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啊!!”
吕铭浩脚一蹬,木筏顺着山体滑落下去!
一颗炮弹砸过来,把山体击得摇晃,木筏乘势颠起来,很快又落下,倾轧着斜坡上的碎石,杂草以及树干,以极快的速度向山下俯冲。风在耳畔呼啸,树枝割得脸颊生疼,石砾飞起,冲进喉咙——却一点不觉得恐怖,也不害怕,热血策马奔腾在身体的血管里,迎着风,像要燃烧起来。
吕铭浩想起父亲临终前,对他说“你的人生当如展翅的雄鹰,你要张开羽翼,去天空翱翔,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下海,一头扎进水里,去感受波涛带来的冲激和冷凉,遇见敌人,你要勇敢反击,哪怕这人是你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你可以内敛,可以沉稳,但你也要满含热血,你的心脏要跳动,脉搏要贲张,双眸要圆睁。你的手,要搏击,推开所有的艰难险阻,也要紧紧地抓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下意识地,他紧紧收拢双臂,这样,想要的一切就都圈在怀里了。随着木筏再次跃起,他仰起头,去看高高的天空,灰茫茫的海平线牵着最后的残阳,前所未有得让他觉得美丽。
风声尖啸,带来咸shi的味道,他乘着风,像要冲进下个轮回。
“冲啊!!”
木筏又落了下去,巨浪滚滚,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顶。
第135章 第22章
扎进水里时, 强大的地心引力吸附着木筏,有那么一个瞬间,吕铭浩以为要死了,再也浮不起来,他不敢呼吸,憋着一口气倒计时,数到第十下时, 又一波巨浪扑来,将木筏卷起,推向高处。
这时才大口地呼气, 也顾不得吸进多少海水。很快地,木筏再次下落,又冲进水里。几番过后,势头终于止住, 吕铭浩喘了口气,四下张望。快艇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用手当浆,吃力地划水向快艇靠拢。
又一个浪头打来,如巨人的手,拍得他晕头转向, 他随手抓了根漂在水面的木枝,拿来当浆使。低头看,李树牙关紧咬,脸色苍白, 看来已经疼昏过去了。也难怪,刚才那几下,连吕铭浩都颠得七荤八素,何况还是负伤惨重的李树。
天色渐渐暗下去,最后的阳光在海平线下遁去,几颗疏朗的星爬了出来,代替太阳点缀天空。
眼看快艇越来越近,吕铭浩丢了木枝,伸手去抓船舷。
远方传来螺旋浆轰隆隆的声音,他大骇,回头看,两架战斗机贴着海面呼啸冲来。
不好!方才他制造那么大动静从山上滑下来,想必战斗机早已发现了他。
四周没有掩护,情急之下,他忙把木筏翻转,潜入水中。
头顶子弹噗噗s,he入水下,被水波减弱,在他眼前拖出长长的水花。
他憋住气,去看李树,昏迷中的李树吸进不少水,肺部难受,又咳嗽着惊醒。由于腰部被绑在木筏上,此刻李树呈面朝下的姿势,慌乱之下,用力挣扎。
又几颗子弹落下来,吕铭浩连忙按住李树的肩,伸手来帮忙。好在布条经过下滑不断地摩擦,早已破破烂烂,他只稍稍用了点力就扯下来。
李树整个人向水底沉去。
吕铭浩大惊失色,连忙跟着沉下去,抓住李树的肩膀用力提起,怕他没法呼吸,又嘴对嘴地把气息传递过去。
螺旋浆的声音忽远忽近,像在低空盘旋,久久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吕铭浩听得飞机离得远些,索xi,ng冒险一回,托着李树的头探出水面,李树大口地呼吸,他胡乱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漂浮物。一根空心的木头漂了过来,他赶紧抓住,万幸木头不粗,他只稍一用力就将其折成两半,递了一半给李树,另一半自己咬着,再次沉入水底。
水面的涟漪刚刚散去,战机又飞了过来。
他紧紧地搂着李树,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声音才渐渐小去,最终完全听不见。
快艇又不知被冲到哪儿去了,他ji,ng疲力尽,慢慢浮出水面,托着李树的头,四下找寻。
李树的意识再度模糊,呼吸越来越慢。
吕铭浩急得大喊,大战过后的海面静悄悄的,一点回声都没有。潮汐已经退去,水面风平浪静,波澜不起。天空陷入了完全的黑暗,疏星微弱的光,照不进深海。
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快艇,翻身上船后,李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船底大概挨了子弹,破了个小洞,海水汩汩地往里灌。吕铭浩什么都顾不得了,冲进舱里找出备用毛毯,手忙脚乱给李树裹上,又不断按压他的心脏,做人工呼吸。
李树的身体渐渐冰冷,脸色像纸一样苍白。
突然就想起从山上冲下来前,李树说“临死前,接个吻吧。”
说什么死啊!你得活着呀!
