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村的时候，特地的把马车停在了村长家里的院子里，这村里道路不平，有些人家门前修了大道能容马车通过，可大多人家家门口的路，都只是一些羊肠小径罢了。
他们去到的第一户人家xi,ng王，从外面看着的话，这家人绝不像是交不起租子的人家，因为啊他们家可是住着村里好些人家都住不上的青砖大瓦房。
心里做好准备之后，万东阳带着田雨浓站在那家人门前，然后轻轻敲响了门。
“呀，还说是谁呢，原来是东阳啊，快进来快进来，你们可是贵客啊。”开门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看着身子挺壮实的，不像是家里伙食不好的样子。
在田雨浓的预想里，交不起的租子的人家，定然那种家里人丁不少地却不多的人家，因为他们种出的东西还不够家里人的口粮，还哪有余粮去交租啊，可是这户人家……对了！她刚刚直呼东阳的名字，这家人怕是和家里有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所以才会仗着这层关系不给家里租子！
“哟，东阳啊，你身边的八成就是你新娶的夫郎吧，哎呦，城里人啊就是不一样啊，你看着细皮嫩rou的，怕是什么活计都不干的吧。”那妇人说着话还伸手过去，想要拉着田雨浓的样子，田雨浓自己也常在雨天上山，雨水黄土的沾shi衣物也不是一次两次，可他就是莫名排斥想要拉住他的这个女人，觉得这人身上脏得很。
田雨浓躲的动作太过明显，那女人尴尬之后便有些黑脸，有些嗔怪的看了田雨浓一眼之后，又指桑骂槐的对着万东阳说道“东阳啊，这人啊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忘本啊，而且啊这俗话说得好，嫁ji随ji嫁狗随狗，你夫郎都嫁给你了，这嫌弃咱们农家干活的人不太好吧。”
这家人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是来干嘛的！可他们都还没有提正事呢，这些人倒是开始倒打一耙了！田雨浓心里气的很，也不管万东阳要说什么，索xi,ng自己先开口了“这位大婶，你弄错了，我不是城里人，我也是乡下人，我家是田家村的。”
“还有啊，我和东阳这次来忙得很，所以我们也不想耽搁时间了，你家欠我家的租子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我们拿了也就……”
“哎呦！可怜啊可怜，这老天不开眼啊，去年没给个好收成，今年全家都得饿肚子，我们家如今已经三天揭不开锅了啊！”就知道他们是来干啥的，那妇人直接朝着地上一趴，然后便开始了哭天抢地，也顺便的想要把就在后屋干活的男人和儿子给哭回来，只有他们回来了，她才能有主心骨。
才不会相信三天揭不开锅的人能有这么好的ji,ng神，这么洪亮的嗓子，知道这人定然便是万东阳口中说的那种人，看着地上那哭的可怜的女人，心里不止生不出一点的怜悯之情，更是觉得他碍眼可恨得很。
伸手拉了拉万东阳的袖子，田雨浓想着如今这情况要怎么办？
心里叹了口气，万东阳也烦得很，他觉得如今这事儿唯一的办法只有这个了。
“王大婶，我们近日来不是来催你交租的，而是有另外的事儿。”知道这家人有三个快要成年的儿子，所以万东阳也不想和他们多折腾，所以速战速决。
“东阳啊，大家都是亲戚，叫什么王大婶啊，按辈分，你得叫我姨婆呢。”听着万东阳的称呼，心里便道不好，这女人便赶紧的把两人的亲戚关系给搬了出来。
一听这句姨婆，万东阳直白的翻了个白眼那是一点没有掩饰！姨婆？她那是什么姨婆啊，她只是他阿娘不知道哪个表表表表姐妹的干妹子罢了，和他们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就这样她也能舔着脸让自己叫姨婆，真是好不要脸!
“王大婶，咱们直接说正事吧。”万东阳不想和她多说，而且那些拖租子的佃户里他最为看不起的也是这家，于是决定，就拿他们家开刀好了。
一听万东阳说要说正事，那女人便紧张的朝着门口张望，她心里把几个儿子和当家的都骂了个半死，自己刚刚嚎的那么大声，他们就在后面儿，怎么还不回来啊!
