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刺耳。贺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戳屏幕截断响声,然后揪着徐岫的衣领把他往身后半开门的客房一塞,自己也闪身进来,门关上。
“我靠!”徐岫差点栽在床上,惊魂未定:“上个三楼你都来不及了!?我要投诉你擅闯民宅……”
贺征拿着手机皱着眉,抬手比划一下,转身进了厕所,又关上一道门。
这时他才看了眼屏幕,通话时长,五秒。数字还在往前跳。
他闭了闭眼,从兜里把烟盒拿出来,抖了抖:“喂?”
电话那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声。
他妈说话总带点小心翼翼的埋怨:“真真啊……妈妈白天打你电话,你没接,晚上怎么没回妈妈呀?”
女人说话前后鼻音不分,小时候被较真的贺征抗议过。
但她改不掉,也不愿意改,就说那你以后小名就叫真真吧。妈妈就这样了,妈妈不会。
于是贺征在八岁高龄得了一个新小名。
贺征觉得挺可笑的。他妈即便前后鼻音不分,“征”和“真”念得还是不一样。前者像“真”,后者像一声的“怎”。
小时候贺征很不解,怎么自己提了意见以后,他妈不仅没改过来,反而越念越错了。
但有什么办法,这是他妈。
她问完,似乎也不需要贺征的回答,马上接了下一句。
“妈妈也没有别的事,就是想问问,你那个节目到底在哪儿录啊?妈妈想看看你……我也不去打扰你,就在附近住一住,玩一玩……”
“别来。”贺征打断她:“还要我说多少遍。”
呼吸声代表沉默,贺征在心里默念一二三,果然,数到十,他妈开始哭了。
“你是不是嫌弃妈妈……妈妈把你养这么大,辛苦了一辈子,现在享不到你半点福气。你真是心狠,你跟你爸简直一模一样……”
贺征把手机拿开,点着了烟,推开厕所的小气窗。
凉风提神醒脑,有效地缓解了那阵窒息感。
他不用听都知道他妈会说什么,翻来覆去就是一个中心思想——他跟他爸很像。
手中的红点明明灭灭,他放空脑袋看了一会儿,见五分钟过去了,又把手机放回耳边。果然没声了。
对面似乎从他摆弄手机的动静中知道他又听着了,忙说:“真真呀……”
“要多少。”贺征再次打断她:“两百万绝对不可能,你好好想想。”
“……妈妈心情不好,你又不肯我去找你玩,我不过是想散散心,去旅个游。我问了你们导演,他说别人家妈妈都去的呀,你是不是嫌弃我……”说着说着她又要哭,但这次奇迹般止住了:“一百万吧好吗,妈妈只是想到处玩玩,我养你这么大……”
“二十万,你考虑一下。不要就一分没有,要的话给我发短信。挂了。”贺征说。
他在气窗边狠狠吸了两口烟,那股憋在胸口的烦躁感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气温真的低了,他慢慢把这根烟抽完,才感觉手都僵了。
烟蒂扔进马桶冲走,他跺了跺脚,忽然发现身上外套是江昀的。
唉。
贺征想,这下真的要洗了再还他了。
从厕所出来,就听到徐岫趴在床上,不知道在跟谁视频,塞着耳机,婊声婊气的。
“宝贝儿~你今天这个妆也太好看了吧……这还一般啊?我一接视频还以为看到了天使呢……”
贺征顺便被恶心得汗毛炸开,晚饭都开始向食道赛跑了,反手拽了个枕头砸在他头上。
“哎!没事儿宝贝,就是个路过的神经病……好的昂,我们明天再聊!”视频一挂,徐岫把枕头扔回去:“干嘛啊这么暴躁,谁电话啊,你妈?”
贺征心情非常不好,往房间里唯一一张竹椅上一坐。
这间客房是最早布置那间,家具也是最开始做的,质量没有后面的好。在他四舍五入一米九的身高重压下发出可怜的嘎吱声。
这下徐岫不用问都知道答案了,也没什么词儿可安慰:“心情不好啊?没事儿,今天爸爸陪你睡,来吧!”说着他把被子一掀,抛个媚眼,发出邀请。
贺征顿时受不了地骂他:“你这床有一米五都没有,跟你挤一起肉贴肉的,太特么恶心了。”
“哎哟!”徐岫顿时大呼小叫:“你歧视同性恋还是歧视我啊?换成你小昀昀邀请你睡不睡啊?”
“叫江昀,”不提还好,一提贺征更觉得无名火往上蹿:“你是太无聊了是吧,一整天就看你撩你撩他的。别把你那套泡妹手段用他身上,人性格敏感,万一当真呢。”
“卧槽?”徐岫惊了:“卧槽卧槽卧槽?”
