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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心传奇 第12分页

作者:飞檐走壁的奇迹 字数:15367 更新:2022-01-05 06:09:35

    皇甫释然总算松了一口气,再次越过那石化的人,顺带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我猜,以讹传讹的毒药,你并不想留在身上。”

    顾回蓝呆若木ji,很久很久,才浮现表情,只有四个字可形容欲哭无泪。

    直到第二天吃早饭,他还愁眉苦脸,小怨妇模样的嘟囔,什么人老了脑子不好用,什么怎么就没想到还有金衣剑客百名,可以挨个放血来喂那贪婪无厌的雪莲花,什么若不是皇甫贤弟大恩大德,他只怕无命走到飘摇岛。就像同样轻功绝顶的澹台子平,明知那冰瓣雪莲是登上飘摇岛的法宝,却甘心居于人后而不冒进,显然也是怕极了这雪莲嗜血的本领。

    而今,金衣剑客武功路数,内力修行,就连呼吸吐纳都如出一辙,皇甫释然都分不清他们谁是谁,何况一枝无心草木。既分不出来,便会畅饮,一人之血,当然难以撑到飘摇岛、重阳节,但以百人之力做一人之事,常年花开不败,也易如反掌。

    顾回蓝哀叹了又哀叹,悲愤了又悲愤“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我是不是真的老了既然老了,傻了,还吃饭做什么当真的浪费、浪费”

    皇甫释然将他面前的粥碗往旁边一挪“那我便成全你。大黄”

    大黄是客栈店小二养的土狗,平时蔫的一声不吭,唯独看见吃的东西两眼放光。尤其早上起来,空了一宿的肚子,是恨不得连皇甫释然手中的粥碗一并吞下的。可是即便它拼了全身力气奋力一跃,还是没快过那六根手指的家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得意洋洋将粥一口一口的吞下,临了还冲自己挤了挤眼睛“我的东西,老天爷都不能抢,何况是你”

    是可忍孰不可忍,饥肠辘辘,浑身无力的大黄,终于爆发,一口扑在唠叨了整个早晨的人的鞋子上,发了狠的咬。顾回蓝虽然逃的快,右脚的鞋仍是落在了狗嘴里,被撕了个粉碎。非但如此,后来顾回蓝换了一双新鞋,又特地更了一身新衣服,再从店门口过,依然被大黄认出,毫不客气撕掉了他一个衣角。最后不得不问店小二要了一根ji腿,换的他安然出门。

    可惜出了门才发现,他的新鞋子里进了水,不但臭还臊气的很,走过之处,满街的犬竞相狂吠。

    皇甫释然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顾回蓝黑下脸,立刻就地买了双新鞋子,顺道盘算晚上怎么吃狗rou,是清炖还是红烧。皇甫释然摇着扇子,边笑边问“你确信大黄晚上不会惦记着吃人rou”

    顾回蓝脸色更沉“释然,你是哪一头的”

    皇甫释然揶揄道“我是哪一头不要紧,大黄请来的援兵是哪一头的才要紧。”

    顾回蓝歪着脑袋“你怎么知道它会聪明到去请援兵”

    皇甫释然笑道“不然呢如果你是它,你会怎么做”

    顾回蓝想了想,脸色忽然更难看“释然,你骂我是狗”

    “我是夸你,与狗斗智斗勇,有勇有谋。”话没说完,皇甫释然自己已经笑的前仰后合。顾回蓝跟在他身后,脸更臭了。午饭也气的吃很少,茶是碰都不碰。一直如影随形,跟着皇甫释然来到瘦西湖,绕着湖边走到一半,才想起问“释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皇甫释然衣袂翩然,玉树临风“等有人来找我们。”

    “谁”

    “那个早饭时候咱们没有看到的人。”

    “澹台兄弟”顾回蓝脱口而出,他早饭时确实也曾留意,“的确,他一定会来找我们,毕竟我们还有约定。”

    皇甫释然蓦地转身,收扇伫足,久久凝视着顾回蓝,那双黑眸将近在咫尺、人们口碑相传的瘦西湖绝美之景,逼得黯然失色“我知道你助他一臂之力,无非想他带咱们找到飘摇岛,可是一路上险阻重重,岛上更是吉凶叵测,顾兄,去或不去,不如从长计议。”

    顾回蓝望了望未明天际。梅雨时节未过,天边就总挂着一块痴缠云彩,久久不散,想起来就哭一顿,想不起来就那么倦怠着,十足像个赌尽相思的姑娘。

    “若你好起来”

