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君直一怔,不明白卫甚则是什麽意思。
卫甚则背对卫君直,站在离卫君直几步之遥的地方。
白色的日光灯打在卫甚则单薄的身上,彷彿世界都背弃了他。
卫甚则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几近冷漠“对你而言,我的命还比不上对孟安时的忠诚,即便他很可能是凶手。”
卫君直脸色一变,完全无法理解为何卫甚则会这麽认为,而且卫甚则怎麽会拿自己跟老闆比
也许是因为遭遇长时间的身心折磨让卫君直的忍耐力下降到一个极端的低点,汹涌澎湃的怒火如滔天巨浪般朝他席捲而来。
卫君直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麽”
卫甚则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卫君直许久。
“怎样都没关係,我只是想活着。”
这一场争执不了了之。
卫君直跟卫甚则两人躺在床上,背对着背,就像他们相互背离的价值观。
卫君直也想活着,但这就代表能够违背自己的良心悖德乱,u,n吗
卫君直突然感到茫然无措。
跟凶手妥协,他背弃的是道德与和老闆的感情;但老闆若是凶手呢他放弃的是自己跟卫甚则的性命。
他自己的命他无所谓,但卫甚则呢
他企图漠视的事实,此时却逼着他不得不去面对。
老闆若是凶手
卫君直躺在床上,右手臂横过閤上的双眼,明明有救卫甚则的能力,他又怎麽可能眼睁睁地放任卫甚则在他面前死去。
卫君直的唇角拉起一抹难过至极的笑容,无声地嘲笑自己的无能为力,沙哑着声音说道“我们做吧。”
牆上的影片不知何时已被切掉,房间安静地只剩下他们间或弄出的细碎声音。
卫甚则閤起双眼,纤长的眼睫随着他起伏的旋律微颤,紧锁的眉头彷彿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从感官传来一波一波颤慄的浪潮与内心的悖德感形成两股相互拉扯的力量毫不留情地撕裂着卫君直的灵魂。
悲愤、痛苦、难过、不堪等等的情绪都已经无法形容他的感触。
卫甚则的脸彷彿是伊甸园裡的那颗苹果,代表他的罪。
卫君直微微垂眸,耳边充斥着一声又一声细碎的低吟,就像一波波连续不断的汹涌浪潮打在山崖断壁上,然后碎裂而成他不能逃脱的原罪,透过卫甚则淡薄的唇逸出,重击他的心脏。
卫君直蓦地停了下来,卫甚则因为他的暂停而睁开眼睛,微微抬眸困惑地看着他,秋水莹润的黑眸此刻泛着星点泪光。
卫君直的胸口压抑着无法说出的情绪,路的尽头是什麽他突然不想知道了,如果可以就停在这裡不走下去,那该有多好
卫君直的嘴唇翕动几下,声音轻得彷彿被抽离了灵魂“难过就抱着我。”
最后卫甚则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卫君直缓缓睁开眼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原本卫君直以为自己会失眠,但睡意来得如此迅速,他就像是被下了药一样
卫甚则仍睡着,兴许是身体兼心裡的不适,让他眉间紧蹙,神色极不安稳。
卫君直眨眨眼,缓缓坐起身来,试图从昏昏沉沉的脑袋找到一丝清明。
“噢哥哥,你醒了啊。”那人的声音悠悠地响起。
愤怒与无力感在他胸口相互冲击,卫君直压下胸口翻腾的情绪,冷冷地回道“我只有一个弟弟。”
那人哼笑一声,用词极度不堪地问道“那麽,上你唯一的弟弟爽吗”
卫君直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身体背叛心裡的感觉是否让你体验到从地狱到天堂的滋味”
那人彷彿刻意想刺激他,字字句句针针见血。
“啧啧,由衷感谢我吧如果不是我,你们怎麽可能得到这种悖德的极致高潮呢”
卫君直的拳头紧了紧,掌心顿时留下几道深深浅浅的指甲痕。
既然已经决定暂时低头,那麽就算再不能忍受,也不得不忍受。
那人愉悦地笑了几声,道“东西我已经放在门前了,最后给你一个诚心的忠告是你总会习惯的。”
习惯对你低头
