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哎呀,都被你猜到了。”工作人员顺势装出头疼的样子,可他收不住的微笑让李知之确定了一件事——这个人确实是在幸灾乐祸。
那么问题来了。他和阿望,谁更长得像女生一点?
答案是没有。李知之无比确信无论是自己还是阿望,套上那身华丽优雅的和服都只会像违和感十足的人妖,而不是漂亮而魅力十足的千代子。
而且千代子台词不少,他也不一定记得住,更别提台词念得干巴巴演技更是辣眼睛的阿望了。他仔细想象了一下阿望一身和服的模样,一阵恶寒。
“其实你们也不一定一个人演两幕,不过这就要看你们的决定了。”工作人员提了个说不上建议的建议之后便离开了化妆间,只留下说不出话的李知之和一直沉默的阿望。
两人大眼看小眼对望半天,最终还是李知之对天长叹一声“好了好了!我来演吧!”
真是豁出去了,明明他最讨厌粉色,可为什么竟然主动穿上了这一件黑底粉花的和服。不得不说那一瓣又一瓣的粉色樱花飘落在深沉的黑色上,十分好看,也十分有千代子的角色印象,可穿到了李知之身上,那就有些滑稽而惨不忍睹了。
他完全不会穿和服,还是把另外的女xi,ng工作人员叫进来帮他穿戴整齐——还好不需要化妆和戴假发,否则李知之当场就得表演一个昏迷倒地。
“不戴假发的话,就在你这个小揪揪上夹个夹子吧?”工作人员笑吟吟地往他后脑勺上的小辫子上别了一个发卡,樱花花瓣形状,还带有小穗子,李知之一转头,那穗子就跟着晃来晃去,十分娇俏可爱。
“我要死了,阿望,我要死了。”
一身和服,李知之觉得自己根本不会走路了,他高举双手朝着阿望悲呼,后者却是默默地拿出了手机,也不知道拍了多少张。“知之别动,刚刚这样很可爱。”
“可爱?我是不是该把你送进眼科了——”李知之无可奈何地捂住脸,他真是越看自己越觉得别扭,可偏偏化妆间里四面都是镜子,他想躲开不看都不行。
他现在行动不便,只好任由阿望一通乱拍,否则肯定要上去抢手机,而不是只能虚张声势地大喊“你别拍了!我要生气了!”
“真的好看。”好在阿望比较在意他的感受,即使再怎么依依不舍也把手机收起来了,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头上的那个发夹。“很适合你。”他忍笑道。
“你是不是很开心?我告诉你阿望先生,待会有你哭的。”李知之瞪了他一眼,心情忽然好了一点,“千代子是别人的夫人。”
“……”阿望的笑容凝固了一瞬,立即转身过去拿起剧本。他一字一句地读完,这才面色复杂地放了下来。“知之……一定要演吗?”
“刚刚都说了要尽兴,反悔你是猪。”李知之看着他面露纠结反而开心了起来,对于自己即将女装登台的事实也不怎么在意了,“好了好了,管家先生,请你赶紧去换衣服吧。”
他推着面色越发y沉的阿望走进换衣间里,自己则是默默地读起了剧本。
台词比他想象的要少,可肢体动作却十分之多。这还真是难办啊,不仅是李知之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接触,他现在的这个状态也不太适合,并且还有——李知之偷偷瞥了一眼垂下来的化妆间帘子,在心中默默地给阿望点了根蜡烛,希望他待会看了不要太生气。
第三幕开始,广介演员的服装就不再是那一身略显寒酸的常服了。他已经顺利地变成了菰田少爷,出行前后都有仆人跟随,吃穿用度皆是当时日本贵族所能享受的最高待遇。
为了不露馅,广介不但假装失忆,还伪装出一副暂时失语的恹恹病容。菰田的下人们带着他四处去清点熟悉菰田氏的财产,那些丰厚的积累让广介既是吃惊又是暗自激动,同时心虚与不安也一直萦绕着他。
他夜里辗转反侧,一时因为自己的梦想成真而激动不已,一时又觉得所有人都看穿了他的伪装,此时只是在笑话他等着他露出马脚便把他一举抓获。
