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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云暮 字数:21027 更新:2022-01-05 06:31:48

    右手越来越紧地握起,手心里,握着那道已经氧化泛黑的银质戒指。

    程成瘫在床上,随即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没一会又翻了回去。

    韶华正在脱西装外套,见他这样,笑着爬上去压住他“你烙饼啊,还是勾引我”程成抓住他的胳膊就是用力一咬“勾你个头我都快烦死了今天又和洪升平吵了一架,王婧是杀了人,可凭什么让真凶逍遥法外可我什么也查不出来姓洪的又整天逼着结案我想,我快要做不了警察拉。”

    韶华顿了一下,又去揉程成的头,笑道“做不了就做不了,你道警察这职业很好么要么同流合污要么不为所容,与其等他炒你不如自己离职呢”

    “你又来了,我离职了喝西北风啊”程成拉开他的手,白他一眼,韶华趁势在他脸上啵地一下“我养你啊。”

    “神经。”嘟囔一句,程成回手抱住他,吻上他的唇“我得回家了。”

    韶华顺着他的脖子往下亲“不许回去,今晚你得陪我。”

    “不成不成”程成急了,“我姐那么ji,ng的人,她已经在怀疑了”要害忽然被一把握住,程成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溢出一两声呻吟,韶华将他抱进怀里,一面抽动着右手,一面舔着他的耳垂“管她我想你程成,今天开会我根本没听那些人在说什么,脑子里全是你”

    程成低吟一声,手也随即覆上他的他又何尝不是

    伴随着炽热的呼吸,还有韶华那独有的醇厚性感的烟草味道。

    脑中似乎有灵光一闪,却很快被欲望席卷一空。

    从早上到现在,程成的腰部一直是疼的,坐立不安,偏又不能让人看出来。就连去茶水间倒杯茶,他都磨蹭了十分钟才走到。

    都怪这个不知节制的男人。程成咬着牙想,他是大老板,公司爱去不去。他行吗早上还坚持送他到警局门口,生怕别人不知道么真是个大傻瓜。程成一面想,一面忍不住微微一笑。

    热水缓缓地将蜷缩成团的茶叶舒展在褐色的液体中,忽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程成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才松了口气“干吗吓我啊小律”

    “你昨晚又没回家”江律的声音没有起伏似地,“昨天我去找你,默姐说你和我留在警局里加班呵我都不知道我和你有这么拼命。”

    程成有些尴尬地转开头“我我昨晚有事儿,又不想让她们担心,所以就”

    “和韶华在一起”江律反手关上茶水间的门,冷冷地问道。

    程成顿时觉得有一股子热血全冲上了脑,似乎他一直隐藏着的秘密被江律毫不留情地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他不能让他知道,他最好的兄弟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甚至曾经喜欢过他

    “没有”他粗着声音断然否认,“我就不能有女朋友么就象你和柳小梅一样”

    “我不”江律眼一闭,终于压抑了什么似地,换了个语气,缓缓地道,“我看见他送你来了”

    “今天”程成几乎是条件反s,he,一说完,他就后悔地想封住自己的嘴巴。

    江律的眼神逐渐冰冷“不只,今天,昨天,大前天,送你回家,送你上班”

    “我没有”

    “你有,你还要骗到什么时候”

    沉默。难堪的沉默。

    直到程成忍不住地恼羞成怒时至今日,他凭什么以这种语气来质问他

    “对,我是和他在一起,我喜欢他,我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他豁出去了,他已经瞒地够辛苦了或许他与江律这样危险的关系,本就不会长久,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总要有个了断

    一只手牢牢地按住他的,甚至带着几丝颤抖,江律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程成全然陌生的狂乱的热切的迷茫与激动,就象喷发前的火山,辉煌却绝望。

    程成只觉得手腕被握地生疼,他定定地望着江律,望着这个越来越冷静自持不苟言笑的男人逐渐地平复,安静。

    “够了”他疲惫地放开程成,“别说了,程成我,我查到那架失事富康车的来历了,以及刘宇凡的来历,他在大学四年里,谁在背后供养他一切花消。”

    程成一直都觉得刘宇凡无父无母,他的生活未免太多豪侈,而那架原本来源于黑市的车,之前无论警方下多大的力气去查,都没有半点线索。难道现在奇迹终于出现了

    他忙不迭地抢过江律手中的资料,打开,他的脸在一瞬间刷地白了

    二手富康车的买主一栏,赫然写的是韶华。

    手指在纸上掐出四道深深的痕迹,被打断的一切线索至此联系上了。

    刘宇凡身上熟悉的烟草味,刘宇凡完美的不在场证据,刘宇凡为什么能步步洞悉警方的行动

    他与韶华在此之前,根本就已经是互相熟知的

    或许他早有注意这些疑点,却自己选择了忽略。

    有些事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

    “程成,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他的胃一下子抽搐似地疼,他抱着肚子,缓缓地滑下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在现在,才剥离一切温情脉脉的假象,才让他知道所谓的爱情原来不过是场肮脏的利用

    韶华进屋的时候还是一室黑暗,朦胧中他只能看见一道熟悉轮廓静坐在床沿。

    “怎么不开灯”韶华笑了一下,就想去开灯。

    “别”程成的声音象从异次元飘来,带着点扭曲的虚无,“就这样,很好。”