卫君直垂眸望着眉目紧蹙的卫甚则,伸手轻轻拭去卫甚则额际的汗珠。
不他永远不会
那人说的东西被装在一个深灰色的保温袋裡,裡面放的东西不多,不过五样一个焖烧罐、两副餐具、一瓶300矿泉水以及
一条润滑剂。
卫君直立刻将它扔回保温袋,脸色难看的彷彿是碰到什麽髒东西,他缓了好半晌,揉揉自己的眉心,方才转身叫醒卫甚则。
焖烧罐裡装的是很简单的蛋粥,简单的只有蛋、盐和米三种材料。
蛋粥的份量很少,目的也很清楚,是为了让他和卫甚则吃不饱,但也饿不死。
一次换一餐,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已经久到即便是看见那条让他万分痛恨润滑剂,他也已经无法在生起任何情绪起伏,卫君直想这种情形大概就是麻木了吧
麻木啊。
卫君直倒粥的手顿了一下,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哥”
卫甚则这一声打断卫君直的思绪。
卫君直回过神将粥倒好,然后把碗推到卫甚则面前,示意卫甚则吃。
卫甚则迟疑地看着卫君直,眸色带着担忧。
“哥”
卫君直挖了一口粥放进嘴裡咀嚼几次后嚥下,方才回问“怎麽”
卫甚则见他神情与往常无异,皱了一下眉头,摇摇头,道“没事。”
“这粥的味道很熟悉。”卫君直忽然说道。
之前几次他总是饿得囫囵吞枣,而这次他却吃出不一样的滋味。
卫君直微微皱眉,总觉得在哪裡吃过
卫甚则挖粥的动作一顿,抬眸困惑地看着他。
卫君直仔细思索几次都没想出个一个所以然来,顿时失去胃口,于是他将吃没几口的粥推到卫甚则面前。
“你吃吧。”
卫甚则扫一眼几乎没动的粥动怒了,将碗推回他的面前,冷冷说道“卫君直,你有病吗”
卫君直淡淡地回道“没胃口。”
他想他也许真的病了,这几日他和卫甚则很少说话,又或者说他很少回卫甚则话,不是不回,就是恹恹的,只想一个人窝在角落什麽都不做。
卫甚则沉默地望着卫君直许久,忽然笑了,开怀地大笑着,笑声迴盪在封闭的房间裡,格外的清晰。
在笑声戛然而止后,卫甚则缓缓问道“如果在这裡的是他,你还会这样吗”
卫君直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只见卫甚则唇角微扬,笑意却未达黑沉沉的眼裡。
牆上蓦地出现影像,卫君直顺着卫甚则的视线望去。
这次播放的不再是以往那些不堪入目的影片,而是一名双手被麻绳反绑在牆壁,垂着头跪坐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四周的环境是黑暗的,唯一的光源是一盏昏黄的挂灯。
卫君直的呼吸在见到男人后开始变得急促狂乱,就算没有看见男人的长相,他也一眼就认出男人是谁。
那是
他的老闆
他最想捧在手上放在心尖珍惜的孟安时
卫君直望向卫甚则,指尖微微颤抖着,此刻他终于恍然大悟,以往无法解释的事情如今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那个找不到的凶手,那个在他身旁的凶手,那个能轻易得手的凶手,原来就是他的弟弟
他不曾怀疑过的双胞胎弟弟
卫甚则
第19章 我需要你
“看你为他受伤的眼神,更让我觉得愤怒。”卫甚则冷冷地说着。
话音刚落,孟安时的身体便开始疯狂地抽搐着,就像是被卫甚则的怒火点燃了一般。
再这样下去,他的老闆也会死在卫甚则的手上。
卫君直瞪大双眼,想喊“住手”的话被他硬生生给哽在喉咙。
卫君直紧抿着几乎成一直线的嘴唇,将视线放在卫甚则身上,尽可能让表情与往常无异。
卫甚则的话让他意识到一个现实倘若他为孟安时说话,可能会害了孟安时。
卫君直顿时陷入两难的困境,不能开口阻止卫甚则,但又不能不阻止卫甚则,否则他的孟安时又该怎麽办
沉默半晌,卫君直故作镇定地问道“卫甚则,我想不懂为什麽是你难道你就这麽痛恨我”
然而
只有他自己清楚隐藏在桌下紧紧攥起的手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急。
卫甚则愣怔一秒,随即像是听见什麽天大的笑话般,笑得不可抑制。
