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那就是小时候递给他樱桃,面目和蔼得像佛祖的杜爷爷,十多年过去,对方的面容却没有多大改变,只是脸上皱纹多了几条,周身的气息越发圆融了。
“各位,感谢大家百忙之中还来参加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爷子的寿宴。”杜老爷子一开口,安静的宴会厅内响起了许多回应的声音,大多道能受邀来参加杜老的寿宴,实是荣幸。
杜老爷子等人重新安静下来,接着道道:“老头子也不说废话,知道你们都不爱听。”下面又有人想反驳,老爷子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个笑:“别反驳,老头子也是你们这样过来的,能不知道?都饿坏了吧,先开宴,宴会结束后,我有一个消息要宣布,希望各位到时候留一留。”
说完,杜老爷子示意一旁负责音乐的工作人员接着放音乐,只留给众人一个神秘的笑容,就下了台。
场上的众多宾客挨个朝杜老爷子走去,恭贺之语不绝于耳,长辈们祝贺完,就轮到小辈了。
郁寒先上去,先是祝贺杜老万寿长春,又拿出了自己准备的礼物,亲手交到杜老手上。
与一般的宾客不同,像郁家这样与杜家本就交情匪浅的人家,除了交给门口宾仪的寻常贺礼,还要自备一份礼物当面交给主人家,方显诚意,而主人家也会将这份礼物与门口那些贺礼区分开来,交给贴身的助理仔细保管,以示郑重。
杜老爷子没有看郁寒送的是什么礼物,直接交给了身后的助理,转而拉着郁寒聊起天来,倒把其他人晾在了一边。
不过郁家与杜家的交情,其他人看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因此觉得杜老冷落了他们,只静静离开。
郁寒在京市嚣张许久,社交技能十级,把杜老爷子哄得直笑,好久才舍得放人。
等到林尘过去的时候,杜老爷子已经有些疲惫,林尘也不欲多做打搅,准备说完贺词就离开。
却没想到杜老爷子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冒出一句:“你是当年住老头子家隔壁的尘尘吧?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葡萄了。来来来,走近点,爷爷看看。”
林尘也没想到杜爷爷竟然还记得他,走近过去。
杜老爷子拍拍林尘的肩膀,感慨道:“当年的玉娃娃,如今也长大喽。”言语间竟是有些伤感自己年岁已老之意。
杜老爷子身后跟着的儿孙们忙安慰,倒是那气质淡漠的杜若,依旧是一副不言不语的出尘之态,在这温情的一幕里显得格格不入。
杜老爷子也不在意,只伤感了一会儿便恢复精神,脸色带着见故人的喜色,反而比刚才的疲惫还好了一些,他拉着林尘,询问了一下林家的近况,得知林家预计将事业重心转移到国内,连道了三声“好”,还告诉林尘林父林母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他,说他虽然不再是杜氏集团的董事长了,但说话还是管用的。
“不知道你今天会来,也没备上一份儿见面礼,这串佛珠老爷子带了许多年,你也别嫌弃。”说着就要把手上一看就带了许多年的手串脱下来送给林尘。
林尘哪里会收,不说他今日没想到杜老爷子会认出距今十来年,已经长开了的小娃娃,身上连份单独的贺礼都没备上,显得格外失礼,就是送了礼,林尘也决计收不下杜老这明显盘玩了许多年,一看便极其珍爱的佛珠。
“你不收?可是嫌弃这佛珠被老头子带了许多年,不是新的了?”杜老爷子故作伤心。
林尘当然不会这么说,事实上,像佛珠这类文物,越是年代久远,盘玩多年,越是珍贵,老爷子送串新的林尘说不准就收了,但这串戴了好些年的,林尘怎么敢收。
正要继续推辞,在一旁观看许久的郁寒突然从背后戳了林尘一下。
林尘拒绝的话咽下了,看杜老爷子的神色,也不像是拒绝得了的,加上郁寒不知为何阻止他,林尘为难片刻,收下了这串佛珠。
“杜爷爷,来得匆忙,我也没备……”林尘收下佛珠,正要对自己没能备上礼物的事情道一声歉意,垂在一旁的手上却突然被塞了一个小盒子。
林尘还没说完,右手就被抬起来,递到杜老面前,一副送礼的模样。
“……没备上什么好礼,还望杜爷爷不要嫌弃。”林尘停顿片刻,重新接上话。
“哈哈哈你竟还记得给爷爷备礼,这要是爷爷刚才没认出来,不是错过了尘尘的一片好意?”杜老爷子极其喜爱地接过礼物,也没有拆开,而是珍而重之地放到了助理的手里:“收好,我回去就看。”
杜老爷子又和林尘聊了一会儿天,这才精神不济,不舍地松开了林尘的手,回房休息去了。
杜老离开后,他身边陪着的儿孙们自然开始招待客人。
让林尘有些惊讶的是,看上去极不喜欢与人打交道的杜若,竟然也留了下来,而且临走前,很有深意地看了林尘一眼。
等人散去,林尘脸上的笑意淡下来。看着手里的佛珠,林尘沉思片刻,叫来了郁寒。
“你刚刚为什么让我收下佛珠?”