    他只说了这半句话,皇甫释然这一辈子都再没有提这一件事。

    到了傍晚,眼看着红彤彤的夕阳裹了层灰色的云要谢幕,二人准备返回时,澹台子平却真的追来了,风尘仆仆,一脸焦急“顾回蓝我兄弟不见了”

    待续

    、之二

    之二

    在顾回蓝的坚持下,皇甫释然并未跟随,他独自回了客栈。待他挺拔瘦削的背影隐没在远方渐渐浮起的暮色中,顾回蓝才回头细问。澹台子平一声赛一声的焦急“他昨晚还好好的,今早就不在屋子里,可他明明又不可能出去,因为我始终在外屋,他在内屋,若要出门,必须经过我床前他房间也只开了后面一扇小窗,人是进不来的,他身材又高,根本也是出不去的。就算出去,以他的脚力也走不了多远,而我则是把整座扬州城都走了一遍,到现在也寻不见他的踪迹”

    顾回蓝想了想,好似随意挂了一条腰带在旁边柳树上,停了一下,又挂了一条。然后才招呼澹台子平,道“你不是说过,你们最多只能算是被飘摇岛训练过,并没有真正上过岛那么你现在就带我去,那个代替飘摇岛训练你们的地方。”

    澹台子平显然犹豫了,半天才反诘“不可能。我兄弟才不会被飘摇岛掳走,我们本就是岛上的人,他们掳我或我兄弟没有半点意思。”

    顾回蓝看着他,眼神意味不明“以前或许没什么意思,现在却有意思的很。”

    “怎么讲”

    顾回蓝唇角一挑,早已有了十足把握“红刖。”

    澹台子平心中一凛,把牙一咬,终于施展轻功走在前头,不紧不慢,足够顾回蓝施施然跟在后面。然而,这一段路程颇为漫长。二人从太阳落山起,直走到月挂中天,夜雾弥漫,他们才走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大宅前,老远的,就听得里面传出孩童玩耍嬉戏的声音,很是热闹。

    澹台子平的脸色却变了,因为他听的清清楚楚,里面不止有孩童的笑声,还有自家兄弟凄凉惨绝的哀鸣声。

    如裂帛,如玉碎,撕开稍显浓重的夜色,又在其中布下谜团重重,叫人生畏,叫人激愤,更叫人好奇,叫人跃跃欲试。尤其是澹台子平,他硬着头皮也要去救自己的兄弟。顾回蓝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提前挡住他的脚步。惹得寒枝先生大怒“就是拼上这条性命,我也要救我兄弟安然出来”

    顾回蓝道“我并非要阻止你,我是想帮你探清路。即使你在这里受过训练,那时也不同于此时。”他说着,抓起一块石头往前一丢,前面的土地立刻陷落下去,先是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像一张贪得无厌的大嘴,蠕动之间,把周围的土迅速的一点点啃噬,很快形成了一道绕着大宅的环形沟。这还没有完。那张大嘴继续向里吞咽,没多久,大宅的院墙也整个倒进黑洞洞的沟底,摧枯拉朽后,又有莫名火星从大宅内跳跃而出,须臾便将那道深沟燃成火河。

    熊熊火光染红了头顶的半边天,热浪,仿佛一个火辣热情的姑娘,在撩拨一个饥渴的男人,分外暧昧的暖。澹台子平骇然瞪大眼睛,的确如顾回蓝所说,他在此受训时确确实实没有见过这层机关。热浪袭面,热气裹身,澹台子平和顾回蓝不觉的的暖,反而觉得有数九寒意从大宅内扑面而来火光随风摇摆,火势时大时小,透过橘红色的火舌可以看到里面,那所大宅本是乡间富绅常建的样式,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稀奇,但它的前院现在极为热闹,有一大群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在围着一根细长的竹竿玩类似钓鱼的游戏。

    说是钓鱼,倒不如说钓蝎子,只是一根细长的竹竿横放,有点类似钓鱼的模样。岸上一头是天真烂漫的孩子,中间一块大石头,钓竿另一头是稍低的洼地,里面张牙舞爪耀武扬威满地攀爬的硕大蝎子,围绕着那忽上忽下的鱼饵时不时叮咬一口,每叮咬一次,鱼饵就哀号一声,也正是这独特的哀鸣证明了顾回蓝和澹台子平的想法。那曾是他们的一个伙伴,澹台碧浩。只见他赤条条的身体向后弓,脑后勺碰着足底,手脚、脊背、肋骨、几乎所有的骨头都被折断,整个人软绵绵的被捆在绳子里,像一滩没有生命的rou泥,那越来越弱的哀鸣,竟成了唯一证明他还活着的证据。