回环音响裡电流滋滋作响与卫甚则的笑声纠缠成一尾冰冷又狠毒的蛇,肆无忌惮地鑽进卫君直的耳朵,啃食他的神智。
卫君直竭力避免自己的视线去碰触孟安时,即便是听见孟安时因痛苦而发出微弱的。
“因为我爱你,但你却视若无睹、恍若未闻,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你正视我。”
卫甚则轻轻地说着,柔和的语调彷彿是在吟咏一首绝美动人的诗篇,秋水莹润的黑眸清波点点。
卫君直沉默地看着卫甚则,随后便在卫甚则猝不及防下晕厥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卫君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那间房间。
那个对他而言如同恶梦一般存在的房间。
“哥,你终于醒了”
卫甚则紧握着卫君直的右手,一脸担忧的模样。
卫君直淡淡地瞟了卫甚则一眼,然后转眸望着空白一片的天花板。
他并不是真的昏倒,只是仗着卫甚则对他的上心,对卫甚则演了一场戏。
他能听到卫甚则在他晕厥后着急地喊他,能感觉卫甚则把他横抱起来,急匆匆地往外走,也知道卫甚则在他的左手背挂了点滴。
他醒着,却伪装昏迷,只因为他想赌一把。
在卫甚则轻声细语说爱他时,他依稀听见电击孟安时的电流声变弱了。
因此他心中有了两个大胆的猜测电流控制器在卫甚则的手上,以及孟安时也在这栋别墅裡。
他不清楚卫甚则是否有同伴,也不确定他的猜测是否正确,所以他只能赌,赌卫甚则会为了救他而暂时放弃凌虐孟安时。
在看出卫君直宁愿看着天花板也不愿看他时,卫甚则感到异常愤怒。
卫甚则紧紧扣住卫君直的右手臂,即便深陷的指尖已经抓痛卫君直,卫甚则仍是不愿放手。
痛才好,痛的话,哥哥才会转过头看他。
卫君直清楚卫甚则为何愤怒,但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现在的行为。
如今的卫甚则陌生的让他觉得恐惧。
即便手臂被抓的疼痛,他仍情愿让粉刷得亮白刺目的天花板佔据他所有视线,也不愿分给卫甚则一点目光。
两人都沉默地拉锯着。
卫君直率先打破僵局,他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
“说吧,你怎麽对他们的”
忽然一片y影兜头笼罩住卫君直,将他如今仅剩的光线遮挡在外。
在卫君直愣怔之际,卫甚则已经跨过他的身体,双腿分开跪坐在床上。
卫甚则向前倾身,双手撑在他的枕头两侧,俊俏的脸蛋离他极近,近到卫甚则的每个呼吸都像无法逃避的梦魇紧紧地锁住他。
卫君直偏过头,忍不住皱眉。
卫甚则用手轻柔抚摸卫君直拢起的眉间,漂亮的唇瓣勾勒出一抹迷人的笑容。
“你让我这麽生气,我又为何要告诉你”
“不如你上我吧帮我泻火几次,我就告诉你几件。反正我们也不是第一次了,是不是啊我的哥哥。”
卫甚则靠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地说着,昭然若揭的恶意便随着灼热的气息一股又一股地灌入卫君直的耳中。
那几日的荒y 沦丧被卫甚则一字一句从记忆中唤醒,每一个画面都让卫君直感到极度难堪,一种身心受辱的难堪,于是他紧紧咬住牙根,撇过头闭嘴不言。
卫甚则秋水莹润的眼眸紧紧锁住卫君直,修长细緻的手顺着他的脸颊轮廓慢慢摸下来,最终停在卫君直的唇角轻轻抚拭,动作温柔地就像对待一个易碎品。
卫君直不理他,卫甚则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又说道“嗯,不听也好,哥哥心裡最好只有我一个人。”
卫甚则蓦地冷笑一声,低沉的嗓音语调极冷。
“至于那些杂七杂八想吸引哥哥注意的人,还是都消失的好。”
卫甚则的这番话让卫君直想起他的孟安时。
卫君直閤上双眼又睁开,漆黑漂亮的眼睛沉淀着幽幽波光,他蓦地钳住卫甚则的手腕,阻止卫甚则继续抚摸。
“你上我吧。”卫君直平静地说。
卫甚则错愕地望着卫君直,卫君直遂又冷静地重複一遍“你上我,一次换一件。”
静谧迅速瀰漫一室,空气被凝滞在沉默的压迫感中。