    “怎么了”韶华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又和你们头儿吵架拉其实你这脾气也真挺不适合做警察的,总得罪人程成,我说真的,不如离职了吧”

    程成没有说话,任他细碎的吻自发端一一落下。

    “要不,这案子结束后我们出国去玩好么,换个心情”韶华呢喃着说,“我们去拉斯维加斯”

    去那个只要给钱,不论你的种族,来历,年龄甚至性别,都能结婚的天堂乐土

    他还没说完程成就忽然转身,激烈地吻住他,唇舌交缠间,韶华只觉得舌尖忽然一阵钻心之疼“你怎么”他一张眼,只见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程成依然坐在他的腿上,表情却是那样的冷酷而疏离。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拔枪,却是对着自己深爱的人。

    “程成”一种从来没有的恐慌袭来,他生平第二次感到了那种绝望的惧怕第一次,是在兰云若的葬礼之上难道就连程成,都要离他而去吗

    “你就是一直暗中帮刘宇凡的人。是不是”

    “程成”他呆住了,“你怀疑我我,我根本不认识刘宇凡”

    “不认识”程成讽刺地笑了,尽管笑容冷地象冰,“记得第一次你送我去找刘宇凡么你说你从没走过那条路,怎么会知道路东在修路而直接绕道西边你说你从没去过那栋楼,可我们一出电梯就看见了刘住的704,而后直接就按了门铃,你怎么知道转角处有一处露天阳台我查过那个楼盘,那也是你韶氏名下产业之一,这房子是你给刘宇凡的你就是那个一直没出面的赞助者”

    “为什么一个靠电脑游戏为生的男孩子会突然去看电影七宗罪因为那天晚上用车载电视看这部片子的是你是你把情节透露给了刘宇凡让他以此做为他不在场证明的铁证而你在案发当晚离开酒店也正是因为你去帮他善后”

    头皮一阵阵地发麻,此时咄咄逼人已经陷入憎恨的程成,他全然陌生“不程成”他想解释,想挽回,可却无比虚弱苍白。

    “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我都查出来了,刘宇凡父母双亡,但他的户籍本上的父亲,是兰祥和就是当年那个艺名兰艳华的名角,在十年动乱的时候,他在牛棚里自杀却没死成,被当地一个农妇救了下来,之后,他再也没勇气去死,他选择活下来,三年后,也就是1980年生下了刘宇凡那時各個案子都已经陆续平反,兰祥和却没法子再回到城里再登上舞台,因为他已经是一个死了的人不仅苟且偷生还偷偷和当地的农妇生下了一个孩子他在极端的失落与气愤下将怒气全发泄在刘氏母子身上,他始终不承认刘宇凡是他的孩子,甚至不让他去读书識字他认为有资格做他家人的只有远在美国的兰云若和他母亲整个家里都靠刘氏母子干些农活换些生活费养活这个可怜可悲的男人,可没几年兰祥和还是灰头土脸地死在那个他恨了一辈子的黄天厚土,他母亲,随即也失足摔死了,兰宇凡才有机会进城见到你”

    双方僵持着,象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只是,没有赢家。

    “如果云若,早知道有这个弟弟,他就不会那样遗憾地死了”韶华终于幽幽地点了点头,一瞬间,如苍老十岁,“你说的对,我,在回国后查到刘宇凡的身世,就一直帮着他可没想到,还来不及告诉兰云若,他就死于横祸。”

    “为什么骗我”他手下用力,冰冷的枪管抵上他的额头就在这一瞬间,一滴灼热的液体jian在枪管之上,缓缓地流在韶华的脸上。

    如果不是曾经爱的太过纵情,就没有如今恨得这般痴狂

    韶华,你的背叛,毁了我唯一的爱。

    第20章

    他看见了他眼中的决裂。

    程成重情重义视俗事如无物,却也绝对是一个狠的下心绝的了情的人,韶华从来都知道,可此刻,面对枪口,他却没有一丝恐慌。

    “程成。”韶华缓缓地伸手握住冰冷的枪口,“我承认冯嘉富死那那晚我替刘宇凡伪造了不在场证明,我承认我离开酒店后去把王婧接走,留下刘宇凡伪造现场,我承认我一直都知道是刘宇凡参与了这场谋杀,我承认我一开始接近你是为了通风报信,我承认向警察局施压甚至要拆除现场都是替他脱罪,我承认是我替他弄来黑车送王婧走,这都是真的但是,我爱你,也是真的到了后来,我已经没法欺骗你任何一件事,我的心远比我的理智更城实。可我也没有勇气把事实的真相告诉你我受不了你知道后的反应”

    “你以为,我还会再信你”程成的笑,冷到了极至,他再也不能相信这个心计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欺骗与利用,何曾言爱他一手以枪指着他,另一手抽出一副铖亮的手铐,扣上他的手腕。

    “你爱我或许,但你更爱你的韶氏,你机关算尽,终于把冯嘉富所有的资产通过柳小梅这个未亡人转移到韶氏名下你以为我直到现在还看不清你的想法吗韶华”

    他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说点什么,那么一点,可他终究低下了头,他无法辩驳,他本能地在一切情况下做出了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选择,或者他真的如他所言,是一个自私到极点的男人,只要他追求的,就一定要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下。