作者有话要说:杜老爷子对尘尘这么好,当然是有原因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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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佛珠
“杜老爷子年轻时,是整个京市圈子里最不择手段的人。”
郁寒双眼微眯,突然说起了一个与佛珠毫不相干的话题。
林尘无意思转动佛珠的手停了下来,看向手里的佛珠,这串佛珠一看便经常被主人把玩,每一颗珠子的包浆都圆润光泽,和杜老爷子和蔼的面容十分相称。
“你见到了杜若,应该也看出来他其实与极宠爱他的杜老爷子并不亲近,你知道为什么吗?”郁寒的声音突然压低少许,凑到了林尘耳边。
杜若与杜老爷子之间确实不亲近。但林尘一直以为这与艺术家那种需要飘离于人群之外,观察人所不能细致观察,描绘人所不能清晰表达的、俗称艺术性的东西有关,是本身的气质使然,现在听郁寒讲来,竟然是有内情的吗?
温热的呼吸吹拂过来,引起耳廓一阵酥痒,林尘颇有些不适地退开,皱眉道:“好好说话。”
白皙的耳垂泛起清透的薄红,比红玉更美,郁寒嘴角微微一勾,不仅没有退开,还更进一步,嘴唇几乎要贴到林尘耳朵上:“不行,这些事情不能说得太大声,远了你就听不见了。”
林尘侧头躲开郁寒的靠近,耳朵却还是蹭到了郁寒的嘴唇,退开的一瞬间,林尘甚至感觉到了有什么湿润而柔软的东西从耳垂擦拭而过。
“郁寒。”林尘一贯清冷的声音也让郁寒着迷,怎么会有人从声音到长相,都这么刚刚好长在他的喜好上?
“嗯?”郁寒试图再度凑上去。没想到林尘的耳垂竟然这么敏.感,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想喝红酒吗?”林尘的右手,不知何时端着一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酒液浅浅覆盖一层,在灯光下流彩生辉,但是比起酒杯,更让人心动的是捏着酒杯的手指,细长白皙,在酒液的映衬下,比白玉更莹润,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手背隐隐透出青筋,极具力的美感。
林尘端着红酒,不容置疑地压近郁寒的嘴唇,透过透明的酒杯,郁寒看到了林尘的眼睛,眼型细长,眸光微垂,不笑的时候冷淡得让人害怕,一点透过酒杯光反射进林尘的眼睛里,却并没有使那双眼睛变得温润,反而更显清冽。
“……要。”
宴会还在继续,轻缓的音乐在舞池中回旋,灯光在杜老离开后黯淡暧昧下来,不再那么明丽耀眼,灯光下的人们在暖黄的灯光下心情放松下来,觥筹交错间,有女士的裙角随着音乐轻扬。
从杜老爷子走后,一直暗暗观察着林尘的人看到,站在他对面,那个身着酒红色西装,长相称得上风流纨绔的男人,靠着墙壁,微微屈膝,颤抖着睫毛闭上了眼睛。
鲜红的酒液顺着颜色略深的唇流进唇中,不知是灌酒的人太急,还是喝酒的人太紧张,那些酒,大半都顺着白皙的脖颈从唇边滑落,划过不断吞咽的喉结,微凹的锁骨,打湿了白衬衣的衣领。
捏着酒杯的男人……或许称呼为男孩更为合适,表情冷淡地灌完了酒,将空了的酒杯放回桌上,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条雪白的帕子,非常暴力地塞进了男人湿透的衬衣领口里。
等暗暗观察的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个被按在墙上灌酒的人,不正是京城花名在外的郁大公子吗?他那张天生风流的脸,比某宝某爸爸的辨识度都高。
他们刚刚看到了什么?这一定只是一次单纯的喂酒吧,一定是他们平时玩得太不正经,所以才会在这么正经的一幕面前想法这么不正经,对吧……
郁寒站直身体,若无其事拿帕子擦拭着胸前酒渍,余光一一扫过众人,丝毫没有自己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的羞耻,反而挑衅地回望四周隐约探过来的视线。
大部分人都在扫视中回避开来,一种不知何处起的羞耻感让他们避开了目光,明明郁寒才是被喂酒的当事人,但是围观群众总感觉对方的脸,可能还没有自己热。
郁寒当然不会再脸红,他的脸红,在上次就用完了好么?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他还敢主动邀请,有什么好害羞的?