卫甚则的目光渐渐沉了下来,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危险,缓缓地开口“卫君直,你能为他做到什麽程度”
卫甚则垂下眼帘,日光灯的白色光线洒落在他纤长的睫毛,在他的下眼睑落下一道月牙般的灰色y影。
卫君直的瞳孔勐地一个收缩。
卫甚则会这麽说,并不是真的在问他能做到什麽程度,而是
卫甚则已经看穿他的想法
卫甚则抬眸直勾勾地望着卫君直,秋水莹润的眼睛此刻如山雨欲来般压抑着黑沉沉的一片乌云,彷彿下一秒便要刮起一片令人胆战心惊的狂风暴雨。
“卫君直,你还能为孟安时做到什麽程度”
卫君直从卫甚则眼中看见自己脸上闪过一瞬的惊惶与失措,还看见自己被困在卫甚则冰冷又执拗的漆黑瞳眸中,如身陷囹圄的阶下囚。
卫君直的嘴唇翕动几下,试图辩解几句,但最终还是什麽也没有说。
卫甚则并不期待卫君直的回答,他将自己的手从卫君直手中抽离,翻身就要下床。
不能让卫甚则离开
在想法浮现卫君直脑海的同时,他身体力行地做了一件他以往根本不可能做的事情。
他用力拽过卫甚则,趁卫甚则因重心不稳倒在他身上的时候,紧紧抱住卫甚则。
卫君直心知肚明,若是让卫甚则就此离开,孟安时肯定活不过今晚。
他希望他的孟安时活着。
他需要他的孟安时活着
卫君直垂眸,低声说道“我需要你。”
在卫甚则失神的同时,他轻轻推开卫甚则,用指尖描摹卫甚则的侧脸,然后仰头啄吻卫甚则漂亮的唇瓣。
“所以,别离开我好吗”
他们互相交缠的呼吸炙热细腻缠绵。
就算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也没关係,他只要他的孟安时能活着走出去。
一阵翻云复雨后,卫君直与卫甚则在床上双双睡去。
卫君直再度醒来时,长针不知不觉在时钟上绕了三圈,卫甚则仍抱住他的手臂熟睡着,呼吸缓慢而绵长。
卫君直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发呆,好半晌才抬起左手,沉默地看着左手背上因拔针不当而留下的清楚瘀痕,蓦地想起一句忘记从哪裡听来的话如果你身陷地狱,那麽就继续前行。
如果我身陷地狱,那麽就继续前行。
卫君直无声咀嚼着,视线从手背移到卫甚则熟睡的侧脸,而后目光一凝。
是不是杀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
“哥,你醒了”
也许是他的目光过于实质,卫甚则醒了,但仍睏倦地闭着眼,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臂,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卫君直微微一僵,敷衍应了声,侧过头,避开与卫甚则视线接触。
儘管他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但仍对于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杀人念头感到震惊与羞愧。
卫君直的动作很细微,卫甚则甚至没有察觉任何异样,柔软温热的唇瓣沿着他的肌肤亲吻着,边自顾自地说道“是应该吃东西了。”
卫甚则意犹未尽地在他手臂吸吮出一个紫红色的印记,便起身套上衣服长裤。
卫君直将眼中异样的情绪眨掉,立刻跟着卫甚则坐起来。
卫甚则见他如此,手上的动作一顿,像是看穿他的意图,漂亮的唇瓣微微勾起一个迷人的弧度。
“你在这好好休息,等我买回来。”
卫君直最后只能冷着一张脸,半靠着枕头坐着,沉默地用眼神盯视卫甚则穿戴。
卫甚则对于他的视线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最后甚至放慢自己穿衣的步调,动作缓慢而优美,彷彿是一隻企图展示自己美丽而张开羽翎的孔雀。
卫君直在此刻领悟到一个道理,常人的手段放在卫甚则这裡如同一个死胡同,进得去但出不来。
卫君直遂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再注视卫甚则。