    “够了,韶华。和我去自首。”程成疲惫地收回枪,将手铐另一边铐在自己的手腕上。

    该结束了。原来他对他不过是戏假情真。

    说时迟那时快,韶华在被程成拉离床铺的瞬间忽然挥拳相向,程成只觉得腹下一疼,眼前一黑,一刹那天旋地转,再睁眼时,韶华已经摸出钥匙开了自己的手铐,将程成的手锁在了床头柱上。

    “你”程成从来没有如此悔恨过,他怎么能够天真地以为这个男人会轻易就范。

    “对不起”韶华伸手温柔地摸过程成额前的乱发,“我会回来找你的,过了今晚你要我自首也好什么都好,我绝不会再有怨言”倾身吻了吻他的耳垂,韶华转身离开。

    程成瘫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韶华拉开了门把手,在一瞬间,他灵光一闪“韶华”他怒吼一声,“你要去给刘宇凡通风报信是不是”

    韶华的手僵住了,他回过头,双眼中,泛着哀戚的光“我不能看着他死,程成,我没你说的那么绝情,若韶氏能换你的原谅,我愿意放弃。”

    “那你还要一错在错到什么时候”程成挣扎着怒吼,“兰宇凡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他不过是爱上一个女人,为了她做能做的一切哪怕犯法犯罪天理难容,程成,我以为你能理解”

    “什么爱上一个女人爱她会在车上动手脚让她死于非命爱她会利用她做自己的替罪羊爱她会送上凶器亲手送她上路”程成爬起身,愤恨地吼,“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爱”

    “什么不是王婧失手杀了冯嘉富而他只是为她善后吗”韶华瞪大眼,似乎脑子里已经一片空白,“我是叫他送王婧走,我没叫他杀她,我以为他是真的爱她”

    怎么会这样他怔住了,不可思议地呢喃。

    似乎幕后有一只黑手,在无形地c,ao纵着这一切。

    程成也呆住了,他以为韶华一直是知道的,并且一直都是兰宇凡的同谋,可怎么

    门忽然被撞开,韶华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拳击中了下巴,他踉跄数步还未站稳,又是数拳连续着砸在他的脸上,身上,肚子上,每一下都是钻心噬骨的疼。

    韶华双膝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地摔倒在地,鼻子下缓缓淌出一道红迹。

    一只脚重重地踏上他的胸膛,还要扬拳再打,程成忽然大吼一声“够了江律,你想要他的命么”

    江律剧烈地喘息着,眼中赤红一片,程成从来没有见过江律这样滔天的怒气。他用力地咬了咬牙关,终于放下了拳头。

    韶华仰面躺在地上,想了一瞬,才微微地摇了一下头“你早知道他在门外,所以,才拖住我”

    这是他永远断绝不了的默契。恨,却无可奈何。

    他忽然笑了起来,而后又剧烈地咳嗽,而后挣扎着坐起身,看着眼前这个怒火中烧的男人,轻蔑地哼了一声“懦夫。”

    “你说什么”江律猛地一砸,床前小几应声而裂,“你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渣,谁都可以利用你懂个屁爱”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江律,你这个懦夫。”韶华冷冷地开口,“我是y险毒辣,是机关算尽,但我敢去追求一切哪怕不属于我的东西你敢吗”

    “我,我怎么不敢”江律怒瞪着他,象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愕然住口

    “你一直在利用柳小梅的感情查韶家的底,我姐姐单纯,你以为我也象她那样么利用一个女人,你算什么东西”

    “住口不许再说了”不他不会知道,不该知道

    “你根本不敢去喜欢一个和你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故意装做不知道还摆出一副照顾人的姿态,没胆子争取又舍不得放弃,你这个没用的孬种”

    韶华说完,现场有片刻死一般的宁静。程成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律,象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过客。

    江律他一直都知道,他对他的感情只是恐惧,恐惧这段禁忌之恋的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一次又一次地再拉回来,放不开,割不断,却自欺欺人地以为他们依然是兄弟。

    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碎了,化作飞灰,再没有圆满的可能。

    而韶华一早就看透了江律的感情,但他选择不说,选择欺骗,为了得到程成。他只是为了争取时间把江律从程成身边彻底地推开,才故意造成两个人之间不可弥合的误会,是到如今,他又选择残忍地揭穿这一切,心痛十分也必要他承受五分果然是韶华的手段。

    程成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程成何德何能,何德何能遇到这两个男人他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仿佛听到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他依然铐在床头柱上的手腕由于大幅度的动作,而擦出一道绝色的伤口,兀自血流不止,一如他此刻心境。

    “程成”江律和韶华同时惊叫一声,江律首先窜了上去,摸出钥匙想为他解开手铐。程成推开他,用另一只手擦去了笑出来的一点泪光“我当初问你是不是爱柳小梅,你是怎么回答的”

    “你说她这样的女孩儿谁都会爱。”程成摇摇头,“却原来也不过是利用你,你比兰宇凡又好到哪去”

    江律呆在原地,双手渐渐地紧握“不是的,程成,不是的我知道你和江律在一起之后,我我有想过成全的所以我对你说我和小梅在一起,我也想叫自己死心但是但是每一次看见你们俩在一起,我就抑制不住生气”