    澹台子平的脸色铁青。

    顾回蓝的视线却飘向一边的地上,在距离澹台碧浩不远处,y暗角落里,侧躺着一具女人的胴体,还有看不真切的半张脸。相比这个女人而言,澹台碧浩的情况怕是好得多,顾回蓝暗中摇了摇头,现在好得多,并不代表一会还能好得多。

    火渐渐熄了。

    澹台子平顾不上烟雾呛人,急急施展轻功飞过环形大沟,顾回蓝来不及劝阻,只得紧跟他直奔过去。二人走到竹竿附近。那群嬉闹的孩子,忽然安静下来,像受过训练的士兵,自觉列队向两边靠,让出中间一条路来。路的尽头,是一个七八岁模样,虎头虎脑的男孩子,抱着一只肥肥胖胖的虎皮大猫,坐在钓竿的一头,像坐跷跷板,悠哉游哉。

    只要他一抬屁股,那早被蛰的肿胀不成人样的活人饵就会掉下去,完全沦为蝎子的美餐。可小孩子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位置,只顾抱着猫撇嘴,可爱至极的说说笑笑“绝对是美餐,相信没有人比寒枝先生更了解了。”

    顾回蓝虽然没有侧首去看,但还是感觉到小孩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身边的澹台子平微微的,如风吹树叶一般的抖动了一下。

    站在他们对面的小孩子却刻意假装没有看见,自顾自续道“这种食人蝎,可是飘摇岛的特产,所有飘摇岛麾下之地皆有它的踪迹。释毒在血,后食人髓,被食者多数不会速死,只会在接下来的数十年中被侵入骨髓之毒一点点吞噬,疼痛,每天每夜、钻心刻骨。也许有想要将毒逼出来的傻瓜,结果自然是武功尽废,搭上半条命,和五感之一,譬如,”那孩子胖乎乎的小手指在半空画了个圆圈,白白的指尖落向捆绑成团,有出气没进气的澹台碧浩,“譬如不能言语,不能聆听,不能观察,不能尝味儿,或者不能嗅香臭,总有其中之一。”

    这么明显的说法,顾回蓝当然听懂了,但他不说话,也不行动,就连表情都没有,仿佛那孩子说的话只是一阵风,左耳进,右耳出。

    那小孩子也不管他,只一心看着澹台子平笑“你说,为什么被同一种毒蝎蛰,却会有两种不同的结果呢一个人变成哑巴,废人,另一个人却还还好端端活着,有绝顶轻功,有狗胆包天,胆敢和同仁当铺作对敢用毒蝎为刃,取我六六大顺的性命”他的声音忽然尖锐起来,“澹台碧浩,事到如今,真正活不到重阳节的,你以为是哪一个呢你以为当初怂恿你先试验驱毒的人是什么好东西”

    被悬吊在竹竿那头的澹台碧浩一声不吭,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已经没了应声的力气。

    澹台子平则黑着脸,望着那孩童的目光愈发犀利“一向听闻同仁当铺夺人命如剪草芥,我还以为全是六六大顺的功绩,昨夜动手我才怀疑,他们,江湖上也就勉强称得上一流,但要取那些高手性命,尤其是做下灭门血案,这等功夫未免牵强。今日看来,”他扫视周围,身边的大孩子个个身上都有掩不住的杀气,“果不其然,名满天下的同仁当铺绝不简单。”

    虎头虎脑的小孩子听了嘻嘻一笑,并不否认,一只小手抱着猫,一只小手高高扬起,很是骄傲的指指周围一圈大孩子“九九归一,我这里有九九八十一个人,而你们,只有两个。啊,如果算上澹台碧浩那是三个,不过,在我眼里,他已经不算是一个人了。就像那里躺着的那个,之前也曾经算是个人,还是个美人,武功不弱又有头脑的美人,可是如今她只留下这具漂亮身体。顾回蓝,我将这具漂亮身体送给你好不好”

    顾回蓝眉头皱起这孩子所谓的漂亮的身体,就是那旁边还剩下半张脸的女人,若非顾回蓝心中有数,是断断猜不出这个人身份的,因为她早就面目全非,臃肿不堪,身上到处黑一块紫一块的蛰伤,还有因为痛痒难耐而自己抓挠抠挖的坑坑洼洼,伤口大多没了皮rou,有的成了一个洞干着血渍,有的深可见骨,右臂干脆被咬断,仅仅剩下一点皮连着。莫说只见过这身体本来面目一次的顾回蓝,就是她的生身父母,想必此刻都认不出这怵目惊心,惨不忍睹的,居然就是前日里还巧笑盼兮美目倩兮,曾经妖冶妩媚,柳枝一样缠着顾回蓝跳舞的红刖姑娘