吕铭浩重重按压李树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心里数着秒数,强迫自己冷静。忽而又觉得生气,忍不住大骂起来。
“这算什么啊!只许你救我,不许我救你吗?我一救你,你就死给我看是不是!你倒是起来给我说清楚,谁长得像讨喜猴啦,谁又活得像个跳梁小丑啦?!就你能,你那么能说什么不想死呢。临到头了说这么泄气的话,你丢不丢脸!你觉得我脑子里的像素花吃掉了我的理智,觉得我抱着太过强烈的正义感在讨这个世界的欢心吗?如果是这样,那么你呢?你的像素花不也吃掉了你的脑子吗?你以为你是谁?银河英雄要拯救地球吗?不是的!你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唯一不同的就是脑里多了个东西,你没有必要拿自己的xi,ng命去救我,去救这世界千千万万的像素花,没人需要你救,到头来,你也不过是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身上罢了。
“你其实也并不肯定自己能起多大作用吧?不然你临到最后打什么退堂鼓,真想当英雄的话,倒是挺起胸膛上啊!李树,你不想死的,对不对!你倒是睁开眼睛啊!不想死,就好好活着,好好呼吸,好好笑,好好哭,没事跟人唠唠嗑,打打架,实在不行你背个小鼓逢人就敲敲打打也好呀!
“李树!!
“李树!!!”
吕铭浩喊到后来根本不知道自己喊了些什么,嗓子干疼,ji,ng疲力尽,夜风好像把李树的魂魄都吹散了,任他怎么捶打呼喊,就是没有反应。
最后他终于泄下气来,盘腿在李树身边坐下,用手摸摸对方的脸,又握住对方的手,什么也不说了,就只静静地垂着头,陷入无穷无尽的悲伤里。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紧紧握住的那手忽然轻颤了一下。
“吕铭浩,胆小鬼,别哭了。”
李树艰难地睁开眼睛,朝吕铭浩看了看“原来不是哭,是血啊。”
吕铭浩原本被悲伤压着,哭不出来,徒听他说话,忍不住就掉下泪来。
李树苍白地笑了,说“没死,哭什么丧啊。”
话语未落,一把被吕铭浩抱住,紧紧地,像要揉进心里去,不由心跳漏了两拍。
吕铭浩按着他的头,咬牙切齿“妈的,第二次了啊。每次都要吕小爷从鬼门关把你拎回来,鬼门关那么好玩吗?”
“嗯,好玩,有空带你也去。”李树眼神清明,亮晶晶地看他。
吕铭浩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跳起来,去船舱的小储物间拿了根烟花出来,点燃了放到天上。也不知钱小三儿能不能看到,这大海茫茫的,雾霾岛已经整个儿沉没了,唯一的地标消失,四面八方都是水,根本不辨方向。
再回船舱时,李树正趴在窗口向外看。
吕铭浩走过去,跟着在床边坐下,伸头去看。
遥远的天边打雷了,紫色的闪电从漆黑的夜空劈下,瞬间把海天点亮,刚毅的闪电的线条犹如大自然的舞者,在茫茫天地间织出惊心动魂的网,一条未逝,一条又起,连绵不断,充满无尽的生命力。
吕铭浩说“李小树儿,一定是你刚才渡劫失败。看,现在老天爷的怒火降下来了。”
李树没回头,随口胡诌“有你在,还渡什么劫啊。”
吕铭浩不干“凭什么啊,有我在,怎么就不能渡了?”
李树回头嫌弃地看他“你一个讨喜猴,渡什么劫。渡了能成齐天大圣吗?”
