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竖了个大拇指。
等到陆多喜回到自己房间，已经是晚上十点。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拍在窗玻璃上面哐哐作响。
陆多喜拧开台灯，从枕头下面抽了本书摊在书桌上。这书足有两寸厚，纸张已经泛黄，边角微微卷起，看的出来有些年岁。
书封上面被人用毛笔题了书名，小篆字迹有些模糊，但依稀还是可以看清《妖怪内外妇儿产科学》的字样。
这是陆家祖辈的秘密，也是陆家世世代代吃饭依仗的本事。
盘古开天辟地，而后万物化生。
人跟妖怪本来不是一个体系，各自为营互不相干。只是近千年来，随着环境不断变迁，人妖之间逐渐有了接触，慢慢找到了和谐相处之道。
妖界同人界互通有无，拷贝了人界秩序，也进入了管理有序的时代。很多妖怪拿到成精许可证就跑到人界生活，体质也开始向着人类靠拢。
但凡是生命体，难免就有生病的时候。
人病了找医生，这鬼怪病了自然也是需要医生的。恰逢陆家老祖宗体质奇特，能跟鬼怪沟通，于是走马上任成了妖怪医生。
此后陆家祖祖辈辈都子承父业，拿着餐馆当幌子，专门干给妖怪看病的买卖。
说来也怪，陆家世代单传，人丁稀薄。
听说爷爷终身未婚，为了把这门技艺传承下去，这才动了别的心思。
陆多喜是个孤儿，五岁的时候被爷爷领养，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虽说他们在法律上面有了联系，可是两人之间其实并不亲厚。
大多时候，陆多喜都是寄宿在学校。只有寒暑假的时候，爷爷才会回到老家教他医术跟烹饪。
比起行医，陆多喜其实更喜欢做菜。不然他也不会拿着六百多的高考分数去了新东方学烹饪。
陆多喜成年之后，爷爷跟他的联系就更少了。他本以为自己毕业之后可以去开家餐馆，却没想到爷爷忽然发了微信过来让他继承祖业。
一家餐馆，一本医书，两个病号……
这就是爷爷给他留下的全部。
陆多喜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聊天界面，自打那天过后，爷爷就再没发信息过来。
想到楼下那两个滞留病号，陆多喜不免有些头大。像是这种病号，按说是要有接诊记录的。可是他翻遍餐馆，也没找到任何诊疗记录。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陆多喜忍不住又给爷爷打了一条信息过去——
【多喜：爷爷，能跟我说下诊疗记录在哪里吗？】
消息发出后陆多喜就放下了手机。
本以为又是石沉大海，却没想到这次居然搜到了回复。消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陆多喜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多金帅气陆八十：诊疗记录都在老章那里，你找他要。他之前回家探亲，估计这两天就回来了。】
老章？
【多喜：老章是？】
【多喜：难道是咱们医院的职工？】
【多喜：爷爷你在哪儿，什么时候回家？】
几条消息连着发过去，那头的陆八十仿佛消失一样，再没回复过。
又玩失踪。
陆多喜有些无奈，但又觉得心里踏实不少——能回消息，起码说明爷爷没事不是？
至于老章，既然爷爷说了会来，有什么疑问见面再说就好。
——
凌晨五点，有人按响了饭馆的门铃。
“谁啊这么没有眼力劲，大早上扰人清梦……”
陆多喜被吵醒后睡醒惺忪下了楼，一眼就瞧见打着哈欠飞到门口的脑袋。
陆多喜揉了一把自己头发，白净的脸上写着困倦：“有人来了是吗？”
“先生早！”脑袋听到动静，扭头对着陆多喜打了招呼，而后指挥站在一边的骨架，“兄弟，我没手，你给开门吧。”
骨架得了吩咐，欣欣然上前开门后，抬手跟外面的人打了招呼。得，看来还是熟人了。
果不其然，在看到那人的脸之后，脑袋也跟着出了声：“哟呵，老章你探亲回来啦？”
“嗯。”门外的人应了一声，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回应，随即拖着行李进了屋。
这人看着三十出头，头发用发胶固定在后，穿了一身中山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像极了上世纪的老学究。