    那孩子似乎对这具残尸非常满意,欢喜的去摸怀里胖乎乎的猫的头,摸的它舒服的叫唤了一声。就这一声,即被顾回蓝敏锐认出那日朱铁算去内屋请示之前,他似乎也听见了同样一声猫叫,莫非这个抱猫的孩子,才是同仁当铺真正的老板顾回蓝有意再去望他身后八十个孩童,个个虽然年幼,脸上却早脱了孩童的稚气,行动伶俐干练,态度冷静沉稳,一看便知是从小即被层层挑选出来,接受严格训练的。

    而且必定是杀手级的训练,顾回蓝笃定,不但是因为过去那些同仁当铺犯下的灭门血案,还有眼前游戏一个将死之人的冷酷,只有真正的杀手,才不再把人当人。

    “顾回蓝,”那抱猫的孩子又问,“有人告诉我说,你不会替这女人报仇,这话我直到刚刚才信了。你没有多看她一眼,你来的目的绝不是她,而是因为澹台子平答应带你找到飘摇岛。你是为了你们之间的交易才来。但倘若,我给你多一个选择,跟我走,我也能带你找到飘摇岛,你会怎么说”

    顾回蓝笑笑,站着没有动。

    待续

    、cha播番外三沉香

    番外三沉香

    传闻西域深林中,有奇树天然高大,去其枝,剥其皮,留其心。其木心虽短粗,却有奇香,能祛病延年,辟邪佑宁。世人以为稀缺,争相寻买,一时间洛阳纸贵,千金都难换一指长的木心。然而,大名鼎鼎八仙药材铺的董掌柜,揣着上百万两黄金的钱庄通票,千里迢迢一路追着某人从蜀地到中原,奇异阁墙外,请客吃饭送礼胁迫,无所不用其极,依然换不来他手中那块小指长的沉香。

    董掌柜都糊涂了“顾大侠莫非是嫌弃钱少虽说你手中的沉香是极为罕见的种类,可也只够一人剂量,实在卖不得多少钱,我敢说,顾大侠再问多少人,绝不会有比我这更公道的价格。”

    顾回蓝笑笑“价格最代表诚意,就诚意而言,我相信无人比过董掌柜。不过,我这块宝贝是不卖的。”

    董掌柜更困惑“为何难道你要收藏做传家宝”

    顾回蓝摆摆手,六根手指修长干净,他没有回答。每逢问到此处,他都不再答话,嘴角却总是难掩一丝笑意,仿佛一个孩童藏了他最心爱的糖果,在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董掌柜也动过抢夺的念头,但无奈顾回蓝轻功绝顶,一个没看着,已经翻墙进了奇异阁,再寻不见踪影。至此,董掌柜才不得不罢休,他敢杀人放火,也不敢得罪皇甫家,奇异阁如雷池,他不能越一步。他却不知道,顾回蓝现在比他还为难。

    皇甫释然手足麻痹了三年,又盲了三年,这几年轮到了聋哑症,天上打雷也听不见分毫。所以直到顾回蓝大步流星闯进门来,风尘仆仆站在他面前,他才停下手中的笔,粲然一笑,但旋即又收起笑容这塞在手中,弥足珍贵的香木,细细摩挲,还有细小的沙砾和水流痕迹,和某人胸膛的余温,皇甫释然久病成医,这沉香味道特异,他还闻得出传说中西域迦楼罗王坐化之地生长的沉香树,其心仅长一指,能祛百病,众人为此争相打破头,折命无数。迦楼罗王弟子为免更大的血雨腥风,将其埋在摄魂花阵,外凿九条河层层环绕,再堆九重山做垒,其间猛禽野兽,毒花刺藤,层层叠叠,连绝路都没有。虽无刀山油锅,也不可能有凡人通过。

    根本不可能。

    皇甫释然将沉香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不错,幽香中掺杂着一丝血腥味,很淡,若非他近年鼻子格外灵,也闻不出。于是他抬头看着顾回蓝,眼中皆是困惑。