没有观众的表演,卫甚则也不觉得无趣,他慢条斯理地将衣服一件一件穿上,最后套上一件醒目的红色羽绒衣。
“嗯,该不会等等我回来,哥你就跑了吧”卫甚则在走出房门前,忽然开口调笑道。
卫君直下意识抬眸看向卫甚则,卫甚则脸上的表情很轻浮,漆黑的眼睛却是紧紧锁住他。
卫君直深知卫甚则这句话不是在开玩笑,他故作轻鬆地回道“要跑前,我也得先吃饱。”
卫甚则朝他眨眨眼,唇角挂着弧度极大的笑容,道“是吗这麽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去买东西吃了”
卫君直瞅着卫甚则,眼神满是无奈。
“好啦我走了。”
他的表情显然取悦了卫甚则,卫甚则哼着歌,将房间的锁一一打开,然后走出去。
卫甚则离开房间后,卫君直闭上眼睛,细细想着他目前的处境。
他还是被关在房裡。
他的房门虽然被卫甚则锁上,但卫甚则却在离开前,故意教会他怎麽开锁。
这只能说明卫甚则在试探他。
卫君直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
这房间有监视器,又或者说,这整栋楼房的每个角落也许都被卫甚则安装了监视器。
卫甚则在等待,等着看他会做出什麽选择。
此刻卫君直心裡无比清楚。
如果他希望他的孟安时好好的,除了等待之外,他什麽都不能做。
第20章 何必难过
等了好一阵,卫甚则似乎满意了他的选择,终于提着两个便当盒出现在他眼前。
“今天买的人真多。”卫甚则带着抱怨的口吻说道,一边将便当盒一一拆开摆好。
卫君直望着卫甚则熟悉的侧脸,忽然想起小时候软萌可爱的卫甚则,那个总是怯生生地躲在他身后,怕昆虫、怕动物、怕人,好像除了哥哥,没有什麽是他不怕的。
“哥,吃吧。这可是这裡最有名的烧腊店。”
卫甚则将筷子递给他,秋水莹润的黑眸荡漾着愉悦的波光。
卫君直颔首,拿着筷子,低头一口一口吃着,嘴裡食不知味。
绑架、虐待、囚禁和杀人,做着令人髮指的事情却没有一丝负罪感,不知何时卫甚则已经离他记忆中那个什麽都怕的弟弟那麽遥远了。
电视正在播放如今最热门的综艺节目。
他们兄弟俩此刻就像以前那样,边吃着饭边看电视,彷彿什麽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卫甚则仍时不时就节目内容做出评论,卫君直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整个心思都放在孟安时身上。
卫甚则对孟安时的厌恶如此明显,如果再拖下去,他的孟安时还能活吗
卫君直考虑再三,最终决定孤注一掷。
饭还没有吃完,卫君直便将手中的筷子放在桌上。
卫甚则转眸望着他,眉目带着不解。
卫君直定定望着卫甚则,语调平静地说道“让孟安时走吧。”
孟安时三个字宛如不能提起的禁忌,卫甚则几乎是瞬间就被激怒,脸色y沉难看至极。
卫君直没有迴避卫甚则噬人的目光,继续说道“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卫甚则挑眉审视卫君直,然后笑了,笑得毫无保留的疯狂,笑得让卫君直胆战心惊。
卫甚则的笑声几乎完全掩盖电视的声音,随后戛然而止,就像一段被迫划下句点的文章,极端突兀。
空气被凝滞在一种极度压抑的状态,卫君直下意识提起十二万分警觉,眼睛紧紧盯着卫甚则。
“张穆衡、顾晏裴、李微恺、何毕生和孟安时,哪一个不是不相干的人偏偏偏偏他们在你心中举足轻重”
卫甚则细数着那些人的名字,说的同时,他的眼角因为愤怒微微泛着红。
“我们是双胞胎,从受ji,ng卵开始,就注定了你和我专属于彼此你只能看着我,爱我,属于我,就像我只看着你,爱你,属于你”
卫甚则每说一句,卫君直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他不知道卫甚则的认知竟是如此扭曲
“至于那些原本就不该存在的人,他们最后也不过走向他们早就注定好的结局。”
卫甚则冷漠无情地宣判“在我们的世界永远消失。”
“原本就不该存在的人”卫君直困难地重複道。
他的学生,他的同学,他的好友以及他的爱人,他们被迫进入卫甚则一手造就的悲剧裡,或是赔上性命,或是命悬一线,到头来竟只是卫甚则轻轻一句原本就不该存在的人
