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冲电话里说:“你好,时间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上班再聊吧。拜拜,晚安,再见。”
他带着笑意说完了最后三个词,然后把顾朝熙的手机重重地扣在桌上,用手压着。
“你干嘛?”顾朝熙怔怔地看着他,“这样不好吧?”
“确实。”盛明绎认真而严肃地说,“我也觉得在别人吃饭时间跟人家聊个不停非常不好。”
“哎,”顾朝熙帮同事辩解,“他不知道我在吃饭。”
“我想我炒菜时候的声音他是可以听到的,除非你的同事耳朵不好。”盛明绎微微笑,“不过如果他失聪,我想也不至于跟你聊这么久,聊得这么起劲,您觉得呢?”
都用上敬语了……
顾朝熙心道不妙,看起来是生气了。
盛明绎起身,拿起桌上的杯子去喝水。
顾朝熙不安地戳了戳碗里的米饭。
想想也能理解,人家下了班特地来给他做饭,结果他却一直在跟人讲电话……对方会不爽也很正常。
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哄。
先吃饭吧!
多吃几碗他应该就会消气吧!
想出这个绝妙的弥补方法后,顾朝熙开始敞开肚皮大吃特吃。那三菜一汤盛明绎根本没吃多少,还剩很多。他火速解决了一碗,又添了饭。
在此期间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却不知道盛明绎在做什么,也不敢回头看。
不一会儿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顾朝熙有些疑惑。
这家伙要在我这里睡?
还是只是洗个澡?
他怀疑是后面一种,盛明绎做了饭,身上有油烟味儿,所以想洗澡,这很合理。只是令他意外的是,对方洗完,直接进了他的次卧。
顾朝熙放下碗跟了过去。
“你要在我这里过夜?”
“有问题吗?”盛明绎已经坐到床上去了,他没带睡衣,只用一条浴巾围着下半身。
顾朝熙走到床前:“有问题。”
“我们现在在伪装情侣,情侣都是会一起过夜的,谢谢。”盛明绎说完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又把浴巾揪出来扔在一边,然后背对着他,睡了。
顾朝熙完全拿他没办法。
伪装情侣确实要伪装到位,但是……但是……
他也“但是”不出什么,只是看着前男友这么长一条躺在自己家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是不是吃醋了?”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戳了戳对方的背,饶有兴致地问。
盛明绎坦诚地回答:“是的。”
他太坦诚了,以至于顾朝熙感觉到,他好像有点喜欢自己。
倒也不是才感觉到,在此之前,他无次数从对方温柔的眼神中感受过爱意,只是现在更明显了。
他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你干嘛说出来啊?”
盛明绎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你自己要问的。”
房间里没开灯,但借着客厅的光可以让他们看到彼此的脸。
顾朝熙开始蛮不讲理:“我问了你可以不说啊。”
盛明绎:“嗯……你不想我回答可以不问。”
“你有什么好醋的?”顾朝熙忍不住说,“你谁啊?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咱们只是伪装情侣吧?我就算跟别人上床你也管不着。”
“就当我没问,你睡吧。”他起身要走,却突然被抓住了手腕。
“干嘛?”顾朝熙甩了甩手。
盛明绎手下滑,改为抓住他的手。
“我们谈谈。”
顾朝熙看着他的手:“一定要这样谈吗?”
盛明绎点头:“一定要这样谈。”
“好吧,”顾朝熙往他身边坐了点,“那谈吧。”
盛明绎看着他,似乎在纠结什么,又好像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只是静静地拉着他的手。
顾朝熙非常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在不断发热,慢慢地还出了汗。
是天气太热,还是他太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
在漫长的等待中,顾朝熙突然脑洞大开,怀疑对方要表白了!!
他瞬间陷入焦虑之中。
他很怕盛明绎给他来一句:“我们结束游戏,正式开始谈恋爱吧。”
如果对方真的表白,他该怎么办?要拒绝吗?
不,为什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难不成还要答应他吗?肯定要拒绝啊!
不,要不要先答应他,假装跟他好一阵,跟他彻底依赖自己了,再把他甩了,报仇雪恨?
不,这也太幼稚了!
不,这不幼稚!这是成年人的战争!