也不是第一次和这家人打交道了，他们是什么人，万东阳自然清楚，那女的眼睛一瞟向门口，万东阳就知道她在打什么注意，所以赶紧的说道“其实你们交不出租子也不全是你们的错，毕竟这粮食是田地里出来的，也不是你们凭空变出来的。
王大婶你刚刚也说了，去年你家收成不好所以没有余粮交租，既然这样我给你你们想了个法子，也是唯一能解决你们家如今问题的法子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手里如今做着的活能有好几十亩田地吧，然后你们家是几个人来着？”
“加上我这没用的妇人一共是五个，怎么了啊，东阳？”
“没事儿，我听说啊这地里的收成和家里的人口也是有关的，细心照料的田地啊里面出的东西自然多自然好。王大婶啊，你们家也就四个劳力，种着那么多的田地实在是太辛苦了，应该是没有余力好好照料我家那十几亩水田的，所以我家那水田的收成才会不好，你们才会交不起租子，这我都知道的，不会怪你们的。”
“是…是啊。”这话听着怎么有些不对啊，这到底是谅解自家，还是啥啊？一头雾水的女人想不通万东阳的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心里却想着，只要他们不是催租的便是好的。
高高兴兴把人送了出去之后，自家男人和儿子却是回来了。
“你说啥？他刚刚真是那样说的？”王大强跟自己几个儿子回来的时候，一听自家婆娘说了方才的事儿之后，刚开始知道人走了之后还挺高兴，觉得还是家里的婆娘厉害，每次都能把人打发走，可听到后来之后，他慌了，心道完了！
“你这个蠢婆娘！你还有心思乐呢，他那是不想把地给咱家种了！你这个蠢货，他是朝着哪里去了，赶紧把人找回来啊！”王大强急的立马站了起来，说着就让大儿子赶紧出去看看，看看万东阳往着哪里去了，得要赶紧把人找回来，好好招待着套套交情才行啊。
看自己阿爹急成那样，家里的三儿子王老三慢慢吞吞的从台阶上爬了起来，过去朝着他阿娘说道“阿爹他急什么啊，他们家和咱们不是亲戚吗，他们家如今那么有钱，还在乎亲戚这点儿佃租啊？说不准人家是真的体谅咱们呢，真的不要…哎呦！阿爹，你打我干嘛啊！”
捂着自己发疼的脑袋，王老三实在不明白，阿爹哪来这么大的火啊，竟然还对自己动手了，痛死了！
“你这个蠢货，和你那蠢货娘一样都是没用的！咱们家和万家是亲戚？咱们家和他们家是不是亲戚老子心里还能没数？那就是平时骗骗村子里瞎嘚瑟的话，你以为还真是啊！”自己婆娘和万家的关系王大强可是一清二楚。
之前他们确实是仗着这关系得了些好处，可他们家倒也是老实交租的，可去年家里那租子拖了一阵之后，万家也没有什么反应，心里也就生出了一直拖着甚至不想再给的想法了。
“他们家也是小气，咱们家这点儿租子怕是连他们家人身上一套衣服也做不出来吧，怎么能这样逼咱啊。”
“还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赶紧去找人啊！”
乡下人的房子，几乎家家都有个院子，且房前屋后的还会种上不少的果木，因此啊想在外面看见人家屋子里情况还是有点难的。
“反正你们就算是一家家的敲门，也得把人给我找出来！”家里虽然种着三十多亩田，可是自家的统共也就五六亩，要是万家真的把田地给收回去了，那他们家可就真得饿死人了。
第13章 第章
第十三章
万东阳带着田雨浓出去之后，直接便去了村长家里，还让村长帮了一个忙，把村里人口多的人家还有种着他们家田地的人家，都叫到村长家里去，他啊有事儿要交代。
“今天叫大家来这里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想和大家说说关于我家那些田地的事儿。”万东阳平日也不会到这些地方来，像是去年他便没有过来，平日都是家里的管事在管理远一些的田地。
看了看站在院子里的村民，万东阳瞧着他们几个人站一堆，那站一起的必定就是一家人了，这样倒是省事了。
“是这样的，今天叫大家来呢是想问一下大家，你们还愿不愿意种万家的田地，若是觉得家里活太多实在忙不过来的今天就说出来，我呢就好安排一下，好让下一家来接手。毕竟啊，不说咱们这个村子了，便是邻村的，也是有大把愿意种村里田地的人家。”
万东阳话落，下面那些人不止纳闷而且怕了，东家这话是啥意思？
“东家，我们家愿意的愿意的，您也是知道的，我家里好几个兄弟还有两个妹妹，若是家里没有田地这一家人可就得饿肚子了啊。现在家里的田地怎么可能多啊，不够种才是啊。”
“好！大牛兄弟啊，既然你先开口了，那么我就先问你吧，村边儿王家今年不种我家那十几亩水田了，你们家种吗？若是要的话，我立马让村长写租契。”