他用好几个卧槽来表示震惊,手指着贺征说不出话来。
贺征一脸不爽的回看他,眼神非常嫌弃。
“……卧槽。”徐岫咂嘴:“双标王啊你。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自打来这么个破地方,跟中了蛊似的,先急慌慌的找医生,还把你那施坦威都拉过去了,铃姐恨不得坐卡车车斗里过来你知道吗?”
“不知道。”贺征说。
“跑了个松鼠吧还问我怎么办,非要再抓一个。这么体贴入微的,钢管都给你掰弯了吧!”徐岫斩钉截铁说完,立马又小声问:“你到底怎么想的啊?你要是真要搞基,我也不歧视你,你就直说好咯……反正你家那个情况……你就算不叛逆你那个妈都……”
“不搞。”贺征站起来,竹椅子又发出一声悲鸣:“你少看几本小说。圈里哪有那么多同性恋,为了拉关系方便,有的直男还装gay呢。江昀就是年纪小,这种节目经验少,有点艺术家毛病。我随便照顾一下,瞎猜什么猜。”
说完他拍拍衣服,把徐岫的一句“什么话都给你说了”抛到身后,拉开门出去了。
走到楼梯口,他脚步顿了顿。耳房的灯应该还亮着,有光隐隐约约漫出来,到他眼里只剩了一丝需要仔细分辨才能看见的光。
但就是这么一丝光,让江昀刚刚的笑容又猛然浮现。
贺征站了一会儿,没再下去,左转上了楼。
第40章
过了一会儿,江昀走到耳房门口,向楼梯方向看。
人影已经不见了,但他知道是贺征。
刚刚听见手机铃响的时候他就出来了,等他走到楼梯口,听见了关门的声音。他有点莫名,又回耳房呆了会儿,直到再次听见门响。
徐岫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但声音不会认错。很熟悉的语气,对象是贺征□□不离十。
然后脚步声渐远。
江昀叹了口气,又回头抓了一把竹条,扔进木箱,关掉耳房的灯回房,粘了一会儿马赛克玻璃,睡觉了。
“来,在这些牌里挑一张,写在纸上。”徐岫手一翻,眼花缭乱的动作谁也没看清,牌就在桌上铺成了一道标准的扇形。
江昀在心里选定一张,刻意控制着自己,确认没把目光在哪张牌上停格外长的时间。
然后接过王羽芨递来的便签,写了个红桃A。
“好了吗?”徐岫手一抹,牌不知怎么又全收到了手里,笑眯眯看他。
江昀点点头,把便签撕下来折好,交给王羽芨。
“放松,一个个这么严肃干什么?”徐岫把牌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洗,洗出花儿来了,小小的硬纸片在他手上像有绳子拴着似的,包括江昀在内,众人全看得目不转睛。
“紧张啊!”羽茜说:“我真怕你没猜出来,砸了自己的招牌……”
“是我的错,我没能给美丽的小姐安全感。”徐岫把牌又倒腾两下,递给羽茜,桃花眼看着像要调情似的:“那你能帮我一下吗?倒个牌,有你的好运加持,肯定不会出错了。”
纵然是羽茜,在这种攻势下也显得比平时兴奋:“我真倒了?随便倒?”
“随便倒。”徐岫笑着说。
羽茜倒了牌,徐岫表示感谢,拿回去后把这副牌归拢,放在桌面上,手又一摊,牌面绕城一个圆形。
他装模作样看了会儿,笑起来:“我知道了。”
王羽芨简直好奇死了,整个人都要蹿到桌面上:“徐岫哥哥,见证奇迹的时刻要到了吗?”
“算不上奇迹吧,”徐岫高深莫测道:“是我平常的功力罢了。”
说完挑了一张朝江昀飞去,江昀一手摁住了。
江昀看起来镇定,其实也有点紧张。万一弄错了,是不是还得再演一遍?这么想着,他翻开牌。
居然真的是红桃A!
江昀吃惊,别人光看他表情就知道对了,王羽芨把便签打开一看,大家齐齐哇——地喊起来。
“妈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瑞秋摸肩膀:“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到底怎么弄的啊!?”
徐岫春风得意:“小意思,你们还谁要试试吗?”