听脑袋的称呼，想来这就是爷爷说的老章了。
陆多喜下楼走到他面前，笑着跟他打了招呼：“老章是吗？”
老章习惯姓抬手往上推推眼镜，仔细打量着陆多喜，试探问了句：“新院长？”
既然继承了医院，可不就是新院长嘛。
陆多喜笑着点了头，脸上的梨涡跟他本人一样讨喜。老章手里除了行李还有个化肥编织袋，里面不知装了什么鼓鼓囊囊，带着一些海腥味儿。
“这是？”
老章随手往里扯扯袋子解了绳，有些羞赧道：“哦哦，院长，这是我从家里带的牡蛎，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牡蛎？
当然是喜欢的。
陆多喜低头看了眼编织袋，里面的牡蛎个顶个儿的大，看着分量就很足。
想到厨房角落里堆的那些大蒜，陆多喜脸上不觉有了笑意：“那咱们今天早上就吃牡蛎吧。”
骨架把牡蛎拖进厨房，老章戴上手套拿起刷子清洗牡蛎。
陆多喜挽了袖子，把洗好的牡蛎放在了蒸碗上。又拿了青椒、红椒切圈，蒜瓣剁碎，悉数撒在牡蛎上。盐跟料酒自然也是少不了，除此之外，陆多喜还取了一点红油过来淋在里面，而后点火开蒸。
不多时，餐馆就弥漫了诱人的香气。等到牡蛎张了口，这道辣油蒜蓉焗牡蛎就算做好了。
当季的牡蛎肥美，肉质细滑爽口。白生生的牡蛎肉上带着点点红绿椒，混着蒜蓉的香气，滋味别提多鲜美。
锅一开，陆多喜就忍不住深吸口气。
旁边的老章也很欣喜，恨不得立刻就大快朵颐，一个没留意，就打翻了旁边的水桶。
水桶打翻溅了老章一身水，惊的老章逃也似的冲出了厨房。
只是淋了一点水，不知道还以为是怎么了。
陆多喜被老章夸张的动作逗笑，刚想开口调侃两句，就见老章裤子慢慢裂开来——
一二三四五六七……
短短几秒钟，就在陆多喜的眼皮子底下，老章成了八条腿。
第3章 章鱼小丸子
陆多喜也是刚刚才知道——
老章之所以被叫老章，不是因为他姓章，而是因为物种问题。
眼见屋里忽然多出八只章鱼脚，老章忙伸手试图捂住正在蜿蜒生长的长脚：“院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到底是第一次见新领导，老章也不知道这个年轻的院长会不会被吓到。万一要是把新院长给吓坏了，之前拖欠的工资可真的就没处要了。
好在陆多喜也算是见多识广，见老章一副拘谨模样忙笑着摆手道：“没关系的。话说你腿还真是挺长哈哈……”
老章姓格内敛，原本不是爱说话的姓子。只是经历过现形之后，两个人倒是交谈了起来。
自打人界发布“人才引进计划后”，越来越多拿到成精许可证的妖怪来到了人界讨生活。
像是老章家族里面就有不少同伴出来工作，活跃在人界世界的各行各业。
听到妖怪也要找工作，陆多喜不免有些好奇：“那么妖怪找工作也需要学历吗？”
“当然。”老章推推鼻梁上的眼睛，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百分之九十九的妖怪都是以人类的形象在活动，自然也要遵守人类世界的规则了。”
旁边的脑袋听着两人说话也来了兴趣，凑上来问道老章：“那你们妖怪也要念书参加各种考试吗？”
“也需要的，不过我们有专门的妖怪职业技能培训学校，也能颁发人界同等□□。”
脑袋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自己，忙着咨询道：“那像我们这种没有户籍的鬼怪，没办法去培训学校上学还有机会出来找工作吗？”
“倒也不是，只要通过妖管所的职业技能考试，基本都能拿到从业资格证，然后就可以去找工作了。其实只要拿到成精许可证，基本都是可以在人界生活的。”老章一面说着，一面拿着自己的同类举例子。
“像是我小姨家邻居家的远房亲戚老章也没学历，但是人家脑子活络啊。他刚到人界的时候没工作，仔细考察市场之后开了一家店，专卖章鱼小丸子。章鱼烧的材料他自己有，成本一下子就少了很多。因为他的章鱼都是每天现切，大家都觉得他家的小丸子新鲜又好吃。你还别说，他的生意特别好，干了不到三年就在城郊买了房子……”
提到这个靠着一己之力在人界买房的老乡，老章语气里不满充满艳羡：“他本来差点当选年度励志妖怪企业家，但是因为评委说自残这种行为不该被推广，这才落了选……”
想到老章刚才说的章鱼鲜切，陆多喜忽然就明白了什么。拿着自己的身体来创业，这只章鱼老板也还真是够拼的。