“愿意的愿意的！”那叫大牛的青年都没有多想，听到家里能多种上十几亩的水田，想着家里明年收入应该能多不少，到时候便能给大妹存点嫁妆了，顿时高兴地马上应下了，倒是没去想会不会得罪王家。
万东阳知道他家的土地多得是人要，也能狠下心把王家手里的土地全部给收回来，可如今他最苦恼的问题都不是这些，而是那王家还欠他一年的租子呢，他把田地收回了，那王家欠下的那些租子……只有靠着接手的人家了。
于是，立马的，万东阳又把另一个条件的说了出来，那就是谁要种王家手里的那些水田，便要把之前人家欠下的租子一起交了，当然了这个租子是让他们去找欠租的人家要，而不是他们家自己出。
“这……这乡里乡亲的……”大牛有些为难的，他们怎么去收啊，他们也不是万东家啊名不正言不顺的，而且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多不好啊。
看大牛为难，万东阳也不继续说什么，而是准备看向了另一户人家，这下子大牛急了！
不过相比着急却还有些顾忌的大牛，一边的田雨浓却是早就忍不住了。
“不用这样的。”安抚了一下着急的大牛，田雨浓又看了身边的万东阳一眼之后才重新说道“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不过冤有头债主，他们家欠我家的银子这位大兄弟去收确实是不合适的，所以这事儿不用麻烦大牛兄弟了。”
“你胡说什么啊！”这个家伙只知道给自己添乱！万东阳心里已经什么都打算好了，就差一步步走下去了，他哪知道一直乖乖站一边儿的田雨浓，这时候要给他闹幺蛾子。
才不管身边发火的万东阳，田雨浓觉得万东阳心里想的啥他都知道了，不就是想吓吓这些佃农，好让他们以后都乖乖的吗？他有个更好的办法！这天底下的人便没有不怕见官的。
“王家咬定家里没钱，他们家的租子我们是要不回来了，所以王家的租子我们不会亲自去要了。等到回了县城，我们就把这事儿禀去县老爷那里，让县老爷判判王家欠我们家的租子值多少银子，到时候便直接用他们家名下的良田来抵就成了，这样也算公平吧。”
“……”田雨浓所说的法子万东阳自然也是能想到的，只是他绝对不会这么去做！
惊讶的看了身边的人一样，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觉得傻乎乎的人，竟然能这么理所当然的说出这样简直……简直有些恶毒的法子！
去报官？以往这样的事儿他们村里都是能拖就拖，那里就那么严重了啊？
田雨浓话落，不止万东阳，便是一旁的村长一家，还有院坝里的村民一个个的都惊讶又惧怕！而躲在村长家门外的王家小儿子更是吓得跌坐在了地上，然后一溜烟儿爬起来朝着家里跑回去了。
看着几乎所有的人一时间都像带着惧怕又戒备的眼神看着自己，田雨浓觉得自己委屈，自己刚刚说的就是吓吓人罢了，自己哪里就那么恶毒了啊！
一时静默，田雨浓尴尬的轻咳了一下，然后才向着村人介绍到“我是你们…你们东家新娶的夫郎，这次跟着他出来是爹娘吩咐的，让我好好地了解一下家里的产业。”把身子正了正，田雨浓想让他们知道，刚刚那话自己说的名正言顺！
斜眼看了看身边的人，田雨浓突然把人拉着朝着村长家里的堂屋走去，等到进了堂屋之后，他也不多耽搁，直接问道“你们家的租子都是怎么收的？”
“都一样啊，谷子的话一亩良田两石，一般水田一石，旱地不一，咋啦？突然问这个，还有啊，你刚刚说什么啊你！”
“这样不行！”不去管万东阳质问自己的话，田雨浓继续说道“我觉着家里的租子应该这么来。
我们不应该给佃户定量，而应该让他们多劳多得，应该按照比例交租。比如一年的收成总和大家五五来分，这样对他们才是最好的。”丰收年家里可以多点粮食，若是遇上灾年，交上去的粮食也能相对少一点，不用像现在这样劳作了一整年，到时候粮食交了租子便所剩无几了。
吃惊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人，万东阳一时竟不知道要和他说些什么，只是就那么看着他。
这个佃租分配法子是他去年年底的时候想出来的，只是还未来得及告诉旁人罢了，他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能想到和他一样的法子。
身为地主，什么样的收租法子能保证地主的利益万东阳哪能不知道，可他自己也是吃过苦的，知道农人的不易，所以才会想出如此法子，只是碍于常理还未来得及说罢了。
哪行哪业都有自己默认的规矩，这条收租的法子若是说出去了，便是跟着外面所有收着租子的人作对，万东阳心里顾虑良多，所以一直没和任何人提起，哪知道今日会从他的嘴里听到，且方才因为他的话，自己才刚刚认定他是个心胸狭隘又恶毒的人。
“怎么了？你说话啊，这样可以吗？”田雨浓家里的田地虽然没有万家多，可是也是有那么百十亩的，这个法子他前年的时候就想过了，只是一直未对爹娘提起罢了。