除了这些,最让广介坐立难安的,还有那个女人。那个与菰田最为亲密的——他的遗孀千代子。
千代子是最了解菰田的人,也是最容易认出他并非菰田的人。为了避免她察觉,广介不得不默默地疏远了这个美丽的女人,要求与她分房而睡。即使他知道菰田夫妻曾经非常恩爱。即使他……也被千代子的美丽所诱惑着。
“老爷,为何你对我如此疏远……是千代子做错了什么吗?”李知之念出这句台词时,也忍不住像阿望一样干巴巴的。并不是他不想认真,而是这太过于怨妇的台词让他实在是无法入戏。
广介演员此时身着一身黑色和服,色系倒是与千代子这身很配,一看就知道是夫妻。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李知之,又默默地吸了一口嘴里的烟斗,然而并不说话。
这一幕要演的是千代子疑惑于被疏远,于是夜里主动上来服侍广介。
李知之强忍着立即冲下台的冲动,勉强地挤出一张苦巴巴的脸,看着广介。不得不说他现在的幽怨心情和千代子当时的心情也有一丝谜之相似。
“夜深了,睡吧。”广介对他说,同时两人一起地躺在了铺在舞台一侧的榻榻米道具上。
ok,等熬过这一段他就解脱了。要和陌生人躺在一起,虽然距离很远,可李知之还是觉得全身都不舒服极了。他开始检讨起自己为什么要自作自受时,旁边的广介已经开始发出了噩梦中的咆哮。
过于担心被千代子看出端倪的广介做了噩梦,而千代子被他这么一吓醒,这个柔弱的女人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趴在他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哇哇哇——”李知之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来,双手按在广介演员的胸膛上,这一刻他犹如阿望附身,只机械一般地念着哇字。
不好意思,他真的演不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李知之从上至下盯着广介的眼睛,忽然从中看到了一丝笑意——靠,连专业演员都被他逗得笑场了。
好在这漫长如同真实过了一夜的片段终于结束了,李知之匆匆下台,便看到早已经完成了自己那一小段的阿望黑着脸站在台侧等着他。
“……”他一言不发地走过来,用力地把李知之抱在了怀里。
是熟悉的力度和气息,刚刚还紧绷得四肢僵硬的李知之,终于在他怀里放松下来,这才开始皱着脸委屈巴拉地开始抱怨“我错了,我刚刚不应该说你不认真的——落到我身上我也入不了戏!”
“他有没有趁机摸你手?”
这个问题瞬间就把李知之逗乐了,他噗嗤一笑,“阿望先生,你这是在询问自己的男朋友有没有被占便宜吗?”他从阿望肩膀上抬起头,却看到他一脸严肃,丝毫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我刚刚差点就冲上台去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可李知之就是听出了他正在生闷气,整个人都散发着“不开心要知之哄”的气场。
嗨呀,男朋友吃醋的样子好像还蛮可爱的。李知之左右转头,没看到人,便忍不住笑嘻嘻地亲了他一口“放心放心,你这么厉害,谁也抢不走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讲道理荔枝属于帅气挂的女装肯定辣眼睛,即使如此阿望还是展现出了一幅沉迷美色的模样,必须颁发一个最佳荔枝吹奖了。
阿望(领奖)谢谢,谢谢大家的鼓励支持,也谢谢作者给的机会,但最应该谢的还是知之。没有这么可爱的你,就没有这么会夸的我。
李知之?