    顾回蓝好像没看见,一门心思的说“这东西包治百病,你再不必怕”皇甫释然虽然聋哑,但他天资聪颖,短短几月已经学会读口型。所以顾回蓝说话,只需面对着他,不掩饰唇形即可。

    可包治百病这句话,却不知怎么的就得罪了皇甫释然,但见他面色一沉,大踏步走到顾回蓝面前,伸手扯开了他衣衫前襟,几道白布渗着鲜红,马马虎虎的包裹,立刻显露出来。顾回蓝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任凭皇甫释然丢开沉香木,仔仔细细重新处理他的伤口。末了,还找来一件干净衣服给他换上,这才回到桌旁,提笔落书。顾回蓝不敢怠慢,乖乖换了衣服,跟着来到桌前。

    那块千金不换的沉香木正静静躺在桌角。没人顾得它。皇甫释然一心写字,顾回蓝一心瞧着他的字。行云流水,隽秀不失英气,仿佛他的人一样。

    然而,一眼,仅仅一眼,足够人眼眶一热。顾回蓝看着,眼前擦不净的模糊。九条河,九重山,猛禽野兽,毒花刺藤,千里迢迢,万重险阻,也未能让他这样心悸半分,一行字,波澜不惊,却顷刻就将他打回原形。

    他写“木兰之坠露,秋菊之英芒,芷芳与荃蕙,不及我沉香。”

    他写“恨无又廿年,可等可盼可想。此生意难偿。来世或可愿,一眼即见君,无暇空惆怅。”

    顾回蓝站在他身后,边看边笑边擦着眼睛。皇甫释然被人断定只有二十年性命,重重顾虑他若不懂,天下就再没第二个人能懂。何况,皇甫释然知道他会懂,也相信他会懂,这相信比什么都重要。最重要。

    顾回蓝于是不再说话,皇甫释然于是也不再写。两人一前一后的站着,身影慢慢被窗外斜过的夕阳余晖笼罩住,红彤彤,仿佛一顶喜帐。顾回蓝看着身上镀红的衣衫,眼又有些shi润。

    恰巧这时,皇甫家大哥从窗前走过,看到两人的样子有些奇怪,忍不住推门而入“七弟你怎么站着你病还没好,快坐下。顾回蓝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红的”

    顾回蓝拿袖子夸张的抹了一下眼“大哥有所不知,我被明月楼的明月姑娘甩了。释然正在开导我,我听不进去,他一时生气都忘记坐了。”

    皇甫大哥笑呵呵“不就是个明月姑娘吗改日跟我去扬州,咱们去醉香楼,那里的姑娘才是真绝色。”

    顾回蓝一听,破涕为笑,连声叫好。与大哥寒暄几句,一回头,无意瞥见皇甫释然正小心翼翼的将那块沉香木收起。先藏在柜里,觉得不妥,拿出,放在一绢洁白的丝帕中包好,再放进一只袖珍的檀木盒中。但仍是觉得不好,又拿出来,放在床头卧枕中。呆了片刻复又取出,最终放在自己贴身衣内,活动两下,确实无恙,这才放心,再不挪移。

    顾回蓝看着,方才豁疼豁空的心谷,慢慢的被什么溢满了。甜。

    大哥在旁好心的问“顾回蓝你还伤心否”

    顾回蓝其实没听见,他只呆呆的嘟囔了一句“总是于最伤心处遇皇甫释然,想不释然都不行。”

    大哥凑近了还是没听清。反而是正聋哑的皇甫释然抬起头,嘴角轻轻一挑。

    完

    作者有话要说请假两日,为一位亲憋一篇rourou番外,嘿嘿。求rourou的那位亲,记得留邮箱哈。

    、cha播番外四水云天那种番外

    水云天释心传奇番外四

    皇甫释然聋哑症的第三年初,不知是哪位神仙显了灵,一夜之后非但能听见声音,还没发作别的问题。全家人欢欣雀跃,也不管该元宵节已经过去多时,彻夜放烟火,燃花灯,大宴宾客到五更,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席间更是向诸位来宾,敬上皇甫老爷视如珍宝的自家佳酿“水云天”,相约喝到不醉不归。

    有人喝多,便有人醉语,说皇甫释然吉人天相,必定子孙绕膝的有;说皇甫家人丁兴旺,少一个七公子无所谓的也有;更有甚者说七公子男生女相,美若天仙,一定是玉皇大帝最宠爱的妃子转世,半辈子疾病都是因王母娘娘妒忌背后捣乱所致,现在痊愈则是因为玉皇大帝想起了她,要招她回去重享尊荣。