看到大部分人识相地不再关注这里,郁寒悠闲回头,看向林尘。然后,浑身僵硬。
林尘身后,林母的目光从震惊到十分震惊,再到缓慢收敛情绪,等郁寒看到时,已经是面无表情。
“丹丹阿姨……”郁寒手中,擦拭酒液的手帕掉到了地上,声音迟涩。
林尘转身,看到林母,倒是没有郁寒的惊慌,淡定地和自家老妈打了个招呼:“妈妈,你和爸爸谈完了吗?”
徐丹递给郁寒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没有再多顾郁寒,转向林尘时,脸色已经十分自然,也没有提刚才看到的事情:“妈妈已经差不多了,你爸他还早,估计待会儿还要和人一起吃饭,到时候我们先回去,不用等你爸爸。”
林尘点了点头,见母亲有带着他离开的趋势,林尘看了眼僵在原地的郁寒,想了想,问徐丹:“妈妈,你有手帕吗?”
徐丹看了眼郁寒掉在地上的,绣着“LC”字眼的手帕,往郁寒被洇湿的领口扫了一眼,从手包里拿出一叠手帕,递给林尘:“下次不要这么不小心,把人家衣服都弄湿了。”
郁寒感受着尚还湿润的衬衣领口,感觉不需要手帕,自己身上的温度完全可以把衣服蒸干。
林尘拿着手帕,向郁寒走过去,帮他把脖子擦干净,又用手帕包着衣领拧了拧水,将手帕放进郁寒手里:“下次想喝酒,可以来找我。”
郁寒拿着手帕,欲哭无泪。
徐丹带着林尘从大厅中穿过,转过一面墙后,突然道:“小兔崽子,除了灌酒,你没把人家怎么样吧!”
徐丹走在前面并没有回头,但林尘能想象得到她脸上的表情,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没来得及。”
“尘尘,妈妈很担心你。”徐丹走了一会儿,忽然停下来,林尘险些撞到她身上。
她转身,因为战地记者的工作而略显粗糙的手摸着林尘的脸,林尘已经不笑了,但是徐丹却能感受到林尘不同于往日的开心,眼里流露出担忧和愧疚并存的神色。
她在担心,在内疚。
知子莫若母,徐丹早就察觉到林尘某些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他从小性子清冷,与再热情的人交往反应都是淡淡的,看上去不太好相处,但是奇怪的是,从小到大的人缘竟都还不错,大家一致觉得林尘冷淡的外表是假象,实际上很好相处,很长一段时间里,徐丹也是这样认为。
但是林尘八岁时,卷进了一起针对别人的绑架案中,那次绑架,有一个女人死在了林尘面前,经警方解救后,徐丹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儿子直哭,在看到女人尸体后,徐丹试图安慰儿子不要害怕,没想到林尘表情镇定,反而安慰起徐丹:“妈妈,我不怕。她是为了救自己儿子死的,相必在天堂也很高兴吧。”
警方当时正在处理尸体,女人是被强J后又折磨致死的,死状惨烈,近距离观看的另一个绑架案的主要受害人,已经被吓得浑身颤抖,直到警察到来,嘴唇还嗫嚅着,满脸是泪,无论心理专家怎么安慰,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精神已经很不正常。
而与主要受害人一同观看了整场惨剧、尚且只有八岁的林尘,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比训练有素的警方都要镇定泰然,没有害怕、没有慌乱、甚至……没有同情。
徐丹抽咽的声音一停,难以置信看向儿子。
那句“哪怕是死了,在天堂也很高兴”的话,是徐丹给四岁的林尘讲故事时,描述在战火中掩护战友离世的士兵时说的,讲完之后,徐丹意识到给四岁孩子讲死亡太过沉重,就补充了这么一句,也没指望林尘能够理解,就像她讲过的许多故事一样,只是一种对那段追梦岁月的追忆。
徐丹没想到林尘不仅记下来了,还理解了它的意思。但即便说得有道理,这样的镇定,在对比了另外一人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惨烈之后,林尘的冷静,就显得非常可怕了。
徐丹是那时候才真正察觉到林尘与其他人的不同。
“妈妈,我很好。”林尘皱了皱眉,不喜欢母亲眼中的愧疚,他并不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