……
顾朝熙纠结起来,总觉得自己不该答应对方的表白,都分手了,怎么可能再在一起呢?这不是啪啪打自己的脸吗?但他又觉得得抓紧机会打击报复,不能放过盛明绎。
真的是非常非常苦恼……他又想起多年前,盛明绎跟他表白时的情景。
那是情人节吧,刚好是周五,下午学校放假,学生们都回家了。盛明绎先给他发消息问要不要给他补课,他则是礼貌地问:“你不用陪女朋友吗?”
盛明绎回:“没有女朋友。”
顾朝熙心里马上亮了起来。
是的,就是“亮”的感觉。
“那就补课吧,谢谢学长。”他赶紧出去买了点零食饮料什么的,带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那个树洞。
不久之后盛明绎来了,像往常那样给他补课,但明显心不在焉,讲得语无伦次,颠三倒四,还不住看他。
顾朝熙觉出不对劲,他从学长的眼神看出异样的东西。他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反正他很明显地感觉到盛明绎要跟他表白。
他感受到了他的焦虑,凝重,不安,和深沉,就像眼下一样。
后来盛明绎果然短暂地离开了一下,又捧着先前藏在树林里的玫瑰花回来朝他表白,他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然后他们拥抱,然后盛明绎珍而重之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他踮起脚回亲对方的脸颊,然后他们正式开始谈恋爱。
回到当下,顾朝熙感觉此时的盛明绎比那次更凝重。
他也跟着更加焦虑。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盛明绎松开了他的手。
“算了。”
那一刻,顾朝熙莫名很失落。
手上的温度散去,他的心也跟着凉了。
意识到自己在失落后,他又非常懊恼。
他不该期待,不该失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可……还能为什么?
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
只是他不想承认。
“有病?”他故作镇定地骂了盛明绎一句,然后起身离开,出去继续吃饭。
但却吃不下了。
这一晚他辗转难眠,一直在唾弃自己,顺便唾弃盛明绎。
他敢肯定盛明绎那会儿一定是想表白的!
只是最后忍住了。
估计是担心对不起前男友吧,算他还有几分良心。
快天亮时顾朝熙才睡着,两个小时后他又醒了,然后开始做早饭。
盛明绎醒来后恢复如常,好像前一晚无事发生。
饭后他对顾朝熙说:“你收拾一下吧。”
顾朝熙很是茫然:“收拾什么?”
“同居。”盛明绎极为平静地说,“搬去我那里住。”
顾朝熙瞪大了双眼:“你想屁吃?”
同时心里想:这算表白吗?不算吧?
“只是让你过去住,又不会对你做什么。”盛明绎突然凑近他,盯着他的脸,不怀好意地问,“你这脑袋瓜里,每天都在担心什么呢?”
顾朝熙被看得满脸通红,马上把他往门外推:“赶紧去上班吧你!”
他把人推出去,然后火速关上门。
他也不知道自己整天都在担心什么!
反正同居使不得!
十分钟后,他估摸着盛明绎已经走远了,于是也准备去上班了。结果门一开,却见盛明绎竟然等在他门旁边。
真是活见鬼!
顾朝熙吓得叫了一声。
“你有事吗?!”
“有啊,”盛明绎靠在墙上,用很轻松的口吻说,“你还没答应我呢。”
“想都别想!”顾朝熙锁上门,去按电梯。
盛明绎也进了电梯。
两个人并肩站着,电梯门合上了。
谁也没有说话。
顾朝熙站在那里没动,过了一会儿,盛明绎看了他一眼。
顾朝熙:“?”
“可以劳驾按一下电梯层数吗?”盛明绎温声说。
顾朝熙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连忙按下一楼。
想到盛明绎一直在欣赏自己发呆的样子,他顿时极为窘迫。
这个人好烦啊!!
*
这天上班时,顾朝熙一直心不在焉。一会儿想到当年的美好时光,一会儿想到昨晚的思想斗争,还忍不住展望未来什么的。
现在情况开始不对劲了,他不对劲,盛明绎也不对劲,而且两个人肯定都看出对方不对劲,这样下去的话……
情况不妙。
多重意义的不妙。
要不结束吧。把钱退给他,不跟他玩儿了,反正那钱他一分也没动。
可是转念一想,拿了钱就代表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钱,退钱的话会不会让盛明绎以为他动了真感情?