江昀忽然把视线投向门口。
贺征提着一个竹篮进来了,应该是节目组今天弄来的食材。他视线跟着贺征,一直看着他走进厨房。
这时其他人又哗哗哗地叫起来,大概是徐岫又翻了个花手。
江昀把视线挪回来,遗憾地发现,哪怕徐岫的表演再精彩,只有贺征出现在他十米以内,他的注意力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带过去。
不过贺征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
江昀余光看着贺征放完菜篮子,又跟导演说了什么,终于来到桌旁。他左右看看,把椅子拖出来坐到徐岫旁边,正对江昀,表情淡淡的。
江昀不遗憾,这个角度看贺征更清楚了。只是越清楚,他越肯定,贺征今天心情确实格外不好。
嘴巴抿得更深了些,眼睫时不时下垂,似乎在走神。更明显的是他总看手机。
江昀感觉他从坐到这儿起,到徐岫变完一个魔术,起码看了三次手机。
贺征拍摄的时候从来不看手机,哪怕拍完以后能在阳台打好几个小时电话,也不会在工作时开小差。江昀不觉得他不敬业了,只是有点担心,出什么事了吗?
没等他找到机会问一问,众人吃午饭时,天突然阴下来。
“还好昨天洗被单了,”羽茜端着熬成奶白色的鱼汤,看向外面:“这天可能要下雨。”
瑞秋抓着一根骨头,感慨:“自打我们来,山里的天气预报好像就没准过……”
话音未落,一阵急雨突然轰地落下,不过三秒,地面全湿了,然后就是水花飞溅的场面。
众人呆了呆。
“这也太快了?”瑞秋喃喃说:“……哎,昀昀你去哪儿?”
江昀什么也没拿,直接冲进了雨里。
这雨下得太突然了,又大,羊羔还在外面。那简易羊圈没有顶棚,他得把羊弄进来。
雨点有豆大,砸在脑袋上竟然有点微疼。
他眯着眼睛,跑到羊圈时上身就已经湿透了,头发往下滴水,像冲了个澡。羊羔也湿了,站在湿掉的干草上咩咩叫个不停。江昀快手把圈门打开,伸手要进去抱羊,那羊羔不知道是吓到了还是怎么,挺灵活就从他手手臂缝隙里逃了出去,往圈外跑。
“哎!”他一扑,没扑到,正着急,羊羔撞到了堵在门口的另一双腿上。
贺征双手一抄,把羊捞起来:“走。”
“哦!”江昀被雨打得睁不开眼,弯着腰跟着贺征往回跑。这时瑞秋和徐岫撑着伞出来了,聊胜于无地帮两人挡了二十米的雨。
“吓死我了!”瑞秋收伞,在屋檐下抖水:“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就看昀昀冲出去。”
徐岫啧啧两声,帮工作人员栓羊,往耳房牵:“江昀要是不提,等我们想起来,雨都下完了。小宝贝儿叫两声,谢谢爸爸嘛。”
这种雨下得急,停得也很快,就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已经明显小了许多。时间虽然不长,但地上都积出水洼了,羊羔还小,能少淋一会儿还是好一点。
作为代价,两人都湿透了,一起上楼冲澡换衣服。
江昀洗完出来,换衣服时有点犹豫,要不要再给贺征送件外套。
今天其实比前几天暖和,但贺征的衣服还是嫌薄。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拿了件敲了隔壁门,问问吧。
贺征过了一会儿才开门,穿了件短袖,露在外面的皮肤泛着红,挑了挑眉代表疑问。
“外套要吗?”江昀按捺住有点加快趋势的心跳,有点嫌弃自己。
“不用了,今天不冷。”贺征说:“你给我那件我洗好再还你。”
“哦。”江昀干巴巴答了句,抱着衣服转身。
“等等,”贺征突然叫住他,转身回房,门保持着只开了一人宽的大小,从江昀驻足的角度,看不见贺征在干什么。
不到一分钟,贺征提了个篮子出来:“算了,还是你帮我洗吧,我实在洗不来。谢谢了。”
“好。”江昀又干巴巴答了一句,提着泡了水所以沉甸甸的篮子回去了。
江昀把衣服泡上,才感觉到有点微妙。
贺征之前大大咧咧进他房间,在他面前换衣服,刚刚却只把门开了那么一点。有什么不能看的?但你要说他拉开距离吧,他又让你洗衣服。
……算了不想了,江昀心里吐槽一句,直男简直比女人还难懂。
稍微收拾了一下,江昀看了眼手机消息打算下楼。
这么一眼,他开门的动作又停了。
就在刚才,经纪人展宏图竟然又给他发了条短信,让他有空了回个电话,语气还挺客气。
这么多天没联络,江昀以为自己已经是离职人员待遇了,猛然看到展宏图的名字,还有点不习惯。但他随后一想就明白了,丘灿麟过两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