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弃尸荒野。
周业楼捡起一根铁棍塞进郭教授手里,再掂量掂量着给自己找了一根:“待会儿你先别动。”
郭教授:“你一个人?不行,我们分头行动好歹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少来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在教科书上学的那一套。”周业楼活动了一下筋骨,扯下了自己身上碍手碍脚的外套,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具有独特的攻击姓,他像是一只随时都可以暴起杀敌的猎豹,“我们这些实战选手,坚信的是有能力就上,没能力就滚,大义凌然没有用,舍身为人更是傻逼,免得在专业人员打狼的时候,还得保护身边这头猪。”
郭教授被他说得语塞,但这确实是事实。
郭教授:“那你,注意安全。”
“必须的。”
话音刚落,枪声就再次激烈的响了起来,周业楼趁着这个间隙,一猫腰就跑了出去,子弹壳紧紧地跟随着他的后脚跟,只要稍微慢一步,下场就是一片血肉模糊。
郭教授大气不敢出,眼睛牢牢地跟随着他,试图妄想用视线缓解子弹的速度。
周围的路灯完全失去了本来应有的功效,只是在给这场恶战渲染了恐怖氛围。
而眼前的情况却突然发生了转变——那些龟孙子不知道是哪儿出了毛病,看见出来的人是位不要命地热血市民,突然愣了两下,面部表情即刻就狰狞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和地上那位老人死前的神态重合到了一起,然后,放下枪,居然开始出现想逃离的动作。
“他是人!是人!”
“全体取下眼镜,撤离!”
“他不是实验体!”
“不行,他看见了,得把他带回去!!!”
郭教授听清了他们的谈话,正准备脱口而出:“等…”
“轰——!”
周业楼却没来得及管这么多了,脑袋充血后的两耳就再也听不清外界的声音,他抡起铁棍就冲到了那群人面前,完全靠着手劲儿就砸飞了一个人,当场血沫飞溅,猩红一片,然后再横手一扫,肉体和铁棍的碰撞发出剧烈的颤音,再劈头盖脸向他反击而来。
郭楼本意是想叫停的,他觉得这东西没那么简单,但事到临头,大家根本不知道从哪一步开始停手。周业楼以一挑多,陷入不利的局面,可这家伙血姓上来的时候居然能在气势上不输给对方,野兽似的往敌人堆里面扑去,好像那四肢不是长在凡胎肉体上,而是上满发条的机器。
那些人慌了,不知道怎么办,周业楼和郭楼好像不是他们要找的敌人,但打斗已经开展,只能缓缓举起手中的枪,进行瞄准。
周业楼大吼道:“还愣着干嘛?跑啊!”
热风吹在身上,居然让冷汗下来了,粘稠不堪,而这句话给郭楼提了个醒。
对,现在的他们不能再是从前那两个蛮干的少年,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没命的!
必须得跑!
就算是再窝囊,再软弱无能,再招人唾骂,也得跑!
去找沉虔,去找陆攸契和店长!去找他们来救命!
尖锐气流在耳边呼啸而过,周业楼递给自己的那根铁棍还残留着他手心上的温热,郭教授挥舞着不那么粗壮的手臂,将从四周劈头盖脸砍来的刀子打了回去——他从未知道自己能有这一份爆发力,也不知道自己能跑这么快,果不其然,人这种东西,只有在逃命的时候才会激发出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潜能。
这个旧街巷是真的很长啊…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周业楼已经分不清楚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迹,是他的,还是那群王八孙子的了。皮肉上的痛处密密麻麻地蔓延而上,刺激着脑神经,不停地击碎他已经支离破碎的意识,他看着郭楼一鼓作气地跑远后,反而像是因充气过满而爆炸掉的气球,全靠铁棍撑地,勉强地维持着奄奄一息的自己。
周业楼无端地笑了起来。
忽然,一阵剧痛穿透了他的左肩膀,脸色骤变,最后的力气随之而完全消失了,他重重地往后倒去,那一瞬间,他摸到了自己身下一片冰冷的黏腻,呼吸的重度以及达到了极限,血腥味以及不能再浓烈了。
被子弹打中…果然很痛…….
周业楼躺在地上,听见有脚步声朝他走来,视线太模糊了,已经看不清来人了,他以为结束了,完了,局势已经不能再扭转了,可大抵是因为耳朵贴着地面这个动作,他还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地面的杂物轻轻地抖动着。
是低鸣中的引擎声!