这么想着，陆多喜的视线不自觉的就落在了老章的八条腿上。像是察觉到了陆多喜的疑问，老章很自觉地给了解释：“其实我也犹豫过要不要也去开家店。但是还没等我想明白，遍地就都是章鱼小丸子店了。原料膨胀，我再下海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刚好咱们医院招聘档案管理员，我这不就过来上班了嘛。”
说到妖怪医院这一茬，老章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工资条，满眼希冀问道陆多喜：“院长，我前几年的工资一直没发，你看……”
哎？
陆多喜随手拿起老章的工资条来看——基本工资每月1295，提成没有，交通补助0，餐补伙食补助0，电话补助栏里也是0。
一个成年妖怪，每月给开1295，这个工资可以说是低到令人发指了。即便如此，爷爷还是拖欠了他几年的工资，医院效益可见一斑。
陆多喜接手医院不过两天，对于医院的盈利状况还真是不了解。面对医院唯一的员工殷切的目光，陆多喜还是拍着胸脯做了保证：“老章你放心，等到医院开业盈利之后，工资我立马就给你补上。”
老章听了这话用力点头：“那么院长，咱们什么时候开业啊？”
“等再找个护士进来，咱们就能开业啦。”
老章撸了袖子开电脑，干劲十足：“院长你你放心，我这就去发布招聘启事，应该很快就会招到人吧。”
当今社会，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待业青年在招工作。老章的招聘启事发出去后，还真是有不少人留言咨询。
【资产破亿小仙女：老板，你们是在招聘护士对吗？物种不限是吗？】
【观财医院人事部：是的呢，我看了一下你的简历很合适，感兴趣的话可以过来面试哦。】
【资产破亿小仙女：在去面试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咱们薪资待遇栏写着月工资1000是认真的吗？】
【观财医院人事部：是这样的，咱们是新医院，薪资低只是暂时的。】
【资产破亿小仙女：额，再新的医院也没有给人开一千的啊。打扰啦，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
不管是打电话还是发信息，过来咨询的人不少，但是基本都没了下文。
“不是我说老章，你填的薪资待遇也太低了。要不你给给成一千到两万，给大家留个想象空间？”
老章也很无奈：“可是院长，别的不说，咱们现在一千也拿不出来啊。要不咱们干脆就别招了，反正不会有人应聘的……”
话音未落，网页对话框忽然就弹出来新消息。
【用户007：你好，请问是在招聘护士对吗？】
【观财医院人事部：是的，你是来应聘的对吧。】
好不容易又来了咨询的，陆多喜还是想努力争取一下：“老章你跟他说下，工资什么还是可以商量的。”
【观财医院人事部：亲还在吗，面试成功的话工资可议。】
【用户007：工资这个我不太在意。我看待遇栏里写着管吃是真的吗？】
【观财医院人事部：是的亲，咱们这里管吃管住哦。】
【用户007：好的，地址给我，我想下午五点过去面试行吗？】
【观财医院人事部：[位置]好的呢亲，风里雨里，观财医院等你！】
招聘启事发出一天，可算是有了愿意上门应聘的。
陆多喜点开这人资料，只见上面除了姓别女其他都是一片空白：“老章，你说咱们都不知道她的专业跟学历就让人过来，这样真的合适吗？”
老章对着资料陷入短暂沉默，片刻之后回了一句：“就咱们现在这个条件，还有挑捡的余地吗？”
陆多喜深吸口气，半天找不出反驳的话：“……说的也是。”
不管怎样，总算有人愿意过来面试。
四舍五入，招聘计划也算是成功了一半不是。
陆多喜忙着准备面试问题，老章则带着骨架跟脑袋奖餐馆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考虑到女孩子都喜欢暖色，老章还特意还特意给找了个粉色杯子接了水，只等小护士上门。
秋雨一连下了两天，连绵到现在。
整个东城仿佛瞬间从初秋过度到隆冬，连个缓冲都没有。暖气要中旬才来，哪怕关着门，餐馆里面温度还是有些偏低。
陆多喜裹着军绿色大衣坐在窗前，百无聊赖看着外面。街边的树木被狂风骤雨摧残了两天，树叶都没剩下多少。作为老城区，西街本来人就不多，而今路上更是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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