卫君直的心在此刻被处以极刑,卫甚则的话就像一把轻薄锋利的匕首,一刀又一刀毫不留情地凌迟他的血rou,他没有任何招架的能力,只能鲜血淋漓地杵在原地,任由血液伴随着疼痛漫延开来。
卫君直神情複杂地望向卫甚则,沉默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张穆衡。”
卫君直闭了闭眼,方才睁开眼睛望着卫甚则,强迫自己问道“你告诉我为什麽张穆衡要跳楼”
卫甚则微微挑眉,面不改色地回道“电视新闻不是说他因为感情受挫,又错把自己当成少年维特,因而导致这场悲剧。”
但我不信
卫君直的视线停留在卫甚则脸上,眼神带着明显的质疑。
卫甚则微微垂眸,纤长的眼睫在日光灯下轻轻颤动,犹如一只正欲展翅舞动的蝴蝶。
“新闻说的没错,张穆衡确实是因为感情受挫,所以才自寻死路。”
稍稍停顿,卫甚则唇角微扬,慢悠悠地又道“他喜欢上一个人,正巧这个人也喜欢他,但他们却不敢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卫甚则的语调带着閒话家常般的不以为意。
卫君直愣了一下,旋即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这个人跟他同性别”
他曾考虑过很多种可能,单单不曾想过张穆衡会是同性恋
卫甚则恍若未闻,陷入自己世界般兀自说道“这个人姓唐,父母都是常上媒体版面的名人,而他自己本身也是学校裡的风云人物。”
话已至此,卫君直已经能想像得到张穆衡为何选择跳楼了,又或者说卫甚则是如何让他选择跳楼的。
在明星学校裡,一群正值青春期的孩子们,他们怎麽会用平常心来看待一对恋人,更别说是同性恋,因为他们从小生活的社会从来都没有教过他们什麽是抛弃歧视。
所以卫甚则只需要说一句话,就能逼死张穆衡。
卫君直抿了抿唇,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听我的话自己消失,又或者在众人的目光下和他一起消失,你是这样逼他的”
卫甚则像是突然回过神,眨眨眼睛,秋水莹润的黑眸流露出无辜的神情,困惑地反问他“哥,你说什麽呢”
没等卫君直开口,卫甚则却是风马牛不相及地又抛出一个疑问“如果一个圆上,多了其他东西,那麽它还是圆吗”
卫君直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卫甚则见状轻轻笑了,夹起碗中的叉烧rou放进卫君直的碗裡,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曾听别人说,每个人出生都是一个半圆,而两个相爱的人终成一个完整的圆。这个比喻放在我们身上不是最为贴切我们是如此契合的两个半圆,从头到尾、从裡到外没有分毫差异,这样一个完美无缺的圆,若是多了其他东西,那就不是圆了。我最多就说了这个故事,然后他们听懂了,也做出正确的选择。”
卫君直瞪大双眼,震惊地望着卫甚则,完全无法理解这样扭曲的想法,而在震惊之后,取而代之的是几乎无法压抑的愤怒。
“对你而言,他们就是其他东西”
卫甚则的笑意凝固在嘴边,转了转眼睛望向卫君直,漆黑的眼睛如凛冬黑夜般冰冷渗人,卫甚则的唇角勾起一抹不合时宜的温和微笑,轻声吐露的话语却令他寒毛直竖。
“所以呢哥,你又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对我发脾气”
卫君直猛地意识到他与卫甚则已经无法沟通,因为卫甚则的世界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卫甚则他自己,而另外一个,则是他所幻想的哥哥卫君直。
卫君直抿唇不语,垂眸夹起卫甚则给他的那块叉烧rou,放进嘴裡咀嚼。
直到嚥下口中那块吃不出滋味的东西,卫君直才缓缓开口回道“我不会对你生气。”
因为在生气也无济于事。
卫甚则的眉目瞬间舒展开来,立刻又夹了一块rou讨好般放进卫君直的碗裡,秋水莹润的黑眸带着迷人的笑意瞅着卫君直,显然对卫君直的回答感到非常满意。