    “你未免也太伟大了吧”韶华依然坐在地上,冷冷地嘲弄地笑“一个分明是怕面对家人面对社会而隐藏自己性向连爱一个人都没胆子爱的孬种,要自己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闭嘴”江律气急败坏地搡了他一下,他懂个屁他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要什么有什么,他能体会到他这样微末的人一步一步地爬上来有多么艰辛么他付出多少努力才有今天的成就,他他能轻易放弃一切,告诉他的家人朋友,他是一个为社会所不容的同性恋他能让程成的母亲,姐姐知道,他们心目中永远能照顾程成的稳重男人,不过是对他别有企图的变态韶华说的对,没有爱,不会有人愿意这样跟着他,护着他;但是他又说错了,他其实一直都不敢相信程成对他的感情和他的一样,他以为他的依赖他的笑闹,只是因为他是他最靠的住的兄弟,而已。直到韶华的出现,他终于第一次猛然惊觉,这个一直被他纳入羽翼下的男人,有他自己的爱恨情仇,他与他,有着一样的感情然而太迟了。

    程成已经背对着他,走到了他触手难及的遥远彼岸。

    如果他能早说,或许事情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够了够了。”程成觉得今晚简直是一场连续不断的噩梦,他受够了,该清醒了。他摸过钥匙想cha进手铐里,却哆嗦着对不准琐孔,江律包住他的手,为他开了手铐,程成推开他,踉跄着向外走去

    “程成”江律一把拖住他的手,声音因为壓抑着内心的惊涛骇浪以至哽咽,“对不起别走”

    程成挣开手,目光在眼前这两个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之间游移来去,当日种的因,合该今日收这果,他该怨谁,能怨谁。

    “放心,我不走,不能走。”程成终于逐渐地平静下来,“至少在这起案子结束之前。”

    江律愣了一下,急忙点头,至少至少他还愿意同他说话共事。

    “王婧还是不肯指证兰宇凡。”江律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而且,我收到消息,兰宇凡会在明天早上提早离开中国我们,没时间了。”

    “他的签证不是还有十天才走么”程成诧异地问道,几乎是同时,韶华也忽然开口“你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程成看向韶华,他站起身子,擦去唇边的血迹“不是我我没那么厉害能改美国签证”他顿了顿,似乎在回想什么。的确,他与兰宇凡的相逢太过戏剧化,在他收到兰云若死讯的第二个月,兰宇凡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是怎么进城,怎么找到他的,兰宇凡从来没有解释过半句。

    而他为什么要杀冯嘉富,为什么要以王婧为杀人工具,为什么他杀人要采用断头割喉的办法。

    他想着那个挂着笑容亲热地喊着他“韶华哥”的英俊男孩,忽然不寒而栗不是没有疑点的,只是他沉浸在失去兰云若的悲痛中,对这个唯一有兰家血脉的男人,几乎是掏心挖肺地信任。

    程成和江律也都沉默了,他们仿佛正置身于一个谎言与y谋织就的网中,全身被剧毒的蛛丝缠绕束缚,只能静待着结网的蜘蛛好整以暇地将他们剥皮拆骨

    而究竟,谁是那布网的蜘蛛。

    江律的眼神略过韶华,又很快地移开,叹了一声才开口道“我还挖到了一些资料,你们看看,是不是能看出点什么。”

    资料打开,第一页赫然写着“龙华地产案”。

    韶华对这个名字简直太熟悉了,这单地产生意抢在农村土地政策改革之前低买高卖,为韶氏一转手就赚进了数十亿元,也就是这单案子后,他的父亲,韶正初退居二线,将他从美国召回,接手韶氏。

    然而,这也是冯嘉富作为承建商与韶正初的第一次合作。

    第21章

    提起手上的行李箱,兰宇凡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很快,他就能离开这个生他养他却折磨他一生的地方。