    醉的人东倒西歪,话还没说周全,鼻子上已经重重挨了一拳,还没全醒,又被踹了一脚,彻底趴在地上,狗吃屎的模样。周围人哈哈大笑,不以为然,那打人的人却还没尽兴,提着拳头又要再接再厉。亏的后面有人将他一拽,连骗带拐,丢进了皇甫释然的小院,扬长而去。

    让我大哥看着你,果然是没有错的那传说中谪仙一般的公子一袭淡黄长衫,靠枕而坐,眼底话里有些掩不住的不快,他虽然不能言语,但此刻眼神意思再明朗不过。

    于是,那刚才还挥起拳头打烂别人鼻子的强悍凶手,见此,立刻蔫乖的像只小绵羊“你好起来,我便太高兴,多喝了几杯”他只字不提那席间狂徒恶语,大概不想床上人听了生气。

    他既然不说,皇甫释然自然不会多问,只向那屋子中央的铜炉上一指,那炭火果然烧的牵强。

    打人的人急急忙忙乖乖遵命,将火挑旺,却突然眼尖的发现其中有一样东西,非常眼熟“释然,我如果没有看错,那”

    皇甫释然嘴角一挑,颇为得意的点头,顺便举起手中一本古籍。顾回蓝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带回来的那块稀有沉香,皇甫释然已经从古籍中找到它的用法。

    “用火烧”他大喜过望,手中勤快,又将炭火挑的更旺,完全没瞧见旁边皇甫释然眼中一闪而过,少有的狡黠,“释然你真是太聪明了。我都没想到”他拽了拽衣领,觉得今夜真是太高兴了,或者真的喝多,竟浑身越来越热,果然有醉的意思

    可皇甫释然仍是在打哆嗦,实在冷得受不了,竟褪了长衫钻进被窝。顾回蓝一时心急,忙像年少时候那样追随上去,用胸膛去暖他的脊背。往常这一招总是最管用的,可是今天却失灵。皇甫释然都在他怀里蜷缩成团了,还是瑟瑟发抖,顾回蓝手臂伸开,本能想抱他紧一些。往常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今天真的特殊,他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个挥之不去的念头,一个念头,后面紧跟一串不堪的画面,蜂拥脑海。

    啪要不是皇甫释然及时拍醒他,顾回蓝早已不知道神游到何夕何方,可就是醒着他也不敢再多看皇甫释然一眼。对方似乎并不在意,他笑着,变戏法似的从床角掏出一只酒葫芦来,启封瞬间飘出一股香味儿,顾回蓝再熟悉不过,那是皇甫家自酿的香飘十里,能醉神仙的水云天,十年出十坛,除去进贡给紫禁城,其余都被皇甫老爷派专人守护,用来招待贵客,他眼馋过很久,也偷闻过多次,却终是难偿所愿。

    也只有在刚才,老爷子太高兴,他这个小辈儿才有幸尝了几杯。不过这酒酒劲不弱,顾回蓝暗想一定是这样,否则他的酒量,怎会几杯下肚就醉了,醉的浑身发热,脑袋发昏,该想的不该想的,全体都一拥而上,把他的头快要撑爆了。

    但,酒香扑鼻,榻间融融,皇甫释然眼角眉梢的笑意,温柔又不失英气,是邀请,是情谊,是他驳不掉的盛情,是他盼了多少年的开怀。这一切的一切,都令顾回蓝把持不住。他太想接过来,宿醉一场,可又担心,酒后真言,会把心底事袒露。

    酒绝不是坏东西,坏的从来都是喝酒的人。顾回蓝深深明白这一点。上一次,他在明月楼留宿,就因为喝多了,没管住嘴巴,不知道说了什么,无形中得罪了人,结果待醒过来时,被明月姑娘哭红的眼吓了一跳。

    “顾公子莫慌,我哭并非是为自己,乃是因为世上竟有比我还傻的人,两肋cha刀,生死不计,他只有一条命,于是只能拿这条命去与天赌。什么后果,什么收场,他统统不在乎,只要他在乎的人能多一日性命,能多一天快活,他不惜搭上自己的全部,搭上后面数十年,”明月姑娘说着说着又哭了,哭的顾回蓝更加莫名其妙,“我到底是比不过他的,我虽然有时也会死心眼,但还是更在乎这条命。”

    “那个我到底说了什么”顾回蓝实在忍不住不问。

    明月姑娘梨花带雨的一笑“也没什么,你不过借着酒劲,装了一把文人,念了一句诗。”