不好不好,不能退。
顾朝熙纠结了一天,一直没能做出决定。
下班后部门聚餐,他请客,带同事们去了市里最好的烧烤店,却在上厕所时遇到了王竹。
王竹见到他尤为惊喜,又叨叨上回一转眼就找不到他们人了,然后问:“盛明绎呢?”
顾朝熙十分尴尬:“咱们尿完出去说好吗?”
“好的好的。”王竹火速尿完,然后等他一起出去。
两人在外面的小方桌坐下,随便要了点吃的。顾朝熙告诉老同学,盛明绎在上班。
王竹说:“你俩什么情况?”
顾朝熙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你看到的那种情况。”
“他失忆了是吧。”王竹说,“是上回车祸导致的?”
顾朝熙点点头:“应该吧。”
王竹往土豆片上刷油:“说起来他失忆我也有一部分责任。”
“啊?”顾朝熙有些茫然,“你在车上?”
“不不不,是因为我不在车上。”王竹神色凝重起来,“那天本来是同学聚会,他生病了,不太舒服,但还是坚持跟我们在一起。后来不是听说你家出事了吗,他就想去找你,我本来打算陪他的,但临时接了个电话有点事,他就说不用,我也没有坚持,后来就……”
说到这里,他见顾朝熙脸色不对,连忙问:“你怎么了?”
顾朝熙脸色惨白:“你说他是为了去找我才……”
“啊,你不知道吗?”王竹露出懊悔的神色,“抱歉,我以为你知道的……”
“他为什么要去找我?”顾朝熙嘴唇轻颤,“那时候我们已经……我们已经分手了……”
“肯定是担心你啊。”王竹说,“那不刚分吗?哪儿那么快就绝情?”
顾朝熙双手抓着桌沿,说不出话来。
后来王竹还说了什么,他完全听不进去,王竹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服务员过来叫他,提醒他肉糊了,他才发现面前的菜全都烤黑了。
他要了一瓶酒,自斟自饮,思绪万千。
晚上十一点,盛明绎给他打电话,让他开门。
顾朝熙打了个酒嗝:“我不在家。”
“哪儿呢?”盛明绎马上有了怒意,“这么晚了还不着家?”
顾朝熙给他说了地址。
半个小时后,人来了。
一眼看到他桌对面有一副吃剩下的餐具,盛明绎马上皱起眉头。
“跟谁吃的?”
顾朝熙趴在桌上不说话,一张脸喝得红彤彤的,碎发挡住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盛明绎脸色铁青,倒也没在人家店里发作,而是先把他背上自己的车,给他系好安全带。
“跟谁吃的?”他又问了一遍。
顾朝熙还保留着一丝理智:“同事。”
“同事都不知道帮你叫个车,把你送回家?”盛明绎感到匪夷所思,“同事把你一个人丢在店里?几点了你知道吗?”
“女孩子……我让她先走的。”顾朝熙笑着说,“总不能让女孩子送我回家吧。”
盛明绎不好发作了,终于发动车子,带他回去。
路上顾朝熙一直侧着头,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叫了一声:“盛明绎。”
盛明绎瞥了他一眼,示意有话就说。
顾朝熙却没有话要说,他就是想叫叫他。
他叫了一路。
盛明绎只当做他喝醉了,也没搭理他,回家后给他简单洗了洗,把他塞进被窝,然后便去隔壁房间睡。
结果没躺多久,却听到那家伙又在叫自己,叫魂似的。
盛明绎穿鞋去主卧,耐着性子问:“干嘛?”
顾朝熙却又不说话。
这一晚上,盛明绎在两个房间来回奔走。每每刚睡下没多久,对方就开始扯着嗓子叫他。等他过去了,又不叫了。
直到天亮,顾朝熙才消停。
盛明绎睡到中午起床上班,走的时候某个酒鬼睡得正熟。
下午五点多顾朝熙给他发消息,跟他说做了饭。
难得某人主动邀请,盛明绎便在下班后去他家吃饭。
顾朝熙竟然还精心做了五个菜,了不得。
盛明绎暂时原谅了他的叫魂行为。
饭后,两人在阳台上吹风。
盛明绎说:“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