    他很快,就要去那个传说中的人间天堂,永不回首只要有钱,你就能在美国做个人上人,没有人再看不起他,没有人还能再侮辱他。

    按了按口袋中三十万美圆的支票,兰宇凡发动了车子,朝机场开去。

    窗外的景色飞速向后倒去,直到成为模糊不清的两道白线,再也看不真切了。

    都说故土难离,可他,没有故土。

    在他的印象中,那个贫瘠的村庄里只有唯唯诺诺委曲求全的母亲,以及似乎永远对他怒目而视甚至拳打脚踢的父亲。他从来就不明白,看上去温文尔雅的父亲为什么独独对他没有半分慈爱之心。后来,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哥哥,远在美国,父亲提起他,总会有难得的几分笑容,似乎只有那个男孩,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他,这个连字都不识的土包子对他而言连用人都不如。他第一次对他的父亲这么说的时候,换来这辈子都忘不掉的毒打,若不是母亲下地种田回来,哭着扑到他身上替他挡去了大半的棍木奉,只怕他早已经死了。那一晚他流干了泪,喊哑了嗓,他的父亲也没有停止他疯狂而不知所云的报复。从此之后,他不再流泪了,他只是憎恨,憎恨他父亲,憎恨他逃到美国享尽荣华的哥哥,凭什么他要在这个破村子里伺候一个废人一生一世他的父亲在之后的几年里身体越发差了,常常咳血,母亲为了攒钱给他看病,去了新建的水库做搬运工,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家一次,每次回来都把拿命换来的辛苦钱交给他,一再地嘱咐好好照顾你爹。他望着母亲过早佝偻的背影想,他不要一辈子,都象可怜又可悲的母亲一样困在这穷山恶水。兰祥和终于病倒了,一声咳的比一声撕心裂肺,但兰宇凡就静静地在旁看着这个不住蠕动着的男人一口一口地咯血,而不给他端来一点药。他父亲咽气的时候,眼都还是不甘心地睁大着,蜷缩着手指牢牢地纠住兰宇凡褪色的衣摆,似乎还忘不了那他永远回不去的十丈软红和金粉繁华。“放心。你办不到的,我来替你办。”他还记的当时的自己,是这样说的,而后断然摔开了兰祥和的手那一年,他十四岁。他陪着哭到晕死过去的母亲把那个男人草草下葬,而后,机会来了,一家大地产商忽然看中了他们村的自然生态,要买下周围近百顷的土地,承包给建筑商,盖生态别墅,那时给的价格在90年代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然而母亲不愿意,她死也不把埋葬着兰祥和的地和自己的祖屋交出去,与她而言,这就是她的天与地。当时作为承建商的冯嘉富几乎是天天来劝逼母亲卖地,可就连兰宇凡也无法说服母亲,没有多久,他母亲从水库上失足摔了下来,抬回来没两天就死了,出殡那天冯嘉富也来了送上一大笔吊唁金,不费吹灰之力让兰宇凡在合同上签了字,而后,他问这个已经举目无亲的男孩愿意不愿意跟他进城。那时候兰宇凡几乎是感激着这个救他出苦海的“大善人”,就连他压上他的身体的时候,他也没有做任何反抗,他只是觉得恶心,男人和男人之间,为什么也要做这样的事。当然,冯嘉富只是玩玩而已,他最爱的还是他数不清的情妇们,他只是对那具青涩的性征不明的身体起了一时的情欲。当兰宇凡逐渐发育成熟,冯嘉富就断了他一切的经济援助,他好不容易能上学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却在一瞬间又打回原形,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碰上了韶正初。他想,他真的该感谢这个男人,是他告诉他他母亲的死不是失足,而是冯嘉富为争地而雇人趁乱将她推下水库,而他居然还感谢了这个禽兽整整三年

    扯了扯衬衫的领子,兰宇凡觉得久违地胸闷,幸好这个仇,他终于报了,象切割冷冻rou一般逐渐地,逐渐地把他的头锯下,他甚至拎起头颅来细细地观察着他怒张的双眼和长吐的舌头他从此再不能伪善了,再不能害人了,你看,多好

    对不起他的都该死。兰详和该死,冯嘉富该死,兰云若也该死。他至今还记得当年韶正初给他看的那张照片,他与一个少年并肩站着,“这是我的儿子。”韶正初笑着,第一次没有平日里那样慑人的表情,“可是已经好多年不见了。”

    如果他有个父亲,应该也会这样思念着他吧。“为什么”他问。

    “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人,而不想要我这个父亲了。”韶正初还是那样笑着,眼神中却是凶光毕露,“这个人,你应该认识一下。”

    兰宇凡几乎在一瞬间以为父亲活过来了,那个俊秀非常的男人几乎就是当年父亲的翻版,他顿时明白了,这个人,就是他十七年不曾谋面的哥哥兰云若。与他的父亲一样懦弱而没有担当,只会躲在美国逃避责任的没用男人。

    男人爱上男人,是一件多么恶心肮脏的事啊宇凡,你是好孩子,你一定也这么觉得是吗

    他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那么,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这一次,韶正初不笑了。

    兰宇凡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下来。对不起他的人,都该死。

    数天之后,他最后一个血亲,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然而那一刻,他却是无比满足你曾经比我幸福又如何呢最后赢的,只有我。

    而后,他才开始将目标慢慢地锁定冯嘉富

    沉浸在回忆中的兰宇凡一时不查,时速已经飚到120,差点撞上了前面的车尾,他急忙减速,望倒车镜中不经意地一瞄,顿时拧紧了眉后面这两部车从他家第一个拐弯口出来就一直跟着他,直至现在。

    他顿了一顿,忽然猛踩油门,车子象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一个左急转,堪堪避开呼啸而来的一架8轮卡车,一瞬间已经冲下了高速公路,朝最近的滨江大枪驶去。

    身后跟着的车顿时乱了起来,不一会挂出了警灯,一路鸣笛追去。

    果然兰宇凡一咬牙,再次催快油门他一定要赶到机场,只要入了闸这些烦死人的苍蝇就再也追不到他了

    然而警车很快增加到了四辆,兰宇凡左转又弯,连连加速,却始终摆脱不掉,眼看着左后方的警车就要超前包抄了,兰宇凡向右急打方向盘又连踩油门,汽车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马路上擦起一层火花,而追着的那部警车却因刹不住后劲而撞上桥边的大树,发出轰然巨响。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兰宇凡又是急踩油门,加速向前开去,可就在此时,他看见了仪表盘上忽然腾空而起的青烟和逐渐加大的焦臭味怎么会这样这车要自燃了兰宇凡在瞬间大骇,这车他明明亲手检测过的,怎么可能会漏油自燃

    时间紧迫地不容他多想,车尾箱已经冒出肆虐的火舌,兰宇凡也顾不得正在高速行驶,一脚踢开车门,纵身一跃

    几乎与此同时,车子在一团火光中,爆炸了。

    五脏六腑都象是移位似地疼,兰宇凡皱着眉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围了许多的人。

    他挣扎着起身,擦去脸上的鲜血与灰尘,忍着疼冷笑道“各位警官,没事追着我跑很好玩么”