卫君直强忍着心脏被荆棘鞭笞的抽痛,勉强问道“那麽顾晏裴呢我以为你们相处的很好。”
卫甚则转了转眸,唇角微微一笑。
“我们的确相处的很好,这不是有目共睹的事不过”
卫甚则摇摇头,感叹道“倒是看不出他这人挺变态的,竟然亲自挖出自己喜欢的女人的”
卫甚则没把话说完,但也让卫君直想起李微恺失去的眼珠子。
不知道是因为从脑中闪过的那画面太过血腥,又或者是由于他太久没碰叉烧这般油腻又rou味重的食物,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登时从腹腔灼烧起来,当下他几乎无法抵抗地,便将胃裡的所有东西毫无保留地全给呕出来。
地上唏哩哗啦的一片狼籍,那股溷着胃酸的气味冲击着卫君直的鼻腔,他忍不住又再乾呕了好几次,卫甚则见状连忙递上一罐矿泉水,拍了拍他的背,并且担忧地唤了他几声。
卫君直接过卫甚则手中的水瓶,漱了几次口,方才觉得舒服一点,卫甚则立刻架着他换到另外一间乾淨的房裡,他则趁转换房间的空档快速地观察了室内空间。
新的房间距离旧房间不远,但也足够卫君直推断目前的处境。
客厅不大,是很普通的家庭装潢,有沙发、电视和冰箱,新房间的对面是楼梯,以他来说是二十步可以走到的距离,楼梯转角的牆壁上有一扇透明窗,一眼望去黑压压的树干几乎佔据了三分之二的窗景,剩馀的部分则被傍晚灰蓝的夜色所填满。
而他“昏迷”时,曾被卫甚则转移过一次位置,他閤眼默数过,卫甚则抱着他爬上一个楼层,一个楼层总共二十个阶梯。
卫君直猜想他现在正在一楼,而最初那间没有任何窗户的房间位于地下室。
他蓦地想起一件事。
当初他是在中午时看见孟安时的影像,男人身处在一片黑暗的、仅有一盏昏黄挂灯的房间,这说明孟安时待的地方并没有对外的窗户,否则肯定有日光的照s,he。
那麽,孟安时会不会也被关在地下室更甚者,或许就在他最初被关押的房间隔壁
想到这裡,卫君直的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孟安时是不是也听到了他跟卫甚则那不堪的时候
他的心脏宛如被许许多多的细针密密地刺着,难以言喻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復波涛汹涌的情绪。
兴许是卫君直的脸色过于苍白,以致于卫甚则的眉眼流露出慌张的神情,就像是个遇到困难却不知所措的孩子。
“哥,你还不舒服吗需要吃胃片吗还是你先躺着休息,我去帮你熬粥还是我先帮你挂点滴”
“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卫君直閤上眼睛,声音疲倦地说道“麻烦你帮我熬碗粥吧。”
“好,那麽你好好睡一觉,等我熬好粥再叫你。”
“嗯。”
直到听见脚步声远去,灯被关上的同时,卫君直几乎是立刻睁开双眼,愣愣地看着前方未知的黑暗,好半晌,他抬起手,狼狈地用手背贴着自己的额头,像是想抑制眸中几乎快满溢而出的悲伤。
原来
城隍爷的籤诗是应在这裡。
他跟孟安时注定婚姻难合。
卫君直无声地对自己说所以何必难过
就算孟安时不曾听见那些污言秽语,他跟孟安时也早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第21章 已在地狱
大概是身心俱疲的缘故,卫君直很快就陷入昏睡的状态。
等到卫甚则将他摇醒时,牆上时钟的长针已经转了三格多。
卫甚则拿了一张木椅坐在他的床边,身旁还放着一张木质小方桌,桌上摆着一个粉紫色铸瓷锅和两个青瓷小碗,最末处还放着一罐海苔酱。
“你先起来吃饭,想睡吃完了再睡。”
卫君直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眨眨酸涩的眼睛,试图从乾涸的眼中再榨出些许水份。
卫甚则见卫君直一脸迷煳地坐起来,不禁失笑地摇摇头,伸手掀开铸瓷锅上盖着的锅盖,粥糜特有的软糯香气立刻在房内四溢。
卫君直原本还有些茫然,倒是在这股浓郁香甜的味道刺激下,彻底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