    “什么”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我叫顾回蓝。”

    顾回蓝到底也没明白这句诗,或者这句话有什么魔力,反正从此以后,常熟城内,再没有任何一个姑娘会多敬他一杯酒,却会不约而同助他留宿。她们说的话都和明月一样,莫名其妙“有个人傻的不得了,以为他越在外风流,另一个就越少人说三道四。他明白人言可畏,就称英雄,想一个人挡住所有流言蜚语,结果却连自己声名狼藉都顾不得,浑身上下都比臭豆腐还要臭了。唉,若不是咱们姐妹心善,谁来帮这个自以为是的大傻瓜、臭豆腐嬷嬷,照旧打个地铺给他睡,明天日上三竿,门前人最多的时候再撵他,千万别给他留面子。”

    于是没几日,顾回蓝无钱逛青楼、风流不要命的名声传遍了街头巷尾,果然比臭豆腐还出名。

    可是,今夜,他数年来苦行僧似的修行,却似乎走到了尽头,命中注定的尽头。

    不待续

    只放这么多吧。再次声明这是番外,番外,不可以看做正文哦。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就是上面我说过的那种番外。你们懂得的,某些内容,被我删了。若要该番外的全文,还是那句,请留邮箱。多谢。还有,大家绝对想不到,为什么我的存文会被审核。经过与jj反复沟通,发现我得罪了他们的系统,所以才变成被审核状态。怎么也发不出文。人品啊人品。默哀。

    、之三

    之三

    猫都有些恼,那孩子却不怒反笑,道“有仁有义,一诺千金,我欣赏你这样的英雄。不过顾英雄你可知道,你千辛万苦从昆仑山上采下的雪莲是毒物,以血养它者都会被反噬,你或许有枢问留下的百毒不侵的法子,但皇甫家的金衣剑客未必也有。”

    顾回蓝抬起头来,面色肃然,但仍是一言不发。

    那孩子继续笑,从猫肚子底下掏出两根灰色的腰带,正是顾回蓝出发前挂在树梢的“所以我替你做了主张,叫他们好好休息。你也知道,这时候妄动真气,一定会白白断送性命。倒不如休养生息,写封遗书,安排好身后事。”

    顾回蓝眼神一凛,忽然四下环顾,好像在找什么人。那孩子居然哈哈大笑“不必数,这里的确是九九八十一人,但我另外还有一百零八名手下,现在就埋伏在你所居的客栈门外。就算有金衣剑客护卫,他们也能以人多占优,何况现在”

    顾回蓝终于愤然,不过仅仅一瞬,他已乖乖走进孩子堆,朝抱猫的孩子俯首抱拳,道“同仁当铺果然厉害,在下拜服,愿唯马首。”

    那孩子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睬“澹台子平,你当初与我祖父争夺登岛之权,现在又杀我的手下,这两笔账你说该怎么算又该怎么还”

    澹台子平却还看着顾回蓝,慨然长叹“当年遇毒蝎,贪生怕死,才给了飘摇岛可乘之机,此为我罪一;罪二,残害手足,不可赦不可恕。有此二罪,你不再信我,我不能怪你,只是,日后你若受了他的欺骗你也不要怪我。人常常要为一次选择,耗费毕生ji,ng力,即便后来知道它是错的,也因舍不得前面的付出,做不到半途而废。所以今日,即便知道这是陷阱,我依然要来,从杀六六大顺那一日起,我就知道,不清剿同仁当铺,我将永无宁日,更无法顺利登岛。”

    他说着,脸上忽然放出光来“顾回蓝,你以为我只请了你一个帮手吗你以为我澹台子平会打无准备之仗吗你以为五十多年,我是白活的”手一挥,丢出一个烟火去,环形沟外立即闻讯冒出许多人头来。跟着是火把亮起,顾回蓝粗略一数,竟有上百人之多。待靠近了,更加眼熟,不止有少林武当峨眉昆仑几个名门大派的麾下弟子,还有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户出身的绿林好汉。大多是他在扬州就见过的,红刖借他的玩笑招揽的江湖人士。这些人虽然长相不同,衣装各异,但他们脸上有着共同的一种表情贪婪。

    顾回蓝马上明白了澹台子平是用什么引诱的这些人。

    果不其然,他正想着,澹台子平已经纵身跃起,再次越过环形沟,站在那群人中间得意的吆喝道“各位英雄,除掉同仁当铺这个障碍,我自会遵守诺言,带你们去登飘摇岛,寻太上忘岁白头翁和长生不死的奇花”他又望了一眼蜷缩在竹竿一头的澹台碧浩,下令道,“格杀勿论人头才是你们登岛的凭证”