    江律一展逮捕令“刘宇凡,我们怀疑你与冯嘉富被杀案有关,请你回去和我协助调查。”

    兰宇凡向旁一看,自己的车已灭了火,但已经化作一堆焦黑的废铁,桥下是汹涌的江水,眼前是重重的包围。他暗中握了握拳,抬头是已经换了副倨傲神色“凭什么我马上就要登机去美国了,误了事你们谁负责”

    “我负责。”一个挺拔的身影排众而出,在他眼前站定,兰宇凡顿时一僵。他怎么也想不到韶华,竟然在此时,出现在这里。

    “兰宇凡”第一次这样大声地叫出这个名字,韶华走前一步,“收手吧。”

    兰宇凡漠然地将头调开,对程成一扬下巴“你还不死心还要污蔑是我谋杀冯嘉富你有证据吗是不是王婧和你们说了什么她说是我杀了冯嘉富她说什么你们就信告你们她是因爱生恨,她想报复我甩了她一个人去美国”

    “兰宇凡。王婧从来就没这么说,以后,也都不会有这个机会说了。”程成打断他,他的声音似乎平静地没有任何高低起伏,“今天早上,术后并发症引发了她的颅内出血,送进抢救室还不到三分钟就断气了。”

    兰宇凡怔了一下,桥上的冷风呼啸而过,似乎割碎了他眼前每一片能见的事物。还残存在脑海里的,竟是她伏在他的肩上,呢喃地说“宇凡,我爱你。”他回首紧抱住她,直到她一贯冷静的声音化作这世间最柔媚的低吟。

    他不是从来就只当她是报仇的工具吗,他不是最希望她早点死了永绝后患吗

    兰宇凡踉跄着微退一步,低头看着自己忍不住战栗的右手是他杀了她,还是杀了她。

    “是么”似乎过了一个世纪,兰宇凡抬起头来,眼神又变回原来那样压抑和冷酷,“那你们凭什么抓我冯嘉富是那个女人杀的证据确凿你们凭什么随便抓人吗哈,我知道了,这不就是你们警察的专长么只会狐假虎威,破不了案胡乱抓人充数,真有什么事屁用都没”他高亢的声音忽然消失,他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程成举起的那个透明塑封带。

    “你说你没见过冯嘉富没杀了他更没将他的头砍下丢弃到护城河中”程成捏着那个证物袋,迫近一步,“那这个属于你的手表的皮表带里,为什么会有冯嘉富的血迹”

    不,不可能的他怎么会留下这个破绽

    “你在案发当晚是带着这块手表前去替王婧善后的,你在拿着剔骨刀锯下冯嘉富的头的时候,因为尸体已经死亡2个小时以上,没有大片的鲜血涌出,但割断颈动脉的时候依然有没有凝固的血流了出来,渗进了表带之中,由于表带是深黑色的头层牛皮,鲜血几乎是立刻渗透进去,并且,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有血的痕迹但是,冯嘉富的血迹以及你的dna都完整地保存在这里你在案发后毁掉指纹,藏起凶器,陷害王婧,哪怕烧毁了你那天穿着的衣物泯灭了一切证据但你根本没注意到就在你眼皮底下的致命证据你忽略了,但是,王婧没有,她在出逃前,偷走了你的手表。”

    兰宇凡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摇摇晃晃地退到桥上的栏杆旁,似乎惟有依靠着冰冷的扶栏,他才不至于狼狈地倒下。

    “王婧至死不曾出卖你,但你真以为她那样聪明的人,会真地对你的利用一无所知么如果你在她苏醒后能来看看她,哪怕只有最后一眼,她也会心甘情愿地替你去死,然而,你始终没有出现。”程成叹息一声,“这个手表,就是她临死前留给你最后的报复。”

    “我们现在想知道的是,站在你背后的,还有没有其他的人。”江律看着眼前这个已经陷入无措彷徨的男人。

    “没有没有是我干的”兰宇凡终于开口,乌黑的额发在风中凌乱地撕扯,“冯嘉富杀了我母亲,把我的人生搅的天翻地覆后弃若鄙履是他该死我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在电视上拿什么公德奖我就觉得恶心老天收不了他反一再给他荣华富贵,那就由我来送他下地狱我开始收集他一切相关的情报,从他来往最久的情妇身上下手,我故意接近王婧,再把我们幽会的照片寄给冯嘉富,使他一怒之下切断了王家所有的经济来源,我陪王婧回去看望她的父亲时,他已经由于断药而呕吐咯血是我把他正在滴注的氯化钾注s,he液用针管推注进静脉里,几乎是立刻,他的心跳就骤停了事后我一直和她说,是冯嘉富害她父亲没钱治病,他在玩腻了之后还不肯放她离开,甚至害死了她的父亲他才是罪魁祸首我们还在谋划怎么杀死冯嘉富的时候,那个人渣居然恰好打电话要王婧过去后来,我接到她的电话,冯嘉富在挣扎时过敏症发,她失手勒死了他是不是失手已经不重要了我终于达到了我的目的,而后我按照计划,赶去现场,布置一切”

    “就是这样”江律沉声道,“你如何解释你能得到那么完整的冯嘉富的资料如果没有人主动”