“……”
李树咬牙切齿地“刚刚我可听见了,有讨喜猴骂我是讨喜猴呢。”
“……”
李树顺势往他怀里一倒“讨喜猴,来,给爷敲个鼓呗。”
吕铭浩忍无可忍,说“滚!”
话虽如此,却还是不禁收紧了手臂,把某个渡劫失败的道友搂得紧紧的,生怕对方化蝶飞走似的。
远远地,有雷声传来,天边紫色的闪电显得愈发明亮了。
李树说“饿。”
吕铭浩就跳下来,去冰箱里翻箱倒框,末了拿两包泡椒凤爪过来,小心翼翼地“条件简陋,ji汤没有,ji爪吃吗?”
李树说“吕铭浩,你忘恩负义!就拿ji爪胡弄你的救命恩人?”
吕铭浩认真地犹豫一下“要不,我以身许?”说着就要动手脱裤子。
李树吓得直往床角缩,说“妈呀,像素花果然反人类,老子二十多年的贞c,ao要保不住了!”
吕铭浩说“逗你玩呢。”忽然想起那天在雾霾岛上,自己急吼吼地冲李树喊“如果当时你真的对我做了什么,真的那样了的话,我……也许我也并不是不愿意。”没来由就脸上烧得慌。
妈的,他一个大男人,脸红个什么劲啊!
李树笑得肚子抽筋,不住地咳嗽,拍拍身下的床铺,说“过来,爷给你脱。”
吕铭浩绷着脸,同手同脚地向前迈了一步,又迈一步,然后视死如归地蹦上床,直挺挺地躺好“第一次,你下手轻点。”
李树真笑得要晕过去了,伸手把他揽进怀里,说“改天。”
吕铭浩忽然心里好大一阵失望,接着又听李树说“晚上我睡觉,你守夜。”
凭什么!当下大怒,要跳起来,扭过头,李树却已闭上眼,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呼吸匀称,胸膛起伏。吕铭浩没来由又喜滋滋的,用手戳戳李树的脸,真好,这人,活的呢。
因着怕军方再回来,吕铭浩强撑着守了半宿夜,后来实在太累,便也不管不顾,搂着李树沉沉睡去。
运气真好,一夜无事。
待到醒来,强撑着酸痛的四肢坐起来,先看李树,这人还睡着,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忽然哗啦一声,浑身激灵,顿觉扎进了冰凉的海水里。低头看,水不知何时漫了进来,很快就要淹没床铺了。
第136章 第23章
吕铭浩猛地想起那个被子弹穿透的小洞, 昨天又慌乱,又困倦,把它给忘了,没想到才睡一觉的工夫,海水已经漫进来,看来那洞再不堵,船很快就要沉了。连忙扑腾着冲出去, 把舱门打开——钱小三儿正蹲在小洞边,埋头舀水呢,水把他大半个身子都淹了, 只露了个脑袋,旁边还漂着不知从哪儿来的海藻,看着怪滑稽的。
吕铭浩喊他“三儿?什么时候到的?”
钱小三儿乐呵呵地“天刚亮就到了,看你们睡着, 没敢吵。这会都中午了,吕铭浩你可真能睡。晚上没少折腾吧?”
吕铭浩脸一红, 挥手赶他“去去去,再胡说我打你!”
钱小三儿把手里的小桶一扔,抱头就往舱里蹿。“妈呀,这海上太阳真够毒的, 看我这细皮嫩rou的,瞬间就黑了!”
李树还睡着,有点发烧,吕铭浩拿冰块给他敷了敷, 又问钱小三儿“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钱小三儿蹶着屁股在冰箱里找吃的,头也不回“跟你想的一样,五年前,你们确实有交集。那年冬天,你们都坐过一班从莫斯科开往a市的列车,据说是新开通,纵贯亚洲的最美线路,很多人都慕名前去。但是恰好地,你们都在同一节车厢,你,张晓雅,还有李树。”
找到一罐可乐,钱小三儿打开喝了一口,擦了擦嘴,才又说“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吗?不,我接着又查了那节车厢的乘车名单,还好,五年过去了,那份名单还保留着。给。”
他从身后的防水背包里取出个平板,打开递给吕铭浩。
吕铭浩快速滑动一下“冯文正?”
“没错。”钱小三儿正色道,“那时你应该还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