王八孙子们没有察觉到这个悄然驶来的发铁块头,他们站在一起,正在准备抬起手给周业楼一个最后的解脱的时候,总算有反应不那么迟钝的人开口问道:
“什…什么声音?”
“别分神,先把他解决了!”
“不,不!老师!情况不对!车来了!这地方怎么会有跑车?!”
远光等骤然花了过来,刺伤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那辆黑色的跑车像是看准了这条弯弯曲曲的小道,车主的车技不是很好,每次转弯都是擦边而过,将方向盘转出了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角度,没有半点怜爱之心,直接从他们撞了过来。
敌人被打得措不及防,不得不一哄而散。
车主是个玩命的不良份子,纯粹是靠运气成功地转弯刹车插进周业楼和那群人中间,引擎不断地发出轰鸣,如同暴食中的野兽被抢去了食物,随时随地准备好了锋利的爪子,给出致命一击。
局势真的扭转了!
紧接着,车窗滑下一条缝隙,里面传来一个中年女姓轻蔑的声音:“我先去砍人,晚点来管你,会死吗?”
病人 第十七
“会死!”
感觉到来人并无恶意, 周业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他实在是太累了,就随便胡乱地答了一句。
身体被戳穿一个洞,鬼知道会不会死。
车内的冷气扑面而来,将周业楼被拉远的意识又猛地拽了回来,脑内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他快速地回顾整理了一下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这旧棚户贫困区的构造是真的复杂, 楼房在修建的时候就没有拟好模拟规划图, 长筒交叉着小巷, 再加上周围没有素质的居民们各式各样的违章建筑,灰色帘子卷着发黄的白色床单吊在外面,绕是他们这一阵子都在不停地往酒吧跑, 却还是没能熟悉这些路线图。
更何况在这黑灯瞎火的晚上呢?
几天下来后,好不容易从一些边枝末角的地方收集到了可靠的证据, 定好了接下来要干的事情, 却发生了这等意外。
沉虔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关于“复活”这件事情, 明明是死神和灵魂之间的游戏,可是,最近频繁出现的奇怪现象, 和生者们怪异的反应,不得不让他们心中升起一股不安的念头。
——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他们不知道的参与者?
——他们扮演着怎么样的角色?
——他们是什么?
混合着血色的视线,周业楼看到一双高跟鞋踩在了他的眼前,脚踝不粗不细恰到好处, 没有多余的娇做,再往上就是复杂的黑色长裙,女人的脸庞隐藏了一半在贵妇帽檐下,因瞳孔成蓝色而带来的冰冷冷的视线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姿态优雅,却仿佛能刺穿一切。
此等强大的镇压,自从她来了之后,所有的战火在一瞬间都凝固了下来,让人打心底地害怕。
等等……这是,银色指环!
女人的右手小手指上也带着一枚银色的指环!周业楼心道,这个人,眼神和沉虔好像。
为什么会这么像呢?
还未等这想法展开出来,周业楼就又是一个激灵,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和神经都要断掉了,看来今天不仅仅是坏事坏到家门口了,连接二连三的冲击也不打算放过他,压久久在胸口的一摊淤血没有像正常套路中那样被吐出来,反而被他活生生地吓得吞了下去。
“周业楼!!!”
周业楼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明明下一刻都该去见阎王了,在听到这声音后,却原地“噌”地一下坐了起来,大有一副回光返照的模样。
熟!这声音太熟了!都已经熟到骨子里面了!
周业楼调用自己仅剩下的最后一点智商,反应了过来:“郭楼?”
郭教授也在那辆车上,干吼了好几声傻大个的名字,嗓子断了,就在以为他要背气过去的时候,这家伙才反应过来。郭教授的神色有些难以言喻,三分担忧三分庆幸,剩下的全是不解和疑惑,因为有女人在这里镇压着场子,敌人们只能瞪着眼睛,行动上毫无变化,他才下车将周业楼扶稳。
前排那位把跑车开成卡丁车的司机偏头过来,笑得十分公式化:“先生,后备箱里有止血的急用药。”
“谢谢。”郭教授把周业楼扶上座位,在平时,他觉得无论是拳打脚踢还是冷嘲热讽,眼前的人都不会有什么事,是个活在世上的钢铁侠。但此时此刻,郭教授觉得哪怕自己手上的力道稍微重一点点,周业楼就没了。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手上的动作却很稳:“这群人不是正常人,我们不敢打120,别怕,忍着点,急救箱里面只有酒精,虽然会有点疼,但也算是醒醒神,千万不能睡过去!”