    兰宇凡冷冷地开口“我自己查的。”

    “胡说你还要欺骗到什么时候”程成忍不住吼道,“你以为你车子无源无故为什么会漏油爆炸”

    兰宇凡猛地抬起头不是没想过,他只是不愿意相信

    “当年首先买下你们龙华镇土地的地产商,

    就是韶正初,而冯嘉富手上有当年韶正初贿赂镇政府官员非法侵占龙华镇大片土地的证据,所以他才能以承建商的名义横cha一脚,分走韶氏三成以上的利益,冯氏才最终从一个小小的家族企业融资上市,这件事在韶氏被列为机密,而从那时起,韶正初就起了杀心了,但是他在等,等一个不用自己动手的机会而你,出现了当初兼并土地兴建度假村的最初倡议者就是韶正初如果没有冯嘉富,你以为韶正初的手段会仁慈多少后来你找上了他,他推波助澜地助长你对冯嘉富的憎恨,后来他处心积虑地将自己的私生女嫁给对韶氏贼心不死的冯嘉富,就开始布局,最终借你的手拔掉了眼中钉你才是一个从头到尾被人利用的傻瓜“兰宇凡张大嘴,随即看向一直默然无语的韶华韶华迎视着他的目光,许久,微微点了下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地不择手段,为了他唯一的目的。

    “呵呵呵”兰宇凡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的人生,简直就是一个永无休止的荒诞的噩梦,被人弃若鄙履的童年,颠沛流离的少年,直至如今走投无路没有一个人真的在乎他,他这辈子,不过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好,骗了我六年,骗了我六年韶华,你以为你老子那么辛苦地骗我,只是为了杀一个冯嘉富”兰宇凡停止了笑声,语气却更加恶毒,“你以为兰云若我所谓的哥哥真的死于一场单纯的车祸我告诉你吧,你老子让人送我去美国,然后约他们一家人出来见面,我那个虚伪的哥哥听说自己凭空冒出来一个弟弟,不知道有多开心,没有任何防备地带着他妻子出来见我而在必经之路你父亲ji,ng心策划了一场绝无可能身还的车祸那可都是为了叫你死心回国继承韶氏呀。那时候,我就坐在附近的咖啡馆里,看着他生生咽气他死的时候,还紧紧怀抱着他身怀六甲的老婆這個時候,你又在哪呢”

    所有人都呆住了,兰宇凡终于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

    他既然得不到救赎,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闭嘴”首先崩溃的是韶华,也只会是韶华。

    他不顾众人的拦阻抢前一步,挥出的拳头重重地砸在兰宇凡的鼻梁上,“你知道云若有多想有一个自己的血脉之亲你以为他一个人在美国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以为他不想好好照顾你照顾他唯一的弟弟我就是懂,才傻傻地帮你做了那么多错事直至恨错难返”

    韶华的眼中模糊一片,他怎么能相信,害死兰云若的是他的亲弟弟以及自己的父亲

    丝竹袅袅间,他仿佛又听到那个清亮柔媚的音腔

    也有饥寒悲怀抱,也有失意痛嚎啕云若,云若

    每一个人,都如缚在网中央,身不由己地漫漫腐朽。

    “行了。兰宇凡。”首先回过神来的是江律,他摸出一副手铐,向兰宇凡走去,“其他话,到局子里再说”

    兰宇凡拭去鼻子下淋漓的鲜血,转过身来,居然也還笑了一下“你们知道吗我刚从乡下进城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口音重到没人听的懂我在说什么,每个人都笑我又穷又笨,比地上的狗屎还不如可他们有什么了不起,除了出身他们有什么资格嘲笑我我会一步一步地爬上去把他们踩在脚下,总有一天我花了多少时间才融入这个社会,让大家看的起我我现在成功了,马上就成为一个人上人,我怎么还会回到那个肮脏下贱的监狱里,再过完我的人生”

    说时迟那时快,兰宇凡忽然调头,飞奔数步,撑着桥上护栏奋力一跃他已经报仇了,他不要再面对贫穷与失败,他宁愿死也不要再被任何人掌控侮辱

    桥下就是汹涌怒吼着的滔滔江水,无论是非对错,都不再重要了。

    “程成”伴随着两道陡然拔高的声音,兰宇凡只觉得手臂一麻,所有的血液和痛觉都似集中到手腕上一般,他抬起头来,看见程成大半个身子吊在桥外,脸涨的通红,一手正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腕,两个人似挂在桥边,摇摇欲坠。

    “你何必呢”兰宇凡嘲讽的勾起唇角,“你难道不恨我吗我害了这么多人死何足惜”

    “恨”程成咬着牙,艰难地把他一点一点地望上拉,“你以为一死就能了之吗每一个人,都终究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你犯下的罪要你亲自去赎”他敞开的衣领里忽然滑出一道银光,带着落日余晖在兰宇凡眼前晃动不止程成戴着的皮绳上,穿着他无比熟悉的那枚戒指。

    “这才是她,真正的遗物她血流不止送上手术台的时候,还紧握着这枚戒指,谁都取不下来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都认了”由于用力过猛,程成的整个手臂已经憋成了紫红色,可他依然哆嗦着,一字一字断断续续地道,“如果说每一个死了的人都是因为对不起你,那她呢她最大的错误也不过是爱上了你”