第59章
安抚好了吃醋中的男朋友, 李知之拿到了第四幕的剧本。相比起之前剧本的厚度,这一幕的台词显然少了许多。在原著之中也是如此。
剧情已经发展到了广介将自己的梦幻乐园建设完毕,带着千代子前往岛上的人间天堂参观玩耍。李知之粗略地翻看了一下, 发现他这一次的台词更少了。
基本上可以归结为“哇——”“天啊!”“啊——!”这三种类型。
……他其实大概可以猜到这三句台词会用在什么地方, 只是想不出这个剧情要如何演出。阿望比他更“幸运”一些,第四幕里已经没有需要他扮演的角色了。
这是属于广介和千代子的舞台, 是他们两人的对手戏。
由于不需要出演角色,阿望被工作人员带离后台, 说是可以让他坐在观众席上欣赏。阿望一开始本不想离开, 只是李知之担心他看到某一幕时会冲到台上揍人, 三言两句地把他劝走了。
一切准备就绪,李知之穿着和服登场了。令他惊讶的是,第四幕的舞台并不仅仅只是台上的布景, 舞台后方、两侧,不知何时已经降下了巨幅的幕布,上面投影着的景象环绕着舞台中的他与广介,让他仿佛置身于那个被建造成世外乐园的海岛上。
广介正站在舞台中央等待着他的走近, 直到李知之站在他身前,他这才轻轻地弯下腰。
“千代子,欢迎来到我的乐园。”他不再穿着菰田少爷的贵重和服, 而是重新定做了一套高级的手工西装,整个人不再像第一幕时的青年作家那样潦倒,头发也刻意地抹上摩丝、将发型改成了时下流行的三七分油头,神采奕奕, 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自信。
“来吧。千代子,让我牵着你的手,一起欣赏这条水底长廊吧。”广介伸出手来。
李知之心中别扭极了,他实在无法入戏。但那个演员仿佛像是没看到他蹙眉的拒绝,执着地朝他伸出手,李知之只好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抗拒歪打正着地与书中千代子的心情十分契合,既想拒绝广介,却又无法拒绝——她已经发现了,面前这个死而复生的菰田,并非她深深爱恋着的丈夫。
周围的投影已经十分应景地换成了水底长廊的景象,在圆形隧道的玻璃壁之外,是从上往下由浅至深的海水,这条隧道建在深深的海底,抬头也无法望到水面。不时有海鱼成群飘过,偶尔还会有一两只形状古怪奇袭的鱼类游过,那幽深窒息的氛围将柔弱的千代子吓得瑟瑟发抖,越发不安。
与千代子相反,广介看着自己的杰作,心中充满自得与狂傲,他一路牵着千代子,带她从地面到海底,又从海底到山顶,将乐园之内稀奇古怪却又雄伟壮观的奇幻设置全都浏览了一遍。
前脚刚从那暗不见天日的森林走出,后脚面前就出现了一片广阔的麦田;踏上了几乎是直角形状的陡峭高壁,一转身又进入了布置ji,ng巧的西式花园里。明明这只是一座小岛,为什么能容纳得下这样多的场景?而且一旦离开,第二次回头便再也找不清楚刚刚才踏足的场景。千代子被这些忽而美轮美奂、忽而广阔恐怖的景象弄得晕头转向,如同置身于梦中。
“千代子,你知道什么是帕诺拉马馆吗?”广介镇定自若,甚至是颇为自豪地看着已经有些混乱的千代子。他的解释带着狂热,更像是高高在上的怜悯。
“那是我小时候流行过的一种把戏。首先让人走过一片黑暗,等你再走出来时,仿佛脱离了日常,面前出现的是一个崭新的世界。这是多么令人吃惊的一种欺骗啊!”
他哈哈大笑起来。
“站在帕诺拉马馆的外部看,确实只是坐立在普通街道上的普通场馆;而一旦走进内部,却是一望无际的非洲草原。这样的帕诺拉马馆要如何制作呢?就是用描绘好景色的高高壁纸,将小剧场围成一圈。利用大小不同的人偶增加远近感,放置上树木、石块等道具让它看起来更真实,最后再用罩子藏起天花板。在这么小的建筑里,就能创造出广阔的新世界。”
广介朝着面前的广阔麦田张开了双臂,闭上眼睛,仿佛在感受从面上吹拂过的清风。
“千代子!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这座小岛,怎么可能有这么广阔的麦田呢?”他张开双眼,瞳孔之中的狂热让千代子感到害怕,“我在这个岛上创造了好几个帕诺拉马,不是利用壁画,而是利用丘陵的深浅、曲线,小心翼翼地与草木、岩石搭配,巧妙地伸缩自然的距离,用人眼无法察觉的倾斜制造出偏高的效果——刚刚高耸得让你害怕的那座峭壁、看似直入天际其实只有不到百级的阶梯,就是这么做出来的。”
他越是兴奋而激动地解说,千代子就越是感到头晕目眩。
面前的这个正在侃侃而谈的男人,与她的丈夫有着相同的面孔,可他与自己沉默温柔的丈夫,无论是xi,ng格还是兴趣,都相差太远了!
