等等,杭器突然记得他曾给过卫睦仓很多可以制服恶鬼的符纸,但都没用得上。卫睦仓没有丢,他留着在。
如果原因在恶鬼,卫睦仓很可能会将符纸带出去自保。只要找到符纸,就可以推测他出去的原因了。
符纸被卫睦仓放在哪了?
杭器在抽屉衣柜里慌乱翻找,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客厅、厨房、厕所,这些地方也没有符纸。
所以……卫睦仓都拿走了?所以,原因就是恶鬼?
杭器从未如此慌乱过。卫睦仓突然走了,没留下任何消息,也不知去向。明明知道他现在自身难保,他怎么就能随便出去呢?
杭器又急又气,卫睦仓很有可能遇到危险,但他却找不到他。
杭器高悬的心没有放下,却竭力让自己冷静。比起无味的担忧,冷静的思考才能有思路。
是什么会让卫睦仓这么着急?
卫睦仓一直本着和自己不相干的事,能不插手就不插手,即使真的要帮忙,也会犹豫半天。但这次他连习惯都没来得及完成就走了,那么让他这样的只有亲近的人。
杭器知道的,卫睦仓熟悉的,关系也密切的,只有阴间的那几位。
或许能从那几位那里找打卫睦仓,杭器心道。
事不宜迟,也不敢耽搁片刻,杭器马上往卫睦仓学校赶。
这是第一次,杭器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