    一个和他一样受尽磨难还咬着牙向上爬的人,一个这世界上唯一真正爱过他在乎他的人。

    她是镜子里的另一个他。

    “王婧”他呢喃着,“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象你这么蠢的女人呢”

    宇凡,我爱你

    一瞬间,他泪流满面。

    兰宇凡终于戴着手铐坐上车,警车呼啸而去,所有人在刹那間走了个干净。空旷的马路上,只剩下韶华一个人,形单影只地站在斜阳下。

    程成,在坐上车之前,连一眼,都没有看他。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袭上心头,他已经彻底地失去了兰云若,又怎么能再承受一次痛失所爱的撕心裂肺。他想追回他,想求他一句原谅,一句重头来过然而他没有动,他要做的事,还没完。

    拨通了那个他无比熟悉却极少拨打的号码,他将手机放在耳边。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毁灭一切美好的希望

    “你见到父亲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么”韶正初的声音一如往日威严而冷酷。

    “为什么要杀死兰云若,为什么要利用兰宇凡”

    “你是我的孩子我唯一的继承人,我这么做是为了栽培你不断情绝爱如何纵横天下”韶正初強压下怒气,“为了你的将来,他们非死不可,包括冯嘉富我是为你称雄商界扫清障碍,韶华,你应该明白。”

    “是么”韶华冷冷地道,“那我的姐姐呢你把她嫁给那样一个人渣只是为了让她守寡,这也是你爱你亲生子的表现吗”

    “她只是一个女人她既然认我这个父亲就必须听我摆布”韶正初终于彻底地勃然大怒。

    “够了。”韶华低声道,“我决定去自首,而韶氏一切违法的证据我都会递交公安部门”

    “你疯了吗”韶正初怒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能把韶氏发扬光大,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无论牺牲多少人我都再所不惜”

    你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韶氏,为了你自己。

    “爸爸,每一个人,都终究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他缓缓地挂断了电话,“你我,都一样。”

    再见了

    他的韶氏。

    尾声

    两年后,又是黄昏。

    “喂。江律,嫂子又来接你了,你还不快点下班呀”

    已经成了刑警支队队长,一级警司的江律c,ao起一本书砸向口没遮拦的莫名“你嘴巴一天不犯贱就欠抽是吧我们俩没什么关系,ok”莫名大笑着逃出办公室,眨着眼道“还装儿套句广告词儿,谁用谁知道”

    江律气的还想说什么,却在看见那袭窈窕的身影翩然而至的时候,掩口不说了。

    “下班了吗”柳小梅笑着和莫名打过招呼,又冲江律温柔一笑。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书店等么”江律粗着声音道,“我回去理理东西。”看着江律走回自己房间,碰地一声把门关上,整个大办公室里只剩下程成一个人了。

    两年的时间,把他琢磨地更加成熟而稳重,当年最后的一点漫不经心和调皮跳脱也都无影无踪了。

    时间,能将一切磨成细水长流。

    “江律这个人,一直都这么嘴硬心软的。”程成对她浅浅一笑,两年的时间,逝去的,又何止是青春。

    “我知道,所以我才爱他,一纠缠,就是整整两年但我有信心。”柳小梅轻轻将鬓发别到脑后,夕阳将她柔和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放下对你的那段感情了。”

    程成愕然,他与他经过多少次的煎熬折磨,才能做到心无芥蒂相望一笑,她她怎么就能这样轻易出口。

    柳小梅淡然一笑“你以为,我不懂么”她不在乎的人与事,她不屑懂,懒得懂,例如韶氏,例如冯家。但对江律,她从没想过知难而退,或许,这是她身上,最象韶家人的一点。

    程成怔了半晌,才最终化作释怀一笑“或许,只有你,无为中有为,才是正确的。”

    王婧以为爱是纵容,江律以为爱是隱忍,韶华以为爱是掠夺,实际上,他们都错了,可在这世界上,谁不是一错再错无可自拔。

    而他自己呢

    置身其中,焉能忘掉那刻骨铭心的爱恨情仇。

    说不想,是骗人的。他忘不了平淡中的惊心动魄,挣扎时的千回百转,还有那分离后的肝肠寸断。

    韶华你呢

    “2128,在这里签个字,你可以走了。”

    领回属于自己的少的可怜的一点行李,男人飞快地在文件上签了字,跨出沉重的铁闸,他顿时被久违的阳光刺地睁不开眼。

    终于出来了。他眯着眼,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伸了个懒腰,他大踏步地望前走,没有回望一下。

    坐进一架的士,司机老兄从后视镜里不断打量着这个特殊的乘客与一般从这里走出来的人都不同,他斯文俊秀的脸上竟是一种飞扬灑脫的奪人神采。“去哪”

    韶华沉默了一下韶氏早在两年前因行贿受贿,非法侵占,商业欺诈等罪名风崩离析了,在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幾个月后,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那么,他还能去哪呢

    “劳驾。”他终于开口,声音还有些嘶哑,“去xx警察局。”

    啊司机这下诧异了,这主儿不是才刚放出来么怎么这么快又寻思着二进宫了呢

    韶华枕着头靠在椅子上,唇边是若有似无卻笃定的笑。

    未来或许荆棘满布,或许骇浪惊涛,但他,有的是信心。

    程成,等我。

    咱们,重新开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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