这差距令她感到恐怖,眩晕,加上行走多时的疲惫,让她忍不住跌进了广介的怀里,她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询问“——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李知之也在问这个问题。
他突然之间感到了不对劲。舞台上的投影原本只是拙劣的道具演出,根本比不上书中的壮观描写,可随着广介开始带着他在舞台上来回走动,不停地给他介绍各种各样的场景设置,渐渐地,他那带有蛊惑xi,ng的语言像是施了魔法一样,带着李知之投身于那个奇幻世界中。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广介紧紧地抓住了肩膀。
……一般的话剧演员会有这样的能力吗?
突然紧张起来的李知之直直地盯着面前之人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我当然是菰田了——如果你是千代子的话,”广介笑了起来,“可如果你不是千代子,那我除了是广介,还能是谁呢?”
“你这话拿去骗小孩还可以,骗我就算了。”李知之冷笑一声,“自称死神的家伙?是你吧。”
那熟悉的、带着恶意的眼神,终于现出了真身,真实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脸上贴着胡子,画着浓厚的舞台妆,李知之根本分辨不出他的真面目,可他的眼神完完全全地将他出卖了。
“嘘。游戏还没结束。”他这话等同于是在承认身份了。
李知之想要挣脱开来,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就连眨眼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像你的灵魂被拘束在这幅死去已久的身体之中一样,这只是个相似的小把戏。”广介慢慢地把他放倒在地上,“好玩吗?”
“你来试试就知道好不好玩了!”无论是谁被这样戏弄,都一定会生气吧。李知之憋了一肚子火,语言也变得带起了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非要自称死神的话,那么就把话都说清楚了——”
“别着急。我说了,游戏还没结束,戏也还没演完呢。是吧,千代子?”广介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多么壮观、多么美丽的帕诺拉马啊——一个美丽的谎言,一场完美的欺骗,可怜的是置身于其中的人即使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却依旧找不出破绽所在。”
他的笑容变得有些狰狞,一口利齿几乎全都露了出来。“你见过帕诺拉马吗?”
李知之没有回答他。实际上这个自称死神的神秘人说话一直都神神秘秘古古怪怪的,好像就是刻意地要让他去猜测一番他的隐喻。可李知之并不喜欢和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对方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决定还是顺其自然地走下去——游戏结束,他自然能够得到新的线索。
“别废话了,赶紧把这一幕演完吧!”
“我也是在开始观察你之后,才读到了这个故事。不得不说,”广介答非所问,坚持要把自己的话说完,“你读的书还是挺有趣的,尤其是它与你所处的困境还略有相似之处。这就让我很感兴趣了。”
“好好想想吧,广介爱着千代子,可制作帕诺拉马岛的是他,把千代子带来看帕诺拉马岛的也是他,最终杀死了千代子的,还是他。”
直到第四幕演完,李知之都没搞懂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如果说他把自己比作千代子,把目前的困境比作帕诺拉马,那么爱着他的人……指的是阿望?
可他的死亡关阿望什么事。他是自杀的,这点毋容置疑,完全怪不到他人头上去。在自杀之前他因为一次手术失败而重新陷入了焦虑与抑郁之中,他藏得很好,阿望根本没有发现他的病症又复发了,一直到他选择死亡,对方都完全不知情。
而在他死后,阿望的伤心难过一度崩溃更不是虚假的。这样的人,会伤害他吗?
而且要把这个故事强行套到他身上,也太说不过去了。
他有些泄气地把头上的那个发夹拆下来,丢到一旁。如果那么容易就被挑拨离间,那他可就太玷污这份维持了十五年的感情了。
可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丝不安,似乎又在提醒着李知之什么。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神秘人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fff团团长,谢谢大家的支持。情侣就该烧死!
李知之打扰别人谈恋爱会不得好死,对吧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