“没事的没事的,不就是被打了一枪吗?我也被打过,放心,肯定死不了!”
“你配合一下,别这么僵着,是不是痛?我轻点。”
“郭楼!”周业楼一把抓住郭教授的手,感觉自己还没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就要被他气死了,明明让他先跑,结果不仅没跑出去,还居然以种不要命的方式跑回来了,心里又惊又气又喜,五味杂全全部混合在了一起,本来是想破口大骂的,可不知道是没力气了还是不忍心,最后只说到:“别怕,我可是警察,死不了的,刚刚逗那个女的呢。”
郭教授裹绷带的手一用力,将他这句不着调的话拉出杀猪似的嚎叫,再用一张止血贴“啪”地一声甩上去。
周业楼:“诶疼疼疼!轻点,姓郭的,你要搞谋杀吗?小心我逮捕你!”
郭教授的声音还有些含混:“首先你得有力气逮捕我。”
周业楼勾嘴一笑:“你小子居然会顶嘴了……嘶,轻点轻点,是真的痛,你平时不是挺温和的吗?怎么?生气了?”
“……”
“嗯。”
还在偷笑的周业楼全身上下一顿,僵硬地转头看向郭教授,他突然发现自己长这么大,居然还从未见过郭楼的这幅狼狈的表情,瞬间觉得自己刚才才是该死的王八孙子。
他也跟着语无伦次了起来:“啊!那个!这个!别生气,我的错,对不起,没事了!”
司机默默地在一边打着下手,不吭一声,任由他们闹。
另一边,女人虽然没有多余的动作,跟个电线杆似的杵在敌人前面,可震慑力也极强。或许是有些无聊了,她开始摆弄起手上那把黑色的大洋伞来,伞尖像是一根锥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底下,正好喝心脏达成一致的频率。
她对郭楼莞尔一笑道:“这位就是你说的朋友?”
郭教授:“对,谢谢您。”
“不客气,减轻工作而已。”女人微微点头表示回应,语调平稳,举止投足间都十分有涵养,轻轻地歪头对那边说道:“各位也听到了,这位先生只是一个路人而已,你们应该弄错了吧?”
这不是一句疑问句,而是一句不容质疑的肯定句。
话语一出,就让人无端地心口一紧。
他们服装统一,集体身着白色大褂,染上血后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态,又夹杂着狼狈。停顿片刻后,才有一个人站出来,先鞠一躬,才道:“江夫人,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不是您的地方,离那家伙的老巢不远,请你立马回到应该存在的位置上去,别再乱跑了。”
“哦?是吗?”
江夫人转过身,背对他们往车内走去,精致的黑色高跟鞋在这个寂静的黑夜中踏出悠长却又清脆的声音,等他检查完周业楼的伤势,又缓缓对白衣人们道:“那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呢?这里也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呀……”
周业楼和郭教授的瞳孔猝然放大!
女人动作细微,转了转小指上的指环。
顷刻间,如果千万厮杀的声音瞬间爆发而出,措手不及,上一秒还好端端地站在他们眼前的十几号人,下一刻居然被残忍地穿肠灌肚,狠狠地破开了身体,连惨叫都还来不及,便已经归西,简直是碾压式地杀害。
毫无预料,毫无防备。
还有比这更可怕的吗?
眼前血腥的画面已经不再重要了,吞噬敌人的是层层铁链,交杂在一起,力大无比,和沉虔比起来也就是少了那些做妖的玫瑰花,它们好似从无间地狱拉上来的凶鬼,狂笑着,疯狂地挥舞着,将白衣人们的遗体卷入自己的方向,然后吞噬掉!
女人没有回头,甚至连表情都没有过多的改变,依旧优雅地微笑着。她只是握着一把修长的黑色镰刀,屹立在血腥的画面之前,那一刻,周业楼和郭教授的脑袋空白了一秒不到,就立马明白了:
——她也是死神!
和沉虔一模一样的存在和身份,但是扮演着的,又是什么角色呢?
大夏天的天气和人心一样难以揣测,与此同时,一道闪电而过,雷阵雨也跟着来了。
郭教授心道,这次真的是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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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的清晨,天都亮得越来越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