前年永安城大旱，地里庄稼大大减产，等到秋收之时，去到家里的佃户们脸上无一带着笑容，且全都愁容满面，只因全家劳作了一年的成果，交了租子之后连一家人一月的口粮都没了。
见万东阳不吭声，田雨浓急的不行，他知道这法子只有佃户占便宜的份，所以万东阳不同意也是正常，可他同不同意也要吭声啊，就这么看着自己做什么啊！
“你刚才说要报官是怎么回事？”
“那个啊，又不是真的要去就是吓吓他们罢了。”那些人他还不知道吗，便是说到官家都怕了，还用得着去见啊。
“嗯，我知道了。你就在屋子里，别出去。”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留下这话之后，万东阳便出去了。
田雨浓站在堂屋里，看着万东阳背影，他觉得自己特别委屈，他不就是说了几句话吗？怎么一会儿的功夫自己就不能见人了？
第14章 第章
第十四章
万东阳出去之后没有再开口，而是仔细的看着站在院中的村人。
万东阳还记得他还很小的时候，他们家里也种着地主家的田地，有一年地里大丰收，家里人都很高兴，也就是那年他们被全都叫去了村长家里，说是县里最大的地主要到他们村子去。
家里人去的时候都在想着是不是今年大丰收，地主老爷高兴了，所以特地来村子里的，哪知道他们去了之后听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明年要涨租了。
长河坝这个村子的土地土质很好，可比着外面肥沃的良田还是差一点，可就因着村里收成还算可以，那地主便硬要村里人种着一般水田却交着肥沃良田的租。
“怎么样，大伙儿商量好了吗？还愿意继续租我家的水田吗？”这些人如今怎么骂着自己，万东阳心里明镜儿似的，以前他也没少骂他们家的东家，扒皮地主癞□□，生了儿子没□□儿，他们现在大概也是这么骂着自己吧。
“东家，愿意，愿意的。”虽说日后拖了租子便有上衙门丢土地的风险，可是这按时交租就没问题了啊，而且种了人家的土地按时交租不也是应该的吗，这没有涨租啊便是天大的喜事了。
大多数人还是赶紧的应承了万东阳的话，便是方才觉得为难的大牛也慢慢答应了。看着他们都没意见了，万东阳准备立马的就把新的租契给订了。
这边万东阳准备订立新的租契了，那头，那王家老三回了家之后，他们一家人却是哭天抢地的赶来了。
还未进到村长家门，他们家那个阿娘的大嗓门却已经传到了屋子里。哭天抢地的进门之后，那王大强的婆娘第一个扑到了村长脚边，反复说着的也就是自家如何穷苦，实在是没有银子。
“王家的，你家啥日子村里人眼睛不瞎，别在这里丢人了，赶紧给我起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平日里这家人仗着和万家那点关系，可没少在村子里耀武扬威，原来啊，人家压根没把他们当回事。
若是别家也就算了，可是这个王家村长却是怎么也同情不起来，他们家日子过得可不差，可就这样也要赖着人家租子，这不是连累村里人家吗？那万家因为他们一家对村里人印象差了，日后村里所有万家的佃户都要过苦日子了。
“东阳！”见着村长不搭理人，那王家的只能换个人了，这万东阳往年都好说话的，不应该一下子这么横啊。
“东阳啊，咱们可是亲戚啊，你不能这样啊。你不能这样，这样……”
“王大婶，我怎样了？不如你告诉各位乡亲我怎样了可好？我就是来村里收你们家已经拖了大半年的租子罢了，你说我怎么了？我家夫郎说了，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这个道理不用说想必大家都明白，所以你们今天要么交租子要么把土地叫出来，然后去见官吧。”
“原来是他！果然是那个恶毒的小哥！”明明往年都好好地，可今年却这样的强势，原来都是那个小哥在作怪！直接把心里对田雨浓的恨给说了出来，那王家的立马的到处的找人，若这时候那小哥在，她真想上前撕烂他的脸！
算是把村里人对田雨浓的印象都给说了出来，村人不吭声，万东阳却是在心里冷笑。
便是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想着赖着地主家的租子，只要地主收的租是合适的，他们家就没有想着赖！这些人如此的爱占人便宜，怪不得一辈子一事无成，永远只能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劳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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