    那些人红着眼就越过鸿沟扑上来,九九归一忙拿起刀剑短兵相接,一时间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为首的小孩到底年幼,哪里见过这等场面,顿时吓懵了。顾回蓝见状急忙将他扯进大宅之内,扯过一根门柱,从里面死死抵住大门“说冰瓣雪莲到底怎么解”

    那孩子吓的脸上血色全无,连话都不会说,任凭顾回蓝怎么讯问都只会睁着圆圆的眼睛,呆呆的咿呀支吾。

    顾回蓝只好他怀里的猫抓过来,威胁他说如果再不答话,就把他的爱猫碎尸万段。可那小孩子依旧怔怔的,眼睛看着自己的猫,好像不认识似的,显然是吓傻了。

    外面的嘈杂本来已经随着九九归一被杀而渐渐偃旗息鼓,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重蹈覆辙,杀声震天。顾回蓝侧耳聆听,隐约听见澹台子平在外高声喊道“诸位英雄莫要现在争抢同仁当铺真正的老板还在宅子里,等拿到他的人头再争夺功劳不迟莫要再抢”

    门外立刻响起撞击声,山摇地动,震耳欲聋。屋子里一直闷声的孩子终于吓得放声大哭,抱住顾回蓝的腿怎么也不肯撒,当他是最后救命稻草。顾回蓝摇摇头,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但要眼睁睁看着一个年幼孩童葬身杀戮,他总是忍不下心。

    人们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很少有人说,可恨之人也常有可怜之时。

    何况,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得指望这个孩子。

    正想着,门外忽然安静下来。跟着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声“碧浩碧浩”

    顾回蓝暗叫不妙。果然,紧跟着,外面又传来一声阎罗王催命一般的号令,咬牙切齿“杀我兄弟的凶手就在宅子里,能手刃者,我澹台子平保他长生不死”

    这一句话音未落地,杀声、喊声、撞门声,火把噼里啪啦燃烧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

    小孩子不哭了,懵懵的问顾回蓝“我是不是要死了”

    顾回蓝有些困难的点了点头“不止你,我们都要死了。”只身杀出重围,并不容易,尤其是外面高手云集的情况下。

    摧枯拉朽,转眼,房梁已经震松,断裂处木头碎屑落了两人一猫,满身。那孩子忽然仰起小脸问了两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你是不是传说中魈鬼风流六根手指的顾回蓝你是不是真的很会逃跑”

    皇甫释然刚走到客栈门口,就被一群孩子团团围住,张着手要银子,要馒头。皇甫释然环顾一周,展颜,倾国倾城“怕是银子和馒头,是不够你们回去交差的。”

    胡同里立刻窜出更多的孩子,黑压压的脑袋,将皇甫释然四周围的水泄不通,就连只虫儿都飞不进。人群中,皇甫释然一眼瞥见其中一个高个子皮肤黝黑的孩子手里紧攥着顾回蓝的两条腰带,便招手唤他“你若不杀我,为何会像红刖姑娘那样惨死呢”

    黑脸孩子一下愣住,努力睁着小眼睛,像看鬼魂一样看着皇甫释然,他眼中,对方的微笑虽美,却等同于黄泉路旁一路送行,赤红如血的曼珠沙华。纵使他脸色黑,遮住没有血色的真相,也难遮住他惊恐的表情。他不明白,他想破头豆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这个人却知道自己刚刚想的事呢

    皇甫释然趁他怔忪,顺手从他手中取过腰带,细细摩挲。上面似乎还留有某个人的气息,于是他又问“这个人到哪里去见你们老板,去了多久”

    黑脸孩子怪叫一声,头也不回的逃了。他到底是个孩子,受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惊吓。皇甫释然只好去问别人,谁知回过身来,其余孩子早就站的远远的,也同刚刚那黑脸男孩一样,如盯鬼魅一样盯着他,连藏在背后捉刀的手都哆哆嗦嗦。

    皇甫释然皱起眉头,他是无意吓唬谁,但只看见这腰带,看不见金衣剑客,有些事便不能不问。移步走到客栈门口的廊柱前,随手一拍,可以做棺材千年不腐的楠木廊柱上,清清楚楚一个五指印,看的周围孩子们又不自觉倒退了一步。

    皇甫释然顾不得那许多,施展轻功,轻轻松松捉住最靠近前一个瘦小孩子“顾回蓝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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